年轻女人通过持枪警戒的日本兵时,士兵们便会紧盯着她们的脸、身材,相互间咬咬耳朵,再会心地诡笑。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跟着母亲走到他们旁边,他们放肆地打量着她们。
魏特琳一旦发现日本兵们在盯哪个女人,她提防的目光立刻就跟过去。
四个年轻姑娘出现在队伍里,<b>(就是拉贝曾经救下来,收容到他家院子里的四姐妹)</b> 她们现在一律是不长不短的头发,缺乏梳理和洗涤,乱蓬蓬的足以遮挡一大部分面容。
大姐姐趁日本兵不注意,伸手在三妹妹的头上撸了撸,把她的头发弄得更加蓬乱。
日本兵们留意到四个女孩,围上来用生硬的、怪腔怪调的中文搭讪。
日本兵甲:<b>(生硬的中文)</b> 看看脸!
日本兵乙:<b>(生硬的中文)</b> 笑一个!笑一个!
日本兵丙:<b>(生硬的中文)</b> 叫什么名字?
四姐妹惊恐地相互紧紧依偎。
魏特琳挤过来,以她高大的身材挡住日本兵的视线。
魏特琳:不要怕。有我跟你们在一起。
四姐妹此刻来到了登记处。
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一个年轻的日军军官抬起头,一个个打量着四个姐妹。
被大姐搂在怀里的小妹吓得背过脸去。二姐和三姐紧紧拉着手。
日军军官:<b>(生硬的中文)</b> 把头发撩起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魏特琳紧张地看看他,又看看大姐。
大姐不情愿地慢慢撩起额头上披散的乱发。
日军军官:<b>(欣赏着)</b> 这样很好嘛。年龄?
几个站在一边警戒的日本兵看着女孩,低声嘀咕几句,嗤嗤地笑起来。
魏特琳瞪了他们一眼,更加紧张了。
大姐:<b>(哆嗦着)</b> 十九岁。
日军军官:听不见,响一点!
大姐:<b>(提高音量)</b> 十九。
日军军官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故意的吗?我听不清!
女孩子身后的几个少女都吓得愣住了。小妹压抑地抽泣起来。
魏特琳:<b>(忍无可忍)</b> 她十九岁。我都听清了,并且听清了两遍。
日军军官狠狠瞪了她一眼。
<b>金陵女子学院/教学楼/某教室 日/内</b>
一挺机关枪架在窗口上,罩住校园。
机枪手哼着日本的民间小调,观望着操场上的女性群体。
副手是日本小兵,他也嘎声嘎气地跟着哼小调,从子弹箱里往外搬子弹。
机枪手一边哼着小调,一边瞄准着女子们:<b>(日语)</b> 唉,你中过几次“彩”?
日本小兵:<b>(日语)</b> 中彩?我一次也没中过!中了彩我就帮我爸买下那个苹果园了,还会在这里帮你擦机枪?
机枪手:<b>(哈哈地坏笑)</b> <b>(日语)</b> 你不懂“中彩”啊?!每个在南京的日本军人都懂什么是中彩!中彩就是你夜里摸进女人难民营,偷偷拖出一个女人来!拖出两个来,就叫“双中彩”!
日本小兵:<b>(日语)</b> 哦,这个意思!<b>(略带夸耀地)</b> 那我中过好几次彩了!
机枪手的枪口瞄准了四姐妹。
机枪手:<b>(日语)</b> 吹牛吧?
日本小兵不语,得意洋洋地将刚才哼的小调吹成清脆响亮的口哨。
<b>金陵女子学院/校园 日/外</b>
四姐妹从登记的队伍里走出,向教学楼走去。
两个日本兵跟在她们后面。
日本兵甲:站住!
大姐:不要理他们,快走!
四个女孩子加快脚步,往人群更密集的地方走去。
日本兵甲、乙:站住!
大姐拉着小妹,二姐拉住三姐,在稠密的人群里穿梭。
大姐回过头,看见身后的两个日本兵已经被她们甩掉,喘出一口长气。
小妹:他们跑不过我们!
