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2 / 2)

四十九日祭 严歌苓 11412 字 11个月前

孟繁明:<b>(有一点吃惊和不解)</b> <b>(英文)</b> 为什么您需要下水道线路图?城市的重建应该首先从地面开始……

黑岩:<b>(避而不答)</b> <b>(英文)</b> 希望您能马上把下水系统的线路图找到。

孟繁明:<b>(英文)</b> 我会尽快。

黑岩:<b>(英文)</b> 需要多少小时?

孟繁明:<b>(不解地)</b> <b>(英文)</b> 什么?

黑岩:<b>(英文)</b> 你需要多少小时,能把图纸提供给我?

孟繁明:<b>(英文)

</b> 交通部的文件都跟着机关转移了,一时没办法找到这些图纸。

黑岩:<b>(阴沉下来)</b> <b>(英文)</b> 没办法?

孟繁明从他神情里看出不祥。

孟繁明:<b>(英文)</b> 至少也要几个礼拜……

黑岩:<b>(逼视他)</b> <b>(英文)</b> 你确定要几个礼拜?

孟繁明心里哆嗦了一下。

孟繁明:<b>(英文)</b> 一个礼拜怎么都是需要的……

黑岩:<b>(英文)</b> 在几秒钟之内,你已经把几个礼拜缩短成一个礼拜。看来中国人确实非常随意,伸缩性很大。

孟繁明:<b>(英文)</b> 我会尽快。

黑岩:<b>(英文)</b> 我需要你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把图纸提供给我。

孟繁明:<b>(英文)</b> 这不可能!

黑岩沉默了。孟繁明紧张地等待,偷偷察言观色。

黑岩:<b>(英文)</b> 为什么你没有跟你们的机关一块转移?

孟繁明:<b>(英文)</b> 我女儿在上船的时候和家里走失了,我留下是为了找她。

黑岩:<b>(英文)</b> 我也有一个女儿,十五岁。我想你已经注意到了。

孟繁明:<b>(英文)</b> 是的。

黑岩:<b>(英文)</b> 她爱音乐,跟你的女儿一样。

孟繁明:<b>(诧异地)</b> <b>(英文)</b> 你怎么知道我女儿爱音乐?

黑岩:<b>(英文)</b> 圣·玛德伦教会女中以良好的音乐教育闻名长江以南。

孟繁明暗自一惊:他怎么会知道女儿的学校?!

黑岩看懂了孟的神情,淡淡一笑。

黑岩:<b>(英文)</b> 在你们同胞里,皇军还是结交了一些友人。有些中国友人消息非常灵通。

孟繁明心急如焚地等待着黑岩的进一步勒索。

黑岩:<b>(英文)</b> 我们刚占领南京,每天都在接受新的中国友人。尤其是信息丰富、消息灵通的友人,所以我希望你很快也能做我们的朋友。假如你想早一点见到自己的女儿,就早一点接受我们的友情……

他一面说一面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印着日本国徽的臂章和一张纸,纸上印有醒目的“通行证”,他以强调的动作把两样东西放在孟的面前。

孟繁明:<b>(脱口而出)</b> <b>(英文)</b> 可我女儿不在学校!

黑岩:<b>(英文)</b> 她在哪里?

孟繁明:我也不知道。她跟她的同学们也失散了。

黑岩:<b>(英文)</b> 她还有多少同学留在南京?

孟繁明:<b>(英文)</b> 上海陷落后,她的同学都跟父母撤到后方去了,剩下的十多个女孩大部分是孤儿,还有几个学生的父母在国外,南京被日军占领之前,教堂的两个人带着所有女学生渡江去浦口了。不过我女儿没有跟她的同学一起到浦口去……

黑岩:<b>(英文)</b> 据我所知,这些女学生渡江没有成功。她们现在应该还在南京城内。

孟繁明眼睛闪出希望的火花,马上被黑岩看在眼里。

黑岩:<b>(英文)</b> 现在,让我们再算一算,你到底需要几小时能提供图纸?

孟繁明一震——原来黑岩在这儿埋伏他!

