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0(2 / 2)

“没关系,到时候可以找机会再来兵库。这儿很好玩。”

“噢。谢谢,我们交换联系方式吧。你们的邮箱或者电话号码是多少?”北信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手机按键解锁。

加茂琰和月生嚼嚼嚼的动作同时顿住。

“……”

“……”

北信介困惑的看着他俩。

两个没有手机的孩子面面相觑。

系统在月生意识里出声:【从写信开始,你就应该意识到,虽然你一直抗拒家族的结构和观念,但禅院家也在潜移默化的影响你。】

环境其实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长时间在和自己格格不入的地方生活,迟早会无法避免的被同化一部分。

也许是思维方式,也许是行为方式。

月生在心里:“……好了我知道我忘记这个年代有手机这件事情了!不要拆穿我啊!”

太羞耻了!禅院月生啊禅院月生,又不是真的在禅院家是第一次出生!

两个人默默的把北信介善解人意报出来的电话号码和邮箱记下来,并且一路送她回家,去集市的路上深刻反思。

“明明有路过手机店的。”禅院月生表示很懊悔,“但就是忘记这一茬了。”

“我也忘记了。”加茂琰也很懊悔,“本来看过人家用的,还想着有机会买一个,忘记了!”

两个人狂奔去手机店,在店铺关门之前一口气买了三个,月生一个琰一个,还给甚尔塞了一个,然后一起蹲在手机店门□□换彼此的联系方式。

并给北信介发消息告知自己的电话号码和邮箱。

两只团子头挨着头,哐哐点手机按键,按键手机小小的屏幕光映在脸上,在渐渐昏暗下来的环境中映出一层浅浅的光晕。

“所以润二郎现在就不是信使,只是单纯的邮递员了。”

“润二郎挺不错的。”月生戳来戳去,按理说玩触屏手机玩过爽的她本来不应该这么幼稚,但是天可怜见,快八年没碰手机了,“但是我不喜欢院子里有太多人……我想想,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到直哉哪里去。”

对不起,我就是很喜欢玩手机。

我承认,这真是个使人堕落的东西,但是快乐啊。

“难得。”加茂琰把手机塞进兜里,感叹,“你家里真有个识时务的人唉。我家里就没有。噢……可能也有吧,不过拧不过其他人,也不敢来找我投诚。”

“什么时候跑路给我打个电话。”月生是很爱看热闹、并且乐意为朋友拔刀相助的,“我去给你添把火。”

“你不跑吗?噢,你是男孩子。”琰说,“禅院家的核心利益向你靠拢。我记得你一直没真的和家里翻脸过,应该也是因为他们没对你造成实质性伤害。”

“也很恶心。”月生吐槽,“不喜欢他们也不能痛快收拾他们……不过我不跑不是因为这个。”

加茂琰立刻领悟:“啊,行。你开干的时候我应该早就跑了,到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可以来帮忙添把火。”

系统:【你们俩是什么一定要把一些话对彼此都说一次的小学生吗?】

系统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忘记你们真的是小学生了。】

第27章

迟琴假期结束回来, 听说她新学了做蛋糕和捏饭团,于是月生兴冲冲的跑去加茂家蹭饭了。

不知道是不是月生的错觉,她总是感觉加茂家要比禅院家气氛更冷一点。

但是蹭饭快乐。

迟琴烤了小蛋糕, 还用打发好的奶油裱了一朵漂亮的雪白小花, 好看又好吃,也不像外面甜的过头。

一个不甜的好吃甜点。

月生有点想挖墙脚。

试图忍住。

想想自己在家, 想吃顿好的必须亲自下厨, 有点伤心。

她的厨艺本来只是一般, 没有那种惊天美味的程度。

但是和禅院家的日料比就让人感动的想哭了。

可是她不想天天踩着板凳去做饭。

总结一下,懒, 但是又图那口吃的。

“怎么了?”加茂琰咬了一口小蛋糕, “看起来要哭不哭的, 像个包着眼泪的委屈宝宝。快来给姐姐揉揉。”

“嗯……我愿意给迟琴开双倍工资。”

加茂琰动作一顿, 没料到她竟然是要挖墙脚。眼神凌厉, 当场加价:“三倍。”

月生撇撇嘴:“好啦,我知道迟琴更愿意跟着你。”

唉。

迟琴憋笑:“要是润二郎少爷恰好赶上, 我会请他带一份回去给你的。”

月生的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

“迟琴!”她大为感动, “你人真好!”

迟琴微笑:“感谢您的好人卡。我会珍惜的放进我的人生图鉴里的。”

“也可以加一张我的。”加茂琰真挚的说,“迟琴,你真是个好人。”

“好的。”迟琴伸手摸摸她的头:“我也会珍惜的把您的好人卡放进我的人生图鉴里的。另外, 感谢您给我多开的三倍工资。”

“你值得。”加茂琰对她比了个心,“爱你哟, 迟琴。”

迟琴“噗嗤噗嗤”的笑。

月生蹭完了饭, 就打算回去。加茂琰听说兵库那边的窗又观测到了咒灵,决定等观测结果出来再去一次, 请小北同学吃好吃的。

直毘人最近给月生安排了一连串的任务,因此去不了, 有点遗憾。

“帮我和北问个好吧。”月生思考,“要不然我还是从我院子里拔出一颗竹笋,你帮我带给他,聊表心意。”

加茂琰:“好。可以。”

迟琴:“……这个礼物确定可以吗?”