大姐:倭寇嘛,腿子太短!
三姐:他们叫我们站住干什么?
二姐:能干什么好事情?!
两个日本兵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刺刀刀尖几乎碰到大姐的胸部,脸却笑得稀烂。
日本兵甲:<b>(生硬的中文)</b> 盖章!要盖章!
姐妹们恐惧地往一块缩。
三姐:大姐他说什么?!
日本兵乙从口袋里拿出一方印章。
日本兵乙:<b>(生硬的中文)</b> 刚才,盖章的没有!
魏特琳拨开人群向她们走来,一面叫喊着:你们要干什么?!
日本兵甲从乙的手里夺过印章,朝大姐嬉笑着,突然出手,在大姐脸颊上盖了个蓝色的印章。
趁着姑娘们没反应过来,印章在二姐和三姐脸颊上、额头上、手上一通乱盖……
魏特琳一步插在日本兵和姑娘们之间:下流!无耻!
日本兵们拎起枪,嘻嘻哈哈地跑去。
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始搓擦脸颊上、额头上的印章。
魏特琳看着日本兵远去的方向,疑虑未消。
魏特琳:你们几个姑娘一定要加倍警惕,日军让男人女人分开登记,里面肯定有文章的。所以你们时刻都要待在人多的地方,夜里睡觉要警醒。
大姐:谢谢您了,魏女士!
魏特琳:我们校园里收容了一万个女难民,照看你们的人连我一共才四个,都是女的,所以肯定有照看不过来的时候,你们一定要学会自我防御。
大姐:好的。
二姐:<b>(笑笑)</b> 您忙您的去吧,好歹我们四个姐妹有八只眼睛!一人盯一个方向也行啊!
魏特琳匆匆地离去。
小妹:大姐,这颜色怎么擦不掉啊?
大姐扯了扯衣袖,在舌尖上湿了一下,替妹妹搓擦着脸上的蓝色:怪了,就是擦不掉哎!……
二姐:找点水洗洗!
三姐:找到水先给我喝!脸才不用洗呢!
小妹看着脸上落下三个印章的三姐,笑起来:还不洗脸呢!看你的脸花的!
三姐:花了好,小日本就看不清好看难看了!
<b>金陵女子学院/教学楼/走廊 夜/内</b>
沿着走廊摆开一溜地铺,年轻女孩子们一个挤着一个地熟睡在这里。
<b>金陵女子学院/教学楼/楼梯 夜/内</b>
十多个日本兵轻手轻脚地摸上楼梯。
<b>金陵女子学院/教学楼/走廊 夜/内</b>
大姐感觉到什么,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看见一根刺刀几乎扎在她身上。
某个女人叫起来:鬼子!
女人们一一睁开眼,都呆了,从刚才各自的梦境进入了眼下统一的噩梦。
她们面前是一根根刺刀,一双双军靴。
一个没有完全结束变声的嗓音叫喊着:不许叫!不许乱动!……
正在喊话的是日本小兵,也许是因为年少,他的中文进步很大。
电筒光飞快地扫在女人们的脸上,扫过留着蓝色印泥的四姐妹的脸。
某日本兵:<b>(日语)</b> 找到了!
几个日本兵上来,拖起四姐妹。
四姐妹都叫喊起来:救命!……救命!……
其他女人们也帮着叫喊:救命!……
日本小兵举起三八枪,向离他最近的女人刺去。
<b>金陵女子学院/校园 夜/外</b>
魏特琳跑向大门口,一面叫喊着:老张!老张!……日本人又进来了,锁上西门!
没人回应她,她突然停下脚步,看见门内地面上躺着一个头发花白的校工。
魏特琳:老张!
