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g src="/uploads/allimg/200606/1-20060623300a22.jpg" />
<b>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总部 日/外</b>
一双手在打字机键盘上敲打:The Japanese claimed that there at least 20,000 Chinese former soldiers still in the Zone...That means every able-bodied male between the age od 18 and 50 that is now in the city...
随着纸面上打出的英文句子出现中文字幕:日方认为,至少还有两万中国士兵藏在安全区,这就是说,每一个具有活动能力的从十八岁到五十岁的男性都是他们的搜捕对象。因此他们对安全区的搜查和骚扰只会加紧,不会停止。
镜头摇起:侧影打字者是费池。
费池:<b>(画外音)</b> <b>(英文)</b> 这种说辞给日方提供了永久性借口,在任何时间进入安全区,随意抓人和杀人,掳掠妇女。
<b>曾经的藏玉楼/发报室 日/内</b>
另一只也在敲打键盘的手——这是一只发报员的手。滴滴答答的声音停下来,日本发报员扭过头。
镜头上摇:黑岩正在发报员旁边踱步,一面口授电文:<b>(日语)</b> 因为南京市民的极端的敌意和戒备,粮食一直是中国首都陷落之后最严重的问题,也是日军目前难以恪守纪律的原因。没有任何人可以指责食不果腹的士兵的纪律。再则,因为南京女性的极端不合作,日军目前的强迫性性行为比较频繁,这才激起南京少数西方人士的苛责,认为日军缺乏纪律,行为粗野……嗯,为解决这个问题,以目前日军在南京的人数计算,至少需要三至五千女性。
<b>上海/美国记者寓所 日/内</b>
美国记者在阅读费池的信——
拉贝:<b>(画外音)</b> <b>(英文)</b> 并且日军对于平民的抢劫是完全无情的,他们从最穷困的人手里抢走哪怕是他们最后一口粮食,最后一个硬币,最后一块御寒的被服。他们不能抢到手带走的,往往付之一炬。
美国记者噌地站起身,奔出门,奔下楼梯……
进入一间亭子间。
<b>亭子间/油印机 日/内</b>
蘸着油墨的滚筒向墨盘压下,滚动……
费池的声音继续:<b>(英文)</b> 我们预先计划的在两国交战期间为平民提供的一周庇护,现在看来是过分乐观了。这个不安全的安全区到底要在食物严重短缺、条件恶劣的状况下支撑多久,看来还遥遥无期……
<b>上海/美国会馆 日/内</b>
长长的吧台上坐着议论纷纷的西方人,很多人在读油印的拉贝的来信。
人们对于这样的信息表示震惊。
中年美国人:<b>(英文)</b> 这是我们认识的日本人吗?
英国老人:<b>(英文)</b> 也许地球上有两个日本,只能这样认为,不是吗?
法国青年:<b>(英文)</b> 一个在本土上过分压抑的民族,就会到别人的领土上发泄野性。
英国老头:<b>(英文)</b> 日本人不是第一次发泄这种野性了,1894年甲午战争以后,他们占领旅顺,就屠杀了旅顺全城的人,旅顺六万人口,老人孩子,男人女人,没有幸免的。二十世纪的人还会如此发泄兽性,足以震惊全世界的人类学学者了吧?
中年美国人:<b>(英文)</b> 我看它远远超过了人类行为学研究,可以进入动物学研究范畴了。
<b>发报室 凌晨/内</b>
滴滴答答的发报声。
日本兵发报员的手摁在发报机键钮上。
黑岩仍然在踱步,一面口述电文——
黑岩:<b>(日语)</b> 圣诞节后,各西方诸国的使节或商务代表会回到南京,因此,为了使军队恢复纪律,维持士气,当务之急是要为官兵提供足够的性服务……
<b>清晨的天空 清晨/外</b>
滴滴答答的发报声……
随着声音,黑岩的电文升起中文字幕:在最短时间内,在南京当地和附近的乡村征收三千到五千女性,年龄限制可以更具伸缩性,十三四岁到四十岁……
一对鸽子翱翔在清晨的天空,渐渐落在教堂的钟楼上。
<b>教堂/地窖 清晨/内</b>
一个女孩的身影坐在透气孔前,一下一下地梳着长头发。她的头发在青灰的晨光里发出乌亮的光。
她慢慢在发根处扎上长长一截红头绳。
玉墨醒来,辨认出这个梳头的身影是王小妹:<b>(压低声音)</b> 小妹,这么早就起来了?