“能送的也只有这个了吧。”月生道,“难道挑个咒具给他?太危险了。”

“送礼物没办法看他缺什么,只能看我有什么。”如是说。

琰:“其实是因为院子里笋子太多应付不过来了吧?”

月生鼓鼓嘴:“我以后会定时清理的。”

“都和你说了竹子其实是草了。”

月生来的时候特意留着肚子,回去的时候肚子圆滚滚。

雪惠摸了摸,觉得像一颗小皮球:“吃了多少?”

月生无辜的看着她:“没有多少。”

雪惠轻轻弹了一个脑瓜崩:“尽胡扯。”

月生扭扭捏捏的撒娇:“嘿嘿。好吃。”

直毘人其实很少对月生的行为指指点点,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是放养了。

但放养的势头突然止住,给她排了一堆任务。

这让月生有点心存疑虑,不是她多疑,但她是真的怀疑直毘人有点什么其他目的。

总不能是突然父爱如山了吧?

如山体滑坡还可信一点。

月生把甚尔喊过来:“你最近少出门。”

甚尔挑眉:“干什么?”

月生叮嘱他:“我忙的这段时间你多看顾一下……不行,你得经常跟着我出门。去把润二郎喊过来。”

甚尔耸了耸肩,去喊了禅院润二郎。

润二郎已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比从前长高了一些,差不多已经是完成了小学生到中学生的蜕变。

他的身体显得很挺拔,来的时候也很高兴:“又需要给琰小姐送东西吗?”

月生把打包好的几个竹笋塞给他,另外多给了几个:“包好的送过去,其他的你留着吃,挺好吃的。”

“好嘞。”润二郎任劳任怨的打算走。每次只是来帮少主干一点小活,还能溜出去玩,快乐。

“还有一件事,我要拜托你。”月生叫住他。

于是润二郎坐回去,洗耳恭听:“您说。”

“我这段时间忙碌,院子里要托你帮我照看一下。”月生道,“这件事情要格外麻烦你。等我忙完这一段就好。”

润二郎懂了:“放心,交给我吧。”

然后告辞,去当一个合格的快递员。

和聪明的孩子说话就是这么简单。

说是照看院子,其实是照看院子里没有咒力和术式的雪惠。

月生这里的侍从不少,她对待侍从不薄,而且从不苛待。

但也不亲厚,所以不会有人对侍从们怎么下手。

但雪惠,也许已经处于一个较为危险的境地。

雪惠是她的人,但从前,她听命于直毘人。

前段时间直毘人对此并没有什么反应,但月生不能肯定他完全不生气。

甚尔没有回应他的橄榄枝,雪惠脱离他的掌控,其他的心腹无法靠近月生。

这会让直毘人感到自己失去了对于长子的掌控。

而月生今年还不到八岁,就已经让他感到一种格外突出的叛逆了。

这会让他有一点儿怒火,这点儿怒火不至于对他发泄,但说不定就会找个机会随手给雪惠一点教训。

家主眼中小小的教训,对于雪惠来说,可就不是“小小”了。

晚上,月生去求见直毘人。

等了一会儿,侍从过来回话:“大少爷,家主大人说,他在和大长老下棋。您不爱下棋,回去吧。”

月生:“……”

月生冷漠的深吸一口气,扭头就走。

室内。

大长老落子。

昏黄的烛火光芒在他的胡子上跳跃。

老人抬起头看着对面人在盛年的家主,叹了口气:“我们这群老头子都已经放弃掌控他,家主难道会比我们还要迂腐吗?”

禅院直毘人兴致勃勃的喝了一口酒,看着棋盘,“叛逆过头了,总得让他吃点儿苦头。”

大长老静默半晌:“不怕他真的翻脸?还没有人动过他亲近的人。”

所以谁也不知道,那个孩子在亲近的人被冒犯的时候,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那不是很好吗?”直毘人笑眯眯的,拨弄着棋盘上的棋子,“这孩子脾气太好了,上次你们都那么下他面子了,他都没把桌子砸你们所有人脸上。”

大长老:“……”

直毘人道:“也是,直接原地出殡不太好。”

大长老:“…………”

“我得教他一件事。”禅院直毘人哼笑着,说:“既然选了一条要与家族背道而驰的路,就没必要表现的那么温和,犹犹豫豫,反倒让他自己不快乐。当个别人眼中的暴君没什么不好,起码自己爽了。”

大长老:“………………”

噢。

要不然禅院月生那么叛逆。

原来是一脉相承。

他那个当儿子的可比你这个当爹的心软得多。

月生从直毘人不见她开始,就知道这个爹是打算给他的生活添点儿调味料了。

可能是想泼勺滚油,看她生气。

月生磨了磨后槽牙,睡觉之前特意和雪惠叮嘱:“你最近要小心一点,说不定会有人找你麻烦。”

雪惠轻轻的眨了一下眼睛:“……嗯。”

月生道:“你知道?”

雪惠轻轻的笑起来:“我知道。”

禅院直毘人平时看起来相当豪爽和不拘小节,总是哈哈大笑,还爱喝酒。

对小辈们似乎也格外的亲切与和善。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身为家主的权力欲望和掌控欲望就轻。

也不意味着,他能毫无芥蒂的容忍背叛,哪怕这个“背叛”是向他的儿子投诚。

雪惠早有预料。

月生犹豫了一下,坐起来,用被子团吧团吧把自己抱起来,只露出一个头。

看起来跟一只雪白的小粽子似的。

“这也许是一个机会,雪惠。”

雪惠一愣:“什么?”

月生缩成一团,小脸上露出一种认真的思考:“一个可以离开禅院家的机会。”

“直毘人要找你麻烦,但我一定要保你。也许这会是一个让你能离开禅院家的机会……你不是很喜欢外面的世界吗?”

