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2 / 2)

暴雨天 也骨 24158 字 2个月前

“你一定红透半边天。”

吴丞戈不是?个信命的人。

脑子里还是?忘不了那一天,那一条通往酒店的路上,沿路的路灯毫无征兆突然熄灭。

如果冥冥之中一切真的有注定的呢。

那这条路他要走?得多痛。别人不会懂-

晚会活动被宜城的主?办方安排在后天晚上。

台子搭建在海边沙滩。海天交接处,紫白色的闪电飘过。

天气不好,是?海边暴雨来临的前兆。

后台候场的搞乐队的人都有自己的脾气。骂骂咧咧这极端天气。吴丞戈是?唯一的闲人,不用准备演出?,笑嘻嘻替主?办方解围,挨个安慰着。

“遇水则发。遇水则发嘛。”

“祁司北在哪。”临近上台,失路乐队的贝斯手宙斐过来,把吴丞戈单独拎到角落,“下午酒店房间?敲门也没人开,我还以为他早来了。”

“他真没来吗。”吴丞戈惊讶到说不出?话,“你开玩笑的吧。”

后台的灯泡因为一阵雷声猛烈晃动了几下。

没有主?唱,怎么上台。

周围工作人员也陷入一片混乱。

后台有人等待开场的间?隙,蹲在地上刷头条。吴丞戈眼尖,一把夺过人手机把对方吓一跳。

昏暗里亮白的手机屏幕刺得眼睛发酸。

最?近宜城的大新闻当然是?陈冬雄。宜城最?大的老板一出?事,公司一垮台,满城沸沸扬扬。

陈冬雄医院病房外,昨天被拍到一个推开病房人。

压着黑色鸭舌帽,银发。优越的骨架撑得身上那件黑色大衣格外惹眼。

几张照片,莫名?其妙传到全网到处都是?,像是?有人精心设计的局。

吴丞戈是?为数不多祁司北身边,知?道他跟陈冬雄关系的朋友。

谁他妈知?道陈冬雄故意?把他找过去还跟他说了什么。

“帮我喊一辆回?酒店的车。”他把手机扔还给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别人,整个后台回?荡着他的咆哮,“快点。”

人山人海,司机不停按喇叭,人群拥堵到根本无法往前开。

后座坐着的人一遍一遍拨打着无人接听的手机,短信一条条编辑出?去。

【我知?道你在酒店房间?里】

【陈冬雄跟你说什么你都别当真】

【北,别做糊涂事】

他知?道杭南高中高三那个毕业季的夏天,因为祁婉黎的死,祁司北是?失踪状态。

失去了经济来源,失去了世上唯一一个还愿意?给他一点点爱的亲人,在刚刚成?年的十?八岁。

他不愿意?低头去找陈冬雄这个疯子,不愿意?再陷入童年时候那段暗无天日的生活。

曾经耀眼张扬的人,像星星一样坠落。

自此彻底无声无息。

等再次相见,他都快从他那堕落的身上看不出?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

吴丞戈骂了一句脏话,把手机砸在后座上。自己推开门逆着人流,狂风里往下跑。

“让一让。”他迎着风不管不顾大喊,“要出?人命了。”

嘈杂,混乱的漆黑里。

人群里突然涌起一片翻天覆地的尖叫。

吴丞戈诧异回?头。所有的灯光聚集在台上的这一瞬。

那个身影狂妄挺直,只会是?一个人。

雪白的海浪拍打着礁石,一道紫红色闪电过后,海边的暴雨骤降。

整个世界沉入冰冷的雨水里。

祁司北整个人状态并不好,淋着雨一动不动,声音都是?哑的。

用力在唱一首很老很老的歌。

看得吴丞戈恍惚了一下。莫名?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盛夏,闷热的排练室外绿意?垂落,坐在角落里的少年,喉结上的汗水透亮。

十?六岁的祁司北侧过脸告诉他。

“一旦开始,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唱到最?后一秒钟。”

雨水淋湿了吴丞戈的视线。他胸膛里那颗不安剧烈的心平静下来,渐渐从之前恐慌的状态里恢复。

眼眶被雨淋得很疼。

台上人声嘶力竭。

像是?要跟这闪电和大雨,不服输比一场高低-

暴雨预警几乎泛滥了整个南部地区。天气预报地图上,全国标出?来一片深深浅浅的黄色。

整条上禾路像是?在雨水里被泡胀。

林雨娇开学以后,去实习的安诚律所在业内知?名?度很高。

带教老师相当严苛,平时安排的任务比较重,周末加班处理当事人资料也是?家常便饭。

带教老师更辛苦,经常上午在一个地方,下午就飞到另一个地方去开会。

灰蓝的夜色透过律所会议室的百叶窗,落在手旁叠得高高的文件上。

林雨娇手里握着钢笔,体态漂亮,专注听着那几个红圈大佬的讨论。

“一会儿你先下班,休息半天吧。”带教老师知?道她?几天睡眠加在一起还不到三小?时,在会议休息间?隙里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快凌晨一点了,“接下去还有别的项目。”

她?点点头,回?工位收拾东西。

舟川政务区高楼耸立,仍然有办公大楼亮着灯火。

电梯到了一楼,穿着藕粉西装裙的人,低头看着手机从电梯里出?来。

黑色的长发微微卷过,挎包的银色金属链条在发间?若隐若现?。

“妹妹。”前台的员工亲昵跟她?打招呼,“王律今天也这么晚放你走?啊?”

林雨娇笑了一下。

眼睛清清冷冷,像一场温柔蓝雨。

“妹妹,上次我弟不是?来接我下班吗。”前台姐姐压低声音凑过来,“他回?去缠着我非要问你联系方式,烦死了。”

说着说着,很自然拿过她?手里的手机:“要不你们认识一下吧。”

“美女总是?很多人注意?的嘛。”

因为很困,林雨娇捧着手机没什么防备,就这么愣愣看对方拿过去打开扫一扫。

手机屏幕最?上方,同一时间?,闪过一条新消息。

Arctic:抬头。

两个人都看到了消息,几乎是?一齐抬的头。

写字楼门外倚靠在落地窗玻璃上的人,发尾潮湿,纯黑冲锋衣领子拉到了最?上。耷拉着眼睛。面朝一片雾蓝色下雨天抽烟。

她?脑子“嗡”了一声。

她?不知?道祁司北为什么能找到这里,又等了她?多久,等到这座城市灯火阑珊还站在楼下。

失神拿回?前台姐姐手里的手机,推开门直接走?了出?去。

晚风中无数雨水扑面而来。

林雨娇走?到离他很近的雨地里,背着手轻轻踮脚:“你怎么回?来了。”

楼里八卦看着的那几个前台员工不由自主?,失态盯了很久。

两个人连侧影都是?绝配。

黑色冲锋衣的人没说话,蓝色的雨水潮灭了指间?那支烟顽劣的亮红。

那一天在宜城,他真的没打算去现?场继续演出?,把自己反锁在酒店房间?里。

好像又回?到了十?八岁的雨天。送完了祁婉黎最?后一程,祁司北一个人从墓园回?来。

几个朋友一直联系不上他。过来找人把门板撞开了,叫的救护车把人送去的医院。

急救室的医生把谈灼舟喊进?去,让他一直跟病床上的人讲话,以免对方失去意?识。

活生生把谈灼舟平时话这么少的一人,逼得那么狼狈,一秒钟都没停过开口。

祁司北还是?醒不过来。

谈灼舟这样顺风顺水的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痛苦。最?后实在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最?后两分钟。”医生摇摇头。