王小妹回过头,微笑了一下。
玉墨欣赏地看着小姑娘仔细地编起辫子。
<b>教堂/大厅 清晨/内</b>
王小妹的脚怯生生地走进教堂大厅侧门。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清晨的大厅显得过于神圣,甚至有些阴森,高大得不近人情。那种庄严肃穆几乎使这个乡下小姑娘恐惧。
她走到圣母和圣婴的塑像前,凝视着,渐渐地,一双乌黑蒙昧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丝光亮。
她慢慢离开圣母和圣婴,向大厅后面走去,一路走,一路回头,看着越来越远的圣母和圣婴……
<b>教堂/大厅/楼梯 清晨/内</b>
小妹的脚试探着踏上楼梯。她让我们想起一只好奇而胆怯的小猫,在无人之境冒险。
<b>教堂/钟楼内/外 清晨/内</b>
小妹踏上最高一层台阶,喘息着停住脚。从不规则的砖石缝隙里,能够看到清晨的天空。一对鸽子翱翔盘旋……
小妹又迈出几步,走到外面,眼睛追踪着鸽子。
她似乎累了,靠着坍塌的砖石坐下来,从衣服下面拿出那盒糖果。
小妹的手剥开一颗糖果,又是那样战战兢兢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孩子气的幸福顿时出现在她脸上。
她把糖果整个地放进嘴里,生怕咬破它,但还是忍不住咬碎了,糖果在牙齿间发出咔嚓一声……
闪回:一把刺刀插入稻草垛,扎在一具肉体上,鲜血溅起,又是一把刺刀刺过来,一群女孩子们缩成一团,随着每一刺刀集体抽搐……
小妹又剥开美丽的糖纸,将糖果放进嘴里,使劲咬下去……
闪回。小妹的主观视角:篝火衬映下,一双双粗野的手撕扯着她身上的棉衣,几乎要生吞活剥她……
小妹的脚下,好几张糖纸在第一缕朝阳里显得那么剔透晶莹……
小妹的手再次剥开一张糖纸。
火光熊熊,一双双野蛮的手撕下她的衣服,裤子,棉絮和布条在风里飘零……
最后一颗糖果被小妹剥出来,赤裸裸地搁在她的手心上。
<b>(以上的闪回镜头是王浦生当时的视觉未能看到的。)</b>
<b>教堂/院子 日/外</b>
玉墨从厨房里匆匆走出,迎面看见从大厅侧门出来的法比:你看见小妹了吗?
法比:没有。怎么了?
玉墨:她一清早就起来,从地窖出去了。
法比:会不会去找她哥哥了?
玉墨:我去看看。
法比看着她如此紧张,也莫名地跟着紧张起来。
玉墨向厨房后面走去。法比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b>教堂/厨房后面 日/外</b>
玉墨轻轻叫喊着走来:浦生!……浦生!
柴草房的窗口,伸出浦生的头。
玉墨:小妹在你这儿吗?
浦生摇摇头。
法比此刻也出现在厨房拐角。
柴草房的门开了,戴涛和李全有拄着拐杖出现在门口。
戴涛:怎么了?