雪惠眨眨眼。

月生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你想走吗?如果你想走,我就趁着这次送你走。”

雪惠伸手摸摸她的头:“我走了,你怎么办呢?”

“我还有甚尔。”月生慢慢悠悠的开始晃悠 ,像个不倒翁。

“甚尔大人也会走的。”

“还有润二郎和琰。”

雪惠轻轻捏了捏她的脸,“你希望我走吗?”

“我希望你快乐。”月生仰起圆圆的脸,说,“我知道你在外面很开心。禅院家对女孩子来说,不是一个愉快的地方。我知道扇提出过让你去给他当侧室,可恶,得找个由头揍他一顿。”

“有你在,不会的。”雪惠莞尔,“再说了,我出去该怎么办呢?我没有什么可以立足的技能,没办法养活自己。”

月生歪了歪头,想了想:“嗯……”

雪惠伸出手,把她抱在自己怀里,像哄月生小时候睡觉一样轻轻的拍拍:“我想留在这儿,在你和百合子的身边。如果要走,我也希望可以和百合子一起结伴离开。”

第28章

月生像只陀螺一样连轴转了好几个月。

直毘人给她派发任务, 除了从雪惠的角度找点麻烦之外,也有让她受一下工作迫害的意思。

【你的咒力又强了。】系统扫了一遍她的咒力波动。

月生坐在回去的车上,在内心呵呵哒:“是吗?”

“我想那一定是我加班的怨气。”

系统:【……】

上班哪有不发癫的。

更何况是小学生疯狂加班, 简直丧心病狂。

月生困的眼皮子打架。

原本甚尔的工作只是护卫她不出什么岔子, 但是月生这段时间差点累崩溃了,给他加工资给他也塞了一部分任务。

因此这会儿甚尔也打了个哈欠。

月生揉了揉脸:“我回去要大睡特睡。小孩子睡眠不足会长不高。”

本来就已经被甚尔嘲笑过身高了。虽然他嘲笑的次数不多, 但是笑了!

这段时间简直在岛国国境之内四处跑, 虽然岛国也没多大。

从任务地点回去的路上, 月生有点昏昏欲睡的同时,还在盘算直毘人到底什么时候发难。

“我的忙碌期都快结束了。”月生对系统说, “他先给了我他会找我麻烦的暗示, 让我这几个月忙的时候都在提心吊胆防备他。结果忙完了, 嘿, 没想到吧?什么事也没有。”

【然后等你放松精神, 扭头杀你一刀。】

“很可能。现在还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不过他到底图什么?”月生百思不得其解,“这么做也不能带给他什么好处。”

【不一定。】系统敲了敲代码, 在她面前展开仅宿主可见的系统页面, 主线任务大写加粗:

【成为禅院家主。】

“……”月生,“你把这个放出来干什么?”

系统犀利指出,【你已经快把主线任务忘记了吧。】

月生:“……”

好吧, 确实忘了。

但这也不能怪她。

反正她迟早是要掀桌子的,禅院家和总监会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到时候直接把总监会搞了, 当禅院家主不就是顺手的事……

【我知道你其实没把这个任务放在眼里。】系统苦口婆心的劝她,【我是第一次带宿主, 因此对你对我都是新手模式,不算难。你出身大国, 也不是很看得上这个岛国小家主的位置。】

它这个【谋权篡位系统】一点权力斗争的惊险感都没有,岂可修。

【但是对于直毘人来说,他是非常重视家族的。】系统如是点拨她,【在他眼里,你这个继承人还不够好。也许他觉得你性子太软了,一个好孩子并不一定能成为好家主,而他需要一个能重现禅院家辉煌的继承人。】

月生:“……我是个好孩子还真是不好意思。”

月生面无表情的决定改变以后在禅院家的行事方针。

手机在这个时候发出一声振动。

月生低头,点开信息,一目十行的浏览完之后,眼神凌厉起来。

“加快速度。”她吩咐司机,“越快越好,快回去。”

司机不动如山的开着车:“大少爷,家主大人吩咐了……”

下一刻,锋利的刀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只需要往前再靠近一些,就可以割开他的喉咙。

司机:“……”

月生的性格其实并没有多么凌厉强势。她甚至可以说是柔软的。

甚至偶尔会有一点社恐的成分掺杂一下,所以她比较抗拒和不在同一条思路上的人交流。

但她也知道,从这一刻开始,直毘人的考试开始了。

给自己减少麻烦的最快方式,就是展现出她的父亲想要看到的一面。

既然禅院直毘人想要一个强势果断的继承人,那么她就成为一个强势果断的继承人。

乌黑的刀刃泛着寒冷的光芒,上面布满赤红色裂缝一般的纹路,犹如血液蜿蜒。

“回去。”坐在后座的月生抬着手,语气前所未有的冷静,带着命令的意味,“现在、立刻、能有多快就多快。”

司机握着方向爬的手微微紧了紧,冰凉的剑锋近在咫尺,而旁边的副驾驶上,眼睛半合不合的甚尔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

这辆不紧不慢的轿车擦着超速的边,如同一头敏捷的黑豹窜了出去。

【看到了吗?】系统说,【你明知道因为咒术的成分,许多事情比你想象中更简单粗暴。现在,你可以改掉心软这个缺点了。】

月生:“……”

月生:“我毕竟是和平大国出生的,被我妈保护的太好了,我骄傲。”