再说下去,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北,你还记得吗。”他哑着声音,断断续续在说最?后一件事情,“高考前有人趁停电给你送情书,你还扯了人家小?姑娘一颗扣子。”

“你要准备什么时候还。”

祁司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见他又走?回?到了陈冬雄别墅里的那间?漆黑地下室。他打开手机手电筒,走?回?深渊。

手电筒光亮里,白墙上,门上,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几十?年如一日鲜红。

是?小?时候的他,用指尖一下一下拼命划出?来的。

只有疼痛能让人清醒。

那些绝望噩梦的尽头,莫名?其妙是?那枚蝴蝶袖扣。

病床上的人很轻很轻笑了一下。

很荒唐的一个梦。

谈灼舟看到了。

整个人不管不顾一下子瘫坐在病床地上,平日里什么洁癖都抛之脑后了。

多年后,陈冬雄失去了所有资产和往日辉煌的一切。

在宜城医院里意?识不清,还知?道那只手死死拽着他不肯放。

力气大到几个护士冲上来帮忙,才掰开那只手。

祁司北挣脱得踉跄了一下,扶着窗台站稳,笑得轻蔑讥讽。

只有他知?道他想说什么。

是?要拉他一起下地狱。

可是?这一次,他会好好活的-

三月份的南方,一下雨,连绵阴郁。

夜空旧得像一层灰尘

林雨娇见他一直不说话,还以为他生气了。

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你怎么回?来了。”

她?不知?道怎么哄人。

昏雨站着里的人,被她?喊得回?过神。

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收了脸上所有落寞和痛苦。

这一路的痛雨他只字不提。

只是?盯着她?那双潮湿清冷的眼睛,肆意?扯了扯唇角。

“因为想见你。”

“很想。”雨水顺着冲锋衣长袖流下来,“很想。”

“我没生气。”顺带一眼就看穿了她?之前的欲言又止,低头笑得肆意?,“也不用你哄。”

“我自己会哄。”

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懒懒从背后拎出?来一束白玫瑰。

在雨水里那样鲜艳。

林雨娇发懵接过花,白色的花瓣跟她?今天这一身藕粉职业装很搭。往街上走?了几步。

回?头,看见他两手空空站在雨地里。

重新走?回?去,冷白纤细的手,没来由搭在他的手腕上。

“回?家。”

冬天的夜晚,冷得喘不过气来。

祁司北没使什么劲,散漫任由她?牵着往前走?。

冷风吹得有点睁不开眼。

长发被细雨打湿,手里的花隔着西装裙,紧贴着心脏。她?不知?道,在她?的手掌下。

是?他曾经不堪承受命运干过错事,留下过痕迹的地方。

也是?脉搏重新开始跳动的位置。

第37章butterfly

chapter37

路灯把上禾路的春夜,晒得发白发烫。

再滚烫的?光,穿过老居民楼破败剥落的窗花,幽蓝晃动在窄小的?浴室里。

也变成了冷太阳。

林雨娇拖鞋踩在一片湿漉里,在洗澡。

头顶的?灯早就坏了。昏暗的?水声,混着沐浴露泡沫哗啦啦冲下漆黑下水口。

扔在洗漱台上的?手机屏幕明明灭灭。先是几个?未接电话,再是一条条闪过的?短信。

她擦干了手,轻拿起手机。

蹲在冷水里,一条条把那?些不堪入目的?短信删除。

李奉每次一喝多,或者?在厂子里受了什么刺激。就会疯狂想方设法想找她。

这些年?来换过的?号码,一个?接着一个?,如同水沟里的?飞蝇怎么驱散也没办法。

【我来舟川找你】

删到最后后一条,手机颤抖了一下。

头顶花洒没关。时好时坏的?热水器响了几下,温水的?水温急剧下降,冷雨一样砸落下来。

她在冷水里埋下头。要逃到哪里,才能不被找到。

水洒在手机屏幕上。屏幕触控失灵。

指间不小心触碰点开推送的?同城新闻。

手机屏幕瞬间变成一片雪白,打开了新闻弹窗,覆盖了那?些短信。

是一篇娱乐文稿。

路灯光透过湿透了的?浴室窗帘,落在手机屏幕上。

把新闻发的?照片上,祁司北那?张戴着墨镜的?脸,亮得张扬热烈。

修长的?指间握着有报社logo的?话筒,低头凑上去对着镜头笑。

水滴不断落下。林雨娇站起来,拿睡衣的?长袖,一点点擦干水汽弥漫的?屏幕。

屏幕里的?人?照片重新变得清晰,又渐渐被新的?水汽迷蒙。

她怔怔低头看?着那?张模糊又擦清晰,清晰又被水蒸汽模糊的?照片,看?了很久。

像是怎么都抓不住的?水雾。

浴室门被风吹开。

站在门外的?人?倚着掉漆的?门,懒懒交叠着腿。水雾弥漫了下颚线。

和手机屏幕上那?一头一模一样张扬的?灼白发色。

林雨娇心一颤。脚下更加慌乱加快了几步。

廉价的?人?字拖吸水,粘在水泥灰瓷砖上。猝不及防,整个?人?惊叫一声往前倒去。

祁司北连位置都没挪。

故意的?。

怀里湿漉漉的?一片。林雨娇手臂上的?水珠,全?都挂在了他后脖颈上。

清清冷冷的?人?,软得像云。

“对不起脚滑了。”林雨娇红着脸,胡乱找了个?支点,撑着他宽阔的?肩膀想站直。

后颈被一只手抵住,摸上她湿透的?发间。

祁司北没说话,低眸随手拿了洗漱台上放着的?吹风机。

吹风机的?热风仔仔细细吹在她的?头发上。

他的?身上有迷醉的?烟酒气。大概是跟他圈子里的?那?些朋友从哪玩回来的?。

“别动。”

低沉醉醺醺的?声线,烦躁里压不住那?股无可奈何的?纵容宠溺。

她顺着他没动。

任由他醉醺醺连吹风机都快拿不稳,几次险些掉在地上,又表情一脸严肃认真,给自己吹干了湿漉漉的?头发。

乖乖倚在他的?肩上,抬眸看?向破旧卫生间窗外。

起雾了。

未来就像窗外遥远的?茫茫夜雾。

即使看?不清。还?是舍不得。

舍不得放弃这一刻-

春雨碧连天?,连着几天?过雨天?。教学楼下台阶上的?苔藓,被淋成一片泛滥绿水。

绿晃晃的?雨夜。

4月有教育局领导视察教学,学校组织了一场汇报大会。

结果?林雨娇是在前几天?,突然收到的?辅导员消息。白天?忙着处理律所实?习,晚上赶汇报开幕式的?演讲词,整个?人?几天?没怎么睡。

终于?在汇报大会的?当晚,定下了稿子终板。

“你上去打印吧,我在楼下等你。” 李竹收了伞,蹲在活动中心楼下玩手机,“上楼好麻烦的?。”

打印店在三楼,人?挤人?等在打印机旁边。

潮湿的?空气不流通,堵在呼吸道里,缺氧让人?发晕。

前面有几个?女生在排队等待打印论文。长长的?队伍,让每个?人?心里都莫名烦躁。

“我听说演讲一开始定的?就是薇姐,凭什么最后被她换下来了。”

“不知道学院怎么想的?,居然最后选她上去发言,就她这种闷半天?不说话的?。一个?字都说不好,给我们学院丢脸吗。”

