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集(1 / 2)

四十九日祭 严歌苓 11701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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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教堂/英格曼神父卧室 夜/内</b>

法比把英格曼搀扶进门。

英格曼:你先把这两个日本兵放出去,我明天一早就去见他们的长官,跟他解释、道歉。

法比:来不及了。

英格曼:什么来不及了?

法比把老人安置在扶手椅上,自己在椅子对面的凳子上迅速落座,精神全都凝聚在看着神父的眼睛里。他的郑重和低沉,立刻传染了老人。

英格曼:<b>(英文)</b> 太好了,看样子你打算跟我说实话了,为什么跟我说实话呢,因为一切都来不及了。

法比:来得及。只要您不干涉我的计划,什么都来得及。

英格曼:你的什么计划?

法比:我打洞并不是为了钻井。

英格曼:是为了逃生。

法比点点头。

英格曼:让学生们逃生?

法比:是。

英格曼:可是为什么不从大门出去呢?

法比:日本人前天来教堂,递交了一封邀请函。邀请孩子们为他们的新年庆功晚会献歌献舞。

英格曼:<b>(眼睛冒火地)</b> 你答应了吗?

法比:我当然没答应。当时一位日军大佐也在场,他是孟书娟父亲的熟人,为这些孩子办理了通行证,他答应去跟日军总部通融。

英格曼:有多大胜算?

法比:我们不能把鸡蛋全部放在一个篮子里。再说我也不信赖那个大佐。

英格曼:我还是没看出来,你为什么要打洞。

法比:因为日本兵把教堂包围了,不让教堂里的人出去,也不让外面的人进来。

英格曼完全没有想到事情这么严重,他靠在椅背上,不知该想什么,也不知该说什么。

法比:假如我们按照计划挖通地道,可以赶在日本人上门来接孩子们之前把她们送出去。地道那头的出口,在小树林里,我到时候跟日本哨兵闹点事出来,声东击西,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我身上,让孩子们从小树林里逃出去。

英格曼:这条地道有多长?

法比:至少二十五米。

英格曼:不会打歪吗?假如人人都会打隧道,还要土木工程学院干什么?

法比:我有指北针。

英格曼:赶快停止你的藏猫猫游戏。

法比:不管是不是游戏,我计划把地道打通,有备无患。

英格曼看着他,慢慢点点头,表示醒悟了。

英格曼:这两个日本兵进来,毁掉了你的藏猫猫计划。

法比:只要不放他们出去,计划就没有毁掉。

英格曼:就是能从地道钻出去,风险也太大了!

英格曼忧愁地皱着眉头。

英格曼:我明天一早出去,跟日本兵说,我突然病重,必须马上看医生,然后我就去安全区把国际委员们全带回来,把孩子们接走。他们总不会阻挡一个垂死的老头出去看病吧?我的计划比你的要稳妥多了。

法比:他们不会让你出去的。

英格曼:不试怎么知道?

法比:<b>(想了一下)</b> 您可以试一试,不过我的计划是最后一着棋,是给所有计划垫底的。万一每一个正轨的计划都失败了,地道是最后一条出路。所以那两个日本兵还是不能放出去。

英格曼:等等,你不会把这两个日本人杀了吧?

法比:有必要的话,就杀。

<b>教堂/法比房间 夜/内</b>

日本哨兵乙哇哇地呕吐出大口大口的泥土。

玉墨和姐妹们恶心又恐惧地转过脸。

日本哨兵乙突然大喊起来:<b>(叫喊)</b> 我们在这里!来救我们!

玉墨把枪端起来,对着他。

日本哨兵乙:<b>(转向玉墨等)</b> <b>(英文)</b> 你不敢开枪,开枪我们的人就听见了!

他瞅一个冷子,飞起一脚,踢在玉墨的身上,玉墨手里的枪落地。日本哨兵乙大叫起来:<b>(日语)</b> 竹内!你在哪里?!

<b>教堂/院子 夜/外</b>

躺在地上的日本哨兵甲手脚都被捆绑住,如同一截怪异的木桩,他听见同伙的叫声,开始苏醒,嗓子眼里发出低声的回应。

法比正好跑过来,干脆利落地揪下他的军帽,塞进他嘴里。

日本哨兵甲睁大眼睛,看着周围一张张年轻女人的脸,她们个个美丽如仙,他不知身处何处。

<b>教堂/法比房间 夜/内</b>

日本哨兵乙发现自己的两条腿可以攻击,更加气焰嚣张:<b>(日语)</b> 竹内,不要怕,这里就是一帮娘们!