系统:【……】

系统:【……你说得对。】

有的事情知道归知道,但去做就和知道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了。

系统深知月生前世只是一个和平环境里生长起来的小女孩,就连意外死亡的时候年纪也不大。被祖国妈妈保护太好了,又加自己性格孤僻一点儿,朋友不多,没经历过禅院家这种比较险恶的人心。

所以犹犹豫豫,在没有触犯她底线的时候下不去狠手,也不是不能理解。

不过没关系。

她会学会的。

毕竟共产社会主义的孩子,生活在这种封建大家族里,迟早会因为三观不同立场不同阶级思维不同彻底闹掰。在这个闹掰的过程中,会有很多事能教她狠心。

禅院家。

禅院润二郎按着自己腰间的咒具,面无表情的领先雪惠半步,用一种袒护的姿势,站的笔直。

他愚蠢天真的卡皮巴拉表哥正在角落里疯狂给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蹚这趟浑水。

禅院扇联合几个长老一起,指责雪惠偷盗。这会儿正三堂会审。

本来一个侍女偷盗,是用不着这么大阵仗的,就连家主都来了。

但这个侍女是家里少主最亲近的几个人之一,所以,这件事情就变得很要紧了。

虽然表面上用的是雪惠偷盗的罪名,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其实又是在给少主找点麻烦。

禅院润二郎无视了他脑子拎不太清的卡皮巴拉表哥,走了两秒钟的神。

上次给少主找茬的人,最后付出了什么代价来着?

噢……

消息已经发出去了,能拖延的时间也都尽量拖了。

雪惠究竟有没有偷盗,在这场三堂会审当中其实并不重要。

禅院润二郎深知,只要少主能在雪惠被真正定罪之前赶回来,那么一切子虚乌有的敷衍罪名都不会沾染雪惠的衣摆。

他微微歪过头去,和身后半步的雪惠对视了一眼。

堂上端坐的,是家主、家主的兄弟、以及德高望重的长老们。

四边挨挨挤挤的,多是来凑热闹的年轻一辈。

其中不乏有对禅院润二郎最近风头正盛这件事心存嫉妒,顺便来看一看少主笑话的。

雪惠的神色自始至终都是平静的。

在院子里忽然闯入了一群激愤的人开始,连润二郎都忍不住稍微惊了一下,可当他回头去看这个比他年长一些的青年女子时,却立刻镇静了下来。

润二郎从来没见过雪惠有过慌乱的时候,一瞬间都没有。哪怕是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后被带来了这里,她也没有流露出分毫恐惧和害怕。

镇静也许是可以感染人的。

年仅十五六岁的润二郎想。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维很冷静,条理非常清晰。

坐在上面的、看不清脸的一个人开始发言了:“禅院雪惠,你还不认罪?”

雪惠冷淡的扫了他一眼。

哦,禅院扇。

真没想到是他来,毕竟他和直毘人关系不怎么样。

她缓慢的道:“哪里的罪?什么罪?”

“偷盗!”那人大声斥责道,“你偷盗了许多件禅院家咒具库里的武器,倒卖了出去!并且你还频繁的出门,每次回来都偷偷的带一些外面的垃圾食品给大少爷!万一被人下了毒,你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雪惠和润二郎:“……”

雪惠和润二郎:“…………”

润二郎扯了扯嘴角,觉得有点搞笑。

服了,原来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忍不住笑。

这理由真是牵强的人想不通啊。

雪惠很耐心,一条一条的回答:“我没有偷盗咒具,这对我没有好处。我的确偶尔去一次咒具库,那都是听从少主的命令,去取他事先通知要的东西。”

禅院直毘人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酒:“你上次去了之后,清点咒具的时候,少了三件。”

雪惠反问:“如果我能够在侍从的看守下带出咒具,那么禅院家的侍从,想必也不过如此吧?”

禅院直毘人挑了挑眉,笑眯眯的看向自己的兄弟。

唉,从来没被女人反驳就这样子的啦。

禅院家女人能反驳男人的时候少,雪惠更是出了名的恭敬谨慎。

但是现在,她有了新靠山了。

所以小白兔也会亮钢牙了。

“至于频繁出去这件事,”雪惠继续道,“这件事确实有,我承认。我也确实给少主捎带了外头孩子们喜欢的零食,但是从来没有出现过让少主生病的情况。”

“如果要为了诅咒师会预先在我购买零食的店里,准确的知道我要买哪一种、哪一个并提前下毒这个还没有发生的可能,而定我的罪,那么我无话可说。”

禅院扇冷冷的盯着她:“说的很好。”

“但是,你怎么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呢?”

雪惠:“……”这种情况下该怎么辩论还没有学过,该怎么反驳呢?

思考.jpg

禅院润二郎也不会,他跟人辩论的情况不多,尤其这次对面是长辈,且位高权重。

他只好面无表情的抱紧自己的剑,冷飕飕的盯着那个禅院扇。

要是到了动手的地步,也不是不行。

所谓富贵险中求,禅院润二郎是敢的。

“别那么紧张。”禅院扇古怪的笑起来,“证明不了自己的话也没关系,你还有另外一种选择。”

雪惠看着他,觉得他狗嘴里不会吐出象牙。

“那几件咒具,原本是我预定了的。”禅院扇挑了挑眉,“如果你嫁到我这里来当妾室,那几件咒具就当是给你聘礼了。之后你也不用再出门,所以也不必承担大少爷被人下毒的风险。”

雪惠:“……”= =

禅院润二郎:“……”= =

雪惠和润二郎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忽然间,原本关得好好的门从外面被一股大力击飞了进来!

