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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一般来说。

高端的权力斗争, 大家彼此之间拉拢人才,或者表明立场,似乎都不喜欢把话挑明。

而是弯弯绕绕, 说一点看起来毫不相干, 但是细想起来又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话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样做的好处是,当对方无法带给你令人满意的利益, 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翻脸, 毕竟没有直白的说要站队站在一起。

但坏处是, 当你无法令对方满意,对方也有可能会对你翻脸。

很多影视剧和漫画里都喜欢搞这种不把话挑明的谜语人, 一句话绕十八个弯, 反转反转再反转, 彼此套娃无休无止。

但月生不喜欢搞这种。

她需要直白的, 坦荡的彼此毫不保留信任着的言语。

倘若你爱我, 那么请你坦坦荡荡的来爱我,不要遮遮掩掩。

这并不是一件多么不能见人的事情。

我已经有了很不错的实力, 我可以保护你, 我能够为你带来足够触动人心的利益,我也能回馈给你我的正向情感。

月生抱着生日,微微仰着头注视着雪惠。

她总是很喜欢在这种彼此剖白真心的时候直视对方的眼睛, 这样注视着彼此,仿佛能够将内心也坦荡的交付。

雪惠弯下腰, 温柔的摸了摸她的额头:“少主希望我站在您这一边吗?”

“我希望。”月生这么回答。

“为什么呢?我只是一个侍女。”雪惠轻声说, “没有咒力,没有术式。我只是禅院家最普通不过的一个侍女。您为什么愿意相信我、亲近我呢?”

“因为我爱你呀。”月生小小一只翻了个身, 坐起来看着她说。

雪惠在那一瞬间如遭雷击。

她的手指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抖起来。

禅院家从来没有人会直白的说爱。

“喜欢”“爱”这样的字眼,在禅院家从来没有人提起过, 仿佛也没有人有过一般。

大家在这个阶级森严的结构之中,为了利益而捍卫自身,激化矛盾,无从化解。

在这样精神高度紧绷的情况之下,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感到痛苦。这种没有人主动去消解的痛苦无法得到畅快淋漓的抒发,于是混杂着其他的感情,在不知不觉中、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中,施加给自己身边血脉相连的亲人。

那是带着刺痛的,分不清究竟是爱还是恨的,纠缠不清、无从判断的情感。

也许可以称之为爱,又或许称为恨更加恰当。爱恨交织,让人根本无从分辨,只能在沉默不语当中刺痛彼此。

从来没有人这样耿直坦荡的对她说:“因为我爱你。”

因为你是我的家人。

因为我爱你。

——只要这样的理由就够了。

在这个静谧如水的夜晚当中,这句话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被提及。

月生轻轻的歪了歪头:“直毘人让你来监视我。”

雪惠道:“……是。”

月生道:“但是你自从很久之前就不再给直毘人递消息,最近一段时间甚至没有去见他。为什么?这是你选择了我的标志吗?”

雪惠极轻地眨了一下眼睛,几乎要落下泪来:“因为我也爱你。我没有孩子,我对你就像对待我自己的孩子。”

月生想了想:“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比起直毘人来说,肯定要更加近一点。不过你未必会讲这个。我从出生起就和你在一块儿,所以你对我有感情。”

“利益也在我这儿。”在雪惠做出反应之前,月生很迅速的补充说,“我有十种影法术,现在就已经很强了。我将来会成为家主,最晚在我二十岁成年,我会成为禅院家最强的那个,成为新的家主。雪惠,你跟随我,得到的会比跟随直毘人更多。我能给你更多利益,让你得到尊重和……”她想了想,说,“真正的自由。”

雪惠忍不住轻轻的吸了一下鼻子,月生不能确定她的鼻尖是不是红了。因为她站起身,去关了灯。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静谧的黑暗,似乎有什么无法说出的情绪在空气当中静静地流淌。她没有说话,因此月生也没有说话。一时之间,屋子里只有空调吹着暖气的声音,并不吵闹。

雪惠在电灯的开关处站了一会儿,等到眼睛适应了昏暗的没有光线的环境,这才安静的走回来,跪坐在月生的身边。

她开口了,带着点无法隐藏的鼻音:“为什么会想要给我自由呢?”

“我在禅院家利益最核心的位置,将来整个禅院家都会成为我的囊中之物,几乎所有人都捧着我,想要得到我身边的位置,想要获得我的提拔。”月生回答道,“可我仍然觉得不快乐,感到不自由。也许这很矫情,但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装饰的漂亮的鸟,关在一个格外辉煌的笼子里。我想你会更加受困在这个环境当中。”

“母亲,你,还有更多人。”她这么轻轻的说,“我希望能改变这里,我希望人们能够选择自己的未来。”

而不是枯守在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只能看到被院子圈起来的四四方方的天空,甚至不知道墙的外面是什么样子。

这让月生想起百合子,想起她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焚香烹茶,年纪轻轻就不得不接连生育了两个孩子,然后看着孩子们被接连抱走,离开她的身边。

雪惠似乎轻轻的笑起来:“这听起来像是许诺出去的空话,给饥饿的人画饼充饥。时间还那么长,少主。”

“是的,时间还那么长。”月生道,“但我不会改变的,我可以发誓我不会改变的。我不会永远保持现在的样子,我会做到我想做的一切,雪惠。”

她的声音那样稚嫩,那样幼小,甚至因为身体的疲倦听起来格外的轻。

但又格外的笃定,透出一股由内而外折服他人的自信。让人不自觉的就想要相信——

她一定会做到她说的一切。

“你这样确定我想要自由吗?”

月生道:“你刚才说起出去的时候,有点惶恐,有点害怕。但是,也非常的高兴。你喜欢外面的世界,雪惠,我能看见你的心。”

看不清楚的黑暗之中,似乎有谁抛弃了以往从容的恭敬谨慎、波澜不惊,轻轻抽噎了一下。

“这样会显得我这时候站在这边,像是被利益打动过来的啊。很卑鄙呢。”

“那很好啊,这怎么能算是卑鄙?”月生有点高兴,“你的感情又不是假的。动人的利益掺杂正向的感情,让你真正来到我的身边,这不是很好吗?”

