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集(1 / 2)

四十九日祭 严歌苓 12005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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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荒院/后院 日/外</b>

雪花还在飘舞,落在房屋的骨灰和人的骨灰上,模糊了人和物的区别,使其形状似是而非。

豆蔻吃力地背着浦生,背向烧焦的房屋和烧成一片无形状的焦炭的尸体,慢慢向院子外面走去。

浦生已经不省人事,脑袋耷拉在豆蔻的肩上,面如土色。

豆蔻:<b>(急促地喘息着)</b> 马上就会……找到医生的……给你敷药,你就会好了……你说你两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算这次,就是三次……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三次,就是你命大,跟猫一样,有九条命,李班长是这样讲的吧?浦生你的命大得很,将来活它一百二十岁,活成个白眉毛白胡子老寿星,我就是寿星奶奶!浦生,你阿听见了?

她走出院门,两头看一眼,发现到处都是焦土。

突然,一声喵呜,豆蔻抬起头,看见烧焦的残墙上自如地跑来了那只猫。

豆蔻:……你这个坏蛋,这么长时间你躲到哪去了?嗯?!

猫又是喵呜一声,稳稳地坐在了落雪的断墙,开始舔爪子,洗脸洗头。

豆蔻慢慢向前走去。

<b>南京小巷 日/外</b>

视线所及,处处废墟。飘舞的雪花多少柔和了景观的凄清。

豆蔻背着浦生艰难地走在雪地上,几乎背不动了,浦生的两脚耷拉在地上,在雪地上划出一道印痕,把豆蔻那一只脚穿鞋、一只脚穿袜的脚印勾销。

豆蔻挨着一堵断墙停下来,企图把浦生往上颠一下,但她实在没有体力了,只得任浦生滑落到地上,再把他的上半身靠着墙。这么冷的天,她的额发却被汗所浸湿。

她也在浦生旁边的雪地上躺下来,大口地喘息:浦生,这下我们安全了。小日本杀光了人,烧完了房子,能偷能抢的都拿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们从今要过安生日子了……只要能找到一个医生,给你抓几服好药,先把你的热度退下去,再把你的伤治好,我们俩一块搭小火轮到池州去,找吴师傅,在镇上开个小菜馆……

猫突然从对面的巷口跑来,站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看着豆蔻。豆蔻把那只穿袜子的脚缩进裙子下摆里面,搓揉着:咪咪,来!给我焐焐脚,我的脚都要冻掉了。

猫仍然是那样看着她,不近来,也不离去,样子有点怪异。

豆蔻:你刚才又到哪去了?

猫慢慢掉过头,似乎在引导他们去某个地方。

豆蔻琢磨着猫的意思:你要带我去哪里?

猫的头扭过来,看着她。

豆蔻:你是不是从那里找到鸭子的?

猫开始慢慢往它来的方向走去。

豆蔻使劲地把浦生扶起,把自己的脊背移到他胸前,拉起他的两只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一咬牙,又把浦生背起来了。

豆蔻看着雪地上的猫爪印记,试试探探地往前走。

猫的脚印拐进了一条更窄的巷子。

豆蔻迟疑地跟上去。

<b>井台 日/外</b>

四面烧焦的断墙残垣中,立着一座井台,旁边一个辘轳架子。雪花落在井台上,猫坐在井台上梳理头上的毛发。

豆蔻背着浦生一步一晃地走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看见那只悠然自得的猫,不得其解。她慢慢地把浦生放在一堵背风的墙下,拉了拉他的衣服,转过身,四周打量,然后目光渐渐回到猫身上。

猫惊险地走在水井窄窄的边沿上,然后伸着脑袋,向井里探去。

特写:井水透出猫的影子。

豆蔻站在井台上,听见井里有人小声说话。

某男孩甲:<b>(画外音)</b> 小日本鬼子走了!

某女人:<b>(画外音)</b> 你怎么晓得?

某男孩甲:<b>(画外音)</b> 你们看,那只猫又跑来了!

某女人:<b>(画外音)</b> 个死猫,两只鸭子都给它咬死了,在安全区都没舍得杀!

某男孩乙:<b>(画外音)</b> 打死它,给鸭子偿命!