禅院扇紧急躲开,这扇门这才没有砸在他的身上。

木门的碎片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一旁的大长老掀了掀眼皮。

好熟悉的一幕。

月生冷笑了一声,清晰响亮:“老登,你还真是贼心不死!”

第29章

一时之间满座皆惊。

禅院扇心头也是一跳, 他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自己那个不怎么对付的兄长,想要去质问他。

你不是说今天禅院月生在外地执行任务,这两天回不来吗?

若非如此, 他也不敢直接对雪惠发难。

但是一对上兄长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就意识到一件事。

……被耍了。

尽管禅院扇在争夺家主位置这件事中落败,可他的确是一个实力优秀的咒术师, 在禅院家的地位相当高。

因此对于他来说, 雪惠只是一个相当好拿捏的软柿子。

就算中途冒出来一个年轻一代中颇有天赋的禅院润二郎, 也不怎么妨事的。

可是,雪惠身后的禅院月生, 却未必是个好惹的人。

月生逆着光走进来, 神色冰冷。

这个孩子手中握着一柄比她个头还高的长剑, 拖在地上, 在她走进来的过程当中, 乌黑的剑尖和地面发出清脆尖锐的摩擦声响。

屋子里一时之间安静极了。

月生走过去,将剑换到左手, 右手把跪坐的雪惠轻轻扶起来:“伤着没有?”

雪惠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 神色恭谨的站在她的身后:“没有,多亏润二郎大人相护。”

润二郎抱着自己的咒具,麻溜的退到一边, 笑眯眯的冲月生晃晃手,打了个招呼。

月生冲他点头:“多谢。之后再说。”

禅院润二郎:“好嘞。”

在月生进行这一系列的动作和言语期间, 整个屋子静的可怕。

无论是上方坐着的有权利的长辈们, 还是四周噤若寒蝉的小辈们,都诡异的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甚尔优哉游哉的靠着门扉, 冷淡的打量着屋子里的人们。

月生左右看看,发现没有什么太趁手的东西, 于是左手拖着那把比她人还长的黑剑,不紧不慢的往前走,走到禅院扇的身边:“你刚才说,雪惠偷了东西?”

尽管知道自己今天是成了借刀杀人的刀了,禅院扇也铁了心绝不肯在小辈面前丢脸,绷着脸,端坐在桌子后点头。

于是月生也点头,剑尖轻轻的点在桌面上,问道:“什么时候偷的?人证物证在哪里?有谁看见了?你说她倒卖咒具,那么赃款在哪儿?”

禅院扇硬邦邦的道:“她也不能证明自己没偷。”

月生忽然抬高了声音,厉声道:“你拿不出证据!谁质疑谁举证,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活了几十年还不懂吗?”

她一剑砍下桌子一角:“不!你不是不懂!你是仗着自己位高权重,所以空口白牙构陷雪惠!毕竟在这个禅院家,谁会在一级术师面前为一个侍女仗义直言?有几个?!”

那孩子忽然转过头来,用一种极冷的眼神,扫过周围乌泱泱一片年轻子弟,轻声道:“这么多年轻人,除了润二郎,有谁愿意保护一个无辜的侍女?”

没有人应声,甚至没有人敢于抬头对上她的眼神。

禅院扇气急:“你怎么敢这么对长辈说话……?!”

他后续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一张桌子就已经迎面袭来,直接将他砸飞了出去!

这对叔侄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有一张桌子而已,哪怕是禅院扇也想不到,月生会骤然动手,直接将面前的桌子掀在了他的脸上!

他满脸鼻血的爬起来,只觉得鼻梁骨剧痛,下一刻,一声猛兽的咆哮声几乎要震破耳膜。

一头背生双翼的巨虎,以及一只额头长角的五尾赤豹甩着尾巴和头颅,冲他,也冲出了雪惠和润二郎之外的所有人呲牙。

月生把剑换到了右手,很平静:“想出手教训我吗?”

禅院扇理当是不会怕的。

他毕竟是一级咒术师。要论实力,在咒术师当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一流。面前这个孩子就算是十影又怎样?他毕竟是孩子,甚至没有一把剑长。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狼狈的从桌子碎片中抬起头来,抬起头看见那个孩子居高临下的冷漠眼神,和他身边盘踞的两只猛兽,竟然真的在那一瞬间,被这个孩子镇住了。

“不打?”月生道,“好吧,那么,我继续说好了。”

她抬起自己的长剑,注视着上面鲜红的纹路。乌黑的剑身几乎发亮,倒影出她年幼的脸庞。

“你,禅院扇,作为家主的兄弟,我的亲叔叔,禅院家的一级术师之一,品行不端,道德败坏。”她的声音很平静,甚至不算大。但在静谧的屋子里,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

她不紧不慢的理清楚思路,不紧不慢的走到直毘人面前,扣住他桌子的一角。

直毘人盯着她:“……”我什么都没干。

月生看了一眼他桌子上的酒。

直毘人领悟,拿起自己的酒壶,爽快的放弃了自己的桌子。

月生一只手扣住桌子的边缘,不紧不慢的往禅院扇的位置拖,“如果没有咒力,没有术式的雪惠,真的能在都是好手看守的咒具库当中偷出三件咒具来,那么我想,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禅院家的年轻一辈完蛋了,居然连咒具库都看不住。”

她一剑将剑身插入地板的缝隙当中,直接暴起,将直毘人的桌子也砸在了禅院扇的身上。

这张桌子也顷刻哗啦啦被砸成碎片,禅院扇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再下一刻,体型巨大的狰咆哮着扑了上来,有力的前肢将他按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月生开始挑选下一个幸运嘉宾,“如果说,雪惠真的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所有人都察觉不到、甚至检查进出禅院家东西的侍卫也一无所觉的将咒具倒卖出去,那么也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整个禅院家的运转系统出现了极大的纰漏,负责检查的侍卫要负首要责任。”

屋子里负责这个的侍卫们立刻向禅院扇投去可怕的眼神。

喂!你自己搞事归你自己搞事!别把我们拉出来背锅!