尖锐的?声音持续不断。直到有人?回头看?了意味深长的?一眼。

林雨娇披着一件灰白开衫,安静站在人?群后。

几个?同学嗤笑了一声。随后,又若无其事转头跟周围人?聊起别的?话题。

有说有笑,仿佛不认识她。

窗外的?雨声下得让人?恍惚。林雨娇无意识捏紧了裙摆。

就像十八岁时一样,走在人?来人?往的?教学楼长廊里,一个?人?面对人?群,紧紧握着校服下摆。

世界越是热闹,越显得她的?孤独可笑。

她想要抓住的?不是衣摆,只是一双手。

打印店的?窗户很小,还?是能看?清那?一片流动的?灰色雨水天?。

雨从未停过-

要打印的?东西?太多,她等了很久。

一个?人?仔细修订完了五六页演讲稿,才抱着一堆打印纸走出了打印店。

看?了一眼时间,礼堂的?汇报大会快开始了。

刚才在打印店的?那?几个?女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还?是真没看?见?她,站在楼梯边上聊得热火朝天?,声音和雨声一样大。

几个?人?把楼梯堵得很难走。

她抬眸看?了一眼,没选择跟她们多纠缠。转身平静走开了。

走了安全?通道。

冷灰的?灯光落在水泥地的?台阶上。

楼道里有学生剧组在拍短片作业,好像是校园片。不时传来打板声,回响在狭窄的?通道里。

“你先过。”架机器的?摄影抬头,不耐烦挥手示意楼上愣住的?林雨娇,“赶紧,快走啊。”

“不好意思。”

楼上人?匆匆忙忙往下跑,裙摆和长发一颤一颤。

几乎是猝不及防。一个?转身,在下一个?楼道转角口眼底刺入一道灼眼的?身影。

楼外的?雨天?一点一滴渲染开,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只有下雨声。

半蹲在墙边的?人?侧着脸,在玩手机。大概是因为拍摄需要一次性喷黑了头发。

黑发还?是收敛不住一身的?锋芒。

左肩披着一件蓝白色校服,昏暗里湿漉漉的?下颚线和突出的?喉结。

她的?呼吸开始发涩。

视线里灯光像雪花一样,冷白纷飞。林雨娇一动不动,怔怔站在这片片冷光束里。

怕这是十八岁的?一场梦,醒来还?是会回到眼前这狼狈落魄的?暴雨天?。

只有在这场梦里,他永远都是那?个?光芒万丈的?少?年?。

风声狠狠扑打在楼道玻璃窗上。她才回过神,掐了一把自己胳膊,知道祁司北现在有事在忙,何况几步之外还?有那?些剧组的?人?在场。

低下头,像十八岁时那?无数个?瞬间一样从他面前,悄无声息的?路人?甲乙丙,默默擦肩而过。

察觉到有人?从身边经过,冷水汽。

祁司北懒懒放下手机。

她往左走,他就往左。

逼急了,林雨娇猛然抬头:“让一让。”

蓝白的?校服,少?年?绷直的?肩线。

她很久没见?过他披着校服的?模样。

手一抖,手里的?演讲稿扑落到潮湿的?地面上,落了一整地。

“怎么了怎么了。”楼上有人?探出半个?身子,看?清楚状况以后,好心提醒,“别把人?家小姑娘东西?弄丢了,你帮忙捡一捡呗。”

话说出口才发现楼下那?站着的?人?好像是祁司北。恨不得撤回。

谁自找不爽才去教他做事。

“祁老师你的?戏份差不多结束了。稍等一下,我们这边尽快收工。”对方战战兢兢补充。

“哦。”祁司北难得没什么脾气,低声应了一个?字。

慢慢蹲下身,单膝跪地,一张张捡起来。

昏雨光影中的?人?侧影高大挺拔,从来都是弯腰但绝不低头。

林雨娇平静了心跳。也蹲下身,手忙脚乱揽过地上杂乱的?稿子。

心思全?在地上的?白纸上,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没留意到面前人?一点点越靠越近。

身体失去平衡,往后一仰,跌坐在冰冷楼梯台阶上。

温热的?呼吸扫进她白皙的?脖颈。祁司北双手撑在台阶两边,俯身靠近。

她只来得及发出一点小声。瞬间想起楼上还?站着几个?在讨论作业的?同学,生生把所有声音咽了回去。

黑暗里那?双不安看?着他的?眼睛,干净清冷。

凶巴巴只写着三个?字。

“别乱来。”

潮湿发闷的?楼道,楼上不时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分?不清是不是下一秒就会有人?下来。

掌心里是绵密的?水痕。林雨娇微微仰头,跌入他那?双勾人?眼睛。

“放我走。”她定定盯着他,做了一个?口型。

祁司北笑得很邪气。

连规则和命运都可以改写的?人?,怎么会在乎这点威胁。

低下头,不经意间蹭到她耳根的?发丝很软。

“那?你亲亲我。”

窗外闪电阵阵,狂风暴雨。

在这个?天?昏地暗的?雨天?,他像一只黏人?的?大狗一样赖在她身边,不肯离开。

湿漉的?唇轻飘飘掠过他的?下颚线,很敷衍的?一个?吻。

祁司北低头勾了勾唇。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把周围散落的?稿纸,收拾整齐递给她。

“这什么,你专业作业?”

“演讲稿。”林雨娇脸很烫,“一会儿学校要开汇报大会。”

“你去演讲?”昏暗里他俯身凑近,笑起来肩膀发颤,“这么厉害啊。”

像是怕她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句后半句。

低哑的?声音,能听出说话人?最近因为工作繁忙连日的?疲惫。

仍然在这一刻,费尽心思拉满了情绪,给她的?是毫无掩饰的?夸奖。

这是她接到辅导员说选她去做演讲以来,听到的?第一声毫无保留的?夸赞。

下一秒,本直起身的?人?继续耍赖,侧身窝进她怀里。

“读给我听,好不好。”

潮湿冰冷的?怀抱里,瞬间涌进温温热热的?体温。

她懵懵捏起演讲稿,小声开口。

“各位亲爱的?老师同学,以及市领导,大家晚上好,我是来自法学院的?学生代表林雨娇”

本来因为去演讲紧张的?心,越念越平静下来,终于?找回了本该属于?自己扬眉吐气的?语调。

坐在这昏暗中,都遮不住冷白的?光下,连发丝都熠熠生辉。

这是她凭自己本事得到的?荣耀。

灯光昏沉的?楼道里,祁司北把头枕在她的?膝盖上,一动不动看?着她。

整个?人?柔软松懈,卸下了所有平日里的?戾气防备。

分?分?钟都盼望见?到她。

仿佛只有窝在她身边,才是他的?栖息港,乌托邦。

第38章butterfly

Chapter38

白色廊灯下雨丝绵绵。

礼堂的汇报大会晚上八点半开始。

门口?站着的几个学?生是学?生会?文艺部的人。站了两个小时当礼仪接待,见来人少了?,都松懈下来开起小差。

“戴口?罩你都能?看出来帅?绝了?你。”

“你自己看他那双眼?睛。”

“要闲聊出去聊。”程译野摘下工作证,不轻不重?扔在桌上?。

几个大一刚进部门的学?妹被他发火吓到,低头转过脸去。

只有陈萌笑笑不说话。走过来勾着他肩膀,一扬下巴:“程部长。”