豆蔻轻轻凑近水井,正要往井边上趴,一个泥巴搓成的弹子从井里射出来,猫轻而易举地躲过了那颗泥巴子弹。

豆蔻捡起那颗泥巴子弹,发现它是用新鲜湿润的泥巴搓的。

她探头向井里看去,立刻看到自己投在水面上的倒影。

某男孩甲:妈你看,有个人!

他喊到一半声音就被堵住了,显然是被母亲的手堵回去了。

豆蔻看着井水,平滑如镜,她的面影被忠实地映照出来。水里怎么可能有人呢:唉,老乡,你们是怎么下去的?

下面一片死寂。

<b>井内暗室 日/内</b>

井壁上挖了个洞,面积大约是四五平方米,洞的对面稍微偏上的地方,还有个浅浅的洞,被一块稍微突出井壁的石头遮住,浅洞里装了一面镜子,正好映出井底,为井内暗室里的人提供了井沿上的视野。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b>(大宝妈)</b> 和两个儿子——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b>(二毛)</b> 和一个十七八岁男孩<b>(大宝)</b> 。一动不动地看着镜子映出的倒映在井底的豆蔻。

豆蔻:<b>(画外音)</b> 里面阿有人啊?

二毛:<b>(小声对母亲)</b> 妈,是个小女娃!

大宝妈又轻又干脆地打了他一巴掌。

大宝妈:<b>(耳语)</b> 我不晓得她是个小女娃,要你多嘴!

豆蔻:<b>(画外音)</b> 哎,我听见你们了!你们怎么下到井里去的?

<b>井台 日/外</b>

豆蔻:<b>(眼里浮起一丝顽皮的笑意)</b> 我听老人讲,住在井里的都是水鬼!你们要是再不答话,我就叫了哦,叫人来打水鬼!

二毛:<b>(画外音)</b> 不要叫!日本鬼子才走!

<b>井里暗室 日/内</b>

大宝妈又是又轻又干脆地打了年少的儿子一下。

大宝:<b>(压低声音)</b> 妈,就一个小姑娘,还是个学生!

大宝妈:嘘!

三人都盯着豆蔻的倒影,深色的毛料水手裙,童花头,头上身上都沾着雪花。

豆蔻:<b>(画外音)</b> 巷子口尽是小日本鬼子,我一喊呢,把他们就喊来了;不喊呢,我又害怕水鬼!那我还是喊吧?

大宝:不要喊!

<b>井台 日/外</b>

豆蔻得意了:你们不是水鬼啊?那你们怎么跑到井底下去了?

大宝的头从井壁上伸出来,看着豆蔻,豆蔻好奇地看着他。紧接着,他的身体也从井壁的洞口探出来了。

豆蔻吃惊地看着他两手抓着井壁上不起眼的铁环,两脚叉开,蹬在粗糙的青石垒起的缝隙,飞快地爬上来。

大宝:你看,这不就爬上来了?

豆蔻:下面有几个人?

大宝:就我妈和我弟弟。我爸给日本兵带走了。

此刻,他看见墙角下的浦生哼了一声,似乎要起来,吓得往后一退。

豆蔻:不要怕,那是我……我弟弟,他受伤了,还发寒热!

大宝走到浦生旁边,蹲下来。浦生睁开无神的眼睛,看着他,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男孩为难地向豆蔻转过脸。

大宝:下面没地方,最多再挤一个人。

豆蔻:那求你们行行好,让他跟你们挤一下!

大宝:<b>(吃惊地)</b> 你呢?!

豆蔻:我不要紧,腿脚好好的,能跑能藏。再说,我还要去给我弟弟抓药,不然他热度退不下去,伤口也不得好。

大宝:抓药?满城都是日本兵,你到哪去抓药?

豆蔻:我去安全区,找那个洋人医生抓药。你待我弟弟好点,我叫安全区的洋人派车来,把你们都接到安全区里面去!

大宝:他们会用车来接我们?

豆蔻:嗯!

大宝:你认得他们?

豆蔻:<b>(吹嘘地)</b> 那当然!

大宝:谢谢你!

豆蔻:拜托你照顾我弟弟喽?

大宝:一定!

大宝站起身,走到井边,拿起一个巨大的铁皮桶,桶的形状有点古怪,似乎比一般水桶高很多。

大宝:你帮我把他扶进去。我弟弟和我妈,就是我把他们放下去的!