玉墨不得法地拿着枪,瞪着渐渐大胆起来的日本哨兵乙。日本哨兵乙利用两条仍然可以自由活动的腿逼近缩在门口的一帮女人,猛地抡起腿,朝玉墨踢去。玉墨手中的三八枪被他踢到地上。

玉墨和女人们发出低声惊叫,躲开他的进攻。

玉墨的想象:戴涛在若干支枪口的射击中倒下,最后一刹那他向她回过头,似乎叫了一声:玉墨!……

玉墨的手向那支落在地上的三八枪伸去,但她的手立刻被日本哨兵乙的脚狠狠踩住。

玉墨企图向外抽手和枪,把所有力道都集中在手上,日本哨兵乙也把所有力量都集中在他的那只踩住步枪的脚上。

玉墨跟他角力,二人的眼光相遇。

玉墨的想象:向戴涛开枪的日本兵就是这个日本哨兵乙。

玉墨猛地将枪夺到手里,她的一只手的手指由于刚才的角力而在地上擦破,显得血肉模糊。

玉墨企图把刺刀掰出来,但她不懂窍门,几番失败:你们谁会用这把刀?

玉笙:谁会那个?又没充过军!

<b>教堂附近的废弃房屋门外 夜/外</b>

查岗日本哨兵飞跑进来,一面吹响紧急的哨音。

<b>教堂附近的废弃房屋 夜/内</b>

哨音中,二十多个日本哨兵们摸黑迅速从地铺上爬起,如临大敌地迅速穿衣戴帽,背上武装带、子弹袋。

他们一个个从枪架上拿起步枪。

<b>教堂附近的废弃房屋门外 夜/外</b>

军曹集合起一支二十来人的小部队,跑步前进。

<b>教堂/大门外 夜/外</b>

军曹站在他的小部队前面来势汹汹地打响门铃。

<b>教堂/院子 夜/外</b>

法比正要进自己房间,听见门铃怔住了,似乎是期待中的事,又似乎料所未及。

看守着日本哨兵乙的女人们都心惊胆战地听着门铃声。

秋水:<b>(小声地)</b> 是小日本来找我们要人来了吧?

法比迟疑了一会儿,向大门口走去。

<b>教堂/法比房间 夜/内</b>

日本哨兵乙听见门铃声两眼闪光,不管门外人是谁,或者是否能听见,他不顾一切地大声地回应起来:<b>(日语)</b> 我和竹内在这里!……

玉墨和另外几个女人又急又怕,比画着只具有烧火棍功能的步枪:<b>(英文)</b> 闭嘴!

日本哨兵乙:<b>(英文)</b> 你闭嘴!待我好一点,我们的人来了,我可以考虑帮你们求情。

玉笙已经迂回到日本哨兵乙的侧后,紧张地屏住呼吸,准备攻击他。

玉墨注意到玉笙的意图,全力牵住日本哨兵乙的注意力。

<b>教堂/英格曼卧室 夜/内</b>

英格曼显然是被门铃惊动了,他拄着拐杖打开露台的门,来到露台上。

<b>教堂/法比房间 夜/内</b>

玉墨:<b>(英文)</b> 安静!

日本哨兵乙:<b>(不顾一切地大声喊叫)</b> <b>(日语)</b> 快进来看看我们的好运气:这里藏着这么多美人呢!

<b>教堂/英格曼卧室外的露台 夜/外</b>

英格曼听见楼下日本哨兵乙的叫喊,焦虑地思索着……

<b>教堂/法比的房间 夜/内</b>

玉笙从地上抄起一把椅子。

声响使日本哨兵乙转过脸,看见玉笙举着那个椅子向他挺进。

大块头玉笙手上的椅子显得很轻。

日本哨兵乙居然向后退去。

女人们的勇气被鼓舞了。

<b>教堂/大门外 夜/外</b>

不知何处的房屋焚烧把火光投入教堂院内,火光被风刮得动荡飘摇,一切景物投下的阴影也跟着动荡飘摇。

门铃声打得非常急促。

法比穿着睡衣,披着棉袍,绝望地走向大门。

他在大门前停了一下,用手使劲抓乱自己的头发,使自己刚从被窝里钻出的模样更加逼真。

<b>教堂/大门外 夜/外</b>

军曹铁青着脸,听着教堂大门内的动静。

大门上的小窗打开了,露出法比睡眼蒙眬的脸庞和乱糟糟的头发。

法比:<b>(英文)</b> 什么事?

