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墨:你跟我们逃走,神父一定不会怪你的,他总是巴望你活下去……
法比:我自己会怪自己的。人就怕自己怪自己。
玉墨不说话了,定定地看着他。
法比:顶重要的是抓紧时间把地道打通,早一个钟头打通,就多一分安全。
玉墨:<b>(几乎自语)</b> 我没有想到,你是个这么……
她叹了一口气。
法比:什么?
玉墨:是这么好一个人。
法比惊讶地看她一眼。
<b>安全区/公共厕所门外 清晨/外</b>
夜色尚未褪去。
一个临时搭建的公共厕所门口,走出几个年轻女子。
突然从不远处冒出三四个日本兵来。
年轻女子拔腿就跑,一面尖叫:救命!……救命啊!……
<b>安全区/难民营 清晨/外</b>
年轻女子飞快地在一个个帐篷的缝隙里穿行。
七八个日本兵端着枪在她们身后追逐。
年轻女子跑到一个帐篷的拐角,往回看去,几个日本兵向另一个方向跑去。她们刚刚喘出一口气,两个日本兵却迎面扑来。
年轻女子:救命啊!
<b>安全区/拉贝宅所 清晨/内</b>
拉贝听见了远处的呼救声,忽地一下从床上起身。
<b>安全区/拉贝宅所/院子 清晨/外</b>
院子里挤满了各种被单和布片搭起的所谓帐篷。
拉贝一面从宅所出来一面呼唤:老刘!
日本兵们按住三个年轻女子,手忙脚乱地往外拖去。
一个年轻女子还在跟另外两个日本兵赛跑。
日本兵跟她只剩一臂之距了,拉贝带着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国男人跑来。
年轻女子迎着拉贝扑去,一下子跪倒在拉贝脚下:先生救命!
拉贝:<b>(瞪着日本兵)</b> <b>(英文)</b> 这里是安全区。
日本兵:<b>(日语)</b> 不懂。
拉贝把那个快要瘫倒的年轻女子往起拉,而那个女子却一直喃喃地恳求:求求先生,救救我三个姐姐!
拉贝:她们在哪里?
年轻女子:她们给日本兵拖走了!
<b>安全区 清晨/外</b>
拉贝跟着年轻女子和老刘跑来。在他们前方,几个日本兵拖着三个拼命挣扎的年轻女子往前走。
拉贝:<b>(英文)</b> 站住!
日本兵们回头,看见拉贝,假装不懂。
拉贝飞快地跑上去:<b>(气喘如牛)</b> 住手!
他干脆揪住一个日本兵的子弹袋,把他拉住:听我说,<b>(日语)</b> 住手!
年轻女子们趁机挣脱日本兵,跑到拉贝身后。
<b>安全区/拉贝宅所 清晨/外</b>
拉贝带着四个年轻女子走进院子:<b>(对老刘)</b> 就让她们几个在我这里挤一挤。
四个年轻女子同时给拉贝跪下:谢谢先生的救命大恩。
拉贝:只能请你们将就。
拉贝说完,匆匆进了楼房的门。
<b>安全区/拉贝书房 清晨/内</b>
拉贝一边喝茶一边听着短波广播。
楼下院子里传来争吵的声音。他皱起眉头,不想理会,但争吵声越来越大,他只得走向窗口,打开窗。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跟刚来的四个年轻女子争执着。
三十多岁的女人:不行就是不行!
年轻女子甲:我们四个人,这点地方怎么挤也不够……
三十多岁的女人:再挤你们也不能占到我家地盘上来呀!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也出现了:就是,你们知道这是哪里啊?随便就进来占地盘?这是拉贝先生家院子,不是哪个想占地盘就能占的!……
拉贝转身就走。
<b>安全区/拉贝宅所/院子 清晨/外</b>
年轻女人乙:大姐,我们是来南京逃难的,在外不容易,何况是患难时期,托你多照应了。
三十岁的男人:我照应你,哪个照应我们啊!