豆蔻:<b>(晃着浦生)</b> 醒一醒,浦生!马上要到一个顶顶安生的地方,让你好好养病。

浦生:<b>(几乎无声地)</b> 到……哪……里?

豆蔻:这位哥哥带你回家。对了,大哥贵姓?

大宝:姓陶。

豆蔻:谢谢陶哥!

两人合力将浦生搀扶到大铁皮桶里。陶家男孩把桶挂在辘轳把的铁钩子上,他使出全身力气按住辘轳把。

大宝:你把桶推一下。

豆蔻:那怎么行?!掉到井里怎么办?

大宝:不会的,我按着呢!要不你压着辘轳,我去推。

豆蔻走到辘轳旁边,大宝让位给她,一面交代着:使劲压住,啊?全身分量都搁上去!

豆蔻:嗯!

豆蔻把身体全部压在辘轳把上。

大宝慢慢地稳稳地把大铁桶推出井沿,同时拉住那根吊住桶的绳索:<b>(喘息着回过头)</b> 叫你压住了!

豆蔻:我是压住了啊!

大宝:<b>(笑笑)</b> 你就那点分量?!

大宝帮着豆蔻压住辘轳把,让绳子缓慢地往下走。

<b>井内 日/内</b>

大铁桶载着浦生一点点下降,最后落入水中,果然如大宝所说,井底很浅,水还没淹过桶沿。

<b>井台 日/外</b>

伏在井沿上的豆蔻发现大铁桶就那么站在井底:怪不得这个桶又丑又怪的!

大宝顺着井壁飞快地往井里下。

豆蔻看他钻进暗室的口端,反身伸出手,拉住浦生的胳膊:来,把你胳膊给我!来,我们一块使劲……

浦生被大宝从桶里一点点拉进暗室。

她听见那位母亲吃惊地咋呼起来:<b>(画外音)</b> 不是个小女娃吗?怎么变成男的了?!

<b>井内暗室 日/内</b>

大宝:<b>(对弟弟)</b> 给他盖上被子,他在发寒热!<b>(转向母亲)</b> 这是那个女学生的弟弟,受了枪伤,又发寒热!

大宝妈:我们这三个人本来就挤不下……

浦生睁着眼睛,蒙眬的目光打量着四周,这确实是个极小的洞穴,四个人在里面就无法躺平了。

二毛:我们轮流睡觉好了!

大宝妈:你懂什么?!就一口粮食,把他饿死啊!

浦生:<b>(沙哑地)</b> 我……不饿……

大宝妈扭过头,看着如此知趣的孩子,有些不落忍。

大宝:那个女学生认识安全区的洋人,她说她会叫洋人开车带我们回安全区。

大宝妈:你什么话都信!她是哄你的!不哄你你也不会把他<b>(下巴指向浦生)</b> 收留下来的!呆子!

大宝不理会母亲了,反身顺着井壁又爬上来,动作胜过攀岩石的猴子。

<b>井台 日/外</b>

大宝从井口跳出来,嘴里喷出湍急的大团气息。他一把揪住豆蔻水手裙胸前的领带,好像要把她提起来:我告诉你哦,你讲话要算话。

豆蔻:哎,你干什么?!

大宝:你说让安全区洋人用车子来接我们!

豆蔻:我说话算话!

大宝:要是不算话呢?

豆蔻:<b>(急了)</b> 哎你这个人真是,我把我弟弟都押在你们这里了,你还不信我?!我不去安全区找洋人医生,哪个救他呀?

大宝觉得她的话合乎逻辑,松开了手。

大宝:那个医生是好人。

豆蔻:你认得威尔逊医生?

大宝:嗯。他给我妈看过病。

豆蔻:你们去过安全区?

大宝:我们前天才回来的,就是我妈看了日本飞机撒的传单,说回到自己家的南京市民能得到他们奖赏的五十斤大米。

豆蔻:真奖赏你们大米了?

大宝:狗屁的大米!前脚到家,后脚一大帮子日本兵就来了,开枪,放火,幸亏我家有这口井!还是我家太公公在世的时候挖的。

豆蔻:那我走了,我弟弟拜托你了!

大宝看着她。豆蔻走了几步,回过头,眼里含着泪:谢谢你们了!