军曹:<b>(指着大门)</b> <b>(英文)</b> 开门!

法比:<b>(英文)</b> 现在是半夜十二点半,学生们都在睡觉。

军曹:<b>(英文)</b> 开门!

法比:<b>(英文)</b> 我们这里十三个女学生都是你们长官邀请的贵客,你们这样半夜造访,会惊吓她们。万一她们出什么事,你们负责任吗?

军曹:<b>(英文)</b> 我们的两位士兵失踪了,我们必须搜查。

法比:<b>(一脸的无辜)</b> <b>(英文)</b> 你们的士兵失踪了?那你们赶紧去找啊!

军曹:<b>(英文)</b> 我们必须进去寻找。

法比:<b>(英文)</b> 我可没见到什么士兵。这大门关得严严实实的,钥匙拴在我腰带上,他们又没跟我借钥匙开门,怎么能进来呢?

查岗日本哨兵不耐烦了,自己用生硬的中文打断法比,同时把枪口对准法比,拉开枪栓:<b>(中文)</b> 快开门!快点!

法比:对不起,我跟你们的长官做过承诺,绝对保护学生们的安全,否则她们要是吓病了,或者把嗓子吓坏了,你们的高级长官庆功晚会上,谁去唱歌啊?

<b>教堂/院子 夜/外</b>

秋水等几个女人抬起日本哨兵甲被绑起的两只脚,倒着向法比房间拖去。日本哨兵甲拼命挣扎。他每一次挣扎,秋水就把拴在他两个大拇指上的绳子猛地一拽,疼痛使他暂时停止挣扎,使得秋水等再次获得机会和时间把他往前拖。

<b>教堂/法比房间 夜/内</b>

日本哨兵乙被玉墨等控制在一个角落里。玉笙拿着碎酒瓶对准他的脸。

门开了,秋水等人把日本哨兵甲拖进来。

日本哨兵乙一看见同伙,胆子又壮了,甚至得意忘形。

日本哨兵乙:竹内,你怎么样?你能相信吗,这个教堂里藏着这么多漂亮女人!

玉墨的步枪往前一送,几乎触碰到日本哨兵乙的眼睛。

玉墨:<b>(英文)</b> 再出一声,让你少个眼珠子!

几个女人趁机上去,把法比的毛巾塞进他嘴里。

<b>教堂/大门内 夜/外</b>

一把刺刀从小窗口向法比捅来,擦着法比的脖子过去,法比猛地向后一闪。

军曹:<b>(大声叫喊)</b> <b>(英文)</b> 开门!

法比:轻点儿,别吵醒学生们。

法比惊魂未定的眼睛急促地闪动着各种念头,闪动着最坏的打算……

法比:<b>(英文)</b> 我可以开门放你们进来,不过我有个请求。

叫小野的日本兵把法比的话翻译过去。查岗日本哨兵抬了抬下巴,表示应允。

法比:<b>(英文)</b> 我请求你们的负责人给我签署一张文书,一旦这些女学生们被吓出事来,吓坏了嗓子,要不就是给吓得轻生啦,自残啦,一概不归我负责。

军曹不动声色看着法比。

军曹:<b>(英文)</b> 那归谁负责呢?

法比:<b>(英文)</b> 所以我请求你们签署文书啊。一旦你们的长官跟我要人,那位签了文书的人要担当全部责任。

军曹凝视法比无限真挚的脸容,进入郑重思考。

<b>教堂/英格曼和法比居处/楼梯 夜/内</b>

英格曼一手端着油灯,一手拄着拐杖,慢慢从楼梯上下来,走到法比房间门口,用拐杖敲了敲门。

玉墨:谁?

英格曼:是我。请开门。

<b>教堂/法比房间 夜/内</b>

玉墨一愣,迅速和一屋子女人交流了一下眼神。

玉墨把门打开,老神父颤颤巍巍地出现在门口。

玉墨:神父……

玉墨欲上前搀扶老人,老人却轻轻躲开她的手。

英格曼看看两个被捆绑的日本兵和玉墨手持的武器,慢慢走进来,坐在沙发上。

<b>教堂/大门外 夜/外</b>

军曹和查岗日本哨兵小声商量。

查岗日本哨兵:<b>(日语)</b> 教堂里的人员我们都弄清楚了,一个七十岁的美国神父和这位四不像的神甫,加上一群十四岁的女学生。你认为他们俩具备对抗两个全副武装的日本士兵的能力?