“我瞧着他们说的,那刚进去的帅哥,是祁司北。”

“他疯了?才愿意来看这么无聊的讲座。”程译野听笑了?,“他能?在里头安安稳稳坐半个小时,算我输。”

“我们打赌。”陈萌挺直腰杆,不依不饶提高声音,“以前部门开会?,天天见他来教室门口?等你。托你的福喽,人家都只是在传闻里听说过他,我们能?老见到。所以帅哥长什么样我还不清楚嘛。”

“赌就赌。”程译野扯玩着工作牌上?的蓝色系带,“挺没意思的陈萌,北子我还不了?解。我赢定了?。”

话还没说完,肩上?搭上?来一只手。

廊灯下黑色尾戒冷光泛泛。

“阿野。什么地儿,没邀请函不让进。”从前面折返回来的人懒洋洋搭着他的肩。

校服宽大的帽檐,耷拉下漆黑的眼?睛。

“送张邀请函给我呗。”嘶了?一声,从呆若木鸡的程译野手里抽走一张票,“谢了?。”

转过身,背对着他高抬起右手挥了?挥。桀骜不驯。

还他妈真来了?。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人,碎碎念着追上?去:“你是不是走迷路了?。”

礼堂这会?儿已经人山人海,只有最?后一排还剩着几个空位置。

程译野眼?睁睁看着戴着黑色口?罩的人走上?了?台阶,从聚光灯下隐入后排角落,背影高大的人坐下去,心甘情?愿变成了?昏暗里模糊不清的身影。

除了?做音乐,他很少见祁司北还有这么安静认真的时刻。

安分窝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暗色的光线落在他身上?,隐去了?所有棱角。侧头一眨不眨盯着耀眼?的台上?-

八点半大会?准时开始。

林雨娇坐在后台。下过雨的空气,闷得人心里拧成一团。

“你是不是太紧张了?。”陌生的同?学?和和气气走过来,自来熟拉起她,“我看你对稿子也很熟悉了?,要不去外面转转吧。”

她拗不过,被推搡着往台外走。

台下黑压压一片人,晃动着陌生的面孔。

她茫然无措站在台边一小块灯光下。

记忆像是飞驰而过的列车。其实杭南高中那会?儿的礼堂也跟大学?这里差不多。

每一次高中有活动,她总是一个人低头穿梭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抱着试题卷子,找到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耳边一片喧嚣的讲话声。

林雨娇只是更加低下头,把目光全都深埋在厚厚的试卷里。

班委在身后清点到场班级人数。

“少一个人,你们谁见过林雨娇。”班长皱着眉问。

声音淹没在礼堂的一片叽叽喳喳聊天声音里。

林雨娇在后排费力往前探了?探身子,举起手,张开嘴想说自己来了?,细小的声音也吞没在人山人海里。

很多人诧异看了?过来。

同?班的几个女生看到了?她踮脚往前挥手的样子,看她的目光觉得很滑稽。

仍然什么都没说,继续事不关己聊着自己的那些话题。

一直到最?后,没有一个人帮她喊“到”。

她埋着头,不自在坐在最?后一排。

被汗水浸湿的长发遮住半边脸,远远看去,像一只孤独脆弱的黑色蝴蝶。

十七八岁的蝉鸣噪得像永不停歇的大雨-

“下面,让我们有请法学?院的林同?学?作为学?生代表发言。”

林雨娇还站在台侧恍惚回忆,台上?忽然有主持人在推进流程。

她怔了?太久,时间有些仓促。加快脚步跑回后台休息室。

“到你了?。快去吧。”等候在那里的陌生学?生递过来修订在一起的稿纸,“加油学?姐。”

聚光灯落在脸上?是热乎乎的。

她捧着稿纸快步上?台,走到中间。台下第一排全是市里头来的领导和校老师,目不转睛看着她。

穿着低调的灰白,站在鲜花布满的讲台前慢慢翻开稿子。

她做事向来很细心。再紧张,也把演讲稿先翻了?几页对一下有没有拿齐。

第二页是白纸。

第三页还是白纸。

明明打印店里拿出来的,还是她一个字一个字改出来的完整版演讲稿。

林雨娇手有些发颤。抬头,光线照得视线发烫眩晕。

台下黑压压一片人,第一排的领导目光透过镜片,看向她的眼?神有些锐利。

一点错都不能?出。

她只用了?三秒钟时间,就毫不犹豫做了?一个决定。

读下去。

这几个晚上?一直在写演讲稿,一遍遍在狭窄的房间里对着镜子练习。那些句子都在脑子里。

“尊敬的老师同?学?们,各位领导,大家晚上?好”

握着稿纸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很快恢复平静。

她的脸上?看不出一点破绽,念着第一页的内容。

翻完了?这一页,后面就是白纸。

她偏要赌,赌自己牢记于心,一个字都不会?犯错。

少女的目光坚韧清冷。

渐渐的,也有了?明确挑衅反击的情?绪。

看得台下某处角落里的两个女生莫名有点不爽。

“这么多字,她怎么背的下来。”有人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侧过头跟自己朋友低声说话。

“傻子。还强撑什么台面,早晚出丑。”另一个女生看起来淡定一点,不屑安慰,“你担心什么。四页的演讲稿,三页白纸,只要她敢磕巴一下就完蛋了?。”

“我们这样整她真的没事吧。”

“没事啊,我就不服凭什么选她上?去。她不是好学?生很厉害吗,有本事脱稿一个字不漏背出来。”

扩音器里林雨娇的声音平稳缓慢,穿透礼堂每个角落。

两个人继续一动不动盯着台上?人念稿子,等着她翻页,胜券在握。

隔着一张椅子,祁司北大半张脸隐在校服立领里。

昏暗里的黑发被空调冷气吹得发乱。

他的眼?神很冷。看得不小心对视上?的那个女生心里发毛,又挪不开视线。

某一瞬间,那人往后仰了?仰。

立领滑下脸,露出那张锋利的五官。

“你旁边那个哥们是真帅。”她瞄到了?一眼?,失语了?一阵才转头跟朋友讲话。

对方转过身,只看到空荡荡的座位。

人突然走了?。

“你疯了?啊,哪来的帅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台上?人念完了?第一页的最?后一句。

她面不改色翻页,动作温柔。

面对着那一片空白纸,神色没有一丝慌乱。导致台下除了?知情?的那两个女生,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出破绽。

林雨娇深吸一口?气,小心隐藏掌心的冷汗,凝视着那一页白纸回忆着自己原本的演讲稿内容。

太多精确的数据,是个人都很难一个字不差记下来。

疲倦刺痛着记忆神经,林雨娇的大脑接近一片空白。

指尖深深掐着自己的手臂不肯认输。

高仰起头站在光里。

“我校上?半年开展活动”

她微微张口?,已经感受到了?磕磕绊绊。

视线里电流火星一样作响了?几下,周围陷入一片漆黑。

大礼堂里所有人面面相觑,什么都看不清了?。

尖叫声和脚步声回荡在黑暗里。

“怎么回事。”有人站起来提高声音,“所有同?学?待在原地不要动,听后续指挥!”

停电了??