黑岩:<b>(冷笑)</b> <b>(英文)</b> 别告诉我你会尽快。这是中国式许诺。我需要的是比尽快更快。

孟繁明避开他的逼视,把视线转向“通行证”和臂章,不知是福是祸地沉默着。

黑岩:<b>(英文)</b> 它们保障你在南京的安全。你看,尽管你的友善还有待证实,我已经先表达我的诚意了。这样你就可以通行无阻地去寻找你的女儿。

孟繁明:<b>(英文)</b> 谢谢。

黑岩:<b>(英文)</b> 我相信,你需要的最短时间又大大缩短了,对吧?

孟繁明:那我……告辞了。

黑岩:<b>(英文)</b> 再见。

门外的日本兵及时拉开门,孟向门口走去。

<b>藏玉楼/黑岩居所 夜/内</b>

孟繁明沿着走廊走向楼梯口。在楼梯口,他稍微驻步,似乎想证实身后没有士兵押解,自己是自由的。他发现果然没有人押解他,悄悄舒了一口气,走下楼梯,脚步远比来时轻快。

<b>藏玉楼/黑岩居所 夜/内</b>

黑岩面前站着一个穿便衣的男人。

黑岩:<b>(日语)</b> 他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然后把他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记下来,通知我们。

便衣:<b>(日语)</b> 是!

便衣出去后,黑岩走到柜子前面,拿起女儿的照片,默默端详着,嘴角挂一丝微笑。

<b>教堂/地下室 夜/内</b>

一件大衣盖着两个人:玉笙和玉箫脚对脚地躺在地铺上。

玉笙:这个鬼地窖跟棺材一样,又潮又冷!

红绫:你睡过棺材?

玉箫:<b>(对玉笙抱怨)</b> 哎呀你不要动嘛,一动更冷,把大衣都裹到你那边去了!

玉笙:<b>(干脆坐起来)</b> 不动一下,就跟这下面的水门汀冻得粘一块了!

秋水:这被子越盖越冷!前天跳到荷塘里躲日本兵,我这床被子湿了,到现在还没干透!

玉箫:我的衣服没一件是干的!

春池:今晚天作怪,这么冷!冷得骨头疼!

红绫坐起来,掏出烟盒,点了根烟。

红绫:你们以为这是藏玉楼?炭火盆烤着,手炉抱着,鸡汤小馄饨吃着!

玉墨:<b>(点着一根蜡烛)</b> 未必就不能烤火。

她从铺位上起来,披上自己的棉袍,又披上一条羊毛披肩,再套上一件毛线外套,里三层外三层地端起蜡烛向出入口走去。

玉笙:玉墨姐,你去哪里?

玉墨:哪里暖和去哪里。

红绫:<b>(坏笑起来)</b> 那个叫法比的,他被窝里最暖和!

玉墨:那你去钻他被窝吧。

红绫:他肯定会把我打到大街上去。人家看你的眼神,跟看我们的不一样!

玉墨已经打开了出入口的盖子,她端着蜡烛,顺着梯子攀登,在第三格回过头:没人想暖和暖和?

女人们三三两两地爬起来。

<b>教堂/院子 夜/外</b>

女人们嘻嘻哈哈地穿过下着小雨夹雪的院子,朝教堂大厅走去。

玉笙:怪不得这么冷,又是雨又是雪!

秋水:玉笙,你穿着自己一身肥肉还冷,我们就不要活了!

玉笙冲过来,给了秋水的屁股上一巴掌。

秋水:玉墨姐,她打我!

玉笙:我打你?明明是你那尖屁股戳了我的手!

