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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又一年,一岁又一岁,莺飞草长、花木繁茂、金黄遍野、大雪凋零。

大魏的脊梁被啃食一空。

二十四个循环往复的节气里,仍看不见的,是前路的一片漆黑。

如果是魏荒帝在他眼前,就算他是秦家子孙,秦铎也依旧会毫不犹豫地落下剑刃,亲手送这个昏聩至极的东西上黄泉路。

他昨日犹豫了。

为什么呢?

他从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

穿越而来之后,他也亲身出宫去见过。

街上熙熙攘攘,市集热闹,有糖水铺、有酒家,有不再拼尽全力只为生存奔波的百姓。

比二十年前令人窒息的乱象,要好上不少。

秦铎也清醒地知道,无论品行如何,他没办法杀一个至少是向着百姓的君王。

所以秦铎也犹豫了。

可是,犹豫的结果竟然是那个小畜生对他上下其手!!!

秦铎也一想起来昨日的情景,怒火就在他胸腔中聚集起来。

果然还是当时就应该将他杀了。

想到这,秦铎也猛地坐起来,掀开被子,拎起止戈剑,赤着足就下了床榻。

出了内殿,绕过屏风,他带着满身杀意,匆匆闯进前殿。

含章殿的殿门刚好在这时候被推开,殿外还在下雨,秦玄枵一手撑伞,另一手拎着食盒,带着一身水汽,从殿外走进来。

看见秦铎也,秦玄枵的目光就一瞬间被黏住一般,仔仔细细地将人全部收入眼底。

最后目光落在秦铎也喉结处的那处咬痕上。

秦玄枵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秦铎也一看他那发情一般的眼神,就知道这小畜生脑子里想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鬼东西。

他一低头,看见自己的衣衫并不规整,衣袍开着,锁骨和光洁胸膛露在外面,他猛地将衣衫拉好。

草,两辈子,朕他妈的第一次被男人觊觎!

“爱卿为何不穿上鞋子再下榻,身子本就弱,地上寒,莫着凉。”秦玄枵将手中提着的食盒放在桌上,轻声道。

秦铎也冷下脸色,攥着止戈剑柄的手指紧了紧。

“怎么?”秦玄枵侧眸看见秦铎也的动作,不禁笑,“昨晚没够,今日想接着杀朕?”

那语气的轻佻,眼神的流连,似乎在提示自己昨夜发生了些什么。

秦铎也微微皱眉,他目光打量秦玄枵,看见狗皇帝的脖颈和手掌上都包上了一层细纱布。

殿门口,有宫人在候着,秦铎也扫视过含章殿,远些的地方,勾弘扬垂首站在那。

除此之外,还有人。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今日早上醒来的时候,秦铎也感到自己的体魄和感知似乎有很细微的加强,他原本魂魄穿过来的时候,其实听力和感知力,均是一片混沌的。

今早,他的感知力莫名强了一些,感受到殿内的阴影中,似乎有隐隐约约的气息浮动。

也不知道,是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还是因为时间的推移,自己的灵魂正在一点一点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这具身体。

秦铎也的怀疑,还是在那日看见自己上辈子鼻梁上的红痣,竟然莫名其妙出现在了这具身体上开始的。

既然相貌都会被灵魂所影响,那体魄应该也是同样。

所以含章殿内,有暗卫,或是死士。

大概是玄衣卫。

秦铎也知道秦玄枵是杀不死了,就算能杀,他也不想拼个同归于尽,万一将这小畜生杀了,下一代的皇帝还不如这个,可怎么办。

好不容易重活在百年后,他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大魏玩完。

“止戈,给我。”秦铎也面无表情,拎着剑,冷淡地说。

“爱卿想要天子剑?”秦玄枵挑眉。

秦铎也没说话,点了点头。

“不行。”秦玄枵毫不犹豫地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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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如果爱卿想要特权,朕可以给你给你些别的,朕的玉佩,或是玉玺?都可以,任你挑,跟天子剑作用一样的,见之如见皇帝。如果不满意,国库里有各种奇珍异宝,还有许多其他名剑,随便拿。但是,止戈不行。”

秦铎也听了,心中冷笑。

呵,这皇帝也没比上一个好到哪去。

传国玉玺随便赐给宠臣,这大魏,离亡国,也没几步路了。

秦铎也忽然有些心灰意冷,他懒洋洋将止戈放在桌案上,摆摆手,“罢了,不要了。”

“生气了?”秦玄枵见秦铎也这副模样,走过来,凑近了看他,“别气,看,朕去亲自给你带了早膳。”