“比我好的人有那么多,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因为你爱我。”月生理所当然的回答,“因为我也爱你。”

因为我出生的那一刻第一个看到的人,其实是你。因为我在母亲和你的陪伴中度过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间。

雪惠在黑暗之中无声抹去自己盈盈的泪光,她注视着这个孩子模糊的轮廓,心中其实也有一些不解。

为什么她似乎永远都那样的笃定,那样的自信。为什么她明明还只是一个孩子,却已经有了一往无前的坦荡与直白,以及强烈的爱。

她不太能明白,但是没关系。

在这个静悄悄的黑夜之下,在积雪融化的声音当中,有人无声的抽泣起来。

在这个地方,似乎连情绪被触动的哭声也是被有意控制压低、不想惊动别人的。

而这样的哭声,也很快就消逝在黑夜当中,无影无踪了。

*

在月生过完生日的七八天,屋檐上的积雪已经滴滴答答融化着落下来的时候,这几天没见着一个影子的甚尔终于神清气爽的重新出现在了院子里。

他看上去精气神格外的好,刚一露面就宣布了一件大事:“我要离开禅院家出去单干!”

正在给月生梳头发的雪惠:“……”

正在被雪惠梳头发的月生:“…………”

雪惠冷飕飕的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给月生编辫子。

月生的头发越发的长,但她又不是很想剪掉,为了行动方便考虑,决定让雪惠给她编成一个长长的麻花辫,沉甸甸的坠在脑袋后面。

雪惠的手艺一向很好,更何况她比较讲究审美,因此还研究着留出一两缕头发垂在脸颊旁边,修饰修饰脸型,显得更可爱些。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都很可爱。

甚尔挺直了腰,原本是打算看她们两个吃惊,甚至震撼的来追问的,却没料到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由得感到有点无趣:“是我的错觉吗?雪惠刚才好像做了一个不符合她行为准则的动作。”

月生没有回答他,道:“你跑哪儿去了?一跑好几天,今天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得报警找你了。”

甚尔撇了撇嘴,“你看,果然不对劲。以前无论我说什么,雪惠起码都会搭理我一下,回答的。”

雪惠朝他翻了个白眼。

甚尔立刻想起从前被她指责行为不符合礼仪的日子,当即小心眼的指了回去:“不像话。”

雪惠不搭理他,低头扎好了麻花辫,用尖尖的梳子尾端,给月生脸颊的两边各挑出一缕头发。

“她果然不对劲。”甚尔挑眉,“是不是被咒灵或者什么诅咒附身了?我没有咒力看不太出来,你给她看看,驱驱邪。”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雪惠也不是生下来就恭敬谨慎,滴水不漏的压抑自己的情绪的。

她现在换人罩了,新老板还是孩子,比旧老板和善多了,而且有事她是真给人撑腰的。

因此雪惠意识到,自己是可以不必继续时刻端着的。

老实说,时时刻刻注意周围,时时刻刻端庄守礼,其实是一件比较累人的事情。尤其还要压住自己的真实想法和真正想做的事情。

比如她看甚尔不爽很久了,这几天渐渐从以前十多年时时刻刻紧绷着的感觉缓过来,整个人看起来都舒缓多了也坦荡多了。

月生道:“人的性格在成长过程之中有变化是很正常的,比如说我现在也不是特别想理你。你出门到底干什么去了?细细的告诉我。”

甚尔不在禅院家的这段时间,当然是到京都的城市里去了。

尽管京都在咒术层面算得上是禅院家的地盘,但禅院家并不坐落在市中心。

城市越繁华,人就越多。人越多,诅咒就越多。

咒术师起码还想再生活上求一个安静,因此咒术家族的居住地大多都选在一些远离人烟的僻静地方。有专车接送的富贵世家也不会多嫌弃交通不方便。

当然,也不是所有禅院都住在家族里,一些有为或者叛逆的年轻人,会自己出去执行任务赚钱,然后再繁华地段买房子居住。

甚尔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了这个打算。

他出去执行任务的次数不少,但纯纯出去玩就这一次,很快就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然后在命运的指引之下,来到了赛马场。

接着就被赌马吸引了,兴致勃勃的投了钱进去,依靠自己绝佳的眼力相中了一匹冲着夺冠来的马匹。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人有失足马有失蹄,甚尔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他下注的马没有赢。

甚尔:“……”

甚尔:“…………”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算了不重要,重要的地方在于,甚尔可能的确是个天生的犟种。其他人第一次出师不利应该也就收手了,只有他不太信邪。

于是继续下注。

然后输掉。

不服气,继续下。

然后继续输掉。

如此循环往复,就连赛马场的老板都闻讯而来,没见过这种满盘皆输还乐此不疲的玩家。

接着甚尔就顺利的输掉了这段时间跟着月生出任务得到的所有酬金,一穷二白,身上没有一日元的回来了。

月生这下子是真的被震撼到了一下。

月生耿直的道:“这是被骗了吧?”

“应该不算。”雪惠平静的指出,“赌场要骗人好歹会让人少赢多输,他根本一次都没有赢过。”

甚尔:“……”

月生点点头,道:“你说的对。不过还真有这种幸运E?甚尔,你去的哪家赛马场?”

甚尔挑眉,报了两三个名字:“大少爷也有兴趣去赌一赌运气?”

“不,”月生很平静的道:“下次领到去京都市内出的任务,我就去挨个举报他们,竟然让未成年人下注,真是太不像话了。”

甚尔:“……喂!”

“你是未成年人。”月生如此指出,“你没有监护人,你正经意义上的监护人不会允许你出去自由飞翔。在禅院家眼中,可以驱逐你,但是你不能主动离开,不然就是背叛。”

甚尔坐下来,不屑的撇嘴:“切。”

“你一但叛逃,就没办法接总监会发布的任务了。你甚至没有高中学历,请问你应该怎么获得经济来源养活自己呢?”

甚尔短暂的思考了一下:“把你带去黑市换钱吧。”

雪惠给月生整好了头发,听见这话,当机立断的将手中的梳子投掷了出去。

一个优美的抛物线被甚尔的手截断,他谴责:“你看,雪惠甚至开始动手了!”

月生恍若未闻:“我的小命在黑市的价格,目前应该是五个亿多一点,和加茂家的阿琰持平。但是等你把这五个亿也输光,该怎么获得经济来源呢?”

竟然一点也不介意他说要拿她换钱的事情,反而是雪惠怒视甚尔。

甚尔道:“说不定下次我就赢了呢?”

月生道:“而且你把我卖掉,肯定会因此上禅院家乃至整个咒术界的黑名单,因此被咒术师们追杀。没有钱,你应该怎么吃饭,睡觉,修缮你的咒具?”

甚尔道:“黑市暗杀榜单上还有很多咒术师和诅咒师。而且,说不定我下次就赢了呢?”

月生道:“当杀手?确实赚钱很快,但你花的更快输的也更快。”

甚尔磨了磨后槽牙:“说不定!我下次!就赢了呢?!”

雪惠很冷静也很客观的判断道:“根据您连输七天的辉煌战绩,我们断定你没有脱非转欧的可能。”

月生转头问雪惠:“你相信他下次会赢还是相信明天太阳从西边出来?”

