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g src="/uploads/allimg/200606/1-200606233009229.jpg" />
<b>曾经的藏玉楼/后院/小屋 日/内</b>
孟繁明扶着窗框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屋檐上结的冰挂滴下一滴一滴的水珠。水珠滴到地面,形成一个微型水洼。
每一滴水珠都在微型水洼里荡起微型涟漪。
苍白的太阳和灰白的云也在小小的水洼里反射出一道风景。
屋内的晦暗和屋外亮光形成对比,使他的面影模糊地投在窗玻璃上。他下巴和腮帮上蓄了至少三天的胡楂子。
<b>曾经的藏玉楼/楼上某室 日/内</b>
同样的景观被黑岩尽收眼底。他看见一个日本兵穿过后院,绕过积雪几乎融尽的小小亭台和枯朽的花坛,来到关押孟繁明的小屋门口。
屋檐下的小水洼已经变大,而屋檐上的冰挂几乎消失了。
瓦顶的沟沿都在流水,如同若干眼睛留下的泪滴。
<b>曾经的藏玉楼/后院/小屋 日/内</b>
孟繁明躺在一个麻袋上,盖着自己的大衣,脸上盖着自己的礼帽,像是已经死去。
门打开了,背着光的日本兵出现在门口。
孟繁明却动也不动。
日本兵走上来,用脚踢了踢孟,孟慢慢地把礼帽挪开,露出一只眼睛。
日本兵:<b>(日语)</b> 起来!
孟繁明露在礼帽外的那只眼睛阖上了,礼帽又盖在脸上。
日本兵踢得狠一些,嗓门也更高了:<b>(日语)</b> 起来!走!黑岩大佐请你去谈话!……
孟繁明一动不动。
<b>曾经的藏玉楼/黑岩办公室 日/内</b>
日本兵在黑岩门口立正。
黑岩:是饿得昏迷了?
日本兵:不是。
黑岩:几顿没吃饭?
日本兵:开始两天您不准许他吃饭,第三天给他送饭,他也不吃了。
黑岩沉默着。
<b>曾经的藏玉楼/后院/小屋 日/内</b>
门打开了,日本兵拎着皮药箱跟在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军医身后走进来。
孟繁明仍然像原先那样躺着,帽子盖住脸,大衣盖住身体。
日本兵给军医打开药箱,军医从里面拿出一支大针管,又取出一瓶葡萄糖注射液。用针管抽出一管。他向日本兵使了个眼色,日本兵蹲下来,从大衣下拉出孟的胳膊,粗鲁地将衣袖推上去。
特写:注射针插入孟的静脉。
孟依然纹丝不动地躺着。
特写:针管里的葡萄糖液体渐渐消失……
<b>曾经的藏玉楼/黑岩办公室 日/内</b>
黑岩站在桌子旁边,照片里他的女儿和妻子那么和美宁静。
录音机的磁带转动着,女童的歌声萦绕在空间。
<b>曾经的藏玉楼/走廊 日/内</b>
两个日本兵架着孟繁明走来。走廊里回荡着录音机里的圣歌。
孟一听见歌声就腿软了,日本兵不得不拖着他往前走。歌声音量渐渐增强,孟的眼睛渐渐潮湿起来。
闪回:书娟和她的几十个女同学穿着黑色礼服裙,天使一般歌唱着……
镜头拉开。女学生合唱团的上方,挂着一幅英文横幅:欢庆1936年圣诞。
这些女学生的面影被固定成一张报纸上的黑白照片,大标题为:“圣·玛德伦教会女中的学生与美国大使共度圣诞”。这张照片曾出现过:就是黑岩搜集到的那张旧报纸上的照片。
<b>曾经的藏玉楼/黑岩办公室 日/内</b>
孟繁明被拖进门。
黑岩回过头,看了一眼孟,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b>(温文尔雅地)</b> <b>(英文)</b> 请坐。
孟被日本兵们安置在一把预先摆好的椅子上。
黑岩:<b>(微微一笑)</b> <b>(英文)</b> 听这歌声……我正在陶醉呢。
孟繁明不理睬他。
黑岩:<b>(英文)</b> 听上去很像我的女儿和她的同学唱的。少女的歌声,给人们的心灵以洗涤。这样的歌声能消除世间多少肮脏和丑恶?能弥补多少不幸,能缓解多少对抗?少女的歌声……
孟繁明厌倦地把头仰靠在椅背上,眼睛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黑岩打量着形容枯槁的孟,一丝冷笑浮现在眼里。
黑岩:<b>(英文)</b> 这是我专门为你找来的录音磁带。保存在美国大使馆文化处的档案柜里。看来美国人对这次演唱会也是非常欣赏,非常珍视的。
孟繁明:<b>(英文)</b> 你有事吗?