林雨娇花了?半分钟反应过来。

握着空白稿纸,在一片漆黑里悄无声息撕碎了?那些整蛊她的白纸,摸索着往台下走。

礼堂外骤雨滴滴点点。

她坐在一个空位置上?,整个人像抽去了?所有力气。

迷迷糊糊,做了?一场和今晚相似的梦。

高三时候那一场台风夜,电闪雷鸣,也是全校断电。

她踩在教学?楼长廊积水里,头发被雨淋得黏糊糊的。自卑怯懦的人把自己隐藏在黑暗里,才敢去送谭佳妍逼她送出去的情?书。

那场台风夜之后,所有人都在讨论两件事,一件事是忽然全校停电,另一件事是有人趁停电表白,但太黑了?看不清是谁。

“怎么好巧不巧这个时候停电。”宋嘉善在草稿纸上?乱涂乱画,“要是那个晚上?不停电就好了?,我们就能?知道到底是谁敢把情?书送给祁司北了?。有八卦可以聊了?。”

林雨娇勉强扯住一个笑,深深低下头。

走廊外经过成群的学?生。被围在中间的人又没有好好穿校服,套着一件宽大黑T。

“这事我校外朋友都知道了?。要是那女的被人看见了?,估计名字在校园墙上?也要被扒完了?。”

“肯定接下去几年,天天都有人说这件事。”

“北子你真没看清?”

“都一个个很闲啊。”一片喧嚣里。少年懒洋洋插兜扬起下巴,笑骂那些狐朋狗友,“好好读书吧。”

后半句话声线清亮。

像是有目光若有若无穿过窗户。

林雨娇坐在教室角落里,没转过脸,手中的签字笔在试卷上?,一折。

划出一条偏离轨道的黑线-

黑暗里雨声越发清晰。唯一的亮光是礼堂开着的大门。

“林林,你还好吧。”李竹逆着人流,开着手机手电筒匆匆从门外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缩在第一排角落里的人。

“我一听说礼堂停电了?,我就想起你今晚有演讲在礼堂。担心死我了?。”李竹心有余悸拽着她的手,“跟我走,我们出去。”

她懵懵被李竹拉着往外走。

“怎么会?停电了?。”

“校文件通知刚发出来,说是雷雨天气电路坏了?。”

两人站在礼堂外的路灯下,风雨湿乎乎往脸上?吹。

“不过我听别?的版本说。”

“有人踹了?电箱。”

林雨娇的脑子疼了?几下。

雨丝在路灯下,闪闪发光到天旋地转。

世界被下成一场潮湿梦境。

“你脸色好白呢,要不要先回家早点休息。”李竹关心盯着她。

她说了?一声“好”。

无力挥挥手,整个人依然没什么力气往校门外走。

马路上?车水马龙,春风吹得梧桐枝头的叶子微微颤颤。

林雨娇一个人走在雨伞晃动的人群里。

这城市人山人海。

谁在你身边。

校门外的巷子雨地波光粼粼。

斑驳老墙边斜倚着的人身影修长,一身校服,黑发被春风吹得发软。

看得她愣了?一下,眼?神都克制不住迷蒙起来。

回忆铺天盖地,闷闷压上?来。

站在巷口?的人看穿了?她为什么发呆。

她在透过他这身校服,在看十八岁的祁司北。

站在暴雨中的街角,勾了?勾唇,故意逗她。

“林雨娇。等你下课。”

少年的身影逆着光。

跟十八岁的叛逆反骨,一点都没变。

我们一起逃回十八岁阳光明媚的盛夏。

不要再淋任何?一场暴雨。

隔着茫茫大雨,她捏紧了?包带静静问。

“你踹的电箱?”

祁司北不置可否。

林雨娇没有收回目光。盯着他,站在巷前大雨满身。

“2017年,高三台风来的那晚上?是不是”

他耸耸肩,像是没什么耐心再重?走往事。

慢慢点下了?头。

这么多年崩在林雨娇心里那根弦,突然一下子断了?。

不是天时地利,不是命运终于有一次愿意怜爱她。

那一夜,也是祁司北跑去杭南高中的天台拉了?电闸。

然后又跑回漆黑一片早就乱成一团的自己教室,趴在座位上?,闭上?眼?装睡。

倒计时开始。

走廊外跑过轻微的少女脚步声。

他趴在臂弯里,无声笑了?笑。

“不过我高中,真不认识你。”祁司北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举起双手一边解释,一边往她这里走。

“现在认识了?。”

一只手自然而然搂过她肩膀。抬手捏了?捏她湿漉漉的下巴,笑得很坏。

“特别?熟。”

十八岁的时候为她拉电闸。

只是不想让一个好好读书,循规蹈矩的陌生女孩子,陷入舆论打扰到她安静的生活。

二十二岁为她断电礼堂。

是想她可以永远一身光芒,不愿意丢她一个人站在难堪里。

他们说他灵魂堕落。

可林雨娇在这一刻只明白。

祁司北永远都是那个,本身就很好很好的人。

第39章butterfly

Chapter39

再下一场雨。雨温里靠近了夏天。

雨丝隔绝了氧气,把城市笼罩在沉闷发白的天光里。

程译野最近变得很忙。学校里部?门事务放不下,校外又接了舞台。在外面租了一个舞室,和团队跟着老师在舞室里排练。

习惯了走出写字楼,抬头看?到舟川凌晨三四点的天空的生活。

祁司北偶尔来探望他。

总是把自己包裹在一身?黑色里,戴着?墨镜。帽檐的阴影,沉沉压在额前耀眼灼白的碎发上。

一进门,一个人静静站在墙面镜前的角落里。

直到休息的间?隙,有人轻声戳了戳程译野的肩膀,指了指角落里。

“野哥,那人谁啊。”

他转过头望去。眼底撞入那道懒散高大的身?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亲近的人待在一起,他不再怎么讲话。

大多数时候出去,总是一个人不紧不慢走着?,这张脸还是戾气得生人勿近。

别人问他什么,回答也是淡淡的。

“北,这是你?吗。”他们这群人里有人脑子?不带拐弯的,刷到一条新闻内容推送,惊呼着?凑过来,“照片上这人真的跟你?好像啊。”

程译野绊了一脚,没来得及拦。眼睁睁看?着?一群人追上独自一人走在大桥路灯下的祁司北。

手机上的照片,正是那天他莫名收到命垂一线的陈冬雄,在电话里话都快说不清楚的哀求。心软去见他。

照片上的人手握在病房门把手上,侧影清晰。

不知道是谁故意拍下的,又暗中公开?出去。

冥冥之中像是展开?一张铺天盖地的网,悄无声息落下,只想要压断少年的每一根骨头。

那些?彻夜难眠的夜晚,祁司北仍然?想不明白陈冬雄是真的突发猝死,还是装的心梗,接受不了公司破产的事实,在医院病房里吞药自杀,潦草结束一生。

反正在他临死之前,他如愿把他拽进了这深渊。

祁司北讥讽勾唇。

几千人的公司上下乱成一团。那些?高层得知大老板的死讯后,第一时间?卷钱跑路,底层大多数工人学历不高,不少都是文盲,有人鼓动怂恿,他们一直在追祁司北的下落。

这笔债,放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几辈子?都攒不出的钱。

他说他一定要还清的。

他要挺直背,堂堂正正往前走。

有一阵子?,他在舟川彻底消失,任何人都追不到他行踪。只有程译野知道,祁司北去了首都签了一家?经纪公司。

近乎苛刻的合同,几乎全年无休的通告。

因为总是被那些?闹事的工人追着?上门找到,换来街坊邻居异样?的目光。后来祁司北只能不停换旅馆住。

老巷子?里的小?旅馆不见天日,要走很久很久,才能从看?到阳光和高楼大厦。

他还是他。那个永远想赢,不认输的祁司北。

演出台下,场场依旧人山人海。

有一次,整耳欲聋的伴奏声里,舞台上正在演出的人,左耳响过几声尖锐的刺鸣之后,暂时性失聪。

消瘦了很多很多的人,局促不安一直在调整耳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愣了半分钟后,才反应过来。

那个时候音响早就?停了伴奏。

不落的太阳,照在祁司北的黑色皮衣上。

他单手抬起话筒,捂住听不见声音的左耳。一个人站在广阔无边的天空下,声音沙哑有力,把副歌一句一句唱完。

台下没有一个人散场。

那一刻他的眼神里,不是绝望惊慌,不需要任何人怜悯。

是野心-

排练结束的时候又是舟川的午夜。

“野哥,走了。”团队的伙伴站门口挥挥手,兴致勃勃讨论着?这个点出去吃什么夜宵。

“拜拜。”程译野最后一个走。绕到一直安静站在角落里的人身?后,试探开?口,“一块出去逛逛?”