女人们又是一阵大笑。

<b>教堂/大厅 夜/内</b>

斜着倒挂的楼梯以及二楼回廊。斜着走入我们视野的女人们从散落着碎石碎砖的楼梯,扶着被烧焦的雕花楼梯扶手走上二楼,顺着回廊走到回廊中间一个大门,一拥而入。门在她们身后关上。

镜头反打:我们这才发现提供这个奇特视角的是法比;他躺在大厅中央的一张长椅上,似乎刚从一个瞌睡里被惊醒。

长椅上还放着一个酒杯,被他起身时碰到地上,碎了。

他看看地上碎成八瓣的玻璃杯,又看一眼手表,似乎在回忆自己怎么躺到这里来了。一个酒嗝彻底提醒了这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

他一下子跳起来,冲过长椅间的过道,冲到楼梯口,犹豫了一会儿,登上楼梯。顺着回廊来到女人们进入的大房间门口。

他从门缝向里张望,看见一个女人往壁炉里塞了几根木条,木条是从箱子上拆下来的。女人挪开身体,他看见壁炉里冒出火光。

女人们一阵欢呼。

他的视线搜寻着,终于找到了站在高达屋顶的书架前浏览着的玉墨,脸上浮现出极其复杂的神情,轻轻退回到楼梯口,气急败坏地冲下楼去。

也许是听到了法比的脚步,玉墨打开门,向回廊的栏杆下看了一眼,看清是匆匆离去的法比。

<b>教堂/图书室 夜/内</b>

女人们把被褥、衣服都举在炉口,烘烤着。一丝丝热气从潮湿的衣物上升起。还有人用菜刀劈下木箱上的木条,权当柴草。

春池:还是我们走运,在这么阔气的房子里烤火!安全区那么多人,找到个避风的地方缩着,就算福气!

秋水:不让小日本的子弹打死,冷都能冷死!

春池:冷死也罢了,没地方解手顶要命!几十万人,天天多少要拉要撒,看那洋灰地、柏油路淌得横一条竖一道的!

红绫:那好哎,等开春了,柏油马路、洋灰地都沤成肥田了,撒上种就能收庄稼!

女人们大笑起来。

豆蔻:从跳到那口塘里到现在,脚都跟塘里的烂泥巴一样冷!恨不得把脚砍下来,放到这儿烤烤!

咣当一声,玉笙把那把劈柴的菜刀扔到豆蔻面前。

玉笙:这儿有刀。好刀哎,刚刚劈了柴的。

女人们又是一阵大笑。

<b>教堂/圣经工场 夜/内</b>

法比用一根长竿子捅着天花板上的方形出入口盖子。

盖子打开了,露出刘安娜的脸。

法比:安娜,你带两个人,去帮我做件事。

刘安娜:现在?

法比:马上。

刘安娜:出什么事了?

法比:大事。

刘安娜还在犹豫,法比向门口走去。

法比:快一点,我在大厅门口等你们。

<b>教堂/大厅门口 夜/外</b>

法比反剪双手,来回地踱步。听见响动,转过脸,见刘安娜和孟书娟以及徐小愚从圣经工场出来,三人的神色都很紧张。

法比:你们上去,把那帮女人从图书室里给我撵出去。

刘安娜:她们去那儿干吗?读书?

法比:除了读书,恐怕她们什么都干!

徐小愚:哎哟,我还当多大个事!

书娟不说什么,转身进了大厅。

<b>教堂/楼梯 夜/内</b>

书娟飞快跑上楼梯。法比跟上去,在她身后叫起来。

法比:等一下!

书娟不耐烦地转过脸。

法比:不要吵架,好好说话,听见没有?

刘安娜和徐小愚此刻追上书娟。

<b>教堂/大厅 夜/内</b>

从法比站立的位置能看见几个女孩从二楼的楼梯口出来,走过回廊,来到图书室门口。书娟举起手,礼貌而冷冰冰地叩了几下。

<b>教堂/图书室 夜/内</b>

女人们听见有人叩门,都相互看了一眼。

玉墨:谁呀?

叩门的人没有答话,却砰的一声推开门。

玉墨首先看到三个女孩中为首的书娟。她目光跟女孩较量了一刹那,挑起下巴,吸了一口烟。这个动作既傲慢又美艳。

书娟厌恶地皱起眉头:请你们立刻出去。

玉墨:谁请我们出去?