年轻女子甲:那我们大家就相互帮衬,能忍让就忍让。
拉贝站在楼房门口观望着。
三十多岁的男人:要占我家的地盘,行啊,我出租,七毛钱一天。连夜里就是一块四毛钱。<b>(伸出巴掌)</b> 拿钱出来。
年轻女子丁<b>(最小的一个)</b> :我们没钱。
三十多岁的男人:这是在南京,不是你们乡下,在南京哪个旮旯,少一个租钱人家让你落脚?快拿钱来!
年轻女子甲:我们是跑反的,没带钱!
三十岁的男人:没带钱就走。我在南京就是靠租房子过日子的,在城里出租七八间房子呢,碰到交不起房租的,都不用我开口,人家自己就卷行李走路!掏钱啊!
年轻女子们愤怒地沉默着。
年轻女子甲:不要听他们,把东西搁下来。
年轻女子们纷纷放下自己的行李。
三十多岁的女人上来揪住年轻女子乙和丁就往外拉。
年轻女子乙:唉,你怎么动手啊?!
拉贝:放手!
三十多岁的女人就像没听见。
拉贝走过来,对三十多岁的夫妇不齿地瞥一眼。老刘走到他们面前。
老刘:拉贝先生容许你们俩住到他的院子里,你们倒敢用他的地盘收房租?那好,你们交给我房租吧。要不你们就搬出去。
三十多岁的夫妇吓坏了,赶紧给拉贝作揖。
三十多岁的女人:我们跟她们讲笑话的!
三十多岁的男人:就是,逗她们玩玩的。
拉贝:我不是逗你们玩的。你们要不交租,要不搬出去,把地方让出来,给善良的人住。<b>(跟老刘交代一句)</b> 收这两个人的租子。
老刘:收多少?
拉贝:<b>(急匆匆地走去)</b> 你看着办!
<b>教堂/英格曼卧室/浴室 清晨/内</b>
英格曼神父一手扶着洗脸池,一手为自己的脸刷剃须膏。
他看着脸上越来越丰厚的白色泡沫,似乎是决心已定的样子,拿起剃刀。
<b>教堂/院子 清晨/外</b>
法比把一张木头椅子的腿锯断,钉在独轮车上。我们暂时不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
<b>教堂/英格曼卧室 清晨/内</b>
法比走进来,聆听了一下浴室的声响,拎起水壶,倒了一杯水,在扶手椅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打开一个中药丸子,将黑色药丸搓成长条,又将长条掐断成一个个小颗粒……
英格曼走出浴室,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是不吃那药的。
法比就像没听见。
英格曼开始繁文缛节地穿戴,法比的目光跟着他。
法比:您知道吗?小的时候,我觉得穿什么也不如穿您这身衣服好看。所以我那时候就想,长大了我也弄一身穿上。结果我一穿就发现,衣服还是在人穿。有的衣服让某些人穿,就穿丑了。
英格曼:你不要跟我甜言蜜语。
法比把那些药丸捧起,一手端着茶杯,来到老神父面前。
英格曼看都不看他。
法比也毫不理会老人的倔犟,照样把药丸捧在他面前。
英格曼:你打算捧到什么时候?
法比:捧到你难为情的时候。
英格曼刚要说话,爆发出一阵咳嗽,咳得弓腰驼背,前仰后合……等他略许平静,在椅子上坐下来,法比趁机把药丸放进他手里,他不由自主就范,将药粒倒入嘴里,法比赶紧将茶杯递给他。他喝了一大口水,吞咽了嘴里的药。
英格曼:<b>(喘息着)</b> 一点也不见效……
法比:我看比昨天好一点。
英格曼:昨天咳,几天不还是照样咳吗?
法比:今天跟昨天一样,就证明好一点。没坏下去,就是好了一点。
英格曼:你拿我跟什么比呢?
