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寻找巫婆(1 / 2)

蒂克小姐摘下帽子,伸手到里面拽着一根绳子。随着轻轻的咔哒声和呼啦啦的声音,帽子开始变成了一顶相当老式的草帽形状。她把纸花从地上捡起来,小心地把它们插在帽子上。

接着她说:“咳!”

“你不能让那个孩子就那样走了。”癞蛤蟆说。他现在坐在桌子上。

“哪样?”

“她显然懂得‘第一视力和第二思维’。这是一种强有力的结合。”

“她的确是个自以为无所不知的小东西。”蒂克小姐说。

“对,就像你。她给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吧?我知道她这样做是因为你对她太厉害了,你总是这样对待那些给你留下深刻印象的人。”

“你想变成一只青蛙吗?”

“唔,现在嘛,让我想想……”癞蛤蟆挖苦道,“更好的皮肤,更好的腿,十有八九会得到一个公主的亲吻,百分之一百地提高了……嘿,好了。只要你准备好了,什么时候都行,夫人。”

“还有比当癞蛤蟆更可怕的事情呢。”蒂克小姐不高兴地说。

“改天再试吧。”癞蛤蟆说,“反正,我相当喜欢她。”

“我也是。”蒂克小姐干脆地说,“她听说了一个老太太死亡的事情,因为那些白痴认为那个老太太是一个女巫,她就决定成为一个女巫,好让那些人别打算再那么做。一个怪物咆哮着从水里冲出来,她就用一个平底锅猛击了它一下!你有没有听到过‘一方土地生一方女巫’这种说法?我敢说,它就发生在这里。难道会出一个白垩地女巫?女巫喜欢花岗岩和玄武岩,从来都喜欢坚硬的岩石!你知道什么是白垩地吗?”

“你会告诉我的。”癞蛤蟆说。

“它是数不清的细小的贝壳,那是几百万年前死亡的、无用的、极小的海洋生物的贝壳。”蒂克小姐说,“它是……细小的……细小的骨头,柔软、湿润、潮湿,就连石灰岩也比它好得多。尽管……她成长在白垩地,她却是强硬的,也是很机智的。她是一个天生的女巫。成长在白垩地上!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把詹妮打瘪了!”癞蛤蟆说,“这个小姑娘有天分!”

“也许吧,不过她倒是需要天分。詹妮不聪明,”蒂克小姐说,“它不过是一级禁止的怪物。或许是因为它发现自己到了一条溪流里而晕头转向起来,一般情况下,它的家不在活水里。情况要比它预料的糟糕得多。”

“你说什么,‘一级禁止的怪物’?”癞蛤蟆问,“我还从没听过这么称呼它的。”

“我是一个教师,同时也是一个女巫。”蒂克小姐说,她仔细地正了正帽子,“因此,我列了表并进行了评估。我用了两种颜色的笔,工整地把这些事情写下来。詹妮是由成年人创作出来的众多怪物之一,用来吓唬孩子,让他们远离危险的地方。”她叹了口气,“要是人们在编造怪物之前,能想一想该多好。”

“你应该留下来,帮助她。”癞蛤蟆说。

“实际上,我在这儿已经没有魔力了。”蒂克小姐说,“我告诉过你,这里是白垩地。别忘了那个红头发的人。一个噼啪菲戈人跟她说过话!警告过她!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事情!要是她把他们拉到她的一边,谁知道她能干出什么事情来?”

她把癞蛤蟆捡了起来。“你知道什么东西会出现吗?”她继续说,“所有被他们关在那些老故事里的东西。所有这些东西就是你不能偏离正途,或是打开禁门,或是说错话,或是泼翻盐【10】的理由。这些故事会让孩子做噩梦,故事里的怪物会从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床下面跑出来。在某些地方,所有的故事都会变成真的,所有的梦都会成真。如果无法阻止它们,它们就会变成真的。要不是因为有噼啪菲戈人,我倒是真的担心了。看样子,我要去想想办法,寻求帮助。没有扫帚,至少我要花上两天的时间!”