秦铎也淡淡地撇了一眼食盒,心里不稀罕。

秦玄枵在一旁,将食盒一层层打开,亲自将食盒中的菜肴取出。

勾弘扬早就得了不准上前的吩咐,这会实在是忍不住,就偷偷抬头,不住地撇着殿中的二人。

看一眼,嘶,再看一眼,嘶嘶嘶。

太监爆改响尾蛇。

勾弘扬从来没见过有谁可以让秦玄枵热脸去贴冷屁股,让他主动上前去讨好着,甚至亲自伺候人用饭。

桌案上,热腾腾的早膳被秦玄枵摆上去,他拉着秦铎也坐在桌前。

面点精致,肉菜炖的软烂,豆汤香浓。食补的食材被巧妙地融在了饭食之中。

秦铎也撇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秦玄枵,自顾自坐下,拿起玉箸。

他上辈子刚登基的时候,最危急关头,喜爱的饭菜中被人下了毒,他吃后,险些彻底被埋葬在权力争夺的风波中。

自那之后,他吃饭时,便每道菜均夹走相等的量,不再对某道饭菜产生明显的偏好。

但秦玄枵竟看得出,他喜欢些什么,进几次饭菜的菜色,都是按照他的偏好来准备的。

秦铎也随意咀嚼着饭菜,开始反思,是不是他上辈子当皇帝安逸日子过太久了,思想懈怠,还是这辈子没了身份的束缚,回归本性,这会被人抓住了把柄。

“朕今日寅时便起了,将昨日积压的奏折全部批阅过了。”秦玄枵见人沉默,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秦铎也没回他。

“爱卿为何不说话?”

秦铎也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饭菜,淡淡道:“食不言。”

“那现在呢?朕今日是不是非常勤政?”秦玄枵嘴边噙着笑,撑着头望向秦铎也,在秦铎也看来,就像是条等待夸奖的狗。

“是么?”秦铎也放下玉箸,静静凝视他:“与我何干?”

第26章算计

话音一落,气氛陷入了僵直之中。

秦铎也漆黑的瞳孔静静地凝望着对方,敏锐地捉住了秦玄枵凤眸中那抹微弱的、几乎不可见的、一闪而逝的惊慌。

年轻的皇帝将自身的情绪掩饰得很好,但眼中某些些微的变化,无法逃过另一个早已在位十二年的帝王心术。

秦铎也淡淡垂眸,遮住他自己眼中的情绪。

呵。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他嘴唇轻微上挑,方才洞悉到的慌乱,令秦铎也明白了,他此刻所掌握了一些更有利的东西。

他再次抬眸时,眼中的冷然已经完全散去,秦铎也在面上摆出了一副毫无破绽的微笑,向着秦玄枵轻轻点头,“做得很好。”

秦玄枵一愣,原本有些跌落的情绪忽然被秦铎也的微笑和肯定挑起,他眼睛微微睁大,怔怔地坐着,手中一直为对方夹菜的玉箸也停下了。

秦铎也将他的举动尽收眼底,自然没有错过秦玄枵的愣怔。

果真,不论原因如何,现在这个篡夺他江山的帝王,似乎有些什么情绪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而改变。

若是可以好好加以利用

他手指动了动,将方才秦玄枵为他夹的一绺清淡鸡丝送进口中。

很显然,这个动作也极大地取悦到了眼前的年轻皇帝。

秦玄枵夹菜的动作更频了一些,一顿早饭的功夫,秦铎也看到,这人就只顾着给自己夹菜、盛汤。

万人之上的帝王小心翼翼地做着之前内廷太监才会做的活,将素菜的较硬的根部折断,只给他夹菜心,还将鸡丝中的骨头细细挑出来,乐在其中。

秦铎也顺着他的意,配合地用早膳,然后在恰到好处的时机,挑了个自己不喜欢吃的水晶虾饺,放到秦玄枵的碟子中。

“可以了,你也用早膳吧。”秦铎也声音轻轻的,显然,他又看见秦玄枵惯来阴沉的凤眸中闪出一点亮色,很是满足似的,将虾饺一口吞了。

然后得寸进尺似的,向着秦铎也的位置挪了挪,将脑袋凑过去,盯着人的脸看,“爱卿不气了?”

很好。

这招数恰到好处,也该到此为止。尤其是,在现在,自己明显是有不满的时候。

所以,秦铎也皱着眉,避开了秦玄枵的靠近,伸手将这人的脑袋拨开,“别逼我在吃饭的时候抽你。”

秦玄枵:“”

神色好像稍微落寞了一点。

而殿边上,清楚地听到了这句话的勾弘扬:“R^&amp;@#????”

倒反天罡?

给人夹完第二个虾饺之后,秦铎也再不去管秦玄枵的举动,也拒绝了他夹菜的服侍。

早膳用过后,外面仍下着雨,秦玄枵让勾弘扬清走了殿内的人,他揽着秦铎也来到窗边,这个窗户的位置,秦铎也有印象。

政和殿内同样的位置,也有这么一扇窗,窗外是文渊门勾勒的一角,透过文渊门,遥遥可见万岁通天台。

雕栏在雨幕中迷蒙,冰冷的、寂静的、浩荡的、庄严的。

上辈子,秦铎也批改奏折偶尔休息时,起身走走,总会走到窗边,负手而立,遥望万岁通天台。

大魏的皇城,无边的巍峨次第荡开来,顺着通天台的阶梯而上,既是加诸的冠冕,又像囚龙的孤牢。

而如今换了不同的身份再次站到这里,竟是不同的心境。

他脱离皇帝沉甸甸的责任之后,从往日的寂寥中,品出雨中几分瑰丽的美。

秋雨连绵,现在这会,比昨夜的狂风暴雨要小上不少,在竹叶、梧桐叶、枫叶上敲打出独属于皇宫的曲目。

微凉的风扫进窗棂的雕花镂空,沁着湿润的水汽,扑在皮肤上,怪舒服的。

很是可以一扫心中郁结之气。

似乎有东西和上辈子大不同了。

大概是因为含章殿的角度不同,加之雕花的窗栏,和殿外层叠的玉竹的缘故吧。

别有一番意趣。

“爱卿可会作画?”秦玄枵只微微垂下一点头,将下巴搭在秦铎也的肩上,双手也向前,很自然地将人圈在怀中。

秦铎也身子一僵,他眼中的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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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还有这个畜生。