法比:……跟南京城比。
<b>日军野战医院/孟繁明病房 清晨/内</b>
面色土灰的孟繁明的左臂上插着输液针管,而左臂又被绑在床框上。
他支起上半身,看着输液管子里一堆堆不急不缓地走动的液体,抬起包扎得像一截雪白的棉纱棒子般的断臂,开始拨弄输液针管,想把针管拔出。过分的疼痛使他暂时放弃,躺回枕头上,大口喘气,面色和雪白的枕头比较,更显土灰。
他撑起身体,艰难无比地弯下脖子,用嘴巴去咬输液管子,把针管连同胶布一块拔下来。血液从针孔里冒出。
他再次躺回到枕头上,土灰的脸上亮晶晶地闪动着一层汗。
他硬撑着从床上坐起,慢慢下地,趿拉着皮鞋,走到门口衣架边,拿起大衣,用一只手穿上大衣,戴上围巾和帽子。他的动作非常轻,显然在试图逃离……
<b>日军野战医院/孟繁明病房 清晨/外/内</b>
两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兵坐在孟繁明的病房门口。门悄悄打开。他们呼的一下站起,刀枪就绪。
日本兵甲:<b>(英文)</b> 回去!
孟繁明:<b>(英文)</b> 我要出去一下。
日本兵甲:<b>(英文)</b> 不准出去!
孟繁明:<b>(英文)</b> 这是医院还是监狱?!
日本兵甲:<b>(英文)</b> 都是!
孟繁明看着离自己胸口只有一寸远的刺刀。
<b>教堂/大厅 早晨/内</b>
十三个女学生坐在长椅上祈祷。
穿着讲究教袍的英格曼慢慢走到她们面前,逐一打量着女孩子们的脸,每一次把目光定在一个女孩的脸上,便唤出一个名字:孟书娟……徐小愚……刘安娜……陈宁华……郑小兰……
女孩子们一个个抬起脸看着这张苍老慈祥,但素来缺乏一点生气的脸容。
英格曼:<b>(英文)</b> 我的孩子们,我知道你们面前正在面临什么样的危险。谁会想到,我们这个受美国法律保护的领地,会失去安全呢?不过,我请求你们,千万要坚强。因为事情恶化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恶化的空间了。任何变化,都会是改善。我这就去找国际委员会的领导们,让他们把你们平安带出这里。
刘安娜:神父,不是说,日本兵每天要闯进安全区十多二十次吗?女人在那里也没有保障。
英格曼: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叫两害取其轻。比较之下,安全区应该比这里要安全一些。实在不行,也许拉贝可以让你们住到他们的私宅里。不管怎样,他家的围墙应该能挡住日本兵。
<b>教堂/大门内 早晨/外</b>
法比把英格曼扶上他自制的黄包车:这不是一般的黄包车。
英格曼:我看得出来。
法比:所以您的手一定要抓紧。
英格曼抓紧椅子的扶手。
法比把一根带子套在脖子上,抓起独轮车的两个把手。
<b>教堂/大门外 日/外</b>
大门开了,站岗的日本小兵把刺刀对准拉着独轮车出来的法比。
法比:<b>(中文)</b> 神父病了!非常危险!
日本小兵:<b>(日语)</b> 回去!
法比:<b>(中文)</b> 你这小兔崽子,你爷爷就不生病吗?
日本小兵:<b>(中文)</b> 不懂!
英格曼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日文:生病,看医生。
英格曼:<b>(中文)</b> 懂吗?
日本小兵:<b>(中文)</b> 回去!
法比:<b>(对英格曼)</b> <b>(中文)</b> 您赶紧咳嗽啊!
英格曼:<b>(中文)</b> 我病得这么重,不允许看病吗?你们这是什么军队?!敢阻挡美国神职人员看病?!
日本小兵:<b>(中文)</b> 不懂!
法比:<b>(对神父着急地小声鼓动)</b> <b>(中文)</b> 使劲咳嗽,哮喘,没人不懂咳嗽哮喘的!不行给他吐一口血,没人看不懂吐血!