法比耐心地看他们交头接耳。

法比:<b>(日语)</b> 怎么样,文书是由我来写呢,还是你们自己写?

<b>教堂/法比房间 夜/内</b>

英格曼:<b>(用下巴胡须的梢子指了指地上的两个日本哨兵)</b> 把这两个东西扔出去。

玉墨吃惊地看着神父。女人们也不解地相互对视。

玉墨:神父,这两个日本兵是从墙头上翻过来的……

英格曼:法比告诉我了。你们中国有句话怎么说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法比和你们干的,就是这件蠢事。<b>(转向日本哨兵们)</b> <b>(英文)</b> 你们进来想干什么?我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无非那么几件蠢事。战争是大人物们干的蠢事,引起你们这样的渺小人物干一系列渺小的蠢事。<b>(对玉墨)</b> 把他们放了。

玉墨:神父,法比说绝对不能放他们!

英格曼:这个教堂好像还没轮到法比当家。<b>(对两个日本哨兵)</b> <b>(英文)</b> 我不追究你们侵入这里的动机多么罪过,我会马上释放你们的,请稍微忍耐。

日本哨兵乙的眼睛马上生机勃发,对老神父点头作揖。

日本哨兵甲看见同伴的表现,明白了,被堵住嘴的脸上也露出惊喜。

英格曼:<b>(对玉笙)</b> 放下武器吧,你们拿那样的东西看上去很滑稽。<b>(转向玉墨)</b> 立刻释放他们。

玉墨不语,也不动,所有女人都紧张而胆怯地等待神父奇迹般地改变主意。

英格曼:法比这样只能把事情越闹越大,最终闹到不可收拾。日本人会狠狠地报复我们的,可能明天就会把教堂荡平。你们是一群无知的人,无知到连卢沟桥事变的起因都不知道。整个事件就是因为两个日本兵的失踪。两个日本兵可以成为一场国际战争的起因。快把他们放了。

玉墨:就是放了他们,他们也会报复教堂的。

英格曼:<b>(突然大起声音)</b> 我不喜欢争论!

他一阵气急,咳嗽爆发了。

女人们担忧而害怕地看着风烛残年的老神父暴烈地咳嗽着,似乎咳嗽在任何一秒钟内都可能使他窒息或崩溃。

英格曼:……我再说一遍,立刻把他们放了!

玉墨避开他的目光。

英格曼:我会亲自送他们出去,跟他们的长官道歉,向他们解释,一切是我干的,让他们处罚我。因为我只是拿出对待一般入侵者的态度对待他们。

玉墨极其为难地迟疑着。

英格曼:看来,你们要逼我自己动手。

他慢慢起身,挪到两个日本哨兵跟前,气喘吁吁地慢慢蹲下来。

玉笙和玉箫都紧急地看了玉墨一眼。

玉墨:神父,还是我来吧!……<b>(转向两个日本哨兵)</b> <b>(英文)</b> 我们的神父宽大为怀,要我们释放你们,我们只能听命。

玉墨一面说着,她飞快地给玉笙和玉箫使了个眼色。

玉墨:你们要好好感谢神父。

日本哨兵乙再次带头给神父鞠躬。

玉箫马上会意,假装屈服了神父的意志,走过去,提了一把紧箍在臀部的旗袍,不情愿地蹲下来,开始解捆绑日本哨兵甲的绳子。

玉箫:哎哟,这绳子是哪个捆的?比捆土匪还捆得紧!……这怎么解得开?非把我的指甲都弄断了!我这指甲才涂了指甲油的!

英格曼瞪了玉箫一眼:你们谁到我房间里拿一把剪子来。

玉墨:我去吧。神父,您的剪子放在什么地方?