“让她独自一人去对付他们,这是不公平的。”癞蛤蟆说。

“她不会一个人的。”蒂克小姐说,“她还有你。”

“哦。”癞蛤蟆说。

蒂凡尼与法丝塔蒂亚和汉娜住在同一间卧室里。她们回来睡觉的声音把她弄醒了,她躺在黑暗中,直到听到她们的呼吸声平静下来,开始梦到那些没穿衬衫的剪羊毛的年轻人。

外面,群山周围闪烁着一道道夏天的闪电,响起了一阵阵隆隆的雷声……

雷鸣和闪电。在她明白雷鸣和闪电是暴风雨的声和光之前,她就知道它们是狗的名字了。奶奶总是带着她的牧羊犬,无论是在屋里还是在屋外。它们会在瞬间变成黑色和白色的闪电,越过远处的草地,然后又会气喘吁吁地突然出现在奶奶眼前,眼睛一刻也不离开奶奶的脸。这些山上一半的狗都是闪电生的小狗,都是由阿奇奶奶训练的。

蒂凡尼曾与全家人去过最大的牧羊犬选拔赛会场。所有白垩地上的牧羊人都去参加大会,最好的牧羊人进入表演场地,表演他们是如何把狗训练得令人满意的。那些狗能够驱拢羊群,能够把羊群分隔开来,把它们赶进围栏里——有的时候那些狗会突然跑开,或者是突然互相撕咬,因为即使是最好的狗也会有碰上倒霉的日子。不过奶奶从来没有带着雷鸣和闪电参加过比赛。她的狗就趴在她的前面,她则靠在围栏上,专注地看着比赛,抽着她那难闻的烟斗。蒂凡尼的爸爸就这样说过,每一个牧羊人带着他的狗比完赛之后,裁判都会紧张地看着场地对面的阿奇奶奶,看她是怎么想的。事实上,所有的牧羊人都在看着她。奶奶从来没有参加过比赛,因为她是评审。如果奶奶认为你是个不错的牧羊人——如果你走出表演场地时,她对你点了点头,如果她抽了一口烟并且说“行了”——那么你一整天就会像个巨人一样地走路,你就拥有了白垩地……

当蒂凡尼还很小,随着奶奶在山上到处走的时候,雷鸣和闪电就会担起照看她的任务,在她玩耍的时候,它们会很专注地趴在离她几英尺【11】远的地方。而每当奶奶让她使唤它们驱拢羊群时,她都会自豪得不得了。她会兴奋地跑来跑去,同时高声地喊着“过来”“那边”和“走”,值得骄傲的是,那些狗总是执行得很完美。

现在她知道了,不管她叫喊着什么,它们都会执行得很完美。奶奶一直坐在那里,抽着烟斗,那两条狗一直都知道奶奶在想些什么。它们只接受阿奇奶奶的指令……

风暴平息以后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轻轻的雨声。

那只叫鼠袋的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推开了门,跳到了床上。鼠袋一出生就很大,后来身上的肉多得没地方放。它那么胖,总要占据合理的面积。它慢慢地伸展身体,一大堆的毛皮摊开在床上。它不喜欢蒂凡尼,不过它绝不会让个人感情来妨碍它睡在这个温暖的地方。

她肯定是睡着了,因为她被说话的声音吵醒了。

这声音似乎非常近,但不知道为什么又很小。

“天啊!‘寻找巫婆’这话说得不错,可是我们应该怎么找呢,你能告诉我吗?那些大人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

“在下面钓鱼的不算小的乔迪说她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女孩!”

“这有多大的帮助,我看不见得!她们全是很大、很大的女孩!”

“你这个傻瓜!人人都知道巫婆戴着一顶尖头帽!”

“既然如此,如果她们在睡觉,那就不可能是巫婆了吧?”

“你好?”蒂凡尼小声说。

周围很安静,只有她姐姐的呼吸声渲染着这安静的气氛。可是蒂凡尼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觉得这是有人在努力保持安静的安静。

她俯身朝床下看去,可是床下什么都没有。

河里的那个小人就是这样说话的。

她又躺回到床上,在月光下一直都在听着,直到耳朵都听得痛了。

接着她又想,不知道女巫学校会是什么样子,为什么她还没有看到它。

她了解这一带乡村方圆两英里内的每一寸土地。她最喜欢河了,在水流受阻后形成的回流里,带条纹的狗鱼在杂草丛上晒太阳,翠鸟在河岸上做着窝。往上游一英里的地方,有一个鹭群繁殖地,等到它们落下来在芦苇丛里找鱼吃的时候,她喜欢悄悄地走过去,因为没有什么事情比看一只匆忙起飞的鹭更有趣了……

她想着农场周围的土地,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儿没有她不知道的秘密地方。

不过也许这里是有魔法门的。如果她上过魔法学校,她就能找到那扇门了。可能到处都有秘密入口,哪怕是在一百英里以外的地方。在月光下仔细地看着一块特殊的岩石,估计那儿就会有另一扇门。

可是学校,又说到学校了。学校里应该会有骑扫帚的课程,会教你如何把帽子弄尖,还有魔法餐,以及很多很多的新朋友。

“这个小孩儿睡着了吗?”