英格曼:<b>(指着自己的鼻尖)</b> <b>(中文)</b> 看着我,我老了,比你爷爷还老吧,我生了重病,不看医生,就死啦……
法比:<b>(急得要跳脚)</b> 该咳嗽的时候,您又不咳了!
日本小兵:<b>(大声地)</b> <b>(英文)</b> 不懂!<b>(中文)</b> 不懂!
从两侧围墙又跑过来四个日本兵,全部大敌当前地向法比和英格曼挺着刺刀。
英格曼:法比,走你的,我看他们敢怎么样!
法比拉起“黄包车”硬往前闯。
日本小兵无情地瞪着他们。
突然地,日本小兵出枪了。
刺刀尖向法比刺来,法比往回一缩。
日本小兵:<b>(英文)</b> 回去!
<b>南京街道 日/外</b>
黑岩的轿车从正在修复的街道上通过。
<b>黑岩的轿车内 日/内</b>
轿车后座上坐着孟繁明和黑岩。
黑岩:这条路是参访团从码头到市区的必经之路。现在正在全力修复。离他们登陆南京还有四天,每一秒钟都不能失去……
孟的脑袋靠在座位靠背上,似乎奄奄一息,他被截断的手上缠着绷带,被一条三角巾吊在胸前。
孟繁明:<b>(英文)</b> 我们的交易是互利的。
黑岩冷冷地瞥他一眼:<b>(英文)</b> 不要叫它交易嘛。我以为中国人比日本人还要含蓄。
孟繁明:<b>(英文)</b> 软禁我不够含蓄吧?
孟把眼睛闭上,似乎以此来结束谈话。
<b>南京街道 日/外</b>
轿车停下来,卫兵拉开车门。孟还是闭着眼睛,黑岩向卫兵打了个轻微的手势。卫兵钻入车内,搀扶起孟。孟睁开眼,轻而坚决地用那只受伤的胳膊肘抵开卫兵,自己吃力地下车。
他勉强站稳,看了一眼周围。
黑岩走到他身边。
孟繁明疑惑地打量着远近。
黑岩:怎么了?
孟繁明:这里原先有一口荷塘啊。
黑岩看着他继续辨认。
孟繁明:我没有记错,十几天之前,我带家人去下关搭船的时候,车子还经过了这口塘的!怎么没有了呢?
孟繁明脚步打漂地往前走,仔细查看地面。
<b>曾经的荷塘 日/外</b>
几个中国劳工把担来的土从筐里倒在地上。
孟繁明一面走一面观察,突然向一旁退缩了一步:脚边的土里,露出了半只手!孟呆呆地看着那只手,基本跟土的颜色一样。
孟繁明举目望去:一行中国劳工在组成一个长长的担土队伍,把担来的土逐一倒在地面上。
孟繁明接近一个劳工:这里的荷塘呢?!
中国劳工甲:<b>(小声地)</b> 给尸首填满了。现在又要我们盖住尸首。
中国劳工乙:<b>(小声地)</b> 小日本来不及挖坑了,扔到塘里图省事。
黑岩跟上来。
中国劳工赶紧挑着空筐子走了。
黑岩:大概你记错了吧?
孟繁明没有说话,眼睛盯着那只露在土外的指向苍天的手。
<b>南京街道 日/外</b>
轿车的尾部铺着一张图纸。孟繁明和黑岩伏身阅览。
孟繁明:<b>(英文)</b> 你想在四天内把这条街修复得可供观瞻?