她挑中了大长老面前摆着的那张漂亮桌子。

桌子上摆着不少东西,蜡烛,茶具,甚至一炉香薰。

孩子和老人对视了两秒钟。

大长老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侍从,立刻有两个侍从上来,利落的将桌子上的东西都收了下去。

于是月生把大长老的桌子也扣住,继续拖,“如果说,我真的会因为一点外头普通人小孩的零嘴生病,那么想必,我这个禅院少主,其实也不过如此而已。”

第三张桌子在剧烈的响声中被砸成了碎片。

这次换山君过来按住禅院扇。

其他面前有桌子的坐着的人,在碎裂声响起的那一刹那——

不约而同的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

客客气气的将桌子让了出去。

本来这事儿大家都是看个热闹的,也没多少人真的在意。在场有资格坐下的,谁不知道禅院扇那点心思?

只不过谁也没料到少主居然不在外地,而且在今天、在这个时候赶回来了。

当着他的面为难、构陷、图谋不轨把他从出生带到现在的侍女兼表姨,脾气一向温和的少主是什么反应呢?

显而易见。

——他、气、疯、了。

还是别出去撞枪口了。

要是没有桌子给他砸禅院扇,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直接抄起插在地上那把剑给禅院扇捅个透心凉。

捅完之后,谁知道他会不会把旁观的也迁怒一下。

打了他,就不可以再打我了噢.jpg

月生不紧不慢的选中了第四张桌子,“如果说,真的有诅咒师,能够完美的预判雪惠要去哪家店,买那种零食,买这种零食中的哪一个,精准下毒,再顺利经过层层盘查带进禅院家被我吃进去,那也只能说明一件事。”

桌腿与地板发出木头与木头拖拉的声响,月生暴躁的砸下了第四张桌子,在木头碎裂声中咆哮:“那就只能说明,禅院家的防卫也不过如此!整个禅院家都可能被诅咒师渗透进来,既然如此,大家何必坐在这里?直接等着诅咒师打进来,把整个家族拱手让贤,也就是了!”

月生喘了口气。

她拖来的第五张桌子,没急着砸下去,反而坐在桌子上,用一种冷冷的眼神盯着躺在地上急促呼吸的禅院扇:“你,只凭一张嘴,就把偷盗的罪名按在雪惠身上,让她承担不是她造成的损失。然后你还想不付出任何东西,让她当你的……侧室?妾?”

月生甚至笑着给他鼓了鼓掌,“算盘响的我都听到了。”

她的神色在这一刻甚至可以说是缓和的,但是下一秒钟,这孩子猝然起身,将第五张桌案狠狠砸在禅院扇的身上!

“卑鄙无耻!臭不要脸!”

“没有镜子总上厕所吧?实在不行找个雨天,到院子里水坑里照照自己什么样子!凭你也配?!”

屋子里总共有十五六张桌案,月生一口气拖了十四五张过来砸下去,最后一张放在哪儿,坐在上面喘着气休息一下。

“你们真的挺闲的。”月生平静的扫了一眼,仿佛已经忘记了身后快要半死的禅院扇,

月生很认真的想了想,平淡的目光扫过坐的如芒在背的人,扫过站的战战兢兢的人。

“我在外面连轴转四处出任务,路上也遇到过许多高专里出任务的学生,每一个人都很忙碌,不是在祓除咒灵,就是在祓除咒灵的路上。”

面无表情的一扫,“那么,你们在干什么呢?”看下面的同辈人,“年轻子弟们?”

年轻子弟们:“……”

唯唯诺诺。

转过头,看坐着的中年人和老年人:“作为咒术界领头者的一级术师们?”

一级术师长辈们:“……”

唯唯诺诺。

禅院月生气笑了:“所以,自诩非咒术师者非人,非禅院者非咒术师的各位高贵的“人”们,就这样看着年轻的孩子们去危险的一线卖命,自己在家里把控权力,享受荣华富贵是吗?”

所有人:“…………”

唯唯诺诺。

月生一剑把桌子砍成了两半。

抄起桌子腿,一半扔向了无所作为的长辈们。

另一半平等的扔向年轻一辈们。

两边分别得到的一半桌子都被手忙脚乱的接下来。

月生握着自己的剑:“两件事,我只说一遍。”

“第一,我不喜欢有人对我和我身边的人指指点点,更不喜欢你把手伸过来。如果有谁像禅院扇一样不老实,我下次就不会只是砸十来张桌子那么轻轻放过。”

“第二,咒灵在增多了,既然平常那么以自己的咒力和术式为傲,”月生微微的、泛着凉意的微笑起来,“那就给我滚出去祓除自己该去祓除的咒灵。”

第30章

年轻一辈们连滚带爬的麻溜滚了。

月生没有什么表情的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 像企鹅似的跟着头一个鱼贯而出,忍不住凉飕飕的扯了扯嘴角。