“是的,我听不到她的动静了。”

蒂凡尼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床下面的声音带着一点尖利的回声。

“好吧,那我们就离开这儿吧。”

声音穿过了屋子。蒂凡尼的耳朵努力转动着想跟上他们。

“嘿,看这儿,这是一个房间!看,还有小椅子和各种各样的东西呢!”

他们发现了玩具屋,蒂凡尼想。

那是一间相当大的玩具屋,是农场的木匠布洛克先生做的,当时蒂凡尼最大的姐姐还是个小姑娘,现在她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当时玩具屋里的各样东西还算不上是最精巧的。布洛克先生并没打算做一个精致的作品。不过多年以来,女孩子们一直用零零碎碎的材料和一些简陋、现成的家具对它进行了装饰。

听上去,声音的主人觉得它简直就是一个宫殿。

“嘿,嘿,嘿,我们现在待在一个舒适的玩意儿里面。这个房间里有张床,还有枕头!”

“声音轻点,我们可不想把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吵醒!”

“天啊,我安静得像一只小老鼠!哎呀!这儿还有士兵!”

“你说什么,士兵?”

“房间里有红色的外套!”

蒂凡尼想,他们已经发现了玩具士兵,她尽量小声地呼吸。

严格地讲,玩具屋里是没有地方摆得下这些玩具士兵的,而温特沃斯也没到可以玩它们的年龄,所以,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当蒂凡尼为她的玩具娃娃举办茶会的时候,这些玩具士兵总是被当作无辜的旁观者。噢,这些玩具经过了多少人的手啊。在农家,这种玩具一定要非常坚固,才能完好无损地一代代传下来,而且不用老是去管理它。上次蒂凡尼就尽力安排过一次茶会,客人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没有头的玩具娃娃,两个木头士兵,还有一个只剩下四分之三身体的玩具熊。

乒乒乓乓的声音从玩具屋的方向传了过来。

“我拿到一个!嘿,兄弟,能不能让人缝一缝?把这个缝起来!哎呀!他长着一颗像树一样的头!”

“天啊!这儿有个没有头的身体!”

“呀,怪不得,熊在这儿!”

蒂凡尼觉得尽管有三个声音的主人在和什么东西打架,但这些东西是不可能还手的,包括那个只有一条腿的玩具熊,这场战斗不会就这样一直进行下去的。

“我抓到它了!我抓到它了!我抓到它了!你会得到一头牙齿掉光的羊!”

“有人咬我的腿!有人咬我的腿!”

“到这儿来!啊呀,你们自己倒打起来了!我都已经受够了!”

蒂凡尼觉得鼠袋动了一下。它也许又胖又懒,可是当它向一个小动物扑过去的时候,却像闪电一样快。她不能让它去抓那……不管那是些什么东西,不管听上去是多坏的东西。

她大声地咳嗽了一声。

“看到了吧?”一个声音从玩具屋里传了过来,“你把她们吵醒了!我们快走吧!”

周围又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蒂凡尼断定,这次的安静是那儿没有人的安静,而不是有人保持住安静的安静。鼠袋又睡着了,这只肥猫只有在它的梦里,梦到被人开膛破肚的时候,才会偶尔抽动一下。

蒂凡尼等了一小会儿,然后下了床,悄悄地朝卧室的门口走去,尽量避免两只脚在地板上踩出吱吱嘎嘎的声音。她在黑暗中走下楼,借着月光找了一把椅子,在奶奶的架子上把那本《精灵故事童书精选》摸出来,然后抬起后门的门闩,走进了温暖的仲夏之夜。

外面笼罩着薄雾,不过头顶上的星星仍然依稀可见,天空中挂着凸月。蒂凡尼知道那是凸月,因为她在“历书”上看到过,凸月就是月亮看上去比半圆稍微饱满时的样子,所以,每当到了这个时候,她总是要留意去观察它,就是为了她可以对自己说:“啊,今晚我看到的月亮是非常凸圆的……”