玉墨心神不宁,却又不愿意惊动众人:没事,我就是有点不放心。小妹的伤刚见好,我怕她受风寒什么的。养这点元气不容易。那我再去大厅找找看。
<b>教堂/院子 日/外</b>
女学生们在圣经工场门口的阴沟边蹲成一排,同时刷牙,洗脸。她们一看就是那种过惯了集体生活的孩子,一旦生活建立起一点规律,大家马上就自觉遵守这个规律。
一阵风吹来,从天空飞起两张美丽的玻璃糖纸,被清晨的阳光照透,让人第一眼看不出它们是什么,只觉得它们美得超越现实。
书娟是第一个注意到这两张迎风飞舞的糖纸的。她带着满嘴牙膏泡,仰起头,用两只手比画出一个取景框——这动作她已经久违了。
她的取景框追随着一张飞得特别高的糖纸。初升的太阳从那剔透的图案和色彩里照射过来……
其他同学也注意到这个奇特景观了,全都慢慢站起来,看着天上飞舞的玻璃纸,忽高忽低,如同有了灵性和生命。
刘安娜:<b>(指着飞远的一张糖纸)</b> 我喜欢那张!
女学生丁:<b>(指着飞得近的一张)</b> 这张好看!
女学生丁:快落下快落下!
书娟的“取景框”还是锁定在一高一低两张糖纸上,精灵一样无忧无虑,她如同自语一样轻声反驳女学生丁:<b>(心声)</b> 千万别落下来!落到这里面来有什么好?……跟我们一样,飞都飞不出去了……
糖纸似乎听到了书娟心里的话,乘风向高处远处飞去……
<b>教堂/后院 日/外</b>
玉墨和法比巡视着任何出逃的痕迹。那个涵洞周围还残存着积雪,积雪上并没有足迹:这孩子能到哪里去呢?
法比凝视着那片积雪,似乎在上面搜寻答案。
<b>教堂/院子 日/外</b>
又有两张糖纸从钟楼上飞起,像一对微型风筝,乘驾着冬天的风和阳光,飞得越来越高。
女学生们现在都被飞舞的糖纸给吸引了,如同观赏风筝比赛。
玉墨和法比匆匆走来。
法比:你们怎么在外面待着,还不回到地窖里去!
玉墨注意到女孩子们的目光,也跟着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天上飞舞的“微型风筝”……
刘安娜:书娟,是你给小妹的糖果,对吧?
书娟着迷地看着漫天飞舞的糖纸,没有说话。
玉墨目光跟随着糖纸,意识到什么,如释重负地一笑。
玉墨:小妹去那儿了。
法比:去哪儿了?
<b>教堂/钟楼/楼顶 日/外</b>
不规则的空间里到处撒满五彩的糖纸,有的糖纸被卡在砖头缝里,有的蜷缩在碎石下面……
<b>教堂/大厅/楼梯 日/内</b>
女学生们兴高采烈地沿着楼梯往上跑去。
<b>教堂/钟楼 日/内/外</b>
女学生们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眼睛恐惧地睁大了。
迎向她们的是一双悬吊在空中的女孩子的脚,穿着粉红色绣花鞋。
她脚下,一张美丽的糖纸被残留的糖粘在碎砖上,欲飞不能地挣扎着,像一只垂死的蝴蝶……
玉墨和法比此刻也赶到了。
玉墨只看了一眼小妹的脚,就垂下了眼睛。
人们一刹那成了塑像,没有声息,没有动作。
法比第一个反应过来,对女学生们轻声呵斥:别傻在这里了,下楼去吧。
女学生们一个个呆若木鸡地离去了,书娟仍然仰着脸,看着小妹被风吹起的辫梢,上面那么精心地系着一个红毛线的蝴蝶结。
法比:<b>(对书娟)</b> 你也快走。把浦生叫来。