坐着的长辈们虽然已经失去了桌子,但多多少少都还端着架子, 不肯在小辈面前露怯。

同时忍不住在内心有些暗暗的心惊。

月生虽然具备禅院家引以为豪的十种影法术, 但终究受限于年龄。家中的诸位难免还是觉得,这个孩子就算很强, 也强不到哪里去。

心存轻视之心, 从一开始就落入了下风。

就像禅院扇根本没料到月生会说动手就动手, 直接被一张桌子砸碎了鼻梁。骨头断掉的剧痛几乎让他失去了反抗能力一小会儿。

然而就是这一小会儿,桌子就一张一张的砸下去了。十多张桌子接连报废, 禅院扇人也报废的差不多了。

禅院直毘人粗略的扫了两眼, 觉得这个弟弟起码要在病床上修养个半年。

毕竟目前还没有出现反转术式的拥有者, 治疗只能采用老办法。

不过没人管他, 好歹一级术师, 死不了。

咒术师,没别的, 就是命硬, 难杀。

月生伸出圆圆的手指,弹了一下剑身。

乌黑的利剑发出一声嗡鸣。

尽管心知肚明,这孩子的脾气不会暴躁到当场杀人, 但还在场的大多数人,仍然忍不住滚动了一下喉咙。

大长老开口道:“有话好好说, 在长辈们面前拔剑, 不像话。”

月生冷冷的看他一眼:“你刚才为什么没有为雪惠说话?”

我都没打算理你,你却自己找上门来, 就别怪我不客气。

大长老缓声道:“我?给一个……”

“给一个侍女说话有失身份?”月生没有看他,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自始至终在下首沉默垂眸的雪惠, “品德败坏的原因,就是因为你这样不分黑白的长辈放纵!”

大长老:“……”

闭嘴了。

被小孩儿喷还是有点儿生气,怒视禅院月生三秒钟。

然后愤愤的将手向后伸去,扶住自己的侍从,颤颤巍巍的走了。

直毘人:“……”6.

月生再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其他长辈们。

也不知道一个才到人腰高的小孩儿,究竟哪儿来的这样冷厉的眼神,这些一向养尊处优的长老们竟然都不由自主的开始有点冒冷汗。

在一地桌子的碎片中,纷纷选择忘记自己死犟着执着的颜面,起身告辞。

“这么着急走干什么。”

月生左看看,右看看,没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朝站在门口的甚尔招招手。

长老们汗流浃背的站住了。

奇怪。

真是太奇怪了。

难道是因为今天少主格外生气的原因?他们这些有实力的咒术师怎么会如此噤若寒蝉?

……也许有大长老都已经主动让步的原因吧。

领头羊都已经让出了自己的位置,跟随着头羊的羊群们,似乎也开始变得怯懦起来。

又或者,是盘踞在屋中年轻又陌生的猛兽,太让人感到畏惧。

甚尔翻了个白眼:“你招小狗呢?”然后丢了一瓶水过去。

月生稳稳接住,拧开喝了一口,“我不喜欢杀人的。”

她说:“但有的人如果每次都不能把我的话听进你的脑子里,那就说明你的头也没有待在你脖子上的必要了。”

她露出一个独属于孩子的,天真又灿烂的微笑:“记住了吗?我啊,虽然年纪小,但还是很强的噢。”

众人:“……”

我靠,禅院扇这一波是把少主内心什么黑深残的东西放出来了啊!

众人纷纷愤恨的瞪了禅院扇一眼,一个接着一个的出去了。

【看到了吗?】系统不放过任何一个结合实际的教学机会,【只要你够强大,他们甚至不敢怨恨你,而是去怨恨禅院扇。所谓强者,不外乎如此。】

有两个侍从抬着担架过来,放在地上。

然后一人抓住禅院扇的肩膀,一人抓住禅院扇的双脚。

放在担架上。

接着抬了出去。

不出意外的话,起码六个月的时间,禅院扇别想再出自己的院子。

禅院扇的意识在接二连三的长久剧痛之后,慢慢的清醒过来。

他剧烈的喘息着,呼吸却带起胸前的阵痛,大约是断了一大半的肋骨。

这让他几乎连惨叫也发不出来。他能感受到抬他的两个侍从动作不是太走心。

这两个侍从在轮班的时候是负责禅院家来往进出物品检查的。

很明显在暗戳戳公报私仇。

他明白自己今天是被自己的兄长耍了一顿,不仅什么都没有得到,而且还代替直毘人直面了禅院月生最直白的怒火。

从那个孩子出生开始,也许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暴怒。

可是!

禅院扇死死握住了拳头,怨恨的目光恶狠狠的盯着直毘人和月生。

这对父子冷淡的互相对视,一点父子之间该有的温情也没有。

也许接下来,他们就要开始互相对峙了。

可恶,可恶!

原本以为能够顺利的将禅院雪惠收作妾室,没想到竟然从头到尾都是在被人耍着玩!

他在剧痛之中几乎咬碎了牙,侍从抬着他,从雪惠的身边路过。

雪惠很平静的掀了一下眼皮,俯视了一下路过的禅院扇,便不甚在意的收回了眼神。

这一眼既没有嘲讽、也没有得意,甚至没有任何的情绪。

仅仅只是简简单单的看了一眼,仿佛路过任何一个人她都会这样随便的看一眼,然后忘记。

禅院扇却死死盯着雪惠美丽的容颜,被剧烈的刺痛了。

她只是一个侍女而已!

区区一个没有咒力、没有术式,在禅院家连“人”都算不上的侍女,竟然也敢这样反抗他,甚至俯视她?