“不会。”秦铎也冷冷地回复。

这是真话。他上辈子就不会。

幼时父亲为他们兄弟请了教书先生,先生精通书画,文采斐然。

可惜,他和秦泽之都是调皮捣蛋的主儿。

他画的像鸡爪子扒拉一样乱飞,翻墙翘课出去飞鹰走马。

给先生气得撂挑子不教了。

他俩被他爹揪着耳朵拎回家,赏了一顿板子,念在秦泽之年龄小,他爹留手,把给他弟弟的那顿揍加在他身上。

他气不过,练字时狂得很,字迹龙飞凤舞,乱七八糟,屡教不改,乐在其中。

后来当了皇帝,突然发现不对劲,怎么他写的字还要被留存下来?!

秦铎也老实了。

他要脸。

他不想多少年之后后世的子孙看着他的奏折批注或是书法字迹,皱着眉啧啧摇头——这皇帝,好烂一手字。

于是秦铎也逼着自己把一手龙飞凤舞的狂草大字改小,改工整,改的一板一眼。

很成功,就是偶尔字中的撇和捺实在收不住势,写的狂了点,问题不大。

字能行,画实在不会。──

“好可惜,本想要爱卿为朕画一幅肖像,记录下朕的英姿。”秦玄枵面露惋惜。

想得倒美,不要脸。

“无妨,那朕为爱卿画一幅……”秦玄枵将人往窗边一杵,伸手比划了一下角度,然后搓着下巴,思索,故作了个浪子的姿态,调笑道,“一幅雨窗美人图,如何?”

抽你一巴掌你就不嘻嘻了。

秦铎也心里翻了个白眼,伸手拍开秦玄枵的手,“你政事处理完了?”

说起这个,秦玄枵的声音中出现了几分骄傲,“昨日的早就结束了。不过天雨,路滑,门下省还没将今日的奏折送过来。”

“爱卿别总板着张脸啊,来,坐。”

秦玄枵差人搬了张躺椅,搬到窗边,让秦铎也依靠着,坐在窗边。

“美人,给朕笑一个。”秦玄枵手里提起毛笔,将宣纸一把铺开在桌案上,蘸了点墨。

听着这混不吝的话,秦铎也心中泛起淡淡的怒意,忍一时风平浪……没忍住,对着混蛋皇帝,翻了个白眼。

“拿本书来。”秦铎也最终妥协,叹了口气,对着秦玄枵伸出手,勾了勾。

秦玄枵将毛笔架在笔枕上,去一旁的书架上,随手取了本。

“换一本,不要这个。”秦铎也端坐在躺椅上,指使皇帝干活。

秦玄枵动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顺从地将手中的书放下,“哪本?那这个?朕看一眼……《嘉兴帝国说》?”

他又拿出一本书,晃了晃。

嘉兴帝?

弟弟的长子。

秦铎也来了兴趣,说:“就这个吧,给我。”

秦铎也上辈子死时,小侄子才五岁,记忆中还有那个奶乎乎的小团子,拉着张小脸装大人。让他看看他的小侄子都写了些什么。

秦玄枵将书递过去,嘴角向下耷拉了一点。

看见秦铎也拿过书后,就再不管他,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这本书上,他的嘴角又向下耷拉了一点。

他不满地捧过秦铎也的脸,让对方的目光不得不落在自己身上,不满嘟囔:“朕也是皇帝,为何不听朕说,反而要看他人的?”

秦铎也:“……”

你算哪门子的皇帝。偷来的皇帝?

他气笑了:“你不是说你不是小孩子吗?还争宠上了。”

捧在脸上的手用了些力,让他不得不一直抬着头。二人的双眼对视,无声的暗流在其中涌动。

争宠一词,将自己放在了上位者的位置上。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秦玄枵缓缓道,“天下都是朕的,爱卿,你也是朕的,何来争宠之说。”

“秦玄枵,你似乎弄错了一件事,我从不属于你。”秦铎也直呼皇帝名讳,将书放到一旁,伸出手,将对方的手掰开。

“我与你只是交易,昨日之事,看在你将我伺候得不错的份上,我可以不计较。若是再敢冒犯……”秦铎也的视线渐渐下移,落在对方鼓起的衣袍之处,“我亲手剁了它。”

秦玄枵:“……”

脊背一凉。

秦玄枵想将人抵在躺椅上,狠狠教训一番,但看到对方的冰冷的眼神,又莫名觉得落了下乘。

总觉得他哪里有点憋屈,一时被怼的不知该说什么,他将衣袖一甩,黑着脸背对秦铎也。

秦玄枵本以为秦铎也会跟他说点什么,于是他沉下气来去等,结果等来等去,等到了秦铎也翻书的声音。

他不可置信地回头一看,只见秦铎也斜倚在躺椅的靠背上,寻了个舒适的姿势,一手持书,一手支着下颌,目光清浅地落在书卷上,慢条斯理地翻了一页,一副浑然天成的矜贵之姿。

秦玄枵气急了,他回身,伸手盖在书上。

“文晴鹤!朕在与你说话!”