两个人最后一起走出的写字楼。

舟川的夜晚很黑,不知不觉又走到了跨江大桥。

远处楼上零零散散亮着?几盏灯火。雨后发闷的风,吹过滔滔江水。

他们永远不是竞争对手,是会一直一起并?肩的朋友。

走到大桥中间?,祁司北突然?停下来。

“不是吧你?,这就?走累了。”程译野抬眼笑他,“什么体力啊北子?。”

祁司北啧了一声,喊他闭嘴。

桥中间?是车道,这个点偶尔有车经过。昏黄的车灯,落在江边两个高大挺拔的人身?上。

脚下是永不停歇的江水。

他摘下指间?的那枚黑色尾戒,往前用力一扔。

戒指在空中划过一道极大的弧度。

坠入黑色的江水里,沉入长江。

程译野吓了一跳,趴在围栏上往下看?。

“大晚上发什么疯,这是活水。跳下去捞也捞不到。”

程译野还在桥上着?急。

祁司北耸耸肩笑了笑,插着?兜站在江水边,路灯落在少年好看?的肩线上。

记忆里这枚戒指,从他遇见祁司北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戴着?。和他整个人的气质快无法分割。

冷情,不羁。

小?指的尾戒意义,是不婚主义。

年少轻狂树立起的念头,终有一天,在遇见某个人的时刻变成了可以随时融化的江水。

他对江水许愿。

只要长江还在流淌,我就?永远不会停止爱你?-

几天以后的一个晚上。

因为学校文艺部?在组织活动,程译野忙的焦头烂额,被别人告知女主持人突发情况去医院了,而视察老师马上来盯第一次排练。

这会儿?想起林雨娇学妹,气质好,准备先把人喊过来撑个场子?。

自己手机在充电,借了一个也加着?林雨娇微信号的学弟手机。

手机页面的微信通话,跳动着?林雨娇那只白猫的微信头像,始终无人接听。

打了五六个电话,程译野只好选择发消息。脑子?越忙越乱,还以为拿着?自己手机给人发。

【美女妹妹,现?在有空出来吗】

程译野借来的这个微信号的头像和朋友圈内容,一看?就?是男生,再配上聊天记录里拽来拽去的少爷语气。

看?起来就?像是什么对林雨娇死缠烂打的追求者。

那只小?白猫头像回了。

雨:【她?不出来。在洗澡】

他印象里的林学妹总是又乖又安静的一个小?姑娘,不怎么跟人交流。

于是该程译野多嘴。不依不饶,非追着?人家?多问那一句。

【你?又谁啊】

还回个在洗澡。

迟迟一直没等到对方回复,他正想放下手机。

是一个视频电话。

程译野一脸茫然?点了接通。他这边蹲在楼道里光线不好,对方根本?看?不清程译野的样?子?。

下一秒,他整个人被定住了。

手机屏幕上,黑色卫衣帽下那张熟悉冷戾的眉眼,不耐烦逼近。

“我谁啊,我她?男朋友。”

屁股底下那把塑料椅突然?就?断了。程译野连人带椅子?摔在湿漉漉的地上。

感觉自己心脏快停了-

出租屋的窗花剥落了一角,暗蓝色的夜色从玻璃窗外落进来。

林雨娇抱着?换下来的衣服,洗完澡出来。

老城区的夜,像是一块块剥落下来的墙皮,零散落在陈旧地板上。

沙发上的手机被人挪了位置。林雨娇拿起来,疑惑自言自语。

“谁动我手机了。”

没人回答。阳台上的人穿着?一件白色无袖,看?起来正专心蹲在地上拿着?喷壶浇花。

欲盖弥彰。

她?已经很久没见着?祁司北了。知道他在外地好像很忙,偶尔会在微信上问问他近况。安安安静不想吵他。

晾衣架上的衣服没拧干,衣摆一滴滴淌下,把祁司北身?上那件白色背心打湿到发透。

莫名很有安全感的背影。

客厅的椅子?上堆着?他的几件衣服。

林雨娇回过头,看?见手机消息显示带教老师发送的会议链接,才想起今晚律所有个简短的线上会议。

随手把衣服扔到了远处沙发上,手忙脚乱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桌前坐好。

分到她?们组的案子?是一起合同纠纷,会议主要汇报关于取证和其他资料搜集的进度。

下雨天,屋子?里水管漏水,水珠顺着?黑一块白一块的老墙浑浊流下。一片昏暗里,唯一的亮光是她?有条不紊开?口时,干净明亮的眼睛。

“谢谢你?。”带教老师微微一笑,认可地点点头。

她?松了一口气,正想关闭摄像头结束发言。

浴室的门啪嗒一声打开?。

水蒸汽四散进潮湿天。刚洗完澡的人习惯性从门缝里伸手,没够着?凳子?上的衣服,想不明白咋了,推开?门出来找衣服。

结果没想到是林雨娇坐在凳子?上。

祁司北只穿了一条灰色运动裤。水珠顺着?他结实的脊背上,沿着?那条清晰的脊沟线慢慢往下流。

他一只手拿着?毛巾擦没干的头发,另一只手撑着?桌子?边沿,盯着?她?半弯下腰。

漫不经心拉长了嗤笑。

“宝贝,你?把我衣服藏哪了。”

线上会议声音嘈杂,没人捕捉到这边的动静。倒是林雨娇瞬间?别开?脸,低下目光。

脸红的像盛夏的晚霞。

祁司北这才看?到她?开?着?会议的视频,也看?见了自己衣服被她?随手扔到了另一侧沙发上。

耸耸肩,一副无所谓我等你?开?好会的样?子?。

近在咫尺的对方身?上皂香淡淡飘过。余光里,他就?蹲在桌边不紧不慢仰头等着?她?开?完会。

指间?的水珠,浸湿了那支修长的烟,

林雨娇一声不吭盯着?会议屏幕。感觉脚边蹲了一条不安分的狗。

微信聊天框里是别的实习生给她?偷偷发消息。

【林林你?脸怎么这么红】

【你?那边是不是把空调开?制热了】

她?迅速点了退出会议。

捂着?脸平静了几秒钟,清了清嗓子?。

“衣服在那边。”

“你?拿吧。”

祁司北站起来,慢吞吞半个身?子?越过她?,长臂一捞衣服。

突然?松开?往前一扔。

扶着?她?的腰,把她?整个人抱到桌子?上。

往前走了几步,湿漉漉的小?臂贴着?她?的腰,低下头盯着?她?锁骨上的一颗小?红痣。

“你?都不说想我。”

还湿着?的头发凌乱,语气里几分不爽。

“只要我说想你??”