怎么能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他想要声嘶力竭的大喊出声。原本就已经足够狼狈了,在这种极端狼狈,极端愤怒与焦躁的情况下,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可侍从们一向是很利落的,在他强忍疼痛尖叫出声音之前,就已经抬着他出了屋子。

他费力的仰着头,不甘的注视着雪惠越来越遥远的背影。

那个年轻的女子自始至终没有回过一次头,甚至没有半分情绪上的波动。

屋子里,月生和直毘人对视了很长时间,气氛处在一种微妙的冷凝之中。

月生缓缓的道:“你很满意。”

禅院直毘人咧嘴一笑:“我很满意。”

月生道:“我很不高兴。”

“谁会在意?”直毘人满不在乎的道,“在我们这样的世家大族当中,谁心情不好了,谁不快乐了,有谁会在意?你刚刚才表现出一点让我满意的样子,不要后退回去了。”

月生深吸一口气,注视他很长的时间。

她在判断。

再这样的情况下,父子两人观念不合的部分是否值得继续辩论和争执?

辩论和争执能够为她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月生思考了片刻,得出了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了。”她很平静的将剑重新拔出鞘,抬起来,剑尖指天,猝然斩下!

直毘人展开了自己的术式,避开了这一剑:“对自己的父亲动手,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月生却微微的笑了,将长剑归鞘,道:“你不满意了吗?因为我的剑指向了你?”

直毘人:“……”

“没有下一次。”月生冷淡的说,然后转过头,向屋外走去。

屋子里静静等候的雪惠和禅院润二郎礼貌的对直毘人鞠躬,然后跟着月生迈出了门槛。

甚尔保持他一贯的作风,不远不近的在几步外跟着。

月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肩膀这才微微塌下来一点:“雪惠,今天还好吗?有没有害怕?”

雪惠微微莞尔:“没有。我知道少主会保护我。”

她顿了一下,又说:“多谢润二郎少爷。”

润二郎摆摆手:“应该的。不过你真的没有被扇叔恶心到吗?”

雪惠没有什么表情:“……硬要说,有点晦气。”

月生默默记住这一节。又问润二郎:“怕吗?”

“一开始有点。”禅院润二郎诚实的回答,“当时那阵仗真是……呜哇,不知道的还以为来捉拿诅咒师呢。但是雪惠超级冷静,我就不怕了。”

月生领着人回到了院子,让雪惠站在主屋的廊下,自己折了柳枝,沾了水。

她其实不太了解这方面的讲究,于是想了想,又折了一节竹叶。

一块沾了水。

哒哒哒跑到雪惠身边,绕着她用手中的柳枝和竹叶鞭打空气和她的衣摆。

雪惠:“……这是在做什么?”

月生正色道:“去去晦气。”

雪惠被逗笑了,“多谢少主。只是少主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将晦气去完了。”

雪惠低着头,笑眯眯的看着他:“说起来,少主又长高了些呢。”

“对吧,对吧?”月生把柳枝和竹叶丢开,暗戳戳的比划了一下自己和雪惠之间的身高差。

已经越来越小了,未来可期。

月生满怀期待。

安置好雪惠,让她好好休息,月生在自己的小金库里扒拉扒拉,挑出几件上好的咒具:“挑一件回去,拿着玩儿。”

润二郎:“……哇哦!”不愧是少主,真壕。

禅院家咒具虽然是有一整个咒具库的,但并不是谁都有资格去取。

自己购买的话,咒具的价格也相当不菲。

等级越高的咒具,价格越高。有些一级甚至特级咒具,因为自身的特性,在黑市都是有市无价的。

禅院润二郎的眼睛都亮了。

月生知道他是想跟着自己混,谋好处,但她确实不习惯院子里人太多,于是想了想:“你愿不愿意,帮我去照顾直哉?”

禅院润二郎兴致勃勃的挑中一把高级咒具,想了想,还没说话,月生就自己否了。

“不行,你到了出去读高专的年纪了,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想了想,“我知道你是想跟着我,今天这一波,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这样,你好好上学,闲暇的时候照旧帮我送个东西就行。如果有事,我还会托你帮忙。”

润二郎挑眉,笑眯眯的:“多谢少主赏识。”

月生想了想:“你在哪儿读书?东京咒高还是京都咒高?”

……

直毘人住处。

禅院直毘人不紧不慢的走在回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个团子拐过拐角,跌跌撞撞的扑过来抱住他的腿:“父亲!”

“哦,是直哉啊。”直毘人颇为温情的摸了摸他的头。

直哉比月生仅仅小一岁,但旁人却可以很轻易看出这对兄弟的不同来。

相比同龄的孩子,禅院月生,简直早熟早慧的有些可怕了。

因此直哉看起来才更加像是一个合格的软萌小团子,直毘人对他比月生更有父爱。

虽然不多。

“今天怎么突然来了?”他问。

“我听说长兄今日回来了,”直哉乖乖的说,“我听说,长兄忙完了,今天还很生气,打了扇叔。”

直毘人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侍从,“然后呢?”

“长兄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侍女打扇叔呢,父亲?”禅院直哉抬起头来,这个孩子天真的、并且理所应当的说道:“我想知道,为什么长兄要为了没什么用的女人,和扇叔闹得那么难看呢?”

他歪了歪头,毫无所觉自己究竟说出了什么样的话:“毕竟只是一个没有咒力、也没有术式的女人。能给扇叔做侧室,是她的荣幸啊!”

他的声音如此的稚嫩,如此的柔软,仿佛只是在感叹今天的夜色真不错的语气,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话是多么的残忍。

直毘人没什么表情的扫了一眼他身后低着头的侍从们,又看了看自己这个小儿子。

然后缓缓的露出了一个带着点怜悯意味的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