秦铎也还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他。

他淡淡抬眸,捉到了秦玄枵凤眸中的一抹迫切与在意。

秦玄枵。当你的心绪被我的的一举一动所影响时,你在此局的博弈中,就已经输了。

秦铎也敛起心中所想,有些许的自嘲。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算计上了他人的情感。

卑劣,但有用。

这么想着,秦铎也伸出手,点在秦玄枵的额头上,语气放缓,露出一抹笑意:“不是要为我画像么?快去吧。”

秦玄枵忽地撞进这笑中,发觉除了眼前之人,连天地都黯然失色。

第27章取悦朕

“”

“”

良久,秦铎也指着桌案上的那张宣纸,伸手扶额,缓缓道:“别告诉我,这是你用了一个时辰画出来的东西。”

洁白的宣纸上,抽象且凌乱的线条遍布,潦草的底稿肆意妄为,勉强勾勒出窗户和人物的轮廓。

“是啊,如何?朕今日一瞧,觉得自己很有天赋。”

秦铎也眼睁睁地看着秦玄枵将那副鬼东西拿起来,将画对着他,比划,觉得很像,还在点头。

秦铎也缓缓闭目,他就不该由着这个小畜生胡来乱画,亏他还真信了,这一个时辰都没怎么动,由着人画。

“爱卿,点评一下?”秦玄枵拉着秦铎也的手走到桌案边,让秦铎也看画。

“略具人形。”秦铎也搜刮尽肠肚,也找不出一个赞美的词汇,最终放弃,“好丑。”

他伸手将桌上的宣纸拿起来,揉吧揉吧,成了一个团,塞进衣袖内侧的口袋中,眼不见为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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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玄枵看见秦铎也的小动作,眉毛一挑,倚着桌案将身子一斜,懒散地靠在桌案上,仰头看向秦铎也。

这个角度,年轻的皇帝眉眼并不显得阴沉,还能看出少年人的样子,仰面的动作让他的头发散落在桌案上。

秦铎也看得眼皮子直跳。

头发头发!头发蘸到砚台的墨里了!

秦玄枵浑然不知,自顾自凹出了一个最帅气的姿势,声音拖长。

“嘴上说着不喜,但还不是将朕的御笔墨卷私藏起来了。”

秦铎也:“”

他觉得早膳的油可能放多了。

“再胡言乱语,塞你嘴里。”秦铎也凉飕飕地威胁。

秦玄枵闭了嘴。

勾弘扬恰到好处地瞅准了这一段空白的、不会打扰到皇帝雅兴的时机,从殿门口来报。

门下省将今日上午的奏折送来了。

秦铎也下意识地想催促皇帝批改奏折,话刚开了个头,忽然想起,这不是他家的孩子。

那他教导的意义何在呢?

在秦铎也愣怔的功夫,秦玄枵已经差人将桌案和奏折摆好,又将属于秦铎也的坐榻放在了自己的旁边。

“爱卿,过来坐。”秦玄枵支着脑袋看秦铎也。

秦铎也站在不远处,看着前几日一样的摆设,还是一张桌案,两张坐榻。桌案上、桌案下摞了高高的一堆的奏折。

灯火融融,砚台上还有上次留下的红色猫儿未洗去,无甚偏差。

但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秦铎也望着年轻的皇帝。

那双本是鹰视狼顾的凤眸此刻在望过来的时候,浸染了一些融在暖光中的情绪。

秦铎也知道,他们二人都有所求,所以均是心照不宣地对昨夜关于“身份”的话题避之不谈。

秦玄枵亲口承认不是先帝之子,但此刻他稳坐在皇位上,而秦铎也因为信息掌握不足,无法得知究竟这件事其中的秘密是什么。

他想重铸秦家的江山,就必须先按捺下来,借着现在交易之后的身份便利,和皇帝的纵容,在其身边虚与委蛇。

他也知道,秦玄枵对他的人,或者说对他的身体有莫名其妙的欲望,且明知道自己所忠的是秦姓的大魏,所以假装没有身份的争执,用皇帝之便利留住自己,贪恋一时的温存。

也不知道这份欲望中藏着几分真心,可供利用。

他们二人现在在一个巧妙的平衡之中,互相纠缠拉扯,系于危崖边,摇摇欲坠,这跟平衡只需要在一边放上一片轻飘飘的尾羽,便可顷刻失衡。

羽毛究竟落在何处,而两边的筹码又是否会随着时间的推进而加减,不得而知。

谁死谁活,或是均葬身悬崖,亦不得而知。

所以说他厌恶勾心斗角。

秦铎也静静地想着,光和影在他的眼前飞舞。

上辈子他不得不勾心斗角,因为他要从傀儡的身份中挣扎出来,将命数掌握在自己手中。

上辈子工于心计的那几年,是为了活下去。

那这辈子呢?

为了活着?不是,他活得好好的。

为了权势?胡说,他从没向往过权势。

那是为了什么?