她?忽然?感觉喉咙有点发涩。

他什么都不想要。只要她?说想念。

“嗯。”

窗外巷子?里的雨声哗啦哗啦。

“来我房间?睡好不好。”-

出租屋两个房间?的床都很窄。

祁司北的房间?靠着?阳台。半夜窗外电闪雷鸣,蓝色的光线仿佛火焰,在玻璃窗上不停炸开?。

他入睡很快。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整个人侧躺着?,呼吸均匀落在她?耳尖。

让她?莫名其妙想起高中下课的时候路过隔壁班教室,最后一桌的人总是趴在桌子?上,盖着?黑色卫衣帽子?埋头睡觉。

有几个女孩子?隔着?教室玻璃窗,悄悄看?他。

林雨娇捧着?水杯,一个人快步低头路过那扇窗。

光四散在窗户上折射开?。

一小?块光影碎片,轻轻落进她?的眼睛里。

天地灿烂辉煌。

校园广播的歌正放到《小?半》。

它唱着?。

“我的心借了你?的光是明是暗。”-

雨天气温下降很快。窗缝漏风。

两个人挤在一起,反正也不觉得冷。

熬过这个冷雨天,就?是枝繁叶茂的夏天。

林雨娇睡眠轻,迷迷糊糊睡了又醒。凌晨四点多的时候被雷声突然?惊醒。

身?边人也在睡眼朦胧揉眼睛。

他大概没完全醒,做梦一样?在被窝里懒懒翻了一个身?子?。

阳台上飞进来一只躲雨的白色蝴蝶,胡乱绝望在房间?里撞来撞去。

最后一下子?停在祁司北半抬起来的手背上。

“你?来干嘛。”他眯着?眼睛,哑着?声音讲梦话。

睡眼惺忪想起来。

他们说,蝴蝶是逝去的亲人,再次回到人间?来看?放心不下的孩子?。

祁婉黎更在乎她?和那个美国人的儿?子?,不会来看?他。陈冬雄只想拉他下地狱。

没有人会来看?他。

祁司北想了半晌。迷迷糊糊盯着?那只蝴蝶。

“葛阿姨,你?放心走吧。”

“我永远在她?身?边。”

第40章butterfly

Chapter40

六月,舟川大学又是一年新的毕业季。

教室空调坏了,燥夜里四开的窗户吹来嘶哑的蝉鸣。关了灯,只有讲台前的ppt刺眼的亮,一教室的人昏昏欲睡。

这几天社?团和部门学长学姐毕业,都在聚会组织散伙饭。林雨娇大三之前,因为被导员推荐参加了不少学校大型活动,认识了不少学姐,跟着出去吃了几次饭到很晚回家。

这会儿强忍着困意听课。

前排的两个女孩趴在桌上交头接耳。头顶转动的风扇咯吱咯吱,声音不大不小。

“他怎么就毕业了,以后?在学校就看不到他了。”

“好?可?惜。”

“听说?他连他们班毕业聚餐都没去。你也别指望在什么聚会上碰着人家了。”

“我想想还不行啊。”另一个女生?连忙捂住对方的嘴。

林雨娇在记笔记,别过?脸问身旁刷手机的李竹,问刚刚老师说?的是?哪个知识点。

“祁司北啊。”李竹头也不抬。

她心不在焉,还以为林雨娇问她,她们在聊什么。

突如其来的三个字,肆意刺入耳膜。

莫名想起睡在他房间的那一晚。

昏夜里是?窗外潮湿破巷的水汽,墙上贴着海贼王的海报,背靠着少年均匀有力的心跳。

下课铃一出,教室里桌椅拖动声整耳欲聋。

每一天晚上在操场,都有音乐学院组织的毕业歌会。

李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热闹,连着好?几天带着她跟自己几个朋友去挤前排。

整个学校的人几乎都挤在操场,大家玩的很嗨。

“跟我们一起玩嘛。”李竹一边尖叫,一边把不知道从哪个熟人那里抢来的蝴蝶发箍戴在林雨娇头上,“不许摘掉,可?好?看了。”

本来就不是?规规矩矩的演出,台上人都一片松弛感。

带感伴奏里,后?来话?筒不知道被硬塞到谁的嘴边。

最上头的两句词,给了最合适的人。

“pouranothershot,Andshowmesomelove”

一身宽松黑T的人懒洋洋倚在主唱肩膀上,余光瞥见对方突如其来递过?来的麦,笑着迎上去。

一边唱,一边扯着唇角毫无征兆低下脸,对视上站在前排的林雨娇。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毫无征兆看向她的那一刻,正好?是?那句“love”。

低低咬重了音节。

是?她愣愣几次想躲开,又肆无忌惮追过?来的目光。

台下躁动声音快淹没整个夏夜。

后?排人纷纷踮起脚看,却因为那人戴着黑色口罩看不清五官。

“帅哥,露个脸。”

身后?有女生?扯着嗓子尖叫,换来起哄的笑声。

他谁都没有理。

闷热的夏夜一身燥热,下台的时?候,拧开矿泉水后?仰着头直接往下淋。

水湿透了T恤,贴在身上,若隐若现开阔结实?的背脊。

台下声音快顶破操场上空了。

这一刻,不需要看清我是?谁。

只要听见永不后?退歌唱的声音-

操场音乐会十点多?散场。

这几天,律所小组刚结束了上场案子,林雨娇本来是?准备打?车回家睡觉。

刷朋友圈刷到倪雾感慨因为毕业季mist生?意爆了。

没有什么犹豫,就打?算过?去帮忙。

酒吧里每一桌都是?客人,中途还下了一场雨。

程译野也在,脸色很怪。一跟林雨娇对视上,就站边上仰头拼命喝咖啡,生?怕自己憋不住讲出什么话?。

害倪雾误会他想打?偷懒算盘,要不停跑厕所。

“今天谁也别想走。”

人手不够,几个少爷被倪雾趾高气昂站在门口指挥来指挥去帮忙。

程译野一边搬东西,一边低声吐槽,这种情况,连谈灼舟过?来都得脱西装挽袖子帮倪雾擦桌。

“谈哥那西装能?买经贸区一块地了吧。”他们有个朋友累得两眼放空,问问题都抓不住重点了,“我想起来了,我要告诉谈哥,上次倪雾拿他西装擦凳子”

没说?完的话?被程译野一把捂住嘴,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在跟酒保讲话?才没听见的倪雾。

“你他妈以为谈灼舟当时?不在场么。”

夏夜的雨,把店里下得热闹温馨。

林雨娇笑了笑往里走。

后?门的老巷,空气近乎静止。

站在储物柜前,她换上灰色工作服,蹲下身把自己的常服塞进柜子。

工作间只开着一扇小窗,燥雨落在窗台,弥散开热白?雾。

灰暗暗的光线,衬得整个人白?得发透。

“林林啊,你手机落门口了。”倪雾拉长了声音,黑色罩衫被长廊尽头的风吹得衣摆飘飘。

她在自己地盘,舒舒服服蹬了一双透明平底凉鞋,走路没什么声音,“一直亮,谁给你不停发消息呢。”

倚着门,那张艳丽的脸一下子出现在冷暗里。

林雨娇吓了一跳。搭在储物柜锁上的手一动,手背划到了锋利的铁锈,渗出细小的血珠。

倪雾没注意到。只是?单手举着她的手机准备还,她目光无意识下移,落在几条新消息上。

突然?,手往上一抬。

整个人冷媚得像玻璃鱼缸里的金鱼:“你就准备一直瞒着这件事儿,不跟我说?吗。”