书娟慢慢地转身,用手背抹了一把从鼻孔慢慢渗出的一滴血。
玉墨注视到书娟的这个举动。
<b>教堂/钟楼 日/外</b>
似乎是从悬吊在钟绳上的小妹的视角,看着地狱般的城市景观:焦土连着残墙,倒塌的电线杆,烧死的树木,空无人际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有焚烧的房屋,蓝色的天空被黑烟污染……
也似乎是从小妹的视角看到楼下,书娟狂奔出教堂大厅侧门,穿过院子,向厨房后面奔去……
<b>教堂/院子 日/外</b>
浦生疯了一样踉跄地跑过院子,跑进大厅……
<b>教堂/大厅/楼梯 日/内</b>
脸色惨白的浦生张着没有血色的嘴唇从楼梯上爬上来……
<b>教堂/钟楼 日/外</b>
玉墨托起小妹的双脚,由法比把小妹降落下来。
风把那张粘住的糖纸吹起,释放了它,它玲珑剔透、浑身彩幻地向远方飞去。
<b>教堂/后院 日/外</b>
在女学生甲的新坟旁边,又增加了一座新坟。
站在新坟前面的是王浦生和豆蔻。
豆蔻:走吧,都走了。
浦生没有听见似的,默默地看着新坟前一块木头墓碑,上面系着一根鲜红的头绳。
豆蔻:天又阴了,站在这儿会受凉的。
浦生还是没听见似的。
豆蔻掏出自己的手绢,要给浦生擦脸……
浦生:别擦,我没哭。
豆蔻却呜地一声哭起来:你哭啊!哭出来就好了!不哭要憋出病的!……
浦生还是那么站着,跟一根木头桩子似的。
豆蔻轻轻捶打着他的背,一面号啕:你怎么不哭呢?!不哭要坏事的!……你就一个妹妹,她走了你哭啊,你的心里搁的是生铁啊?哭啊!你要憋死你自己呀!人不哭会憋疯的!
浦生看看她,忍着伤痛,慢慢把自己放到地上的一堆新土上,坐下来,十六岁的人,眼神有六十岁了。
浦生: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告诉她,爹妈和哥哥姐姐都……都给小日本鬼子杀死了。她要是不晓得,恐怕会活下去……
豆蔻捂住脸,呜呜地哭着,一会儿又抬起头,很响地擤了一把鼻涕。
<b>教堂/柴草房 傍晚/内</b>
琵琶弹奏有一搭无一搭,非常悲凉。
豆蔻也老成了许多,一人暗自神伤或若有所思地弹奏着琵琶。
玉箫在给戴涛换药。
浦生躺在豆蔻身后的铺位上,眼睛呆望着天花板。
戴涛一面接受换药,一面扭着头看李全有自己用纸牌通关。
玉墨坐在靠窗的地方,借着窗外来的光线做针线。
气氛闷得令人窒息。
玉墨:这才几天啊,后院就添了两座坟了。
戴涛看她一眼,又转向李全有的纸牌:你这玩的是什么?
李全有:我们四川老家用这个算命。
戴涛:你想算什么?
李全有:<b>(一笑)</b> 算算后院下一个坟头是哪个的。
戴涛:算出来了?
李全有:<b>(又是一笑)</b> 天机不可泄露。
玉箫:哎哟,豆蔻,你换个调子弹弹啊,听得让人想哭!
豆蔻:三根弦都断了,就剩这一根弦,能弹出调子就不错了!你来弹弹看!
玉墨:<b>(一笑)</b> 听上去跟瞎子要饭弹的一样。
豆蔻不理她们,转过脸对浦生说话:瞎子要饭就瞎子要饭。以后呢,我弹琵琶,你拿个棍子打狗,我俩要饭去。
玉墨:豆蔻,你要跟浦生过家家了?
豆蔻眼里出现一道闪光。
<b>教堂/地窖 傍晚/内</b>
豆蔻把一个绸缎小口袋拿出来,从里面倒出五个光洋和一些零钱,数点着。
红绫:哎哟,豆蔻盘点浮财啊?怕哪个偷你钱了是不是?