刘安娜:这里是英格曼神父的私人藏书室,一百年来,几任神父生前的所有藏书都留在这里。大部分是各种文字各种版本的《圣经》。你们这样的人进到这里面,等于亵渎神灵。

豆蔻举起一只孩子气的多肉的光脚丫子,放在炉口前取暖,一面还舒服地活动着脚指头。

豆蔻:<b>(推了推玉墨)</b> 什么叫亵渎?

书娟:亵渎就是你这样,在圣书圣像前面放肆!

红绫:哦,就是我们这样,脚当手,屁股当脸……

玉墨:<b>(呵断她)</b> 红绫!……<b>(想发作,又作罢)</b> 我们走吧。

书娟:<b>(恶心地对刘安娜)</b> 这些人就像脓疮,哪里都染,一个不小心就让她们染上了!

本来打算走的玉墨听见这话,改了主意,突然在壁炉一侧的扶手椅上坐下来,稳稳当当向椅背上一靠。

徐小愚:那是英格曼神父的椅子,你不能坐!

玉墨:<b>(冷冷一笑)</b> 我这不是坐了?有种你们去叫英格曼来告诉我,这椅子分贵贱,他英格曼坐得,我赵玉墨坐不得。

<b>教堂/大厅回廊 夜/内</b>

法比在图书室外面听着里面的争执。

玉墨:<b>(突然扬起嗓门)</b> <b>(画外音)</b> 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劝人向善的不会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呢。

法比的脸抽搐一下,他感觉到她提高音量是为了他能听见。

玉墨:<b>(画外音)</b> 原来你们把人的屁股都分成三六九等!

女人们爆发出一阵解恨的大笑。

法比向图书室门口走去,但走了两步又停住。

<b>教堂/图书室 夜/内</b>

书娟突然向玉墨冲去,拉着她便往起拽。另外两个女孩立刻加入战斗行列,又是推又是拉。

玉笙扑上来,欲助玉墨一臂之力:谁敢碰我姐姐一个手指头,我跟她拼了!

玉箫等也跟女学生进入了对垒。

玉箫:对,你们再敢碰我玉墨姐一下……

徐小愚:碰了你能怎样我?

玉笙凑到女孩跟前,一面威胁地挽着袖子:那你就碰碰看。碰了你就晓得我能怎样你了。

玉墨自己站起来,拢了拢头发,捡起地上落下的发卡。

书娟看见桌上有一盒图钉,她趁着双方的对垒混乱,悄悄地从里面拿出两个,悄悄地放在扶手椅的丝绒座位上。

书娟:<b>(对玉墨有点调皮地笑笑)</b> 你说得对,神父说上帝面前人人平等,我代表神父请你坐下。<b>(指着扶手椅)</b> 别客气,请坐吧。

玉墨对她突然改变的态度感到狐疑,盯着她的眼睛。

书娟:看我干吗?劝人向善嘛,椅子不分贵贱。

玉笙得胜地往椅子上重重一坐,马上就尖叫着跳起来,一面从屁股上摘下一个图钉。

玉笙:我的妈妈耶,过大刑不过滚钉板,我这是坐钉板……<b>(说着她又摘下一颗图钉)</b> 亏了我肉厚,要是玉墨,还不把筋戳断了?

玉墨使劲盯着书娟。

书娟带着得胜的笑意盯着她。

玉笙:你们哪个干的?

刘安娜和徐小愚相互看看。

刘安娜、徐小愚:<b>(同时)</b> 不是我!

书娟:<b>(慢悠悠地)</b> 也不是我。

玉笙突然抄起一根当柴火的木条,大叫起来:把门给老娘把住,一个也别让她们跑了!死丫头,看我不一个个收拾你们!

<b>教堂/大厅回廊 夜/内</b>

法比听着图书室里的冲突,十分紧张。

<b>教堂/图书室 夜/内</b>

红绫跳到门口,玉箫和秋水朝女学生们逼近。女学生们被夹击,陷入了寡不敌众的局势,有些害怕了。

玉墨:<b>(盯着书娟,寒心地、败兴地)</b> 人不大,害人之心不小。玉笙,放她们出去。

玉笙:我代你受了一屁股,你倒宽宏大量!不行,我玉笙还没吃过这么大的哑巴亏呢!