英格曼:我记不清了,只能麻烦你找一找。

玉墨推开门出去,在门口又给玉箫使了个眼色。

<b>教堂/院子 夜/外</b>

玉墨飞也似的向大门口跑去。

<b>教堂/大门内 夜/外</b>

法比:<b>(对着小窗外缩着瑟瑟发抖的身体)</b> 这样吧,等你们商量妥当,到底要不要签署文书,再打铃通知我。

他关上小窗口,从他的两只眼睛我们就能看出他决一死战的神色。

他转身向院子深处快步走去。

玉墨迎面跑来:法比!

法比顿时站住脚,借着飘摇的火光,他看见玉墨脸上充满焦灼和恐惧。

玉墨:英格曼神父要我们释放那两个日本兵!

法比一听就往院子深处跑去。

<b>教堂/院子 夜/外</b>

法比飞奔着经过喷水池边。

<b>教堂/法比房间门口 夜/外</b>

法比飞奔而来,到了门口,使劲推开门。

英格曼抬头看着法比。

法比来不及说话,一把扽起拴在日本哨兵乙胳膊上的绳索,把他扽起来。玉墨此刻也赶到了。

英格曼:<b>(站起身)</b> 你要干什么?!

法比:我这房间太冷,带他们去个暖和地方。玉墨,你让你姐妹们把那一个也拖出来,拖到厨房后面的柴草房去,那里暖和!

英格曼拦住法比:我是这个教堂的神父,你不能越权裁定事务。

法比:今天夜里过后,什么都听您裁定。嗨,<b>(对女人们)</b> 你们手脚快一点!

法比不顾一切地拖着日本哨兵乙往门外走。

英格曼:<b>(英文)</b> 法比,你听我说完!

法比:<b>(英文)</b> 我下半辈子还长,都用来听您说完。听您慢慢说。<b>(对女人们)</b> 你们倒是快点啊!眼下小日本不单晓得教堂里藏了十几个女学生,他们也晓得你们藏在这里头,他俩要是跑出去一个,把消息走漏出去了,你们就一个都没得跑了!

英格曼:<b>(冷冷一笑)</b> 哈,现在我知道了,你宁可让日本兵荡平教堂,也要保护这些女人!

法比对老神父揭露性的语言不以为然:<b>(拖着日本哨兵乙往门口走)</b> 一打起仗来就发现了,世上顶好的东西是性命,管他什么命,保住一条是一条。

英格曼把门堵住:想从这个门出去,可以,从我尸体上跨出去。

法比看着这个固执而自负的老人。

英格曼:我说了,我会去跟他们的长官解释和道歉,就说是我干的!是我把他们两个当成一般的入侵者拘留起来的。这属于教堂的正常自我防御,无论是不是处在中日战争时期,我们都会采取同样举措对待私自逾越我们领地的人。事实也是如此,我们曾经以同样的方式对待了偷越教堂的小偷、流氓。这样的解释,他们应该会接受的……

法比:<b>(沙哑地)</b> 请您让开。

英格曼不动。

所有女人都紧张得目瞪口呆。

法比:<b>(对玉笙)</b> 你力气最大是吧?把神父拉开。

玉笙胆怯地看了看老人,又看看法比。

法比:快,我们没工夫耽误了!

玉笙上来,企图搀扶英格曼神父的胳膊。

英格曼:别碰我!

大门那边又传来了门铃声。

英格曼突然放弃和法比的争端,拄着拐杖出了门:好,法比,我自己去跟日本人说。我去承担你的愚蠢行为造成的所有后果!

老人趔趄着向大门方向走去。

法比把日本哨兵乙拖出门,玉墨和红绫等把日本哨兵甲也拖出门。

法比:<b>(急匆匆地交代)

</b> 赶快把他们拖到柴草房去,给他们蒙上一条被单,被单上盖上稻草!不老实的话,就用铲炭灰的铲子给两下子!

<b>教堂/地窖附近 夜/外</b>

法比看着一边咳嗽一边挪步的英格曼,跑步上去:<b>(低声地)</b> 神父!神父!……

他追到英格曼的前面,拦住他:求求您,别把这两个畜生放出去,放他们出去,我们会遭受更大的报复!您想想,您病得这么重,他们报复起来,怎么顶得住?

门铃再次被打响。

英格曼:你是在乎我吗?