豆蔻看看她,不说话,她眼里是那种“大主意已定,不跟你一般见识”的神色。
<b>教堂/地窖 夜/内</b>
女学生们已经开始做入寝的准备:她们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校服脱下,挂在衣架上,然后把衣架挂在牵拉帘子的绳子上。
<b>教堂/地窖 夜/内</b>
豆蔻躺下来,眼睛正好看见一件深蓝水手校服垂挂在她的上方,她眼睛里闪出羡慕。
<b>教堂/地窖 夜/内</b>
一个人影从地铺上爬起,大致能分辨出那是豆蔻。
她轻手轻脚地开始穿衣:她穿衣穿得很奇怪,把长长短短和所有的衣服一层层都套在身上……
她又轻轻卷起自己的铺盖,抱起来。
<b>教堂/后院 夜/外</b>
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豆蔻背着铺盖卷,小跑着来到后院,看见一个缩头抱颈的身影已经在那里等待了。
豆蔻:<b>(小声地)</b> 浦生!
浦生回过头:<b>(小声地)</b> 王小珍和徐小愚就是从这里钻出去的?
他指着墙根下那个涵洞。
豆蔻:<b>(小声地)</b> 啊。
浦生:你看,现在钻不出去了!
豆蔻:怎么钻不出去了呢?
两人弯下腰,浦生擦亮一根火柴,照着涵洞内,洞内大半都结在冰里。
浦生:下了一场大雪,雪水把洞灌满了,现在水又冻住了!
豆蔻失望地慢慢站起来。
浦生:怎么办?
豆蔻:跟我来!
<b>教堂/院子 夜/外</b>
豆蔻把一把长椅靠着围墙竖起来,然后踩着长椅靠背上的格子攀登……
浦生在围墙下面扶着长椅。
豆蔻:浦生扶稳了!
浦生:嗯!
豆蔻跨骑在围墙顶上,趴下身来,一手扶住竖起的长椅的一端。
几个日本巡逻兵从路口过来。豆蔻一下子在围墙顶上伏下身子。
豆蔻:<b>(小声地)</b> 浦生,别动!
浦生:啊?
豆蔻:<b>(更加小声)</b> 别出声!小日本过来了!
浦生担忧地两眼发直,一眨不眨地紧盯着趴在墙头上的小小身影。
豆蔻的眼睛盯着日本兵:他们一边走,一边打开手电筒向四周乱晃。除了日本兵的手电筒,远近都有被焚烧的房屋,因此动荡不定的光亮不时晃到豆蔻脸上、身上。
浦生:<b>(小声地)</b> 你下来吧……
豆蔻不敢出声,把脸和头都埋下去。
手电筒的光柱从她身上一晃而过。
日本兵的脚步声从街上过去,渐渐远了,豆蔻抬起头,向他们远去的背影张望着,从她眼睛里都能看出她心跳得有多快。
豆蔻:<b>(对围墙下轻声而急促地)</b> 快上,我给你扶着呢!
浦生顺着长椅爬上来,豆蔻几乎是脚在上、手在下地拉住长椅靠背的一端,吃力得脸都变形了。
浦生终于也跨骑到围墙上:我们还走吗?
豆蔻:走!刚才那一关,不是过去了吗?
她骑着墙头,往一棵树跟前挪动。浦生跟着她挪。
豆蔻:放机灵点,肯定能躲过小日本。我听人说,小日本都是夜盲眼……
浦生:什么叫夜盲眼?
两人就那样骑在墙头上,边挪边聊。
豆蔻:就是一到天黑他们就看不见!要不然刚才他们怎么没看见我?打着那么大的电灯笼,都跟瞎子似的!再说,我七岁就到南京了,我们藏玉楼哪个姐姐有了相好,要送信什么的,都派我的差,哪个姐姐想吃哪家的点心,也叫我去买,南京的小巷子大马路我都认得,小日本就是看见我们了,跟在屁股后面撵,我保证一个圈子就把他们转昏头!
浦生:碰到小日本,我就跟他拼,为我妹妹和我全家人报仇!
豆蔻:<b>(老三老四地)</b>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跟我找个地方先住下来,把伤养好,把身体将息好,再报仇。
浦生:那我们吃什么?