秦铎也一时顿住了,他发现找不出答案来。

忽然眼睛被人从身后蒙住,一片令人心安的黑暗将他眼中原本纷乱错杂光和影全部驱散,温热的气息笼罩而来。

“爱卿怎么愣在这?刚刚朕喊了你好几声。”秦玄枵的声音贴着耳畔传来,磨得秦铎也耳根酥麻。

他眨了眨眼,睫毛擦过遮在眼前的手心,传过微弱的滞涩感。

身后的呼吸忽然重了几分,秦铎也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的手掌就移开了。

“帮朕磨墨,好么?”

秦铎也点了点头,随着秦玄枵走过去,在坐榻上坐好,伸手将袖子折起,露出劲瘦的手腕,他一手拖腕,另一手拿起墨条,将砚台中的猫儿抹去。

如果没有身份的冲突横亘其中,那现在的场景该有多么温馨。

他可以亦师亦友,于潜移默化中教导出一个明辨是非、任人唯贤的好君王。

可惜。

秦铎也侧过头,看向秦玄枵,对方难得安静,垂眸打开一本奏折。

更可惜的是,这么好一个孩子,怎么就不是他秦家的孩子呢?

能不能让魏荒帝那不是他家的,然后这小孩忍辱负重夺回秦家江山啊!

现在的状况很折磨,他若是教导,则为自己培养敌人,若是不教,对不起天下百姓。

罢了,且先教着,若有机会,他也该应那双星共临之天象,做个乱权的权臣,试着将秦玄枵架空,接个真正的秦家宗室回来培养。

等宗室到了年岁,他就将皇位和他手中掌的权全部交给那位皇帝。

跟他上辈子的敌人很像,唯一不同的是,他绝无私心,也绝对有这个能力做到这一切。

“爱卿一直看着朕,是想?”秦玄枵忽地凑过来,将他的手包裹在掌中,略弯下眉眼,浓稠的暧昧流淌在凤眸中,在烛火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夺目,像是摄人心魄的妖,故意将字句咬的缓慢且别有深意。

秦铎也被这明晃晃赤条条不加掩饰的目光注视,都不用过脑子想,就知道这混蛋是什么意思。

他敛眸一笑,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接上话,“想看奏折。”

秦玄枵被泼了一头冷水,却也没恼,更没退缩,反而又将手指顺着秦铎也的胳膊向上滑,一路攀上肩膀,轻轻地在脖颈上流连,接着将手张开,彻底将略有些纤弱的脖颈握在掌中。

“想看奏折呀?”秦玄枵的声音轻轻的,握着颈部将人带到身前,在秦铎也耳边,轻声,“取悦朕。”

灼热的呼吸连带着低沉的声音一同钻进耳中,秦铎也不禁轻轻拧了眉。

秦玄枵的牙尖咬上了耳垂,舌上湿濡的温热也贴在其上。

不知为何,秦铎也觉得自己今日耳根比往常敏感许多,此刻又红又热,还情不自禁地轻哼了声。

这一声,极大地满足了秦玄枵的掌控心理,但也激起了更深更晦暗的欲念。

他的手臂紧了紧,将人彻底拢在怀里,声音更低,“那我们,去榻上?”

秦铎也猛地清醒,一把将人推开,抽出自己的衣袖。

“荒唐。”他声音微哑,呵斥,“你脑子里除了这等□□之事,别无其他了么!”

秦玄枵面上轻佻的笑未变,他从桌上拎起本奏折,勾唇:“那这奏折,爱卿可就看不成了哦。”

秦铎也冷笑一声:“谁稀罕。”

说罢,转身,故意做出要走的姿态。

秦玄枵看人毫无留恋地放弃了奏折也不愿纵着他,心中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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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玄枵连忙站起来,伸手扣住了秦铎也的手腕。

“爱卿,别走。”秦玄枵将人拉回来,趁机从后背将秦铎也抱住,嘴上仍强撑着不依不饶,“一本奏折而已,这次先放过你,下次朕必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秦玄枵却看不见,秦铎也背对着他,面上嘴角微微翘起。

成了。

有一必有二三。

有了今日的突破口,此后的奏折,看起来可就方便许多了。

目的达成,秦铎也就顺势随着秦玄枵坐回坐榻上,从那堆奏折中取出了一本来看。

是司农处的奏章,秦铎也对朝会上大司农的汇报有印象。

他将奏折摊开来,接着看下去。

奏章上先写了司农处将司天监推演星图得出的暴雨之事分列成缴文依次下达各郡,庄稼防雨的准备和补贴也一并下发,末尾又详细列出了三十六个郡城郡守的回禀情况。

秦铎也细细将奏折浏览过一遍,习惯性地提起朱笔,在奏章上圈点批注。

笔墨殆尽后,他又抬头去找砚台,非常趁手,砚台被人推到了伸手可达的位置。

秦铎也伸手轻轻在砚台中点上朱墨,忽然耳边听见一声轻笑。

秦铎也的动作定住:“……”

十二年来的习惯,可怕如斯。

他一拿起公务,便会全神贯注专心于此,便也就忘了外界环境和他如今的身份。

“批起奏折来,爱卿倒是比朕更像皇帝。”