她再次向前走去。

<b>南京小巷 日/外</b>

豆蔻机灵地顺着墙根小跑,跑几步,停下,四周看一眼,再听听动静,她穿着袜子的那只脚不知是冻烂了,还是碰破了,在雪地上留下一个个带血的脚印。

她停下来,抬起那只受伤的脚,想抚摸一下,却发现袜底和脚完全粘在了一起。她试着扯了扯,疼得直抽冷气,又慢慢放下脚,微微瘸拐着向前走。

又走了一截,她意识到什么,一转脸,看见那只猫不远不近地跟着她,舔舐着血脚印里的雪:回去!

猫的薄情的金色眼睛凝视着她。

豆蔻又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那猫还是保持原来的距离跟随着她:回去啊!你就这么没出息,人家脚上的血你都舔?我当你们猫都讲究卫生呢!

猫还是那样看着她。

豆蔻也看着它,渐渐心软了,向猫伸出手:过来吧。

猫不动。

豆蔻:刚才亏得你带路,不然浦生哪有这么个安生地方养伤?来,过来啊!

猫还是不动。

豆蔻:<b>(又爱又恨地)</b> 个死东西!

<b>南京小巷/巷口 日/外</b>

豆蔻来到巷口,半截电线杆上的火还没熄灭,在飞雪里冒着垂死的火苗和烟。

豆蔻从电线杆的火苗上收回目光,一下子傻了,几个日本兵从不远处过来,其中一个是日本小兵。

豆蔻转过身便往回跑。猫不解地看着她从它身边飞跑过去。

日本兵们或许是因为她突然的动作而抬起头,朝豆蔻跑去的巷道看去。

日本小兵看见了地上的带血的脚印:<b>(日语)</b> 看!

胡子日本兵:<b>(日语)</b> 追!

猫再次不解地看着一大帮人向窄窄的巷道里跑去。

枪声响起来。

<b>井里暗室 日/内</b>

枪声传进这里,浦生的眼睛微微睁开了,看着周围的这家人个个惶恐,大气不敢出地瞪着眼睛。

小小的暗室里,母亲,两个男孩和浦生挤成一团,浦生和二毛共同包裹着一床棉被。

大宝妈:<b>(耳语)</b> 不要出声啊!千万不要出声……

枪声近了。

浦生触电一样坐起来:会不会是豆蔻?

大宝妈上来搂住浦生。

大宝妈:<b>(耳语)</b> 千万不能出声啊!我们一家三口的命都在这里!

浦生过度紧张而变得麻木的脸抬起来。

<b>井台 日/外</b>

豆蔻飞奔而来,眼睛首先看见辘轳把。

她奔上井台,猛力搅动着辘轳把,想把桶吊上来。

<b>井内暗室 日/内</b>

浦生焦急渴盼地眼睛瞪着那个大铁桶在井壁上不断被砸出巨大而空洞的声响,晃悠悠地被辘轳摇上去,似乎这目光都能帮豆蔻使劲。

<b>井台 日/内</b>

豆蔻把大铁桶拎出井口,日本小兵飞窜过来,揪住她的水手裙的大翻领。

豆蔻:畜生!放开我!小日本畜生!

<b>井内暗室 日/内</b>

大宝妈用手紧紧搂着浦生,一只手捂住浦生的嘴巴,而此时浦生已经挣扎到暗室的口端,正好能看井口投在井底又折射在镜子的倒影:豆蔻的倒影后面是一个年轻的日本兵的面孔,豆蔻跟他撕扯,争斗。

浦生的眼睛直了。

闪回:十多天前的日本小兵在王家集的倒塌的戏台边,打算解小手,瞪着天真未泯的眼睛看着戏台下的浦生。

日本小兵彼时的脸叠化为此刻映在井水上的面影,从天真直接进入了凶残。

日本小兵:<b>(画外音)</b> <b>(日语)</b> 快来呀!这里有个女学生!

豆蔻:<b>(画外音)</b> 畜生!日你祖宗!日你小日本八辈祖宗!

<b>井台 日/外</b>

另外几个日本兵也赶到了,他们一起冲上井台,有的揪裙子,有的撕衣服,豆蔻的反抗对于他们似乎更增添了趣味,他们发出咯咯嘎嘎的笑声。

胡子日本兵:<b>(日语)</b> 不要跳井啊!一会儿你就知道有多么快乐啦!