雪惠平静的道:“我认为明天太阳从西边出来的可能性很大。您觉得呢?”

月生道:“我也这么想。总之比甚尔下次会赢的可能性大。”

甚尔忍无可忍:“……喂!!”

“赢不了的!甚尔!你赢不了的!”月生大声的棒读,“你连输七天,难道还看不出来这是幸运女神在劝退你吗?你们之间是没有好结果的!”

甚尔道:“你怎么知道没有!你又没下过注!”

月生震撼:“雪惠!你看他!他居然鼓动未成年人赌博!报警把他抓起来!”

雪惠道:“很遗憾,少主,甚尔大人自己也是未成年人。”

月生立刻就冷静了:“哦,送不了监狱,不过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少管所。不过话说回来,谁说我赢不了的?”

甚尔挑眉:“嗯?”

月生很冷静的结合全文陈述事实,“只要我跟你一起进去,和你反着押注,我一定可以挣得盆满钵满。这么想想还挺好的,我给你发工资,你把工资拿去赌马,我再把你的工资赢回来,完美的正向循环。”

甚尔忍无可忍,第三次:“……喂!!!”

第23章

总而言之, 在各种原因和月生好说歹说的劝说之下,甚尔暂时放弃了立刻离开禅院家的想法。

月生比较尊重他的个人意愿,两个人合计算了一下, 甚尔成年的时候, 月生的实力应该也就增长的差不多可以独当一面,出任务不再需要看护人缘了。

那时候甚尔就可以快乐的收拾自己的小包袱离开禅院家, 而月生不会阻拦他。

虽然月生很怀疑到时候他到底会把自己过成什么样子, 不过那时候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等他成年, 作为一个成年人就应该要学着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了。等他成年成为大人的时候,月生还仍然是个小豆丁呢。

“不过你确定吗?在禅院家多熬几年, 熬到我上位你说不定就是二把手了。”

“禅院家二把手很值钱吗?”

“……好吧, 你说得对。”

甚尔对很多事情都兴致缺缺, 但对于雪惠在这短短几天之中的变化却有些感兴趣。

然而雪惠的性格和行为, 似乎是真的放开了许多一般, 已经会很直白的表达自己对他的不满。真稀奇,明明以前大多数时候都会忍住, 最多在忍不住的时候斥责一下或者阴阳怪气一下的。

月生道:“你少撩贱。”

甚尔颇为遗憾的抱着自己的咒具走了。

月生在内心去戳戳系统:“话说, 他这个运气真的没什么问题吗?毕竟是天与咒缚,看马的眼光应该很准才对……怎么至于连输七天一块钱都不剩啊。”

系统很佛系。因为宿主还没成长到可以搞事情的年纪,所以他最近开始在月生的成长期变得佛系:【他是世界盖章的没有赌运。你可以理解为世界意识恶趣味给他加的负面buff, 总之就是不破定律。】

月生:……懂了,正八经的世界概念, 虽然这个世界概念看起来听起来都不怎么正经。

可怜的甚尔, 被幸运女神抛弃了,他还对此一无所知。劝估计是劝不住了, 不知道以后要砸多少钱进去。

要不然还是派个人跟着押他相反的注吧,把他输的都赢回来。

*

月生很感兴趣的剑术学的还算不错, 她原本是每周两节课剑术教学,但是今年过了大概半年左右的时间,剑术老师就因为自身原因,要回家乡东京任教,所以辞去了这份工作。

月生对此有点遗憾,因为他教的确实很好,已经完全让月生扎实了基础。

但也没办法打扰改变人家的人生计划,好好的把人送走之后,思考着自己接下来是继续调伏式神还是修习剑术。

那把带着红色裂纹般纹路的黑剑似乎比最开始的时候听话了一点,不过也没有听话太多。好在日常使用练习和祓除咒灵的时候不会出什么差错。

月生总感觉它在消极怠工,没发挥过自己真正的全部实力。

而咒力增长的也很稳定,虽然暂时供不起,但是已经可以在山海经里挑一挑下一个目标了。

《山海经》本身的内容就非常的广泛,宗教神话奇珍异兽等无所不包。月生暂时还不敢去惊扰在其中有记录的神明,只敢和猛兽奇珍们互相吸一下对方这样子。

甚尔听说这件事,优哉游哉的走进来,抱着他的宝贝咒具。

月生:“……”

甚尔:“…………”

月生:“说吧,开价多少?”

甚尔:“额外给我开双倍工资。”

月生:“……可以。”真是狮子大开口。

月生:从没想过有花钱挨揍的一天。

禅院甚尔,标准的天与咒缚,还是全部咒力都拿来交换身体素质的那种。无论什么武器,到他手里都能用的熟练并极具威势。

虽然最近一段时间“修身养性”的颇为懒散,乍一看看不出来什么。

但是当他的手握在武器上,看到他的人就能轻而易举的分辨出他是个难得一见的高手。

哪怕他的爱好偏向体型更大的刀以及三节棍,但剑术教月生也是绰绰有余。

甚尔很积极的在为自己离开禅院家的那一天攒钱,想让他做白工加班简直是痴人说梦,所以得额外开加班费才能让他来教月生剑术。

“我的剑术老师工资都没有那么高。”月生吐槽。

但甚尔是不会给人还价机会的。

因此月生也就吐槽一下。她还要应付课业和任务,剑术课得推迟到晚上天黑之后。院子里空间开阔,地点就定在这里。

直毘人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不过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也不算多。

月生过完了生日不久,繁重的课业立刻重新压倒下来。若是让她在其中挑选一两个比较喜欢的,那应该就是弓道和剑术了。

不知道为什么,箭矢脱弓而去射中靶心的时候,她感到很高兴。

但这点高兴并不足以让她完全从上学的怨气当中脱离出来。

休息的日子其实不多,好在可以见缝插针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情。雪惠自从第一次出门之后,褪去了最开始不知所措的恐慌和茫然。

很高兴的拿着牌子,经常出去到京都带一点月生可能会喜欢的零食回来。

各种时兴的糖果蛋糕,很受孩子们喜欢的薯片饼干之类的。不好光明正大的带进来,就每次在袖子的遮掩下偷渡过来。

负责日常巡查的侍卫当然知道这件事情,也不是什么特别违禁的东西,因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禅院直哉已经从百合子的院子里搬出来自己住。他似乎有点分离焦虑,因此有空没空的就跑到月生的院子里来,当然也可能有一部分好吃的和甚尔的原因在。