黑岩:<b>(英文)</b> 当然。
孟繁明:<b>(英文)</b> 那就谈事吧。
黑岩:<b>(英文)</b> 我想,你休息了几天,脑子应该清楚了。带我们去找速干水泥,我立刻给你印发你所需要的所有通行证。我们大家都让一步,你说呢?
孟繁明:<b>(英文)</b> 我可以让步。不过你先印发通行证。
黑岩:<b>(英文)</b> 小泽。
一个秘书模样的文官应声出现。黑岩走到自己办公桌前,打开抽屉,拿出一个信封:
<b>(英文)</b> 请你去一趟远东派遣军总部的稽查大队,拿着我的手书,他们见到这封信之后,会按照我们预先达成的协议印发通行证。<b>(转向孟繁明)</b> 对了,具体人数你必须告知一下,要准确。你女儿有多少个同学需要离开南京?
孟繁明略微心算了一下。
孟繁明:<b>(英文)</b> 一共十三个。不,十四个。
黑岩:<b>(英文)</b> 不成问题。她们现在住在什么地方?
孟繁明眼里闪过一丝警觉:<b>(英文)</b> 具体地址我讲不清。孩子们目前还算安全。
黑岩眼里闪过愿意周旋的笑容。
黑岩:<b>(英文)</b> 现在南京还有安全的地方?需要的话,我可以派一个小队,保护她们不受到任何骚扰。胜利之师,难免骄横,难免纪律涣散,所以骚扰民众的事,也难免发生。我想,一个小队的士兵可以时时保护在孩子们周围……
孟繁明:<b>(斩钉截铁)</b> 不需要了。要知道,这些孩子们不像一般孩子,他们很少有机会接触社会,平常,孩子们看见穿军装的人都会很紧张,不要说是占领她们城市的敌国军队。你已经看到从教堂窗口跳下去的女学生,那就是她对于占领军的反应。
黑岩不好强行坚持,微微一笑:<b>(英文)</b> 那也好。不过,南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粮食,孩子们没有饿着吧?
孟繁明:<b>(英文)</b> 我不太清楚,孩子们跟着他们的老师,习惯了,老师照料得比家长还要仔细周到。
黑岩:<b>(英文)</b> 那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孟繁明:<b>(英文)</b> 向哪里出发?
黑岩:<b>(英文)</b> 向着水泥。
孟繁明和黑岩的目光交锋了一瞬,虚弱地慢慢站起来。
<b>教堂/厨房后 日/外</b>
红绫和乔治相依在灶火前,灶眼里的灰烬还带着余火。
红绫:<b>(小声地)</b> 烤熟了吧?
陈乔治:<b>(小声地)</b> 轻点儿!
红绫飞快地前后看一眼,娇嗔地轻轻搡他一把:<b>(小声地)</b> 还怎么轻啊?比做贼都轻了!
陈乔治把火钳子伸进灰烬,在里面翻了一下,翻出一个土豆。
陈乔治:<b>(小声地)</b> 还没熟呢!
红绫:都烤半天了,怎么还没熟?你要饿死我呀!
陈乔治:<b>(小声地)</b> 轻点儿,姑奶奶!
红绫夺过火钳子,把土豆扒拉出来,刚用手拿起,烫得赶紧撒手。
陈乔治咯咯地笑起来,把土豆又踢回灶眼。
红绫给了他一巴掌,两人玩闹着。
红绫:<b>(小声地)</b> 唉,等仗打完了,我就跟你过了,啊?
陈乔治:<b>(小声地)</b> 那我要问问神父。
红绫:<b>(小声地)</b> 哎哟,他又不是你亲爹!
陈乔治:<b>(小声地)</b> 我都不晓得我亲爹什么样。小时候做梦,梦见过他,他一直在前头走,我一直在后头追,追得累死了,他一回头,你猜他长什么样?
红绫:什么样?
陈乔治:跟英格曼神父长得一模一样!
红绫怜爱地看着他,摸了摸他的头发。
陈乔治:我就吓醒了。吓得一身冷汗。
红绫:像英格曼神父,你怎么会吓醒了呢?