黑岩:<b>(英文)
</b> 最好三天,我需要一天把商家搬进商铺。
孟繁明:<b>(英文)</b> 四天是绝对来不及的。至少需要四个四天。
黑岩不动声色。
孟繁明:<b>(英文)</b> 这种猫盖粪的工作,零点二的视力都看得出一层浮土下是个集体坟场。
黑岩:<b>(仍然不动容地)</b> <b>(英文)</b> 所以请你这土建工程博士来指导。
孟繁明急促地思索着。
黑岩:<b>(英文)</b> 我去总部为您的女儿和她的同学们通融,让总部收回邀请,也非常困难啊。
孟繁明看了他右边一眼,灵机一动。
孟繁明:<b>(英文)</b> 我有个办法,可以让这条路早些修复。<b>(他指着地图)</b> 你看,这条马路如果一直修复到市区,费时费工,并且材料会远远不够,假如把路截断在这里,跟这条钓鱼巷可以连通,到时候只要你们的向导能带领观光团稍微调转一点方向,进入钓鱼巷,再走出去,就是中山路,这样最难看最难修复的地带就错过去了。
黑岩盯着图纸上孟用钢笔做的圈点,从他的眼光里,我们看出他对孟是认可的。
孟繁明向被填平的荷塘看去,突然向几个正在用耙子耙土的劳工叫起来:哎,伙计!那样不行啊!<b>(转向黑岩)</b> <b>(英文)</b> 这些临时工,太不熟悉工作了,我去告诉他们一声。
<b>曾经的荷塘 日/外</b>
孟繁明走近几个在耙土的中国劳工:这下面埋的都是什么人?
中国劳工甲:都是南京人。老老少少,男的女的……
中国劳工乙:马路上打死的人,小日本就把他们用卡车装来,填到塘里。
孟繁明慢慢脱下礼帽:一定要把这块地方做个记号。将来,日本人要是不认账,凭着记号,他们是赖不掉的。
中国劳工都看着他。
孟繁明:我要是活下来,我是记得住的。南京城里哪里少了一座楼,哪里少了一口塘,哪里又多出一座山包,都不要想让我忘掉。
中国劳工甲:我们哪个活下来,哪个就记住这口塘。
孟繁明:还是……做个记号稳妥。我哄日本人把路往钓鱼巷修,把这里空出来,免得把他们的罪证盖住了。
他说完,又朝那半只手看一眼,转身走去。
<b>黑岩轿车内 日/内</b>
孟繁明失神地看着窗外。黑岩对他冷眼观察。
孟繁明:<b>(英文)</b> 我想去看一下我的女儿。
黑岩一惊。
孟繁明:<b>(英文)</b> 那天她看见我的手被砍断,受了很大的惊吓,不知道她是不是病了。她从小就不能受刺激,不能受惊吓,你就没有见过比这个女孩更敏感的生命了……我去看看她,让她知道我还活着,会对她是个巨大的安慰。
黑岩:<b>(英文)</b> 这件事,我恐怕要跟上司请示一下。
孟繁明:<b>(英文)</b> 一个父亲去看女儿,你的上司还会有意见?难道他们的邀请是个托词,后面藏了什么罪孽的计划?
黑岩:<b>(英文)</b> 上司只是考虑到南京现在的混乱状态,主要是顾虑孩子们的安全嘛!
孟繁明:<b>(英文)</b> 我和我的女儿,以及她的十几位同学,目前都在你们的严密掌控中,我不知道你的上司还担心什么。
<b>教堂/大门外 日/外</b>
黑岩的轿车驶来,停下。
站在门口的两个日本小兵走过来,向车内的黑岩敬礼。然后拉开孟繁明一侧的车门。
孟繁明打开门,下车。
<b>黑岩轿车内 日/内</b>
黑岩的眼睛紧盯着向教堂大门走去的孟繁明。
卫兵:<b>(轻声地)</b> <b>(英文)</b> 我跟着他吗?
黑岩:不用。<b>(转向日本小兵)</b> 去把你们的小队长叫到这里来。
黑岩目送着小兵,一面掏出烟盒,拿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
<b>教堂/大厅 日/内</b>
孟繁明背身站在拱顶下面,听见书娟一声叫喊:爸!