老张的胸口一摊血迹,已经咽气了。
<b>金陵女子学院/大门外 夜/外</b>
费池轿车尖叫一声,停在大门口。费池和史密斯从刚停稳的车里跳出来。
魏特琳看见他们,从老张身边站起。
魏特琳:<b>(英文)</b> 这个老校工,在这里已经工作五十年了……
几个日本兵从教学楼里跑出,为首的小队长拿着手枪。小队长向日本小兵使了个眼色。
日本小兵:把藏在学院里的中国军人交出来!
魏特琳:校园里全是女人和儿童!
费池:今天白天你们开始给女人登记,应该看到这座校园是女性的避难所……
没等他说完,小队长的手枪已经顶在他的太阳穴上。
费池头一次离枪口这么近,一动不敢动,魂魄已经飘飞似的两眼茫然。
魏特琳和史密斯正要抗议,突然也怔住了:他们的背后,两支三八枪的枪口正顶在他们后背。
日本小兵:到那边去。
他们用枪顶着这三位国际委员,慢慢向一堵墙移动。
现在三人的眼前,是砖头垒砌的围墙。
日本小兵:把藏在学校的中国军人交出来!
费池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小队长手上的枪:<b>(英文)</b> 完了,他们要向我们开杀戒了。
魏特琳:<b>(英文)</b> 那他们还等什么呢?
史密斯:<b>(英文)</b> 我刚给我老婆写了封信,说开始供电了,日子好过一点了……
魏特琳:<b>(突然感到什么)</b> <b>(英文)</b> 不对,他们现在可能正在捕猎女人!
费池猛地把头一让,瞪着小队长。
费池:<b>(日语)</b> 你们此刻正在校园里捕猎女人,搜捕中国军人不过是你们的幌子!
咔嗒一声,小队长把手枪的枪栓拉开,再次将枪口对准费池。费池看着离他的头颅只有半尺的枪口,不敢动了。
史密斯:<b>(英文)</b> 那怎么办?
费池:<b>(英文)</b> 不知道哪些女人今晚是他们的猎物。
枪口再次顶在费池的太阳穴上。
小队长:<b>(日语)</b> 住口!不准说话!
魏特琳:<b>(英文)</b> 有什么办法向其他委员求援?
顶在她背上的枪也拉响枪栓。
费池:<b>(日语)</b> 你们这样残害中国女性,什么时候是个完?!
又是咔嗒一声,手枪的枪栓被再次拉开,以这种声音折磨人的神经。
费池的眼皮迅速眨动一下,从他侧面的发迹线,冒出一丝汗水。
魏特琳听见什么声响,她抬起头,看见一根干树枝上残留着几片干树叶,在风里发出摩擦声响……
<b>金陵女子学院/教学楼楼下 夜/外</b>
十来个日本兵抱着六七个女人和女孩飞快地跑出来。
他们穿过支着无数顶帐篷的校园,向大门口跑去。
四个姐妹都被堵上了嘴巴,捆绑了手脚。
这些女子的脸上,都盖着印章。
<b>金陵女子学院/大门口 夜/外</b>
枪支仍然顶在费池的太阳穴上,也顶在魏特琳和史密斯的后背上。
突然小队长低声地下了一道命令,所有枪支都收回了。又是一道命令,小队长带着他们向马路对面跑去。
三个西方人看着远去的日本兵被夜色渐渐融化,都瞪着眼睛。
<b>国际委员会总部 日/内</b>
魏特琳冲上楼梯,冲入拉贝的房间,满脸是泪:白天在登记的时候,日本兵实际上就在挑选女人,有的女人的脸上还给他们盖上了印章,夜里他们就把白天挑出来的女人偷偷带走!……