月生总能发现这小崽子一边不停地往嘴里塞零嘴,一边用一种自以为偷偷的眼神去瞄甚尔。

不讨人厌,甚尔就随他去了。

他的脾气似乎肉眼可见的开始变好,几年前初见的时候那股子死气沉沉,似乎已经被驱散的无影无踪了。

除了她上学的怨气一天比一天重,接下俩很长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其实都不算太糟。但也许是因为压力和负面情绪的积累,月生能感受到自己的咒力比以前增长的更快了。

【咒力本身就是负面情绪的产物。】系统这么说,【悲伤、痛苦、嫉妒、恨、绝望、怨气……你的负面情绪增加,自然就变得更强。如果你想变强我推荐你去体会一下生离死别之类的BE支线,情绪波动大的时候咒力增长会更快。】

“……”月生道:“咒术师真是一个需要心理医生的职业。”

【事实上,我要提醒您。】系统机械化的声音响起,【整个咒术界几乎没有咒术师配备心理医生,因为常年和负面情绪为伍,所以很多咒术师的精神状态都接近于疯狂,这并不是一份令人感到愉快的工作。】

【甚至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看见咒灵也许并不是一份让人感到愉快的天赋。】

人类是需要正面情感来滋润精神的。负面情绪的无限累积的确可以让咒术师变得更加强大,但咒术师也是人类。

这会压垮咒术师的精神,甚至精神失常变成神经病人或者诅咒师也不是没有可能。

月生皱眉:“总监会的制度……太缺失了。”

军队会给战场上下来的军人配备心理医生,连学校也会因为关注心理健康而给孩子们配备心理医生办公室。

每日与负面情绪为伍,与咒灵厮杀的咒术师却没有。

……这么多年精神崩溃的估计不少吧。

咒灵本身就很多,咒术师的数量又特别少。咒力又是非常讲究“平衡”的力量体系,咒术师这边近年来接连出了六眼、十影和赤血操术,而咒灵那边也是井喷式出现更多的高级咒灵。

……人太少了。

禅院月生在某一次和加茂琰的通信当中提到这件事情。

两个孩子就这件事情一番交流,未果。

院子里的花开了又枯萎,枯萎后又绽放。院子里加茂琰送来的竹笋已经长成了挺拔的绿竹,郁郁葱葱,推开窗户就能看见。

竹子的生长速度的确非常非常快,月生常常能在夜间听见竹子生长的“吱呀”声响。她不觉得吵闹,反而觉得安心。

这点声音还够不到打扰休息的程度,但一些微微响声,就和冬天时炭火崩裂的声音一样,有点动静,让人感觉周围是活的。

入秋的时候天气还没有立刻凉快下来,月生终于把课业阶段性的结了一段时间,难得又空闲,躺在廊下乘凉。

剑术课说是学习剑术,其实就是被甚尔拎着剑暴打,在实战之中增长经验。这几天实在太热,月生一点也不想动,因此这件事情暂时搁置。

天色渐渐地暗了,一阵微凉的晚风吹过来,院子里的竹叶和柳树一起发出细细的“沙沙”声,无端让人感到安心。

她渐渐的有些困了,一个人躺在廊下却也不怕,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听见好像有人轻声的喊她的名字:“月生。”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和从前却似乎有些不同。

要说有什么不同,她意识模糊,又听不太出来。

“阿月。”加茂琰轻轻的说。

月生这下清醒了一点,意识到自己好像不是在做梦,坐起身来:“阿琰?”

仍然年幼的女孩转过头来看她。

在夜幕刚刚降临的飒飒晚风当中,加茂琰坐在微风中轻轻晃着腿,就像柳树晃动自己的柳枝,绿竹晃动自己的竹叶,带这些宁静的享受着片刻的安稳。

禅院月生拍了拍脸,一时间有些恍惚的分不太清楚现实和虚幻。

“阿琰?”

“嗯,是我。”加茂琰双手撑在自己的身边,没有注视她,而是有些失神的注视着院子里的树木花草,“你不是做梦。我来的突然,吓到你了。”

“这倒也没有。”月生确认了自己是在现实当中,又拍了拍脸,“你怎么突然来了?还这么晚?”

“心情不太好。”她闷闷不乐的说。

月生又重新躺了下来,拍拍自己的肚子,示意她可以拿自己的肚子当枕头,“迟琴呢?没跟在你身边?”

“没有。”加茂琰没有枕她的小肚子,而是抬起她的小脑袋,自己躺在她脑袋下面,让她枕着自己的肚子躺着,“迟琴前几天放假回家了,我总不能让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上班。”

“噢……既然你都来见我了,那你就可以把不高兴的事情和我说说。”

“嗯……”加茂琰道,“这是我的隐私,你要答应我烂在肚子里,不能说出去。”

“好。”月生道,“我一定把我今天听到的一切都烂在肚子里,绝不说出去半个字。”

加茂琰听起来好像笑了一下:“你知道我今年多大吗?”

“十一岁。”

“是啊,十一岁。”加茂琰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带着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忧愁,“十一岁,我还是个年幼的小女孩呢。就连你,也仅仅只应该上小学去。”

“我去不了。”月生说,“我目前只能接受家庭教育。”

“我也去不了。”加茂琰说,“真羡慕那些外面的孩子,我几乎没怎么和同龄人相处过。他们不给我同龄的玩伴,我在家里都没有人说话,除了迟琴,迟琴是我带回来的。”

她的脸色算不上红润,有些苍白,显而易见前不久刚刚抽了血。月生枕了一会儿她的肚子,就做起来,双腿膝盖以下垂在廊下,拍拍自己的腿。

加茂琰默不作声的滚过去,把头枕在她的膝盖上,“我有时候觉得真孤单,又觉得加茂家真让人恶心。我还是个孩子,可他们比起期待我,更期待我有朝一日能生下一个继承我术式的男孩儿。”

月生的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

“真恶心。”加茂琰说,“我真想吐。他们从来没有真的看到我,不是因为我没有术式,不是因为我没有咒力,不是因为我不够优秀。因为我是个女孩儿,只因为我是个女孩儿……总有一天我要把他们的脸抽烂。”

月生温柔的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你不像是会因为他们而难过的人。”

加茂琰从来不肯对任何人低头,无论那些不亲近的长辈发表多少逆天言论,加茂琰最多冷笑一声,然后把桌子砸在他们脸上。

“我不在乎他们任何人。”加茂琰把脸深深的买进她腿上的和服,“我不在乎他们任何人。但是只有一个,月生,我不能不在乎她,我没办法不在乎她。”

月生听到了一声轻轻的抽泣声音,加茂琰不肯抬头,但她的肩膀在轻轻的颤抖,“为什么母亲也要对我这样说。为什么母亲期待的人也不是我,而是我根本摸不着影子的儿子。”

“如果父母一方有术式就能顺利的继承给孩子,赤血操术又怎么会降临在我的身上呢?”