她掂着木条,像是掂着私塾里打板子的戒尺,一步步往女孩们逼近。

玉笙:干了这么歹毒的事,不敢承认是不是?不要紧,老娘这条板子能叫你们承认。我这条板子慢慢地抽,不怕抽不出实话来。

玉墨上来拉住玉笙,玉笙一甩手臂,甩开了她。这个大块头姑娘是真动气了。

门打开了,法比出现在门口:住手!

玉笙两眼冒火,就像没听见。

法比插到女孩和玉笙之间:<b>(英文)</b> 够了!

玉笙:放什么洋屁,听不懂!

法比:放肆!

他劈手夺下玉笙手里的木条,使劲扔到地上。

法比:<b>(对女孩们)</b> 你们还不回去睡觉?!都几点了?!

女孩们就坡下驴地一齐离去。

法比:收拾起你们的东西,都出去!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瞎跑!

豆蔻仍然在烤她的脚,举着另一只脚丫,不断地活动着脚指头。

豆蔻:没有瞎跑,我们是知道这里有炉子才跑来的。

她以屁股为轴心,灵活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弯,现在她赤裸的脚丫正好对着法比。

豆蔻:你看啊,我脚都生冻疮了!在那地窖里冻疮疼得钻心!

法比像躲避瘟疫似的往后一闪,躲开小姑娘伸近的脚,这只裸露的女性的脚似乎是他不该看的私密之处,他既受撩拨,又觉懊恼。

法比:<b>(对玉墨)</b> 你让你们的人马上回去。

玉墨:<b>(挑衅地笑着)</b> 回去?国破山河在,回哪里去?

法比:<b>(爆发地)</b> 我不管,反正不准待在这里面!也不看看,这是哪里,你们也配进来?!把她们带出去!马上出去!

玉墨:腿是她们自己的,我不能当她们的家。不像你那些小喽啰,<b>(她轻蔑地站在门口)</b> 你一声令下,都来充当打手,有的手段还蛮毒。

她拿起两颗图钉,在法比眼睛前面一晃。

玉墨:我不用废话再跟你讲一遍故事了吧?你在门外反正都听见了。

现在她的样子泼辣刁钻,眼梢却仍带着几分撩人的微笑,在法比眼里甚至比凄美优雅的她还要迷人。

法比:请你马上带她们出去。

玉墨:<b>(转向女人们)</b> 你们走不走?

红绫:柴烧完了再走。能烤火,干什么冻着自己,对不对?

所有女人唱歌一样附和:对呀!

法比:假如你们不出去,我就请你们离开教堂。

玉墨看进他的眼睛,几乎看到他心里:既然放我们进来了,你就不会轻易请我们离开。

法比:<b>(威胁地)</b> 你试试!

玉墨仍然那样洞穿一切地看着他,意味深长地微笑着:早就试过了。

法比恐惧她的魅力,同时又享受她的魅力:你以为我跟你遇到的那些男人一样?

玉墨:我以为你跟那些男人不一样。

两人的目光纠结在一起,谁也不让谁。法比心里一阵颤抖,同时为自己的心动感到羞耻。

红绫看出了眉目,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其他女人也跟着笑。

法比捡起地上落的一件大衣和披肩,冲到门口,扔到回廊外面:现在就走,出去,滚出教堂!

玉墨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两人陷入僵局。

大门口传来打铃声。

人们都静止在一个姿态上。

<b>教堂/大门 夜/外</b>

阿顾披着棉衣站在门口,一只手拎着灯笼,灯笼的光亮照着他紧张的胖脸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否应该开口问话。

门铃又当当地响了两下。

法比从大厅里跑出来,一边向阿顾手舞足蹈地打着急切的手势。

阿顾不明白他的意思,看着他近来。

法比:<b>(低声地)</b> 叫你把灯笼熄掉!

外面的人似乎听见了法比的话语,当当地打铃声急促起来。

法比:<b>(对门外低声呵斥)</b> 别打铃了,再打把日本兵打来了!