陈乔治:我小时候觉得英格曼神父的样子好可怕!我最怕他!
红绫更加同情他了,把他的脑袋搂到怀里。
红绫:可怜我的乔治!那我带你私奔,好不好?
<b>教堂/英格曼卧室 日/内</b>
英格曼的咳嗽声。
法比把一粒粒的药片排队摆好,一面跟老神父对话:……水西门那边有一个黑市,日本兵偷来抢来的东西都拿到那里去卖,以物易物,能换到粮食。日本兵顶欢喜的东西是酒,第二欢喜的是香烟,一瓶酒先换成香烟,再换粮食,比直接换粮食划得来……
英格曼:你换到多少粮食了?
法比:昨天我用十二瓶酒换了十条香烟……
英格曼一听就急了:你疯了?!肚子饿扁了,你不换粮食,倒去换那么多香烟来?!
法比:您别急,等我慢慢说——水西门的酒值钱,就把酒换成烟,到了玄武门黑市,香烟就值钱了,再用换来的香烟换大米。大米在仪凤门黑市比玄武湖要贵得多,那我再跑到仪凤门黑市,把大米换成面粉……
英格曼:你换完了吧?
法比:今天就能把香烟换成大米,再把大米换成面粉……
英格曼:大米就大米吧,满城还在飞流弹,再换把你的命都换出去了!
法比:那不行,一袋大米值两袋面粉呢!多划得来?……最好换的是古董,真假古董都容易出手!……
英格曼还想说什么,又咳嗽起来。
法比把药片放在手心,另一只手端起茶杯,等着老人咳嗽平息。
英格曼用手巾擦着咳出的血,慢慢平息下来:你放在那里,我慢慢吃。
法比以他的方式坚持——就那么端着茶杯,捧着药片,两眼平视老人。
英格曼:<b>(英文)</b> 我说了,我会吃的……你走了我就吃。
法比:<b>(英文)</b> 你吃了我再走。
英格曼:<b>(英文)</b> 你知道我最不喜欢被人强迫!
法比:<b>(英文)</b> 我管这叫服务。
英格曼:<b>(英文)</b> 我不管你叫它什么,我就叫它强迫!
法比:<b>(英文)</b> 你以为你一说英文,就可以跟我解除长辈和晚辈的关系了,变成上级和下级了?你就是做一个上级,我也可以揭发你吃药作弊的行为。
英格曼:<b>(有一点理屈)</b> 我怎么作弊了?
法比:<b>(指着露台)</b> 你把药片药丸都从露台上扔到楼下去了。
英格曼:我会费事跑到露台去扔?
法比:那你是怎么扔的?
英格曼:我开了窗子直接就扔出去了。<b>(英文)</b> 医药科学解决不了的问题,就留给上帝去解决吧。
后面这句话,法比和他异口同声。
英格曼:你知道就好。现在别烦我了。
他拿起书本。
<b>教堂/厨房后面 日/外</b>
陈乔治:这回恐怕熟了。
他用火钳子将土豆扒拉出来,拿在手里,因为太烫,两手飞快地倒腾着,又不停地拍着上面沾的炭灰。
陈乔治:烤得正好!
红绫:好香!
乔治一面吹着气,一面将土豆皮剥下来,递给红绫。
红绫:你不吃?
陈乔治:你吃吧。
红绫:<b>(缩回手)</b> 我俩一人一半。
陈乔治:我不饿。
红绫:鬼才信你不饿!我们搭伙吃,更香!
陈乔治:你就一个人吃了吧。吃了这个就再也没了。粮食都吃完了。
红绫:那以后怎么办?
陈乔治:不知道。
红绫把土豆掰开,将一半塞给乔治。
陈乔治:<b>(躲开)</b> 你快吃吧。不然让法比看见,我又要倒霉!
红绫:我可怜的乔治,从小没受过人疼,还这么晓得疼人。
陈乔治:我又没本事,就会烧个饭。
法比的嗓音传来:<b>(画外音)</b> 乔治!……乔治!……
陈乔治:唉!<b>(回头对红绫)</b> 糟了,说他他还真来了……
法比出现在他面前。红绫一眨眼不见了。
法比:我让你准备的麻袋你准备好了吗?
陈乔治:准备了。
他把一叠折叠好的麻袋递给法比,法比匆匆走去。
乔治回过头,见红绫从拐角里出来。
红绫:走了?