秦玄枵轻笑,伸手勾起秦铎也垂在脸侧的一缕发丝,在手中把玩。

语气听起来,倒是没在怪罪。

秦铎也微微侧眸,见对方面色如常,于是他放任了秦玄枵动手动脚的行为,提笔将手中这本奏折剩下的部分圈点完毕。

他将批好的奏折放在一旁,身子前倾,又一次伸手,再取了本奏折来,余光瞥着秦玄枵的面色。

既然如此,那何不借此机会,试探秦玄枵的底线在何处。

第28章心乱

秦玄枵的面色无甚改变,只是用手撑着头,轻轻摩挲手掌中的发丝,安静地望着他的动作。

奏折到手了。

秦铎也收回时刻留意的目光,不再看身侧的人,也不管他后续情绪是否会变化。

他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奏折上,这本是个请安的奏折,全是废话,没什么用。

秦铎也见怪不怪,只是将奏折扔到了“已阅且无用”的那一堆里,他接连挑出去好几本这样的,又拿起一本,见上面写的是和税收有关事宜,便留下来,放在桌案上展开,细细来看。

税收,讲求的是一个彼之余赋而取之。

他只在文晴鹤的记忆中隐约得知,魏荒帝在位时期,全国上下的赋税乱成一锅粥,什么稀奇古怪的税都能收上一头。

布税、易市税、香税、甚至征收农家烧柴产生的烟火税,理由是烟气影响到了皇帝的嗅觉荒谬至极!

莫名其妙增多的税务,从一年一收,变成了一年两收,几乎刮尽百姓家中的最后一粒粟,吸尽最后一滴血。

秦铎也一想到这,就气血上涌,他深深皱起眉,为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才看向这本奏折中的详细内容。

士农工商,各有各的税收,秦铎也逐渐向下看下去,田税、丁税、盐铁税竟正常极了,没有一丝诡异之处。

他紧缩的眉一点点舒展开,又有一点疑惑,他用笔杆抵在下颌上,这是他思索时惯用的小动作。

秦玄枵在秦铎也身边,一动不动,目光却像是被粘在了他身上一样。

桌案上的烛火烧得稳定,火苗的光映在秦铎也的眼中,为那双漆黑的双瞳之中点上了惊艳的一笔,碎光在眼中熠熠生辉,折射而出,镀在长且浓密的眼睫上,微微一眨,敛住了眼底的深沉。

他的神情沉静,表情偶尔随着心中的思索微动,墨发柔顺地垂下,从耳后落至肩上,修长的脖颈隐于其中。

头微垂,脊背笔直,莫名的气度。

眼前人的身姿让秦玄枵完全无法移开视线,只想近一些,更近一些,这么想着,身体也就随之而动了,他靠的极近,几乎将自己贴在了对方身上,从其身侧望着对方侧颜骨相的弯曲弧度,喉结滑动。

秦铎也听到耳边的呼吸,从奏折中将头拔出来,伸手把身边这个大型动物扒拉开。

“别犯病,我正要跟你讲正事。”秦铎也伸手将又一次凑到他耳边的脑袋提溜起来,让对方看他手中这本奏折。

“怎么了?”秦玄枵问。

秦铎也伸出手指,指在税收的种类上,问道:“这上面的,就是今年秋要收的全部税务了吗?”

“是,”秦玄枵扫了一眼,点头,又将视线落在秦铎也身上,一刻也不舍得分开似的,只不过此时嗓音略重了几分,目光也幽幽,他缓缓开口,意味深长,“爱卿觉得不够吗?”

“已经够多了。”秦铎也回。

听到这话,秦玄枵才放下心,顺势又贴近了几分。

“我只是好奇,先帝那会那些离谱的税务哪去了?”

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秦玄枵伸手钳住秦铎也的下巴,将他的脸掰过来,面对着自己。

“爱卿,你这也不记得了?”

“嗯?”

坏了,记忆里没有,可能是还没梦到这块的内容。

秦铎也静静地注视着秦玄枵,摇了摇头,面不改色开口:“我只是想与你说些话,听你说说过去的事。”

秦玄枵的眼神唰地一亮,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晃了晃脑袋,嘴角有些不受控制向上扬。

“可以啊。”他将手收回来,顺势揽过秦铎也的肩,将人扒拉进怀里圈起来,发现秦铎也这次没有回手揍他,开心了,将下巴搁在对方的肩膀上。

秦铎也拳头紧了紧,略犹豫片刻,将手松开了。

毕竟刚刚险些露馅,现在将人安抚下来,不太好推开。

罢了,且由着这小混蛋这次出格的行径吧。

“朕刚登基的时候被这些乱七八糟的税名烦到了,那天还没有朝会,当时户部的谁来着,一大清早就来求见,逮着朕讲了一上午的税收制度,给朕听烦了。”

秦铎也想象了一下那副场景。

那时候秦玄枵应该还是个少年样子,稚嫩的,阴沉着脸坐在龙椅上,起床气还没散去,一头雾水听着耳边嗡嗡一片的“陛下陛下陛下——”。

应该是很有趣的。

哪个帝王刚上位的时候,都或多或少会有些茫然和局促,他当初也不例外。

秦铎也这么想着,眉眼间不禁露出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烛火在眼中潋滟。

秦玄枵看呆了,他忘了自己还在说话,薄唇微微张开,望着眼前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笑意,恍若天地都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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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微尘里三千界,半刹那间八万春。[1]