他绕过法比。

<b>教堂/厨房后面 夜/外</b>

女人们把两个日本哨兵推进柴草房,玉笙仍然用那个碎酒瓶对准他们的脸,迫使他们挨着角落的墙根坐下。玉墨和玉箫抖开一床被单,盖在他们身上,红绫和喃呢将大堆稻草压在被单上……

又是一堆稻草压下来,掩埋了被单下的两个人。

<b>教堂/地窖 夜/内</b>

门铃声传入这个黑暗但暂时显得温暖安全的空间,女学生们惊恐地相互打听:谁来了?!……是不是日本兵又来了?!……

刹那间,她们像幼年的小动物一样挤在一起,似乎这样就可以抵御一切危险,或者可以相互间分担危险。

书娟从地铺上爬起,撩起帘子:女人们的地铺全是空的。

她来到一个透气孔,看见法比强行拦阻着英格曼:神父!

英格曼:对于你,我是无足轻重的,教堂也无足轻重,尽管它就是你的家。其实,那些学生对你也无足轻重。你告诉过我,你受了那个秦淮河女人的诱惑,我现在才明白,她的诱惑有多致命。简直就是勾魂摄魄。她的诱惑把你变成另一个人了。我不认识你了,法比。

英格曼的话一字字地砸入书娟的听觉,她瞪着眼睛看着法比:曾经毁害了她父亲和她家庭的诱惑现在又在毁坏法比。

法比不由分说地推开英格曼,向大门跑去。

英格曼失望过度地以无助的目光看着法比的背影。

<b>教堂/大门内 夜/外</b>

法比拉开小窗,带着决一死战前夕的平静。

小窗外,军曹浅浅鞠了一躬。

法比:<b>(英文)</b> 商量妥当了?你们有人愿意出头签署文书,担保女学生们不出事吗?

军曹:<b>(英文)</b> 抱歉打扰,晚安。

法比简直不能相信他的运气,呆呆地看着日本哨兵们的队伍整齐地小跑着离去:<b>(突然想起)</b> <b>(英文)</b> 哦,晚安!

<b>教堂/地窖附近 夜/外</b>

英格曼看着法比斗智斗勇地险胜一局。

法比疲惫不堪地走过来,走到英格曼面前,低下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英格曼凝视着他,半天,那目光能把肉体和灵魂都看穿似的。然后老人转过身,独自拄着拐杖走去。

法比抬起头,意识到老人一个人走了,赶上去打算搀扶。

英格曼:不用。

法比僵住了。

<b>教堂/地窖 夜/内</b>

书娟在透气孔里看着被英格曼扔下的法比,像个被父母当街遗弃的孩子,委屈而自卑。

<b>教堂/厨房后面 夜/外</b>

女人们把最后一堆草盖在两个日本哨兵身上,他们被掩盖得严严实实。

她们听见脚步声,都扭过头,见法比从厨房侧边走过来。

法比看看那个稻草垛,草垛微微动起来:日本兵让我哄跑了。

玉墨看着法比,大出一口气。

法比把草垛上的稻草往下拨拉了一些,渐渐露出蒙着被单的人形,他揭开被单,两个日本哨兵的脑袋浮出草垛,大瞪着眼睛,嘴巴被填塞物撑得满满的。

法比:委屈二位了。二位鞍马劳顿,杀人放火翻墙头也不容易,先在这里休息几天,我们管饭,一天一顿。

<b>教堂/钟楼 夜/外</b>

玉墨和法比睃巡着教堂周围。远处的漫天大火把一切照得如同白昼,只是光亮极不稳定。

法比:看来,白天挖洞太冒险了。日本兵有多少借口能往教堂里闯?

玉墨:光靠夜里挖,来得及把它挖通吗?

法比:<b>(咬牙切齿地)</b> 它敢不通!

两人默默看着被火光照得光怪陆离的四下。

玉墨:又能把这两个日本兵藏多久?

法比:至少藏到所有人逃出去。

玉墨担心地看着他。

法比:担心我日后遭他们报复?<b>(笑笑)</b> 不用担心,他们肯定会报复的。

玉墨:你怕他们报复吗?

法比:怕。

玉墨:等地道修好,你跟我们一起逃走吧。

法比:逃出去我做什么呢?离开这个教堂,我什么都不是,谁也不是,一无用场。教堂就是一口井,我呢,就是井底下一个蛤蟆,想都没想过要跳出去。再说,我还有神父要照料……

玉墨:日本人要是报复起来,反正你是照顾不了神父的。

法比:不照顾是一回事,照顾不了是另一回事。这是两回事。日本人报复我,要了我的命,虽然也是撇下老头儿不管,不过那不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