她把那个剥了皮又掰开的土豆从袖子里掏出来,龇牙咧嘴地挽起袖子,露出被土豆烫红的小臂。
红绫:他再不走,我这块肉就给烫烂了!
乔治捧着她的小臂,呼呼地为她吹冷气。
红绫嗔笑地把他一推:呆子!
陈乔治一下子不高兴了,板起脸走开。
陈乔治:不要叫我呆子。
红绫:呦,疼你才叫你的!
陈乔治:我晓得。你叫那个人呆子,那个人也不带你走。
红绫醒悟过来,咯咯地笑起来,上来紧紧搂住他,亲他的脸颊,然后把土豆硬塞到他嘴里:吃醋了?小兔崽子,醋劲倒不小!
陈乔治:<b>(挣扎着)</b> 哪个吃你的醋啊!
<b>南京街道 日/外</b>
法比蹬着插有美国国旗的三轮车从满目疮痍的马路上驶来。
四处是没人收的尸体。
四处仍然响着枪声。
<b>南京小巷 日/外</b>
被匆匆修复的沿街店铺,一个个店门口都挂着日本商店的招牌。
法比把三轮车停下,机警地东张西望。
不少日本兵从这家店里出,又往那家店里进。
偶然也能看见中国店家的招牌。
一切都显得临时、潦草。
法比推着三轮车,走到一个挂中国草药招牌的店家门口。整个店家就开了一块窄窄的铺板,紧顶着那条窄缝就是一个草药柜台。后面坐着一个戴瓜皮帽、留白胡子的老中医。
柜台上还摆着一个诊脉的小枕头,几个拔火罐的小罐子。
一个上身赤膊的日本兵坐在柜台前,老中医隔着柜台给他从背上取下针灸的银针。
日本兵站起来,穿上衣服。法比走过去。
法比:想问一下,有镇咳的药吗?
老中医:您请坐。
法比坐下来。老中医示意他把腕子放在枕头上,法比摇摇头。
法比:不是我。是我家老爹。
老中医拿出一个纸盒,打开,向法比展示里面的蜡丸。
老中医:是寒咳还是火咳?
法比懵懂地看着他。
老中医:受寒和上火都会引起咳嗽。痰的颜色如果是黄的就是火咳,要是灰白的,就是寒咳。
法比:是红的。
老中医一愣,看看药丸:这个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法比:本大概是没人能治了,治标也行吧。
他把一块光洋放在柜台上。
老中医:我没钱找你。日本人的什么参访团要来,火急火燎地把这条巷子打扮起来,假装太平盛世。他们强迫我们中国人也来开铺子,没法子。他们让我的铺子开门,还不就图个看病抓药不给钱?我这药铺开门两天了,一个铜板还没收到,所以我也没法子找你零钱。
法比:不用找了。
老中医:那我再多给你几盒药吧。吃了好,再来。
法比:<b>(压低声)</b> 哪家铺子有粮食卖?
老中医:<b>(压低声)</b> 粮食日本人控制得很紧,不让卖,卖就是走私,走私就要拖去枪毙。所以黑市价贵得吓死人!再说,就算你买到粮食,也拉不到家,路上的日本兵见吃的就抢。从这里过去,这条巷子的日本店家,都走私中国古董。你要是有古董,可以跟他们换粮食。
法比:<b>(站起身)</b> 谢谢了。
老中医:<b>(点点头)</b> 好自为之。
<b>日本杂货铺 日/内</b>
一个日本中年妇女打量着拎着一个麻袋进来的法比。
法比笑容可掬,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烟卷,敬给日本女人。日本女人接过烟卷,法比已经擦着火柴,而那日本女人却将烟卷别在耳朵上。
法比:<b>(英文)</b> 说英文?
日本女人摇摇头。
法比:中文?
日本女人:<b>(生硬的上海话)</b> 侬要买啥?
法比脸上一个大大惊喜的滑稽表情,伸出大拇指:<b>(洋泾浜上海话)</b> 侬的上海话灵光了不得了!我都讲不来!上海来的?
日本女人:<b>(开心)</b> 我在上海虹口住了二十年了!
法比弓腰到麻袋里摸索。日本女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摸索。半天他摸出一瓶红酒,笑嘻嘻地放在柜台上。
法比:正宗的美国红葡萄酒。
日本女人拿起酒瓶,对着光亮看着。
法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瓶启子:看是看不出的,要尝一口。
日本女人:<b>(生硬的上海话)</b> 一个顾客说,有一趟他弄到两瓶美国酒,看看颜色就不对,打开来一尝,味道像酱油汤!