“看什么呢?”秦铎也见人傻住,伸手在秦玄枵眼前晃了晃。

秦玄枵仍神情游离,他看着秦铎也的嘴唇一张一合,口中一截朱红舌尖若隐若现,他的身子几乎不受控制地向前,凑得猛了些。

秦铎也没反应过来,忽然一个毛脑袋就急哄哄地向他脸上怼。

他瞪着眼向后仰,避开来势汹汹的脑袋,他的动作也急了一些,没收住,失了平衡,一下子仰面向后倒。

咣地一声,秦玄枵压着秦铎也,二人一同倒在地上。

声音很大,但秦铎也的头却没有撞击到地面的疼痛,他略撑起身体,回头,见秦玄枵的手护在他的脑后,是昨日被止戈划伤的那只手。

手掌本缠着细纱布,刚刚那么一撞,血迹从白布中渗了出来。

秦铎也微微将眉皱起,他看着掌心漫出来的血,又看了看秦玄枵的表情,那表情似乎是有些吃痛,但却不是很在意。

终于,秦铎也叹了口气。

他起身,让勾弘扬去取新的纱布和药。

回到秦玄枵身边,对着他,没好气地说:“伸手,给你重新包扎。”

“爱卿啊,”秦玄枵笑得欠兮兮,挑眉故意道,“你这是心疼朕?”

秦铎也微笑着,握着秦玄枵受伤的手,用了大力捏住。

“啊啊啊痛痛痛——”秦玄枵嚎。

“还讲些屁话么?”秦铎也冷哼一声,松开了力道。

“嘶心狠手辣的,”秦玄枵抽着凉气,却也没舍得将被握住的手收回来,他看着秦铎也丝毫不手软地解开他染血的纱布。

一点也不温柔,但秦玄枵就是莫名喜欢。

“当然讲,爱卿,你刚刚那句话,真是带劲啊啊啊痛,不讲了不讲了,轻些轻些。”

为了防止将人气走,秦玄枵接过刚刚眉讲完的话题,他说:“朕当时嫌烦,就问他,这些税有多少进了国库,他答不上来,朕就命人将他砍了。”

秦玄枵浅浅回忆了下,他已经不记得那人是户部的什么官了,给他提了不少奇珍异宝,笑得油腻猥琐,想劝他再从其他地方抠出点别的税名来捞油水。

他嫌恶心,让玄衣卫把人拖出去砍了。

秦铎也给他包扎伤口的动作缓慢了些。

堂堂成烈帝,现在很想回头踹醒几刻之前的自己。

新帝登基,迷茫个鬼。

这位直接乱杀,谁不顺眼,就将谁砍了。

秦玄枵就算手上伤口裂开,血液涌出,也仍不老实,用手指挠挠秦铎也的手心,直至让秦铎也思绪回笼,注意力再次聚到自己身上,才接着方才的话讲。

“户部一笔烂账。朕还是费了点心思,他们说不明白一笔账,朕就砍掉一笔税。户部的大臣支支吾吾,因为他们也说不出这钱都去了何处。”

细布包好了伤口处,秦铎也替他扎了个敷衍的结,就准备站起身,忽然被拽住手腕。

“爱卿不夸奖朕一番么?”

秦铎也微微垂头,看见年轻的帝王仰着头,凤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从俯视的角度来看,凤眸中阴暗尽散,可以一眼望得到底,而眼底一片融融的光中,盛着自己的身影。

满眼只有一人。

秦铎也心绪乱了一霎。

这人在自己身边一副人畜无害的很好说话的样子,让秦铎也总不自觉地放松警惕,忘记他是个阴晴不定的暴君。

先帝昏聩,山河混乱,苛政繁税压的百姓无法喘息。

这情况直到新帝——也就是秦玄枵登基之后才好些。

年轻的帝王以铁血手腕制裁现状。

换句话说,就是他发癫。

好在不论手段如何不仁道,带来的结果总是好的。

“你……”秦铎也罕见犹豫了,他手指动了动,有一种想要摸摸头的冲动,但又硬生生忍住了。

归根结底,身份对立。

秦铎也按下心中的一晃而过的异样,从那溺人的目光中移开视线。

“松手,你看着点伤处,开裂了,我不会再重新给你上药。”他转移了话题。

秦铎也甩袖离开,秦玄枵望着他的背影,轻轻笑。

他随手拿起方才被秦铎也批阅过的奏折,打开来看。

忽然,他的眼神一凝,动作霎时顿住。

他的视线死死地盯住奏折上的朱笔批注。

第29章怀疑

秦铎也抽身离开,绕到屏风之后,步伐微微一顿,他微不可察地轻轻回头,侧眸观察秦玄枵。

见年轻的皇帝重新拿起自己批阅后的奏折,他轻轻舒了一口气,继续向内殿中走了。

秦玄枵已在坐榻上坐了安静坐了许久,一动不动,双手手指紧紧握着奏折纸本两侧的竹制外壳,将其捏得弯出一个弧度,指尖因用力而血色全无。

有剑伤的那只手,血迹从刚换好的细纱布中再次渗出。

而秦玄枵浑然不觉。

他的双眼死死盯着奏折,眼中被烛火映得暖融的温和褪去,只剩一片冷然的寒芒,火苗的倒影更显幽森。

一个人,如何能做到,有如此之多的巧合,全部集于一身?