月生温柔的抱住她的头,抚摸她的头发。

“迟琴不在,我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加茂琰轻轻地,带着点颤抖的鼻音,“别烂掉,月生。”

“有的人烂掉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从原本漂亮的月光,变成泥塘里的烂泥。

“你千万别烂掉,月生。”

“不然我就杀掉你。”

*

入夜,直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这个年纪一向是不怎么能熬夜的,因此感到困倦的时候,立刻就有近身的侍从来服侍他洗漱、换衣服,准备睡觉。

最初离开母亲的时候,他确实有因此感到焦虑。但是好在可以频繁的去兄长禅院月生的院子里。

月生对他很好,给他很多零食,也能让他在院子偷偷的看甚尔。嗯,他看的非常隐蔽,肯定没有被甚尔发现自己在偷看他,其他人应该也没有发现自己在偷看甚尔。

直哉准备入睡之前,抱着自己的枕头看着自己的侍从:“我明天可以去探望母亲吗?”

侍从低下头:“直哉少爷,您这个月已经去过一次了。”

直哉道:“可是我很想念母亲。”

侍从用一种不太赞同的目光看着他:“直哉少爷,您很快就会长大,不再是小孩子了。以后是要成为月生大少爷左膀右臂的人,怎么可以这么依赖母亲?”

直哉有点懵懵懂懂:“啊……是这样吗?”

“是啊。”侍从给他掖被子,道,“百合子夫人能够生下大少爷和您这样优秀的孩子,本身就是她的荣幸。您没有必要太依赖她,要尽快独立起来才行。”

“可是……”直哉张了张嘴,小声说,“我很想念母亲。”

“百合子夫人就在那里,有什么好想念的呢?”侍从道,“您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学习运用自己的术式和咒力。如果因为没有必要的想念这种情绪,而耽误了学习进程,那就是夫人的过错了。”

直哉困惑的眨了眨眼:“可是……如果耽误了……那就是我在耽误,怎么会是母亲的错呢?”

侍从却道:“您怎么会有错呢?”

直哉:“啊?不是我的错吗?”

侍从微微一笑:“当然不是您的错。您是家主大人的儿子,优秀的少爷。错的只会是别人。”

第24章

关于“烂掉”, 其实是一件很难立刻察觉出来的事情。

人自身生活在人群之中,彼此之间保持着适当的社交距离,并不是所有人都亲密无间。

而在面对面的时候, 不论皮下是什么样子, 大家表面上起码都装的像个人。

但对于加茂琰来说,烂掉的人在她的生活当中随处可见。

世界对待男性和对待女性是不同的。

月生本身是个女孩, 却又是个披着男孩子的皮的女孩。因此她才能格外深刻的意识到在御三家之中这种不同究竟有多么令人难以忍受。

加茂家本身对于加茂琰的恶意甚至从来不加掩饰, 就连许多非世家出身的咒术师对此都略有耳闻。

对于加茂琰来, 周围到处都是披着一张完好人皮的人。不需要掀开他们虚假的表面,也能够闻到烂掉的部分散发出的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加茂琰十一岁了。

还是个孩子, 但总归比更年幼的时候情况要好一些。

随着年龄的增长, 自主思维的增加发展, 加茂家应该也可以清晰的感受到, 这个原本就桀骜不驯的女孩, 已经开始失控了。

要说加茂家很在乎加茂琰?

那倒也没有。

家主,长老, 以及杰出的咒术师们, 在意的祖传术式。他们满怀期盼与渴望,盼着这个女孩快快长大。

然后就可从加茂家的旁支之中,挑出一个适龄的男孩婚配, 尽早生下男孩了。

“我看见了。”加茂琰说,“我看见了他们藏起来的古老术式, 将母亲的术式镌刻在孩子的身上, 以母亲的术式和咒力作为养料供养新生儿。”

月生终于再也忍不住,将头转到一边干呕起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恶心侵袭了她的感官, 她晚饭消化的差不多,因此吐不出什么东西来, 只有一些喝下去不久的水吐了出来。

月生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各种激烈的情绪在大脑里激烈的反应起来,让人一时间难以分辨究竟是极度的憎恶还是愤怒。

她从来没有向此刻一般明白,直毘人上次告诉她,她为什么要以加茂琰为案例,从她身上学一些东西。

加茂家有这种邪术的记载,同为御三家的禅院家,难道真的没有关于这方面的一些记载吗?

如果说她……如果说,她没有被扮做男孩,禅院家的那些长老们,会不会也会在她展露术式的时候,想要这么做呢?

加茂琰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倒了一杯水。

月生干呕的趋势渐渐缓下来,她的胳膊撑着地,不住的喘着气:“……那么,母亲呢?”

“什么?”

“这种几乎闻所未闻的术式……绝对是被列在禁区的东西。禁区的东西被绝对禁止通常都是因为代价格外惨烈……代价是什么?”

加茂琰轻轻地、恬淡的微笑起来:“当然是我呀。”

她就这么平静的,好像一点也不在乎似的说出了自己可能会前往的未来:“新生儿得到母亲的术式,而失去了咒力和术式的母亲,当然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咒力本身并不是什么伟光正的力量。

来源于负面情绪的力量在一些情况下变得格外扭曲,咒术师当中道德极度低下的一部分败类成为诅咒师,并且做下很多骇人听闻的丑事。

加茂家就曾经有过那么一代赤血操使加茂宪伦,犯下的恶习几乎让人难以置信他是一个人类。罄竹难书的罪行使得他被称之为整个咒术界的耻辱。

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

作为加茂宪伦出身的家族,究竟留存着多少关于他实验的记录,不好说。

月生爬起来,闷不做声的搂住她的头。

“你别回去了。”月生闷闷不乐的说,“你在我这里住。噢,禅院家也不好,我现在挺有钱的,我可以买一个房子送给你……”

加茂琰没有回应,她的态度很平静,平静的几乎有点可怕了:“我其实不在意。”

“我不在意加茂家的大多数人。因为在我觉醒术式之前,我就知道他们每个人究竟都是个什么货色。当时所有人都嘲笑我的母亲,作为正室夫人,却没能生下有才能的男孩。后来我得到赤血操术,那群人的脸色真有趣。”

“我不会因为所谓的血缘而产生没有必要的感情。除了妈妈和迟琴,我谁都不在乎。”

“我不在乎他们是想杀了我,还是想吃掉我。我也不在乎加茂家的未来究竟如何,不在乎他们自取灭亡的未来。”

她的身体轻轻的发起抖来,“我恨加茂家。”

一个小女孩的恨,那么轻,又那么沉重。那是她小小一个人,整个人的重量。

“我会走的。”加茂琰轻轻的说,“我会在那一天到来之前离开,但不是现在。”

禅院月生只能安慰的轻轻摸一下她的头。

“你不可以因为任何一个人站在加茂家那边就放弃你自己,琰。”月生轻轻抚摸她的长发,“我永远站在你这里。”

“如果你因为一个你爱的人站在他们那边就放弃你自己,我就现在杀掉你。”

“别忘记,琰。我站在你这里,一直。”

系统;【……】

系统:【…………】

啊!!!