法比把瓶启子插入酒瓶塞。
法比:怎么会把酱油汤当成酒卖给人家,这可不大好!<b>(像个热心推销员一样起劲地拧着瓶启子)</b> 你尝尝我这个是不是酱油汤。
日本女人拿来两个小茶杯,法比给她倒半杯,给自己倒了半杯。
法比:干杯。
日本女人放松了,跟法比碰了一下杯子。
法比:我看你不抽烟是吧?
日本女人:<b>(一笑)</b> 抽的,不过我给我儿子省着。一下子进来几十万日本军队,香烟供不应求,长江上运输的船打仗打沉了好多,运输供不上。
法比手里出现一整条骆驼香烟。
日本女人马上露出精明的脸色:你卖多少钱?
法比:不卖,换。<b>(轻声地)</b> 大米有吗?
日本女人警觉地看了一下店堂外,向法比摆摆下巴。
<b>店堂后 日/外</b>
法比将一袋大米装到三轮车上。
日本女人看着他装,一面悠然自得地抽着烟卷:古董有吗?古董换大米!
法比:我等着从我爸手里继承古董呢,等我继承到古董,第三次世界大战都打完了。那时候啊,说不定我们到你们日本去搜刮古董去了。
法比登上车,回头摆摆手,摇头晃脑地骑远了。
日本女人咂摸着他的话:<b>(日语)</b> 什么意思?到日本搜刮我们的古董?……
<b>南京小巷 日/外</b>
法比将三轮车推进一片倒塌的围墙,围墙内是个被人遗弃的天井。
他将大米口袋的口子拆开,一面机警地前后观察,一面紧紧系住神父教袍的腰带。然后用一个茶缸把大米舀出来,从自己的后脖领灌入教袍的领口。
他的后背一点点鼓胀起来。
他又把大米从前脖领灌入……前胸和腹部也一点点鼓胀起来;他逐渐把自己弄成一个前罗锅后驼背的样子。
口袋里还剩下一点米,他想了想,将口袋绑在教袍上。
十分臃肿的法比把三轮车推出围墙,跨骑上去,吃力地蹬动脚踏。
<b>南京街道 日/外</b>
法比原路蹬着三轮车走来,一头大汗,面孔赤红。
特写:汗水一条条顺着他的脖子流进他的胸口,隔着一层教袍,大米的米粒似乎依稀可辨。
法比骑车接近了一个日本兵的哨卡。
一小伙日本兵在搜查过路的中国人和西方人。
法比紧急判断了一下,骑车调了个头,往回骑去。
那伙日本兵注意到法比的行动,相互嘀咕一句,其中两个日本兵叫喊起来:<b>(生硬的中文)</b> 站住!……站住!……
法比假装没听见,飞快蹬车。
他袍子里灌满大米,因此他每个动作都不胜其累,每一秒钟他都会累得体力崩溃,紧张得精神崩溃。
日本兵们一面追上来,一面举起枪。
日本兵甲:<b>(生硬的中文)</b> 站住,开枪了!
法比不减速地蹬车,累得两眼发直。
法比的主观视角:眼前的断壁残墙一片雾水,雾水一会儿是红色,一会儿是绿色……
法比回过头:两个追近的日本兵在他过分疲惫的视觉中也是虚化的,一会儿红色,一会儿绿色……
日本兵的枪响了。
法比那被大米撑得鼓鼓囊囊的后背似乎随时会成为靶子中弹。
法比将绑在腰间的米袋拽下来,扔在地上。
日本兵跑上来,打开口袋,从里面掏出一捧雪白的大米——他们似乎明白法比逃奔的动机了。
<b>南京/东门/小巷 日/外</b>
法比打开麻袋口端,尽量把麻袋口子张大,底部尽量铺平,然后他脱下肮脏的鞋子和袜子,走进去,站在麻袋里,又拉起麻袋的边沿,似乎要将麻袋当裙子穿一样。
他开始又小心翼翼地解开教袍的腰带。
大米如同冰雹一样从他的袍子里“唰啦啦”落下,砸在麻袋里,迅速增多。
法比的双脚已被雪白的大米埋没了。
<b>南京/东门 日/外</b>
法比推着三轮车,三轮车上搁着那个盛大米的麻袋。他走到一个店铺门口,向里面张望着,那个留仁丹胡的日本老板在扫地。
法比:请问,大米要吗?