眼镜日本兵:<b>(日语)</b> 这么野的女学生?

胡子日本兵:<b>(日语)</b> 我就喜欢女学生撒野!不让你轻易得手,才是真正的处女!

豆蔻双手抓住井沿,哭着骂着……

<b>井内暗室 日/内</b>

豆蔻撕心裂肺的哭喊震动着井内人的心。

浦生的眼睛和暗室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盯在那片镜子上。画面进入几个日本兵同时撕扯豆蔻的倒影,浦生挣扎扭动,现在不仅是大宝妈按住他,大宝也紧紧地抱住他。

大宝妈:<b>(耳语)</b> 不能出声啊,孩子!没有用啊,他们有枪有炸弹,你出去一个杀一个,出去两个杀一双。你只能白白搭出你的小命去!你只要一出声,我们一家三口人的性命也都没了!就算大妈求你了,孩子!我儿子的爸爸已经没了,大妈就这两个儿子,大妈求你发慈悲,啊?

眼泪从浦生的眼睛里流出来。

<b>井台 日/外</b>

胡子日本兵、日本小兵抱起拳打脚踢的豆蔻,胡子日本兵仍然像是好玩一样咯咯直乐:<b>(日语)</b> 想跳井?好!我帮你跳!

他把豆蔻的上半身往井口里塞,一只手拉住豆蔻裙子上的腰带。

豆蔻的脑袋全部伸在井里:<b>(哭着)</b> 浦生,好好养伤,给豆蔻报仇!

<b>井内暗室 日/内</b>

浦生看着豆蔻变了形的面孔,浑身发抖。

大宝妈的脸上,泪珠徐徐滚落。

大宝的眼睛发红了。

二毛看看母亲,又看看浦生,神色中懵懂和恐惧并存。

只听一声刺啦——布料被撕裂的声响,接着是豆蔻尖利的叫喊声。

井水的投影现在是一把刺刀挑着的浅粉色碎花小裤头,刺刀的刀尖一抖,小裤头随着雪花落入井内。

那条十分女孩气的内裤在井水暗色的水面上漂浮着。

雪花无声地跟着天光落下。

<b>井内暗室 日/内</b>

浦生泪流满面,把捂住他嘴巴的大宝妈的手都流得水淋淋的。

大宝妈:<b>(耳语)</b> 闭上眼睛,不要看了,听大妈的话!

浦生痛苦地紧紧闭上眼睛。

大宝二毛都在为他忍痛一样,默默地看着他,微微地哆嗦。

大宝妈:<b>(耳语)</b> 谢谢你,孩子……大妈一家都谢谢你!

二毛:<b>(耳语)</b> 你就一个姐姐?

浦生点点头。

大宝:你爸你妈呢?

浦生摇摇头。

大宝妈:<b>(耳语)</b> 孩子,你要是不嫌弃,就给大妈做儿子。

豆蔻尖利的哭喊传来。

大宝妈:<b>(耳语)</b> 这些日本畜生!他们不得好死的!老天爷不会便宜他们的!不信你看着。

<b>墙角 日/外</b>

日本兵们把豆蔻用绳子绑起来,用一条手绢草草勒住她的嘴巴,将她抬到一个背风的墙角落。

一个日本兵脱下军大衣扔在烧成黑色的砖瓦堆上,另外的日本兵也把大衣脱下,让大衣和大衣连接成围墙,挡住在里面享受豆蔻的同伙。

豆蔻裸露的腿从他们的军靴下露出,还是一只脚穿鞋,一只脚穿袜,穿袜子的脚上,脚掌上一大片血迹。

胡子日本兵拍拍日本小兵的肩膀,淫荡地笑着:<b>(指着大衣的围墙内)</b> <b>(日语)</b> 你这小家伙,运气不错,头一个尝到的就是女学生的滋味,祝你从此从男孩变成男人!