蹲在地上的林雨娇放下衣服,慢慢站起来。

所有的水汽在手掌心发烫。

她大概猜到倪雾看到了什么。

这几年在舟川,倪雾是?她为数不多?的身边人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所有人都以为她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但这三年,她真真切切从第一年就开始陪在她身边。

是?头一个月给兼职发工资,打?扮的漂漂亮亮坐在自己酒吧里对账,结果笨手笨脚给林雨娇多?转了一个零过?去的倪老板。是?后?来知道林雨娇住在老城区,下夜班太晚,变着法儿提起自己想去那边买夜宵,总把她送到烂尾楼下才安心离开。

她以为倪雾瞥见了祁司北在给她发消息。

“对不起。”林雨娇声音很轻,“我不知道”

后?半句话?戛然?而止。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些天,在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明天烂尾楼下是?苔藓干燥的晴天,还是?雨天。

不知道,那些上禾路纵横八错的破巷尽头是?什么。

很久以前一个下雨天,她失败了一场重要的辩论赛,一个人走在破败的老城区泥泞砖瓦里。

忽然?想知道,那条堆满了被雨水打?湿的肮脏砖头,垃圾,脏水的小巷尽头是?什么。

她能?不能?走出去。

于?是?没带伞的人,淋着雨低头往前走。

少女倔犟的眼泪混在雨水里。

天光落下的瞬间,巷子的尽头站在湿漉漉墙边的那个人,淡淡扫了她一眼。

掐灭了烟,是?祁司北。

他收了自己撑着的那把伞,讥笑一声,抬手扔过?来。

“好?学生?。发烧了怎么考第一。”

林雨娇懵懵撑开那把伞,往前走了几步。

远处是?城中村外灯火满座的大楼。

回头看,身后?人的侧脸渐渐模糊在破烂长巷里-

“你不是?不知道。你知道。”

昏昏雨声里,站在对面的倪雾语无伦次接上话?,打?断她的思绪。

下一秒,她上前一步伸手抱住林雨娇

“你一直都知道,你会成为很优秀的律师。”

“恭喜你。”

林雨娇脑子空白?了一下。不知道倪雾到底在说?什么,越过?她的肩膀低头看手机。

新消息来自邮箱的邮件。

“加州这边,阿舟熟悉。”倪雾抱得她很紧,“签证,入学手续,后?续流程的事你都别多?想。明天我去找他问问能?不能?到时?候送你去。”

“别怕,就这样往前走,一直走下去。”

她希望她好?。

希望她一直好?。

可?以毫不避讳亲口一遍遍说?出来,也是?心里永远这样想。

林雨娇没说?话?。

她想起高二的冬天。零下三度的杭南,洗的发白?的冬季校服很薄,冷风往袖子里吹。

房间窗被楼下调皮小孩用篮球砸了一块碎,没有人帮她补。

她自己不知道去哪捡了一块玻璃,笨拙拼凑得指间血肉模糊,天真以为这样就能?补好?。

脚踝传来粗糙的手指触感。

她低头看见李奉无声无息蹲在地上。

尖叫一声往外跑,凳子翻了摔倒在地板上,被人拖回去。

“你跑什么。”李奉不耐烦到了极点,抓着她的后?脑勺,“你有本事跑出国。”

她站起来,头磕到墙上钉地图的钉子。

血迹顺着墙上那副为了学地理贴的世界地图往下流。

林雨娇狼狈不堪冲破家门,在居民异样的目光里一边擦眼泪一边跑,寒风割痛了耳朵。

她站在街边发抖。

冷空气刺骨深深进入呼吸管道。

喘不上气,快死在这个十六岁的杭南冬天。

加州的冬天不下雪。

是?不是?不会这么冷了-

工作间里储物柜的铁皮亮亮折射着陈旧的光斑,照得满屋都是?。

林雨娇都不记得倪雾什么时?候高高兴兴出去的。

手腕刺痛。她低下头,看见那道不小心被柜子门割伤的伤口。很大一条口子,血液已经凝固了,暗红色堆积在伤口附近。

没顾上处理,低头走了出去。

长廊忽明忽暗,酒吧里还是?人来人往。

水汽充足的让倚在通道门口的人眩晕得快站不稳。

她视线发酸,无意中轻轻掠过?角落里那一桌。

昏暗里灼眼的银发,只坐在最里面也是?大半个场子的焦点,勾着唇角,坏心思拿起酒瓶灌身边的朋友。

喧嚣起哄声里,祁司北把头埋在对方肩膀上,笑得发颤。抬眸的那一瞬间看到了不远处通道口安静站着的人。

她穿着一身灰色,轮廓清冷纤细。

别过?脸,走进黑暗里。

又怎么了小祖宗。

祁司北一扔酒杯,站起来往外走。

“北哥别走啊。”有人伸脚拦他,抬手递过?来一杯满酒。

他看也没看,仰着头喉结滚动,把一滴不剩的空杯摔在桌上。

漆黑走廊上,林雨娇往回走得很快,跟心虚逃跑似的。

脚下是?厚厚的地毯,一片无声无息。

走廊通着酒吧另一片区域。

逆着光不紧不慢从另一头走来的人一身黑色,宽肩窄腰。

就这么背对着身后?人声鼎沸,突然?走进她面前无尽的黑夜里。

如此?耀眼。

“在生?我什么气?”祁司北抱着手低下脸盯着她。

林雨娇摇摇头,所有的水汽都堵在喉咙里发痛。

“我有事跟你说?。”

“我想出国念书,公费的,去两年。”

一边说?,一边下意识抬手,想撩开耳后?湿漉漉的长发。

他的表情很淡,仿佛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手里攥着的那只打?火机,被水汽浸润的哑火滋滋作响。

“你的手怎么了。”

“啊?”林雨娇怔怔抬头,不知道他说?这个干什么。

想走。

下一秒,背脊撞上墙壁。祁司北失控把她抵在墙壁,撞得她后?背很疼。

疼的她在他怀里颤了颤。

“我问你。”少年的眼睛冷冷的,“手怎么了。”

“放衣服的时?候,储物柜的锁不小心割的。”林雨娇被他问得莫名其妙,也提高了声音,“你有病啊祁司北。”

雨声淅淅沥沥,砸落在后?巷青苔老街。

抓在她手腕间所有的力度,在得到答案的一瞬间松懈开来。

对方忽然?一下子整个人放松下来。

像是?很明显松了一口气,低下头抱住她不肯放。

“都学会骂人了?”湿气流绕过?少年突出的眉骨,又冷又烈,“谁给你撑的腰。”

懒洋洋的轻笑吹过?她耳边。

“我啊。”

骨子里透着坏,勾得人心痒痒。

雨水光线泛滥的长廊里。林雨娇还在发愣。

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迅速扯过?了祁司北抓在她背后?的那只手。

夜雨天光亮光亮,冷白?的手腕上暗青色纹身下,细看是?深深浅浅,无法抹去的陈年旧伤。

她脑子一空,渐渐明白?。

他刚才失控是?在确认她,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像他曾经那样。

那样痛苦绝望想放弃这个世界。

人声鼎沸里。

所有人兴致勃勃问她以后?的路要怎么走。

他只会关心她今天痛不痛,难不难过?,有没有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