那个留仁丹胡子的日本老板摇摇头。
法比走出那个店门,向街道对面走去。
一个穿短和服的老头从身后赶上来,拉住法比:<b>(生硬的中文)</b> 你的,大米的有?
法比:你的,面粉的有?
老头鬼祟地向法比勾了勾手指。
<b>南京/东门/某宅 日/外</b>
日本老头领着法比进了门,一面向昏暗的内部叫起来:<b>(日语)</b> 大米来了!
从昏暗里冒出一个日本老太太,化着淡妆,短小精干,浑身动作利索,发战争财给了她二度青春似的。
老太太:<b>(看着法比)</b> <b>(中文)</b> 大米?
法比:面粉?
老太太热切地点点头。
法比把麻袋放在老太太面前,抓起一把大米,送到老太太眼前。他又成了个热心的唠叨的推销员。
法比:看看,多白!最好的大米!打仗的时候,你想吃这样的大米,要用脑袋换!看看,多白,啊?……可惜我们的主教是美国人,吃不来这么好的大米,多可惜!
老太太:<b>(对老头)</b> <b>(日语)</b> 这是我们日本的大米!
法比不懂日语,继续推销:要不是为了我们的主教,我舍得跟你们换面粉?这么好的大米,别说是打仗的时候,不打仗的时候,也见不着……
老头从不知哪个角落拖出一个面口袋,口袋上印着50kg。
法比:<b>(指着麻袋里的大米)</b> 一袋,换你两袋。
老太太:不行!
法比一把抄起麻袋,扛到肩膀上就走。
法比走到门口,老头子把他肩膀上的麻袋拉住。
法比:<b>(坚决地摇摇头)</b> 别拉我。那边,就是你的邻居,用一袋半美国面粉跟我换,我都没有换。一定要两袋。
老太太也走上来:商量商量!
法比装作嫌烦地转过身。
<b>教堂/厨房 傍晚/外</b>
一屋子的热气,不知哪个姑娘在漫不经心地哼评弹。
玉墨坐在一个板凳上,她腿上躺着一个女孩,女孩的长头发从玉墨的大腿上一直垂落到地上一个铜盆里。
玉箫哼着评弹,举着水瓢,从铁皮桶里舀出热水,淋在那长发上。
玉墨:玉箫,你看小妹的头发多好!
玉箫:这样死里逃生,头发还跟抹了油似的,好亮!
玉墨用手指轻轻挤干王小妹长发上的水:手摸上去才滑溜呢,跟摸缎子一样!
玉箫:我要是有这样的好头发,我就不烫头了。<b>(感伤地叹息)</b> 什么都是爹妈给的好,爹妈给的脸,你非要改个样子,整天描啊画的,爹妈给的头发,你非要卷啊烫的,还是人家小妹好,都是爹妈给的好样子。
玉墨:别那么多话,把手巾递给我。
玉箫从身边的凳子上拿过一条手巾,玉墨把小妹扶起,让她靠在椅子背上坐直。小妹虽然非常柔弱,但伤势明显地好转了。
玉墨:我小的时候,头发也这么长,这么厚,每回洗头,我妈都要打两个鸡蛋,用蛋清给我洗,才梳得开。那才滑溜呢!
玉箫:现在上哪儿找蛋清去?我都忘了鸡蛋什么味道了。
玉墨取下插在头上的木梳,给小妹轻轻地梳着长发:疼吗,小妹?
小妹摇摇头。
玉墨:疼要说话啊!
小妹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玉墨:小妹,你穿豆蔻这件袄子还挺合适的。
玉箫:有点肥,我给你收一下腰身吧?
玉墨:先别费事。过几天小妹胃口好了,多吃点饭,人长胖了,就不用改了。是吧,小妹?
小妹再淡淡一笑。
玉箫拿出一盒粉,一盒胭脂,往小妹脸上涂抹。
玉墨:别给她乱涂!你刚才还说了爹妈给的样子最好!
玉箫:小妹一辈子就涂这一次,给她哥哥看看,好不好,小妹?
小妹又是那样笑笑,消极而乖巧。
<b>教堂/厨房后面/柴草房 傍晚/内</b>
李全有和戴涛坐在铺着稻草的地面上,中间摆了一张自己画的象棋盘和纸片剪的象棋子。
李全有:将军!
戴涛:哎等等……
李全有:哎什么哎,说好不带悔棋的!
戴涛:<b>(耍赖皮地笑着)</b> 就悔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