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李孟怀，妹妹还在跟你吵吗？」

向芹绵柔的声音仿佛非常善解人意。

李孟怀软了眉眼。

「没什么事儿，她跟我吵什么，你别担心。」

我把他的衣服揉成一团，啪的一下扔在他脸上。

李孟怀被砸懵了：「你发什么神经！？」

「怎、怎么了？」

向芹在电话那头怯怯道。

我一把抢过李孟怀的手机，语气毫无波澜。

「我要出去一段时间，你来，就帮我把孙儿照顾好。」

说完，也不等她开口，就挂断了电话。

将收拾好的行李箱拉起来，拖在地上往外走。

「你去哪啊？你不准走！」

李孟怀发白的鬓角浸出汗水，抵住行李箱。

我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一屁股挤开他。

「我要去旅游，正好空出位置给你和向芹。」

我眼眸里露出讽刺的意味。

「你胡说什么呢！？」

李孟怀彻底慌了：「你想去哪，我陪你，我们两个人一起去。」

我看了他一眼：「孙儿怎么办？」

「你一个女人都不管了，我还管什么！？」

我定定地看着他布满汗水的脸。

良久后，才开口：「这么多年，我伺候你伺候公婆，照顾孩子孙子，你吃完饭把碗一推，当个甩手掌柜。」

「衣服裤子到处扔，就连内裤都是我给你洗，你说男人只管在外面挣钱，家里要女人操持，但我也在工作啊！」

「嫁给你四十几年，我没有吃上一口热饭，也没有过过一分钟属于自己的日子。」

我一字一顿对他说：「你曾经说会让我过上好日子，我一分一秒都没有觉得这是好日子。」

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现在，我要为自己活一次！」

说完，我重重推开李孟怀，将繁重的家务以及糟心的事通通抛在身后。

李孟怀怔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狠狠拍了拍大腿。

「…这、这，不行呀！你走了家里怎么办？！」

此刻的我已经听不见他的呼唤了。

11.

我将行李堆在后备箱，开启发动机，准备驶离。

从后视镜里远远的看到，单元楼道里李孟怀佝偻的背影，正跌跌撞撞朝楼下赶来。

「向昭，你别走啊！向昭！！！」

我无视他的喊声，脚下一踩油门，车子瞬间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李孟怀的影子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

笑意在我脸上慢慢扩散，直到开怀大笑。

12.

我从江南水镇一直走到荒漠戈壁。

见过烟波浩渺的水墨画，也看过广袤无垠的沙砾碎石。

前几天有不同的人给我打电话。

李孟怀、李安楠、女婿，甚至是向芹。

后来索性我把手机关了机，世界终于清静了。

一路上，我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

有跟我女儿那么大的姑娘，小伙，他们结伴而行，对我这个老年人也非常友好。

早晨五点起床，我爬上了山顶看日出。

那里早就到了许多人，都在等着清晨一缕阳光照射下来。

微风拂过，我经历风霜的脸颊。

一轮红日自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刹那间霞光满天。

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出万道金光。

我抬手，迎着日光张开五指。

金红色的光芒在我脸上留下斑驳痕迹。

长久以来，积郁在我胸口的烦闷气息，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我拿出手机看了看，趁着现在有信号，打开了手机。

一下子跳出了几百通电话和短信。

我面不改色地拨通了曾经的置顶。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李孟怀的声音带着些疲惫。

「你终于肯接电话了，什么时候回来？」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直勾勾地盯着远方晕染的朝霞。

「李孟怀，我们离婚吧。」

「你又说这个干什么？！」

李孟怀声音中带着愠怒。

「你知不知道，你把家里一堆烂摊丢给我，很不负责任啊！？」

「我现在又要收拾家里，又要照顾孙儿，根本忙不过来！！」

「女儿女婿马上也要提前回来了，你还不赶紧回家！！？」

我静静的等他说完，重复道。

「李孟怀，我要和你离婚。」

他听到我的语气，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慌乱地回答。

「你认真的！？和你结婚以来，我一直在外面辛苦挣钱养家，一没有出轨，二没有乱搞。」

「你凭什么要和我离婚？！」

「你这么一大把年纪还闹离婚，也不怕街坊邻居笑话！！！」

我深深吐出一口胸中的浊气，大喊道。

「我他妈受够你了！天天说自己在外面应酬，结果挣得那三瓜两枣，连给孙儿买奶粉都不够！！！」

「你如果喜欢向芹，就让她来伺候你吧，我不奉陪了！！！」

我猛地挂断了电话。

偌大的声音在山谷间不断回荡，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中。

一众年轻人里，只有我一个老年人显得格格不入。

他们稀奇地望向我，纷纷窃窃私语，有的还拿起手机拍照录音。

毕竟这么大年龄出来自驾游的人，少之又少。

13.

我任凭他们猜测，拍完美丽的日出后，就慢悠悠地下了山。

殊不知已经有人把我发到了网上。

一夜之间，我全网爆火。

「爆！高龄大妈一个人自驾游几千公里。」

见到女儿和女婿时，我正准备去下一个旅行地点。

「妈！」

李安楠哭丧着脸跑过来，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你怎么能一声不吭的就出去旅游呢！？」

女婿揽住她的腰，打圆场道：「妈也是想放松放松，是吧妈？」

他朝我眨了眨眼睛。

我叹了一口气，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也不能苛责。

「你们怎么找来的？」

「你还说呢！？」

李安楠翻出手机，怼在我眼皮底下。

「你都上热搜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要跟爸离婚了！！！」

我微微睁大眼睛，那条点赞率最高的视频背景，赫然是日出的山顶上。

「…这、这......」

活了大半辈子，我还从未见过这种阵仗。

惊惶无措的情绪一下子席卷了我。

「妈。」

李安楠抵住额头，眼中倾泻出失望和责备。

「这次真的是丢人，丢到全世界人民面前了......」

女婿不着痕迹地拽了拽她的衣服。

李安楠不耐烦地挥开他，瞪了他一眼。

「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家丑不可外扬，要是被公司发现，保不定会给我们穿小鞋呢！」

「妈，这次你做的真的太绝了，爸就算有什么不对，你也不至于把他挂网上审判吧？」

「你们都在一起四十多年了，这点情分都没有吗！？」

我敏锐地意识到李安楠话中的意思。

「你知道李孟怀和向芹的事。」

「我！」李安楠下意识开口，想到什么，倏地闭上了嘴巴。

「妈，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我像是第一天认识养了多年的女儿。

「我原以为，你只是单纯向着你爸！没想到你还帮他瞒着我！？」

「小时候你发烧到四十度，都快烧成傻子了，医院离我们家几公里，我背着你急匆匆赶到医院，一个人照顾你。」

「那时候你爸在干什么你知道吗？！他忙着打麻将呢！！！」

我眼眶酸涩，忍不住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