日本兵们都开怀大笑起来。

大衣的围墙开了一个门,日本小兵钻进去。

那只猫跳到墙头上,从上面观察着大衣围墙里的人类男女。

豆蔻透过日本小兵的耸动的肩膀,看见猫正俯视她,一贯薄情的金色大眼里此刻是担忧的。

豆蔻疼痛得直打挺,但她的眼睛却紧紧盯着猫,似乎它是她唯一能够呼救的对象。

猫却爱莫能助地看着她。

日本小兵的身体变成另一个粗壮的身体……又变成一个半老的身体……

猫爱莫能助地看着豆蔻渐渐被蹂躏成一堆糟粕。

<b>南京街道 日/外</b>

在断墙上走着的猫以非常孤独的目光向远处望去。

日本兵们把浑身血污泥污的豆蔻扔在一辆三轮车上,欢呼雀跃地走在风雪里。

胡子日本兵:<b>(日语)</b> 差点冻掉屁股!

眼镜日本兵:<b>(日语)</b> 屁股不重要,还有更重要的地方,也差点冻掉!

日本小兵放肆地大笑。

胡子日本兵:<b>(日语)</b> 找个暖和的地方,吃饱肚子,大家舒舒服服地慢慢享受女学生!

<b>安全区 日/外</b>

正在修建的简易房屋正在上屋顶。

魏特琳和拉贝巡视着。

魏特琳:有几个产妇和待产的妇女,必须从帐篷里搬出来,住进这里,这一下雪,帐篷跟露天没什么区别。

拉贝:下雪不是最冷的时候,等雪停下来你试试看。我是汉堡长大的,汉堡的乞丐都是雪停下的夜里冻死的。

魏特琳:已经有不少老人冻病了!

拉贝:盖这种简易房需要多长时间?

魏特琳:集中安全区所有的瓦匠,两天就能盖出一栋。关键是安全区里面,已经找不到一块砖了。

拉贝沉吟着,转身走去。

魏特琳:拉贝先生!

拉贝:哦,对不起,我没说再见是吧?太跑神了。我去找几个人,到周围的街道的废墟上搜集一批砖瓦。

魏特琳:还是我去吧。

拉贝:<b>(指着自己臂上的纳粹臂章)</b> 这是希特勒给的护身符。再说,你是个女士,出去太危险。

<b>南京街道 日/外</b>

拉贝的轿车后面拖着一辆小拖斗车,拖斗里坐着四五个我们曾经见过的泥瓦匠。

车停下来,拉贝从车门里出来,泥瓦匠们也纷纷跳下车。

突然一个女子的叫声传来。

拉贝顿时警觉了,用听觉搜索着周围,想发现声音的发源。

又是一声尖叫,同时传出男人的呵斥。

拉贝:听见了吗?

泥瓦匠们都点点头,都是聚精会神地用听觉搜索风雪中的四面八方。

<b>废弃的店铺 日/内</b>

一堆篝火边围着取暖的日本兵们。

角落里,一把被烟熏得漆黑的太师椅上,绑着豆蔻。勒着她嘴巴的手绢已经脱落到她的下巴因此她不断地尖叫和咒骂。

正在蹂躏她的是日本小兵。他接受了上次的教训,即便在蹂躏豆蔻的时候也不敢放下枪,把三八枪的枪带斜背在身上。

特写:披头散发的豆蔻愤怒的发疯的脸。

豆蔻:你个活畜生,都是母畜生养的!千刀万剐的!剜出你的眼珠子!掏出你的大肠小肚子!你个害疔疮的!害九个头的大疮,流脓流血疼死你!出门就给枪子打成筛子!你这日本活畜生!一家子都是畜生!你畜生爹扒灰,你畜生妈偷汉,日出你个小畜生!

她的尖叫咒骂渐渐引起日本小兵的愤怒,他开始左右开弓地打豆蔻一个耳光。

他把那条手绢拉上去,勒在豆蔻的嘴巴上。

豆蔻闭上眼睛,只能发出尖声的呜咽。

她突然睁开眼,似乎看见了什么……

闪回:王小妹系着红头绳的长辫子,在空中飘着。

豆蔻终于从手绢下再次解脱,朝着日本小兵的脸连吐几口血唾沫。

闪回:王小妹吊在空中的双脚……

胡子日本兵:哎,你让她叫吧,叫起来多好听!

特写:豆蔻恐怖的愤怒的瞳孔。

闪回:王小妹自尽的身体前面,飘起五颜六色的玻璃糖纸……

豆蔻看了一眼面前的日本小兵。

特写:豆蔻的一条腿从绳子下挣脱了,在等待机会……

日本小兵再次扑上来,她突然向他的裆间踢去。

日本小兵疼得把身体缩成一只大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