她颓丧地跌坐在沙发上。
拉贝:我今天再去一次总领馆……
魏特琳:别去了,没有用……你知道昨天夜里,日本兵把那些中国姑娘们带走的时候,我听见什么声音了吗?我听见的就是西北风抖动干树叶的声音……当时在我头顶上,有一根干树枝上,还留着几片干树叶……假如说,那些姑娘呼救过,她们呼救的声音比干树叶还要微弱……我们到日本总领馆去了几十次……对这么一支邪恶的军队,这么一支地狱之师,我们的抗议,也比那些干树叶还要微弱,没人能听见……
拉贝:会有人听见的。我给希特勒元首的信已经寄出了,他收到信之后,会了解到他的盟军在南京犯下的罪孽。我想他一定会干涉的。
字幕:十天之后
<b>房船内 傍晚/内</b>
何同志把竹篙的上面两节拧开,把法比交给他的胶卷包好,放进去。
<b>夹江 日/外</b>
化妆成渔民的何同志撑着房船向江对岸漂流……
船行至一个日本兵的关卡,跳上来两个日本兵。何同志悠悠哉地坐在船头,身边躺着那根竹篙。
日本兵从船舱里出来,各自拿着两个咸鸭蛋。
字幕:何同志把孟书娟拍摄的交卷送到了芜湖当地的地下党组织,又由芜湖的地下党组织送到上海。
字幕:二十天之后
<b>在重庆的孟家 日/内</b>
孟繁明和书娟以及孟老太太看着报纸上登出的取景角度非常独特甚至有些怪诞的照片。
报纸上的通栏标题为:一个中学生眼中的屠城。
孟老太太往沙发靠背上一仰,手轻轻挡住脸,哼唧着:哎哟,我不要看了,吃不消……心脏病要发作了……
字幕:经过二十天的辗转,孟书娟和十二个女同学在孟繁明的护送下到达汉口,不久,又继续乘船向重庆转移。
字幕:一个月之后
<b>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总部/费池的办公室 日/内</b>
一个盛装十六毫米电影胶片的铁盒子被打开了,里面装了一些已经被冲洗出来的电影胶片。
拉贝拿起一条胶片,用放大镜仔细观看。
魏特琳和费池都凑上来,看着被放大镜放大的胶片上的一格格画面。
魏特琳:<b>(英文)</b> 费池,你要把这些照片和这一盒胶片都带走?
费池:<b>(英文)</b> 是的。
拉贝:<b>(英文)</b> 亏你想得出来!你搭乘的是日本人的军用火车,座位的左邻右舍可能都是日本兵!
费池:<b>(一笑)</b> <b>(英文)</b> 假如有座位的话,左邻右舍一定全是日本兵。
魏特琳:<b>(英文)</b> 我不敢想象,他们要是发现你行李里装着这些,会怎样报复你!对他们来说,这些都是他们无法抵赖的罪证……
费池:<b>(英文)</b> 我考虑了很久,觉得搭乘日军的军用列车去上海是最安全的。安全往往存在于最危险的地方。中国人说,灯下黑,也就是这个意思。
魏特琳:<b>(英文)</b> 这是理论而已,不能马上运用于实践!
费池:<b>(英文)</b> 所有的实践,细究起来都受理论指导。
费池说着,将自己的大衣从门后的衣架上拿起来,翻过边沿,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口子,把窄窄的胶片顺着那口子插进去,一点点往塞。
魏特琳:<b>(一笑)</b> <b>(英文)</b> 这活儿没那么深奥,不涉及哲学,交给我吧!