豆蔻:<b>(自负地)</b> 你发什么愁?我有钱!我过生日每个姐姐都给个一块五毛的,攒到现在,都攒了五块大洋了!够我俩吃几个月的阳春面了!你就安心养伤吧!
浦生:五块大洋?我还没见过那么多大洋呢!
豆蔻:等打完了仗,我们到你家去,一块种田。
浦生:我家没田。田是我爸租来种的。
豆蔻:那我们……我们就跑码头,你拉场子,我弹琴卖唱阿好?
浦生:我会弹棉花!弹棉花也能赚钱!你弹琵琶,我弹棉花,再盖间草房住,等我们钱攒多了,就把草房盖成三间大瓦房!
两人骑在墙头上聊着他们的幸福前景,几乎忘了现实。
豆蔻:你才会过日子呢!一有钱就盖瓦房?先把钱存着,住几年草房怕什么?
浦生憨憨地笑笑。
浦生:随你。
她已经挪到那棵树旁边,斜着身体够着树枝,抓住树枝,荡秋千一样荡过去,然后顺着树干滑下去。
浦生却因为伤痛,怎样也够不着树枝。最后他转过脸,双手钩住墙头,双脚沿着墙体悬吊下去。
豆蔻看见他的双脚离地面还有一米高,他却一松手落到墙下,往地上翻滚了一下,就一动不动了。
豆蔻:<b>(惊吓地)</b> 浦生!……
她凑过来,看见浦生眼睛微闭,嘴唇颤抖,两手护在左肋,双膝向腹部蜷起,如同一条受了伤害的小虫。
豆蔻:浦生!……浦生!……
浦生:疼……
豆蔻:来,我背你走!
浦生又翻过身,成了嘴啃泥的姿势,膝盖跪地,双手仍然护住左肋:你……哪背得动我……
豆蔻:<b>(看看墙壁)</b> 那……那我们回去吧?……
浦生:怎么回去?……回不去了……出来了,就不回去了……
他一咬牙,坐了起来,然后颤颤巍巍地撑着地,站立起来。
浦生:……我们不是说好……我弹棉花……你弹琵琶吗?
豆蔻搀扶他。
这对少男少女向马路一头走去,向未知走去。
远处的火光映照在天上,又似乎从天上反射到他们身上,他们那么年轻,又那么弱小,已经开始相濡以沫了。
<b>曾经的藏玉楼/黑岩办公室 日/内</b>
黑岩:<b>(对着电话)</b> ……请转告大使先生,南京的市容还在恢复中,尸体的清理也远远没有结束,请他尽一切努力,阻拦从华盛顿回南京的美国外交人员和商务人员,尤其是媒体人士。……我不知道具体的办法,或许可以用各种借口拖延他们来中国的签证。目前南京的状况假如被这些爱生事的美国人看见,不仅对日本军方的声誉,就是对整个日本国,对天皇陛下都会带来极大的损害!……请亲王阁下放心,我这边一定会在一周之内把全部尸体处理完毕。
<b>曾经的藏玉楼/楼梯 夜/内</b>
几个日本兵带着得贵和翻译走上楼梯。
<b>曾经的藏玉楼/黑岩办公室 夜/内</b>
日本兵们把得贵带进门。
黑岩:<b>(对翻译)</b> 问他,他把逃亡的中国战俘送进那个教堂的时候,有没有在教堂里看到女人?
得贵专注热切的脸朝着黑岩,如同一个正被训练的动物迫切地想要懂得训练师的意思。
翻译把黑岩的意思简单翻给他,同时加了一句自己的话:日本兵到处在找女人糟蹋。他问你,美国教堂里可藏了女人?
得贵:<b>(对黑岩)</b> 好像有女人!
翻译:你的良心全都拉屎拉出去了。<b>(他转向黑岩)</b> <b>(日语)</b> 好像有。
黑岩:<b>(日语)</b> 是女人,还是女孩子?