孟繁明转过身,沉郁地一笑。
法比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父女俩慢慢走到一起,他离开了大厅侧门。
书娟眼睛看着他手臂上的绷带,他眼睛看着书娟鼻子和嘴唇之间那道尚未消失的干涸的血迹。
孟繁明:我这个口袋里有好东西。
他指着自己的两个大衣口袋,又示意自己被截断的手。
孟繁明:你自己掏吧。
书娟眼里渐渐有了泪,父亲永远也不会再用他的右手了。
孟繁明:你最喜欢吃的哦!
书娟慢慢地将手伸进他大衣的口袋,掏出一袋饼干、巧克力,又从他的右边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
孟繁明:奶油话梅。是不是你最爱吃的?
孟繁明走到一张长椅前,坐下来。书娟也跟着父亲坐下来。
孟繁明:吃吧。
书娟不动,只是抱着两包珍贵的零食。
孟繁明:留着跟同学们一块吃?
书娟不语。父亲却感觉到她沉默的承认。父亲伸出残了的手臂,搭在女儿肩膀上。
孟繁明:你这个倔丫头。
书娟侧过脸,看了一眼父亲秃秃的手腕,心如刀绞。
书娟:还疼吗?
孟繁明:有药,不太疼了。
书娟:爸爸,您说那个日本大佐……
孟繁明:爸爸就是来告诉你这件事的。不管怎么样,爸爸也会带你们离开南京。
书娟:还剩四天了。
孟繁明:什么四天?
书娟:还剩四天就是新年前夜了。小日本的晚会不是在新年前夜举办吗?
孟繁明:你放心,爸爸不会让他们把你带到那个晚会上去的。
书娟:我的同学怎么办?
孟繁明:我会尽力。
书娟:任何一个同学都不能去!
孟繁明:我尽力。
<b>教堂/围墙外 日/外</b>
军曹和黑岩边走边观察着围墙。
军曹:<b>(日语)</b> 现在是一面墙增加了两个哨兵,比原先的岗哨密度加大一倍。
黑岩:<b>(日语)</b> 那两个失踪的哨兵有消息吗?
军曹:<b>(日语)</b> 没有。
黑岩打量着高高的、完好的围墙。
<b>教堂/大厅门外 日/外</b>
法比和孟繁明小声地商讨着什么。
法比:……只要国际委员会知道日本人包围了教堂,就好办了……
孟繁明:可是我现在一点自由都没有,日本兵把守着我的病房,一步都不让离开。其实那间病房就是牢房,两个哨兵把守我一个人。
法比:恐怕这帮日本人怕的就是国际委员会知道他们的勾当。所以,我做了最坏的打算。我这个人有个好处,没发现?从来都是做最坏的打算。
孟繁明:什么打算?
法比:你跟我来。
孟繁明跟着法比急匆匆地往院子深处走去。
<b>教堂/围墙内(恰好是黑岩和军曹正在观察的地方) 日/内</b>
孟繁明的脑袋从地道入口钻出,左手拿着一根测量尺。
法比向他伸出手,将他拉上地面。
法比:<b>(小声地)</b> 怎么样?
孟繁明没说什么,皱着眉头。
<b>教堂/法比房间 日/内</b>
一张纸铺在法比的书桌上,孟的左手执笔,艰难地在纸上画着图样。
孟繁明:你看,现在地道越挖越深,成了这样的坡度。现在要想法把方向纠正过来,让地道的坡度和地面成这样的夹角,你才有希望在四天内打通它。不然它只是个带斜坡的井,用不了多久,就会出水。
法比失望而焦灼地看着孟在纸上标出的图样。
法比:干了这么久,前功尽弃……
孟繁明:不算前功尽弃,但是必须尽快纠正。我马上给你画一张施工图。给我找一张大一点的纸。你帮我拿尺子,我让你怎么移动尺子,你就怎么移动。这样放……
法比笨拙地把尺子放在白纸上。孟繁明用铅笔画了一道直线:这是地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