<b>日军军用列车内 夜/内</b>
挤得满满的闷罐车厢内,费池四周都是摇头晃脑地在打瞌睡的日本兵。
费池坐在地板上,身上盖着大衣,渐渐也抵挡不住困倦,闭上了眼睛……
他右边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军曹,蜷缩着身子坐着打盹,似乎感觉到冷,把费池的大衣往他自己身上拉了拉。
费池睁开眼睛,发现军曹的手搭在大衣的边沿上,还在把大衣往他那一边拽。
费池不动声色地把大衣往自己身上拉了拉。
军曹醒了,不友善地看着费池。
费池:<b>(礼貌地笑笑)</b> 对不起,我也很冷。
他转过身,把大衣全裹到自己胸前,把脊背对着军曹。
<b>上海美国会馆/放映室 日/内</b>
一个西方放映员正在架设一部放映机。
费池坐在一把椅子上,旁边放着一个酒杯,他大口饮下半杯酒。然后从大衣的边沿里,仔细地将电影胶片一点点抽出来:那八个小时在军用列车上,只要那个军曹找一个小小的借口,就能当场对我搜身。
字幕:一个半月之后
<b>安全区/大门口 日/外</b>
人山人海的难民。
人海里出现一条路,拉贝的奔驰轿车从中开过来。
车子前面几米远,就是白底红徽的安全区小旗子拉成的安全区边界。脏破的小旗子在绳子上飘动着……
车停下来,拉贝下车,心情复杂地看着潮水一般涌动的难民们。
难民们向拉贝挥动着帽子,围巾,纸花……
十几个年轻的母亲抱着她们在安全区出生的婴儿,涌向拉贝。
每个孩子的胸前都系着一个小小的生日卡片,上面是拉贝的亲笔签字:祝宝宝第一个生日快乐!约翰·拉贝。
字幕:约翰·拉贝在给希特勒写信请求他出面干涉日军在南京继续犯罪的几天之后,被召回德国。几天后,盖世太保逮捕了他,并对他进行了审讯。
<b>美国/华盛顿国会某放映厅 日/内</b>
这里被布置成临时的小型影院,坐着不到三四百个观众。
放映机放映着不太清晰的一段画面……
费池:<b>(画外音)</b> <b>(英文)</b> 这个小姑娘姓沈,叫豆蔻,被日本兵轮奸之后,又刺了三十八刀……
场内一片震惊的叹息。
费池:我离开南京之前,她刚刚从监护室出来……
画面上的豆蔻脸上刚刚被缝合,已经完全不像她本人……
字幕:三个月之后
<b>南京大学医院 日/内</b>
豆蔻脸上缠着绷带出现在一面镜子前。
她自己一圈圈地慢慢解开绷带……最后,绷带只剩下一层了。她的手垂下来,隔着一层白色的纱布看着镜子里的脸。
护士推开盥洗室的门,努力装出欢快的声调:小丫头在这里呢!我到处找你!
豆蔻回过头,看了护士一眼,又转脸凝视自己裹在白纱布里的脸。
护士:还没好呢,等好了再打开,啊?
护士轻轻地把两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将她的身体从镜子前扭转开,慢慢地向门口移动。
豆蔻在门口扭过头,又看了一眼镜子里纱布内朦胧的五官和轮廓。
护士:今天太阳好,浦生来看你了,用轮椅推你出去晒晒太阳吧!
护士架着豆蔻,沿着长长的走廊慢慢地向前走去。
<b>南京大学医院/走廊 日/内</b>
威尔逊从手术室的门里出来,一个坐在长椅上的男人迎上去:下午好,威尔逊大夫。
威尔逊:<b>(询问地打量着他)</b> 下午好。
男人:我代表医院董事会来看看您……
威尔逊:哦,明白了。那些伤病员,是我把他们留在医院,不让他们出院的,因为一出院,他们就得去住大街。他们早就是无家可归的人了。
男人:可是,这么几百个人,医院的负担……
威尔逊:床位空着也是空着。
他瞥了一眼窗外,看见浦生推着豆蔻来到院子里。
威尔逊:<b>(下巴指着楼下)</b> 像那个女孩子,按说她也可以出院了,因为能够治疗的伤,我都给她治疗了,剩下的伤,是不能治疗的,将要陪她一辈子。可是我能让她现在出院吗?……<b>(自语)</b> 你能吗?
男人也往楼下看去。
<b>南京大学医院/院子 日/外</b>
豆蔻坐在轮椅上,由浦生推到太阳地里。豆蔻的脸被一层白纱布遮挡住,只露出两只眼睛,眼睛增添了不少活力。
一只小猫跑过来。豆蔻恐惧地盯着它。
浦生:<b>(把猫抱起来)</b> 你过去好喜欢猫咪!
豆蔻:这叫什么?