翻译:<b>(干巴巴地)</b> 问你,是女人还是小姑娘。
得贵:<b>(胆怯而阿谀地一笑)</b> 那天是夜里,天黑,看不见!
翻译:<b>(微笑着)</b> <b>(中文)</b> 看不见?你妹妹就在里头!<b>(转向黑岩)</b> <b>(日语)</b> 他说天黑,看不清。
黑岩转过脸,把脊梁朝着众人,脸朝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的相片,向身后摆了摆手。
日本兵们把得贵带了出去。
<b>曾经的藏玉楼/楼下客厅 夜/内</b>
黑岩匆匆地从楼梯上下来,军曹和日本小兵一块站起,立正。
黑岩走到日本小兵面前,拍拍他的肩膀。
黑岩:<b>(日语)</b> 还害怕吗?
日本小兵:<b>(又是一个标准的僵直的立正)</b> <b>(日语)</b> 不害怕!
黑岩:<b>(日语)</b> 好!看上去像个士兵了!怎么样?有没有给我侦探到新的消息?
军曹:<b>(日语)</b> 我们在教堂附近增设了巡逻哨,没有发现女性出入教堂。
黑岩:<b>(日语)</b> 附近的房舍有没有彻底搜查?
军曹:<b>(日语)</b> 教堂附近没被毁坏的房舍我们都搜查了,没有发现任何女学生的行迹。
黑岩沉吟着。
军曹:<b>(日语)</b> 不如再进入教堂彻底搜查一次。
黑岩:<b>(日语)</b> 你们对于中国还是很无知。中国古老的贞洁观影响中国女性几千年,前几天在安全区捕获的那批女大学生,其中两个在路途上就跳车自杀了。要是你们进入教堂搜索,首先那些女中学生就可能经不住那样的惊吓,在惊吓中她们也许会采取极端的自残行为,拼个鱼死网破,那我们的损失可就大了。日军准备建立第一批慰安妇所,准备用这些处女做隆重的开业典礼。你们知道,在日本一个处女是很昂贵的。所以获得这些女学生,只能靠诱劝。一个十三四五岁的处女,好比鲜美的河豚,假如把一盘昂贵的河豚放在尊贵的客人面前,那河豚突然咬人一口,多么倒胃口,是不是?
军曹:<b>(又一个响亮的立正,同时大声回答)</b> 是!
黑岩:<b>(日语)</b> 中国词源中对于牺牲注解为,色纯为牺,体全为牲。你们绝对不得盲动,既要保存女学生的色纯,又要保护她们的体全。这样,把她们奉献到我们帝国的功臣面前,才是最好的牺牲。听懂了?
军曹和日本小兵:<b>(立正,大声地)</b> 是!
<b>教堂/厨房 清晨/外</b>
玉墨和玉笙、玉箫、秋水等人在紧张地议论着。
玉笙:这小不是东西的,把我一件皮马甲也穿走了!
秋水:我当时要是留个心眼,就该晓得她动的什么心思!两顿饭她都没吃,把馒头洋山芋都包在手巾里,揣在身上,问她怎么不吃饭,她说肚子不舒服!
玉墨:她跟我要了半个馒头,我把一个馒头都给她了。我哪知道那是她在存干粮上路呢!
红绫:她还讲要买我的馒头的,我就没理她。我呆呀?这年头,有钱也买不来肚子饱啊!
法比气喘吁吁地进来,后面跟着陈乔治。
法比:豆蔻什么时候走的?
玉墨:总是夜里走的,比贼还贼,谁都没听见。
戴涛和李全有也进来了。
戴涛:浦生是夜里一点起来的。蜡烛吹熄了好久,他还坐在被窝里不睡。我一觉睡醒,他还坐在那里。后来他出门的时候,我看了一下手表,刚一点过。我还以为他出去解手呢,没多想,又睡着了。
李全有:浦生也把昨天的午饭跟晚饭都省了一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