这件事,很有可能让你对蒂凡尼的了解比她想告诉你的还多。

在冉冉上升的凸月的映衬下,丘陵变成了一堵黑墙,遮住了半边天空。此刻,她在寻找阿奇奶奶提灯的灯光……

奶奶从来没有丢失过一只羊羔。那是蒂凡尼刚记事时留下的一个印象:在早春的一个寒夜,妈妈把她抱在窗前,数不清的灿烂星星在群山上空闪闪发光,在黑暗的丘陵地,有一颗黄色的星星围绕在阿奇奶奶的身边,在黑夜里蜿蜒移动。当一只羊羔丢失的时候,她是绝不会去睡觉的,不管天气有多恶劣……

在蒂凡尼家这样的大家庭里,要想有一个私人空间,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在厕所里。那是一个有三个坑的厕所,只要有人想独自待一会儿,他们就会去那里。

那儿有一支蜡烛,还有一本挂在一根绳子上的去年的历书。印刷商了解他们的读者,于是就用又软又薄的纸来印历书。

蒂凡尼点燃了蜡烛,把自己弄得舒舒服服的,然后看起了那本精灵故事书。月光透过门上新月形状的洞,洒在她的身上。

实际上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这本书。这本书似乎就是想告诉她,该怎么做和该怎么想,不要偏离正途,不要打开禁门,要恨邪恶的女巫,因为她是邪恶的。哦,还有,要相信鞋的尺码是选择妻子的好方法。

在她看来,有很多故事都是值得高度怀疑的。书里有一个故事的结尾是:有两个好孩子把邪恶的女巫推进了她的炉子里。自斯纳珀利夫人遇到麻烦后,蒂凡尼一直为这个故事的结尾而担忧。她可以肯定,像这样的故事会使人们不能正确地思考。她看完了那个故事之后,心想,会吗?谁也没有这样的大炉子,可以把整个人都放进去,又是什么原因让那两个孩子觉得,他们可以在吃人的房子附近走来走去?笨得连一头母牛的价值超过五粒豆子这样的事都不知道的男孩,怎么会有能力去谋杀一个巨人,还把巨人所有的金子都偷走了呢?更不要说他这种破坏文化生态的行为了!还有连狼和外婆之间的区别都不知道的女孩,要么愚钝得像柚木,要么来自让人极为厌恶的家庭。这些故事太不真实了,但是斯纳珀利夫人就是因为这些故事而死去的。

她很快地一页页地翻着书,寻找着插图。因为尽管故事让她生气,不过插图,啊,插图是她见过的最美丽的东西。

她翻过去一页,就看到它了。

大部分的精灵图画都没有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坦白地说,那些精灵看上去像是芭蕾舞班上的小女孩,不得不从一小片黑莓地里穿过去,不过这张画……就不同了。这张画的颜色很奇怪,画面上没有阴影。到处都长巨型的青草和雏菊,精灵们本来肯定是很小很小的,这样一来他们就显得很大了。他们看上去很像奇怪的人类。他们的模样肯定不太像精灵。他们中几乎没有谁有翅膀。他们的形态实在很古怪。事实上,他们中有的看上去像怪物。那些穿着芭蕾舞短裙的小女孩在劫难逃了。

有一件奇怪的事情,在这本书所有的插图当中,唯独这一张看上去仿佛是一个画家画了他眼前的东西。在别的画上,跳芭蕾舞的小女孩和穿着连裤衫的婴儿都像是虚构出来的,一副让人腻味的样子。这张画不是这样,这张画上说,这位画家去过那里……

……至少他是在头脑里去过,蒂凡尼想。

她把目光集中在画面的左下角,她看到了。她以前应该看到过它,不然怎么会知道该往哪里看呢。这肯定是一个红头发的小人,穿着一件苏格兰短裙和一件很瘦的西装背心,其余的地方都裸露着,画面上的他绷着脸,显得很生气。还有……蒂凡尼把蜡烛移了过来,想看得更清楚一点……他肯定是在打什么手势。

即使你不知道这是一个粗鲁的手势,也很容易猜出来。

她听到了声音。她用脚把门推开,想听得更清楚些,因为女巫总是喜欢听别人的谈话。

声音是从树篱的另一边传过来的,那边是一片田野,除了等待着去市场的羊,不应该有别的东西。羊是不懂得谈话的。她小心地溜出来,走进了黎明的薄雾里,她发现树篱上有一个被兔子弄出来的小豁口,正好可以让她看得更清楚些。

一头公羊正在树篱的边上吃草,谈话的声音就是从羊那儿传过来的,更确切地说,是从羊身体下那厚厚的草下面传出来的。似乎至少有四个人在说话,听上去他们的脾气都不好。

“天啊!我们要小牛崽,不要小羊崽!”