系统在数据流里发出尖锐爆鸣!

我嘞个主神系统啊!早知道不应该催她努力变强的!主线任务又不是完不成了催什么催啊?!

系统恨不得自己有实体,能在此刻抽自己两巴掌。

看看!看看!小孩子果然不能在负面情绪里浸太长时间吧?这两个孩子原本只是有点跳脱,现在都开始发疯了!

“不然我就杀掉你”这种话难道是朋友之间应该说出来的吗?而且这两个孩子对彼此分别都说了一遍居然还都觉得没问题?这难道真的没问题吗?!

正常人类怎么也不该把这种话挂在嘴边吧?为了防止朋友变得不像现在的自己,所以提前杀掉对方?对方还接受良好?啊?

啊??

这是正常的吗?

系统狂敲联系方式里大佬前辈私聊频道。

前辈!救救!救救!

我上岗培训的时候也没培养心理辅导的方面啊!我现在学还来得及吗?!我这是第一次出任务啊别是我给宿主养疯了吧?

前辈的频道:【……】

正在和宿主执行任务的前辈分了个数据流过来看了一眼:【没事儿。】

系统惴惴不安:【可是这怎么都不能说是正常的精神状态吧?】

前辈:【啊,毕竟咒术师嘛。】

系统:【……】

前辈:【干咒术师的哪有不疯的。】

前辈:【你摇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没查看基本世界信息吗?这个精神状态在普通人里不正常,但是在咒术师这里很正常。】

系统:【……我看了但是,她们还小啊。一个七岁一个十一,两个小学生这种情况可以算正常吗?】

前辈隔着数据流怜爱的拍拍他的代码:【没事儿,干咒术师这行就是这样的。你以后见到诅咒师就会觉得他们正常多了。更何况在御三家这种地方这种环境,能保持成这样很坚强了。】

【实在不行你和主系统申请一下,加载一个支线通道给孩子们放松放松精神。虽然平行世界支线开通的流程比较长,但绝大多数都会批下来的。】

系统的代码和数据依照人类的思维模式计算了一下,决定听从前辈的建议,打一个申请上去。

月生年纪渐渐涨了一些之后就不喜欢人来照顾她睡觉了。

雪惠一开始还比较困惑,但月生坚持声称自己已经是上小学的年纪了,可以自己睡觉。

因此雪惠在半夜来看屋子里为什么没有关灯的时候,才发现加茂琰平躺在月生的旁边。

两个孩子互相搭把手,在榻榻米上铺好了两张铺盖,并且取出了被子铺好。两个床位彼此相邻,月生和琰各自躺在自己的被窝里小声聊天。

雪惠:“……为什么琰小姐会在这里?”

月生若无其事的道:“今天太晚了,她一个人半夜回去可能会有危险,所以留在我这里。”

雪惠深吸一口气,道:“我记得几天并没有加茂家的客人正式来访。”

“噢。”琰眨了眨眼,说,“我是自己翻墙来的。”

雪惠:“……”

“你别担心。”琰在雪惠提出质问之前抢先开口,“我也没有厉害到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悄无声息的翻进来,一路上的侍卫都看见我了,直毘人大人和加茂家的人现在应该也都知道了。”

月生是提前打过招呼的,琰要是来找她可以不用通传,直接让她过来就可以。因此琰才能屡次轻松的趴在月生院子的墙头上。

雪惠:“…………”

雪惠又长长的把那口气叹出来,“好歹告诉我啊,吓我一跳。”

月生有点心虚:“下次一定。”

其实是凑在一起激情辱骂御三家辱骂上头了,就把告诉周围人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了。

“雪惠。”月生在她过来,把两个孩子露在外面吹空调的胳膊和腿都塞回被子里的时候,说,“加茂家太热了,入冬之后又太冷了。琰会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

第25章

说住一段时间就真是住在这里了。

加茂琰在傍晚的时候一个人也没带, 一声不吭的一个人从加茂家跑到禅院家来找月生,这件事谁也瞒不住。

就像加茂琰无法悄无声息的躲避过禅院家的所有结界和守卫翻进月生的院子里。

加茂家的家主对此没有表态,没有同意长女住在禅院家, 但也没有反对。

琰本人不会在乎这个父亲到底什么看法, 她来之前两个人刚针锋相对的互相嘲讽过一次,此时父女之间的气氛冷的和冰窖差不多。

第二天两个孩子一块儿起床之后, 月生就陪着琰一块儿去拜会直毘人。家里住了一个对家继承人, 总要家主知道这件事。

然后两个孩子又结伴去百合子那里吃了一顿饭。

最后知道这件事情的甚尔没想到自己只是转个头的功夫, 要看护的珍贵小动物就又多了一个,捏了捏自己的鼻梁:“我是什么幼儿园哄孩子的保育员吗?”

月生道:“醒醒, 是我在给你发工资, 你最多算我的员工。噢如果你愿意扯一扯血缘关系, 你还可以算我的堂兄。”

甚尔道:“呕。”

月生道:“呸。”

甚尔见缝插针的要求涨工资:“我本来只用看你一个。”

他们俩多熟悉啊, 月生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心里边在打什么主意, 道:“你现在也可以只看我一个。”

甚尔微微挑起眉,他的面色总是常年维持在一种好似冷淡的维度, 再加上嘴角的那一道伤疤, 总是给人一种凶恶大汉的既视感。

他道:“你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这位琰小姐不跟你一块儿?”

她最熟悉的人就是你,把她一个人放禅院家不合适吧?

加茂琰在他们谈话的时候一直坐在旁边,她一只手搂着“生日”, 一只手拿着棒棒糖在舔,听见这句话, 当即说:“我当然和他一起去。”

甚尔挑眉。

加茂琰道:“你还是只用看他一个, 不用额外照顾我。我很强的。”

她毕竟比月生年长四岁,赤血操术在强度上或许要比十影和六眼稍稍逊色, 但这四岁也不是白长的。

甚尔十分遗憾的叹了口气,为自己失去的原本可以涨的工资。

月生简直要被他这幅爱钱的样子逗笑了:“你无论拿了多少工资, 基本上都输进赛马场了。涨多少有什么用?”