浦生:猫咪。
豆蔻:<b>(小心翼翼地发音)</b> 猫——咪。
浦生:<b>(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b> 那是杨树。
豆蔻:<b>(认真地)</b> 杨——树。
浦生:杨树发芽了。
豆蔻:发……芽?
浦生:每年冬天,树叶就掉了,春天又长出来,叫发芽。
豆蔻:发芽。
浦生:你的手呢?
豆蔻举起包着纱布的手掌。
豆蔻:手。
浦生:你叫什么名字啊?
豆蔻:豆——豆。
浦生:<b>(笑笑)</b> 你叫豆蔻。
豆蔻:豆——豆。
浦生:又错了。是豆蔻!
豆蔻:<b>(倔强地)</b> 豆豆!我是豆豆,不是豆蔻!
浦生听见脚步声,看见法比走过来。法比穿着神父服装,白色领圈,黑色长袍,显得深邃成熟。
法比:浦生,她不是豆蔻,她是豆豆啊!
豆蔻胜利地看着浦生。
法比做了个手势,让浦生跟着他。浦生跟法比走到一边,回头看了一眼豆蔻,她微微仰着脸,如同进入了禅境,也如同在做白日梦。
法比:<b>(小声地)</b> 她不想做豆蔻,你就别叫她豆蔻了,豆豆不是蛮好的吗?这样她就把豆蔻受的罪忘干净了。
浦生点点头。
法比:我来跟你说一声,我要去南京的附近几个县走一走,打听一下赵玉墨她们的下落。
浦生:能打听到吗?
法比:总要试试。
浦生:你一个人去?
法比:嗯。
浦生无比担心地看着法比。
法比微微一笑,摸摸他的脑袋。他又走到豆蔻面前,拿出几颗糖果,放在豆蔻的膝盖上。
法比:小豆豆,好好养伤!回来再看你,啊?
法比微笑着跟豆蔻挥挥手,转过身走去。
豆蔻:他是谁?
浦生:法比。
豆蔻:法……比……<b>(指糖果)</b> 这是什么?
浦生:这是糖果。
豆蔻:糖……果……
法比此刻已经走得颇远了,仍然听见浦生在教豆蔻。
浦生:<b>(画外音)</b> 糖果,很甜……
豆蔻:<b>(画外音)</b> 糖果,很甜……
法比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太阳下,浦生剥开一颗糖果,放进豆蔻的嘴里。
豆蔻拿起糖纸,对着阳光看着,阳光被红色的玻璃纸过滤,撒在豆蔻蒙了一层白纱布的脸上,把那脸映红了。
浦生:好吃吗?
豆蔻:好吃。
浦生:这就叫甜。
法比悲哀地收回目光。然后转过身,毅然决然地走远。
豆蔻转过身,将糖纸放在自己的眼睛前面,透过糖纸去看法比远去的身影:<b>(轻声自语)</b> 法……比……
浦生:对!你记住了!
法比远去的身影走在被糖纸染红的阳光里……
<b>金陵大学医院/豆蔻的病房 日/内</b>
浦生推着豆蔻沿着长长的安静的走廊走来。
浦生:这是走廊。
豆蔻:走廊。
浦生:医院的走廊。
豆蔻:<b>(不太自信)</b> 医院……走廊……
两人一直往走廊尽头走去,尽头的大窗户显得白亮白亮的。
浦生的背影是在一杆三八枪的枪口那一头移动——端枪的就是那个日本小兵。
日本小兵:不许动。
浦生惊惧地回过头。
日本小兵:跟我走。
浦生瞪着他。
豆蔻依然背对着他们坐在轮椅上,念念有词:走廊,医院的走廊……杨树,花儿,小鸟……
浦生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又轻轻指指他身后的豆蔻。
日本小兵点点头,表示尊重他“不要惊动豆蔻”的意愿。
浦生静悄悄地一步一步朝着他的枪口走去。
豆蔻突然扭过头,一切记忆似乎都在刹那间恢复了。
啊!……寂静的医院突然响起一声女鬼一般的凄厉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