“哎呀,两个都差不多!过来,弟兄们,我们一个人抓住一只羊腿吧!”

“是啊,所有的牛都在牛棚里面,我们想拿什么就拿什么吧!”

“小点儿声,小点儿声,好不好!”

“啊,谁在听?好吧,弟兄们——拽……住……拴绳!”

那只羊微微地升到了空中,警觉地咩咩叫着,然后开始越过田野倒着跑了过去。蒂凡尼觉得她看到了羊腿周围的草丛里有一点红头发,不过当那只公羊跑进薄雾里时,红头发不见了。

她不顾树篱上的细枝刮在自己的身上,从树篱中挤了过去。阿奇奶奶是绝不会让任何人偷走一只羊的,哪怕他们是看不见的人。

可是现在雾变浓了,蒂凡尼听到了从鸡窝里传过来的声音。

那只不见了的、倒退着跑的羊暂且放一放吧。现在鸡需要她。上个星期,一只狐狸到鸡窝里去过两次,那些没有被叼走的鸡都不怎么下蛋了。

蒂凡尼奔跑着穿过花园,豌豆梗和醋栗灌木丛不停地钩住她的睡衣,她猛地打开了鸡窝的门。

鸡窝里没有飞起来的鸡毛,没有任何因为狐狸的出现而引起的惊慌现象。不过小母鸡兴奋地咯咯叫着,用嘴理着羽毛,神气活现的小公鸡迈着大步,紧张地来回走着。有一只母鸡显出有点尴尬的样子。蒂凡尼一把就把它拎了起来。

母鸡的身体下面是两个小小的蓝皮肤红头发的人。他们每个人拿着一只鸡蛋,紧紧地抱在怀里。他们带着非常愧疚的表情,抬头看着她。

“啊,不!”一个人说,“这是一个小女孩儿!她是那个巫婆……”

“你们偷了我们的鸡蛋。”蒂凡尼说,“你们好大的胆子!还有,我不是巫婆!”

这两个小人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鸡蛋。

“鸡蛋是什么?”一个人问。

“你拿着的就是鸡蛋。”蒂凡尼明确地说。

“什么?喔,这个啊?它们就是鸡蛋啊,是吗?”第一个说话的人说,他看着鸡蛋,就像他以前从没见过它们一样,“是这么一回事啊。我们一直以为它们是,嗯,石头呢。”

“石头。”另一个人紧张地说。

“我们趴在你的鸡下面只是为了取暖。”第一个人说,“这儿到处都是这种东西,我还以为它们是石头,怪不得这些可怜的鸟一直在咯咯地叫……”

“咯咯地叫。”第二个人说,他用力地点着头。

“……所以我们很同情这些可怜的东西,就——”

“把——鸡——蛋——放——回——去!”蒂凡尼一字一顿地说。

那个一直不太说话的人捅了捅另一个人。“最好照她说的做。”他说,“这个人生气了。你不要去惹这个叫阿奇的巫婆。她咣当一声狠狠地打了詹妮一下,以前从没有人这么打过。”

“是啊,我没有想到……”

两个小人把鸡蛋非常小心地放了回去。其中的一个人甚至吹了吹蛋壳,夸张地用他那破烂的苏格兰短裙的裙边擦了擦鸡蛋。

“完好无损,女主人。”他看着另一个人说。接着他们就不见了。不过空中有可疑的模糊的红色,鸡窝门口还有一些草被吹到了空中。

“我是一位小姐!”蒂凡尼大声地说。她把那只母鸡放回到那两个鸡蛋上,朝门口走去。“再说,我也不是巫婆!你们是不是某种小精灵?我们的船【12】——我是说,羊是怎么一回事儿?”她补充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只有房子附近传来水桶的哐啷声,这意味着其他人已经起床了。

她把《精灵故事童书选》拿了出来,吹灭了蜡烛,然后朝家里走去。她妈妈正在生火,问她干吗去了,她说她听到鸡窝里在闹腾,就跑出去看看是不是那只狐狸又来了。她并没有说谎,尽管这不是百分之百的准确,但实际上,完全是实情。

总体来讲,蒂凡尼是个非常诚实的人,不过在她看来,有时候事情很难分清“对”和“错”,而只能分为“人们此刻需要知道的事情”和“人们此刻不需要知道的事情”。

再说,她并不确定此刻她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