甚尔轻轻的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出了屋子,坐在门外面一个人数着柳树上的柔韧柳枝。

月生和琰蛐蛐他:“你看,答不上来了。”

禅院润二郎是不是有十五六岁了来着?

嗯,这么看他和甚尔差的也不是很多。到时候就让润二郎偷偷去跟甚尔压反注。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便宜我喽。

禅院月生和加茂琰其实都不是喜欢在家里久待的性格,两个人凑在一块儿更是一拍即合,当天就申请了外派任务跑到了一个比较偏僻的乡下地方去玩……啊,不是,去执行任务。

东京是不可能去的。虽然东京也是岛国数一数二的繁华城市,但毕竟是五条家的地盘,谁能保证五条家不会有人偷偷的下黑手?

加茂琰坐在车上看了看:“兵库……也不能算很乡下吧。”

月生吸溜吸溜饮料:“确实不能算很乡下,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这里有很多农田呢。”

“我喜欢农田。”加茂琰立刻说,“我喜欢土地。”

许多人总是天生就对于土地,尤其是可以用来耕种的土地怀揣着一种好感。这种好感很难说明究竟是从哪里来的,或许来自于人对于种出食物的地方的天然信赖。

月生的灵魂仍然归属海对岸的国家,因此她总是对于种点东西有些朴素的执念。

花也好,树也好。只要是土地当中生长出来的,都欣欣向荣的使人高兴。

甚尔一路上都背着他的宝贝咒具,没有对两个小学生的谈话发表任何看法。就算两个小学生当着他的面蛐蛐他是不是因为没有成功涨工资在闹别扭,他也绝对不会有任何的表情波动。

“赌博害人啊。”加茂琰痛心疾首的得出结论。

“是啊。”月生长叹一声,“但是我根本拦不住啊。”

不开玩笑,甚尔曾经一人单杀禅院家年轻一辈的辉煌战绩还历历在目的。

月生院子里所有人加起来,也找不出一个能控制住他行动的。这几年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肌肉越来越夸张了。

有时候单是坐在那儿,月生都能感受到一些心理压力,更别提晚上面对甚尔单独的体术私家课的时候,身体压力和精神压力双重压迫,给她的精神都锻炼的坚韧了。

所以综上所述,年轻一辈当中根本找不出能拦住甚尔让他不去赛马场的人。而长辈们?他们根本懒得插手这件事。

再说了,现在他们讲话连月生和雪惠都不听的,桀骜不驯的甚尔能听他们话才奇怪。

月生倒是听到过一些风声,说是甚尔的亲兄长,她没什么印象的禅院甚一为这件事私下找过这个兄弟说教。

不论是真是假,显而易见的都没能撼动甚尔的决心。

“他爱怎样怎样吧。”月生这么总结说,“没有我这个小学生去给他当监护人的道理。而且他每次输光自己的工资就收手了,还算节制吧。”

加茂琰点头:“啊,输完工资后就干脆利落的离开,怎么感觉又节制又爱赌成性的。”

月生:“就当他节制吧。”

甚尔忍了半天了:“你们俩够了吧?小学生那么喜欢讲小话吗?”

“是的,小学生就是很喜欢和好朋友讲话,你不喜欢吗?噢,忘记你没有好朋友了。不用嫉妒我。”

甚尔:“……”

有时候干这份工作确实挺想报警的。怎么感觉加茂家的这位小姐来了之后月生损人的频率更高了?难道是因为有人和他一唱一和了吗?

甚尔没忍住磨了磨后槽牙。

任务中,出现咒灵的地点在兵库县的一所高中。

学校和医院一向是咒灵的高发地,这事不稀奇,甚至一些格外强大的咒灵就是从这两个地方孕育出来的。

月生和琰一起从车上跳下来,两个人同步率很高的抬头,看着校门口。

“稻荷崎高中”。

“没造成什么伤亡。”负责做后勤的辅助监督在一边说,“也许是因为这所高中自从立校一来就供奉稻荷神的原因,因此受到一些神明力量的庇护……”

还有就是上报的及时。

负责观测咒灵的“窗”很快就观测到这边的情况并且报上了总监会,没多久这个任务就派给了月生和琰。咒灵的等级应该不算高,对于两个很有天赋的孩子来说,这次任务和出来玩确实没什么区别。

琰从前的任务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出任务也有人跟着,执行完任务就要立刻回去,因此还真没有认真逛过一所学校。

两人合作,三下五除二祓除在社团活动室出没的低级咒灵之后,手牵手在这所环境颇为接近自然的学校里逛了个爽。

并且跑到附近供奉稻荷神的神社去摆拜了一下。

“好大。”月生说,“一所高中居然会有后山耶。”

“可能是因为地段没有京都那边贵吧。”琰轻轻抓了一下脸,“京都和东京的房价真是可怕,所以除非特别特别有钱的学校,是没办法在这样的城市直接有个后山的。”

“该说不说,能在东京和京都这两个地方的学校,本身就已经够有钱了吧。”

“说的也是。”

日头渐渐地偏西,甚尔承担着一个沉默的保育员职责,偶尔打个哈欠。两个孩子也顺利的无视了他,很亲密的你拉着我我拉着你,手牵手走出学校,决定出去逛逛。

能出门逛街的机会不多,一起逛街的机会更少,这算是第一次。因此两个孩子还挺兴奋的。

时间已经接近黄昏,但也只是接近。这个时候有凉风吹来,比中午更加凉快一些,不少高中生都和朋友约着一块儿出来玩儿。

不少年轻的高中生们都能注意到街上这两个穿着和服,后面还隔着一个穿和服的少年的奇异组合。

虽然后面跟着的那个少年面向看起来有点凶,但倒是任劳任怨的跟着可爱的弟弟妹妹看护。这样一看,这个组合顿时也就可爱起来的。

不少少女不住的投来好奇的目光,飞快的打量一眼,就偷笑着转过头去和朋友小声议论。

“唉——好可爱的两个小孩呢。”

“是呀是呀。还在上小学吧,弟弟和姐姐就这么牵着手看起来好乖哦……”

“跟在后面的哥哥虽然看起来凶凶的,但还是跟着弟弟妹妹呢。仔细看长的好好看。”

“哎呀,是在看云吗?两个孩子这么默契的一致仰头,哎呀哎呀,要是我的弟弟妹妹就好了。”

被谈论的主角暂时没有心思去关心自己在别人的嘴里是个什么样的形象,就连甚尔都下意识跟着一起抬头了。

……屋檐上正爬着一只龇牙咧嘴的咒灵,滴滴答答的留着口水。

也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没有被准测观测到的咒灵,被执行完任务后的咒术师偶遇。放着不管也不行,所以只好临时加班。

月生和琰对视一眼:“……”

来活了。

第26章

除去一部分攻击欲望格外旺盛的咒灵, 大部分咒灵是在达成“对视”这个条件之后,才会发动攻击的。

但是今天偶遇到的这个咒灵有些不同。

在和两个咒术师准确对视上的第一眼,它没有动弹。

原本的动作忽然就僵硬的停止了, 一动不动, 愣住了似的。在经过漫长的三秒钟拉扯过后,那只看不清面容的咒灵猝然转身狂奔!