陈乔治也一边系着棉衣纽扣,一边跑来。

法比转身跟陈乔治咬耳朵:乔治,去让那些女人赶紧回到地窖里,不准出来,不准出声!

陈乔治恐慌地跑去。

<b>教堂/大门 夜/外</b>

老陈和得贵站在门口。老陈推着独轮车,里面躺着浑身是血的王浦生,车子旁边站着架双拐的李全有,一条棉裤的裤腿完全是暗色的,显然浸透了血,而且血已经干了。

老陈:求求大人,开开门,我们是日本人雇的收尸队,他们枪毙了几万国军战俘,让我们秘密收尸……

李全有站不住了,走到一边,把身体靠在墙角。

<b>教堂/圣经工场屋顶阁楼 夜/内</b>

女孩子们纷纷从铺上爬起,拥向小圆窗口,一面相互打听:谁在打门铃?……是谁来了?……出什么事了?……

她们挤在那三扇小窗前,朝大门的方向张望。

<b>教堂/大门 夜/外</b>

法比错愕地瞪大眼睛:你说日本人枪毙中国军人?

老陈:<b>(画外音)</b> 是啊!我们收尸的江边,一个刑场就有上万人!

法比:不可能吧?

老陈:<b>(画外音)</b> 千真万确。不信你问问我们救的这个伤兵,就知道我半句谎言都没有!

陈乔治带着那群女人从教堂大厅跑出,向厨房跑去。

<b>教堂/大门 夜/外</b>

老陈:<b>(拍打几下门扉)</b> 大人!大人求求你,开门!这个伤兵死里逃生,还有一口气,大人不开恩救他,他还要给鬼子枪毙一回!

李全有转过脸,向老陈看去,又看了一眼王浦生。

<b>教堂/大门 夜/外</b>

特写:法比极其矛盾的眼睛。

阿顾:<b>(耳语)</b> 开门吧?

法比:<b>(装成英格曼的洋泾浜中文)</b> 对不起,请你们投奔安全区吧。

老陈:大人!大人!……

法比:<b>(中文更加洋泾浜了)</b> 这里是美国教堂,美国和日本没有交战,所以我们不能介入中日战事。

<b>教堂/厨房 夜/内</b>

女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进入地窖,只有玉墨一人站在厨房门口向大门方向张望。

<b>教堂/大门 夜/外</b>

李全有:<b>(嘶哑地,绝望地)</b> 大人,开开恩吧,日本人不是娘养的,再给他们抓去,开膛破肚都难说!

<b>教堂/大门 夜/外</b>

看得出法比的心里有所动摇,他矛盾地搓动腮帮,但最后还是硬起心肠来:<b>(洋泾浜中文)</b> 非常抱歉,我们无能为力。请立刻离开这里。

说着他果断地转过身,似乎再待下去他就要心软。

老陈:<b>(画外音)</b> 鬼子随时都会来,来了他没命,我们也没命了,说不定还会连累你们教堂……

法比:<b>(洋泾浜中文)</b> 所以,请你们尽快离开,不要给我们惹麻烦。

老陈:<b>(画外音)</b> 看在上帝面上,我也是个天主教徒,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条性命丢在你教堂的门口吧。

法比再次心软,他的眼睛告诉我们,他的灵魂被两种信念向两个方向撕扯着。

法比:我说了,请你们马上去安全区。

老陈:<b>(画外音)</b> 日本兵天天到安全区搜查中国军人和伤兵,搜到就用刺刀捅死!

法比:<b>(眼睛里出现了痛苦)</b> 那……也比在这里跟我磨嘴皮子强。

玉墨悄悄地贴着墙根走来,注视着法比。

<b>教堂/大门 夜/外</b>

老陈:为了救命,我们自己冒多大的风险你知道吗?从今天早上到现在,我们到处找地方躲藏,总算躲过了日本兵的巡逻,现在要前功尽弃,大人,你的良心何忍啊?

法比:<b>(画外音)</b> 非常抱歉,请你不要逼迫本教堂违背中立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