逃走?!

月生和琰目瞪口呆的对视了一眼, 不约而同的开始狂奔。

一场追逐战就这么开始了。

那只咒灵非常敏捷的在房顶和高楼之间窜来窜去。别的咒灵基本都对自己的诞生地会有点情怀, 不愿意离开, 因此咒术师设置帐祓除起来也方便。

但这只格外不同!

格外的灵敏矫健,也格外的没有情怀。它窜出去的速度就连甚尔都差点没跟上。

顾忌着周围人多, 不太好动手。月生轻轻的呼唤一声, 山君巨大的阴影从天空飞过。

甚尔包抄, 山君堵截, 力求将它先驱赶到人少的地方再说。

咒灵满地乱窜, 发出尖叫声:“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好在,咒灵本身也不想往人太多的地方跑似的, 几十分钟的追逐过后, 竟然往大片大片的麦田方向去了。

月生心里一紧,尔康手.jpg

“麦——田——”

系统也跟着她一起紧张:【麦——田——不对!哪儿还有个小孩儿呢!】统子破音。

月生定睛一看,在咒灵冲过去的正前方, 的确有一个毫无所觉的同龄人正在田埂上走。看起来也是个小学生。

月生当即吹了一声呼哨。

巨大的猛兽从半空俯冲而下,直接叼起那孩子的衣领, 避开了咒灵的前进道路。这一下把咒灵唬的顿了一下, 下一瞬间,一道赤红的血柱将咒灵贯穿!

咒灵在消逝之前, 所有人终于听清楚它嘴里尖叫着的是些什么话:

“不想……不想……和人交流……”

月生:“……”共情了。

系统:【……这就是社恐的怨念吗!】

山君这个时候扇扇翅膀,叼着幼崽一般把小孩儿叼下来了。两个孩子连忙去看。

普通人小孩和咒术师小孩不一样, 这孩子今天打破世界观不知道会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小孩很平静。

满头被突然吓出来的冷汗,腿有点突如其来玩高空蹦迪的颤抖,但是仍然绷住了表情,双手稳稳的抱着一个点心盒子。

加茂琰年长一些,弯下腰问他:“你没事吧?”

普通人看不见咒灵。

那是在一般情况下。

像这个孩子一样,被卷入咒灵的攻击范围之内,是可以暂时看见的。

一头白色头发,发尾却是奇妙黑色的小孩抹掉一点额头的冷汗,显得很沉静:“我没事。”

月生觉得他的发型有点像毛笔。

他谨慎的打量了一下琰和月生,又谨慎的看了看身后只是吐息就能让人毛骨悚然的巨大野兽。

最后看看不远处极具威胁力的肌肉发达的甚尔。

小孩儿“…………”

唯一的办法,也就只有在内心祈求他们是好人了吧。

刚才好像是在救我,感觉应该是好人。

加茂琰伸手,见他没有抵触,试探性揉揉他的头。

“你今天做了一个很奇妙的梦哦。”

“……”

月生小声跟她嘀咕:“忽悠的太生硬了!我都不会信的。”

这孩子只是孩子,他看起来比月生可能还稍微大点,又不是傻子。

加茂琰:“你不要直接说出来啊!”

“……”

那个小男孩儿很平淡的点头:“嗯,真奇怪啊,做了一个飞起来的梦。这位姐姐,请问还有其他事情吗?”

月生震撼的看着他。

天哪,居然真的顺着琰破烂又生硬的台阶下来了!这种台阶换了旁人肯定都不会理的。

仔细想想,这孩子全程应该也没有看见什么特别血腥的画面。最多就是被山君提着飞了一圈。

回过头来把他放下的时候,咒灵已经变成灰了。

好像没什么特别让人做噩梦的内容。

月生摆摆手,示意天生就有猎食类动物威慑性的小乖跑远点,别吓唬小孩儿。

那孩子继续道:“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回家了。”

月生一想,难得碰见这么省心懂事高情商的孩子,一时间感到欣慰,从袖子里掏了掏,塞给他一颗糖果:“给你吃,压压惊。”

“……谢谢你。我是北信介。”黑色发尾的白发小孩儿自我介绍,他看了看月生,又看看高出一截的琰,“谢谢你们救了我。”

他打开自己抱着的点心盒子:“如果不嫌弃,请你们吃。”

点心是很传统的和式点心,应该就是家里面会自己做的那种。月生和琰下意识对视一眼:“没关系吗?这是要帮长辈带回去的东西吧。”

北信介笑了笑,不太清楚他的年纪,但幼年期的孩子有他这样的沉稳非常难得:“没关系,我奶奶人很好的。”

反正最后三个孩子是一起坐在田埂上,一人一个漂亮的和式点心,排排坐,嚼嚼嚼。

就连坐在远处拒绝和小孩子排排坐的甚尔,嘴巴里也咬着一块。

日暮黄昏,日落之时。太阳的余晖金子般洒在大地上,和金黄的麦田交映成辉,如同片婉转的流光。

微风吹拂过麦浪,发出飒飒的声响。月生闻了闻,嗅到风带来一股熟悉的、令人安心的麦子气味。

“真好吃。”月生嚼嚼嚼,“我家里没人会做这个。摆盘的都是那种又贵又不好吃只有好看作用的。”

“我家也是。”加茂琰嚼嚼嚼,“这种用心手作的点心最好吃了,是北的奶奶做的吗?”

北信介点点头,家人被夸赞这件事让他感到很自豪,“我奶奶做点心很好吃,她捏的饭团也是。”

加茂琰:“我家没人会特意给我捏饭团。”

“我家也没有。”

“不过迟琴说她放假的时候会学一点新手艺,到时候做给我吃,让我期待一下。”

“我也要吃。倒是你我要去你哪儿蹭饭。”

加茂琰眨眨眼:“小北也想尝尝吗?就当是谢你的点心。”

北信介于是也眨眨眼,没说点心本来是谢她们的:“可是,会很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