他渗血的手缓缓拂过奏章的表面,在朱笔圈点处顿住,血迹顺着手指滴在纸面上,和朱红圈后留下的两个很小的实心三角形融为一体,渗入纸中,然后顺着纸张的纹理蔓延开来。

纵观整张奏折,每一个被圈出的地方,后面都会跟着或一个或两个,或实心或空心的三角形状。

秦玄枵对这个再熟悉不过。

他曾无数次将自己关在那个集满了属于成烈帝生前之物的屋子里,也曾一遍一遍读过那位帝王曾经批阅过的奏折。

每一个细节,他都烂熟于心。

秦玄枵知道,这些三角形分别代表了成烈帝赞同、反对、存疑、需进一步讨论之处。

宫内起居郎层记录过成烈帝教导其胞弟的治国之术,说以简略的符号来记录,对于每天批阅大量奏折的皇帝来说,可以在重新对此本奏折进行议事的时候,看到符号,就立刻知道自己之前对这处条文的深思熟虑,更加快捷高效。

魏成烈帝的奏折也许也有其他人看过,但除却皇帝,其他人或许并不需要这样的圈点批注。而之前作为一个小小的谏官的文晴鹤,理论上来讲,几乎不可能接触到属于成烈帝的遗物,也没那个必要对其进行模仿。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因为巧合,二人恰好有着相同的习惯。

但这字迹

秦铎也凌厉的凤眸缓缓一转,视线落在了奏折空白处的朱笔备注上。

这字迹虽然和成烈帝的字迹并不一样,或许别人看不出来,但对于秦玄枵来说,仅需要一眼,就知道,这必然是仿写的成烈帝的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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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玄枵就算再退,也无法说服自己这仅仅是一个巨大的巧合。

面容的相似、批阅习惯的一致、还有那日朝堂上这个人言语之间对于成烈帝的熟稔姿态。

近乎一模一样的习惯。

都让秦玄枵不得不怀疑——

怀疑这是什么人刻意为之的计策。

他极端推崇成烈帝这事并不算是秘密。

不论这件事是否被传播过,但至少四年前在小朝会上的官员都知道。

因为他之前还曾经想过要在全国上下给成烈帝重立祠堂,就选址在百年前立过生祠的地方,想了想,觉得成烈帝可能会掀了棺材板诈尸起来抽他,遂作罢。

但这字

秦玄枵的指尖在奏折的纸面上划过,一道鲜红刺目的血痕就横亘其上。

他伸手从一旁书架上的格子中取下来一副密卷,密卷中是赤玄搜集来关于文晴鹤的资料。

一张纸卷从中飘落,秦玄枵将它捡起来,这是礼部留存下的文晴鹤当初殿试的考卷。

考卷中的字迹娟秀。

与现在奏折上的笔迹有明显的相似之处,现在的字,介于这张考卷的字,和成烈帝的字迹之间。

左右将字迹一对比,秦玄枵冷笑一声。

仿写成烈帝笔迹,画虎不成反类犬。

秦玄枵最烦的就是这种。

之前并不是没有朝臣知道了这件事后,拿魏成烈帝来劝他,他从不听,因为成烈帝神圣庄严,独一无二不可模仿。

“赤玄。”秦玄枵冷声。

一抹黑红色的身影出现,单膝跪在阶前,“陛下。”

“你当初查到的资料中,”秦玄枵随手将手中的奏折抛着玩,语气淡淡询问,“文晴鹤的背后是没人的?”

听到这种语气,赤玄心中一紧,他为秦玄枵做事多年,瞬间就知道,这是陛下生气了。

“是的,”赤玄将头低得更甚,他回复,“文家这一系的旁支与文家已经多年没有来往,私下里,文晴鹤也未跟任何世家有过交”

哒、哒。

秦玄枵的指尖在桌案上轻磕两声,赤玄的声音戛然而止。

“蠢。”秦玄枵轻声,但却有莫名的威慑,他说,“你若是没能力,赤玄的名字就让与他人做。”

赤玄立刻跪下请罪。

秦玄枵先让他起来,然后问:“平日里文晴鹤和什么人有过往来,这总该知道吧?”

赤玄回复:“除却邻里街坊和职场上的同僚,便是兵部武库司的刘暄海。”

刘暄海。

那个威逼利诱让文晴鹤在朝堂上提出封妃立后之事的朝臣。

秦玄枵在齿间缓缓碾过这几个字,微微敛眸,嘴角勾起,阴恻恻地笑。

“去查刘暄海,查完后,自行去玄卫殿领罚。”

说罢,秦玄枵起身离开。

赤玄跪在地上,拱手称是。

——

内殿里,秦铎也将手中取来的练功服放在一旁的衣桁上,慢慢地解下朝服的外袍,也挂在其上。

他今日一早匆忙拎着止戈剑就冲下榻去了,身上穿着的是秦玄枵给他准备的寝衣。

后面他才回去穿上鞋子,随意披上昨日下朝时穿着的朝服外袍。

今日的八段锦还没有打,秦铎也要换身练功服,天雨,便在室内练练算了。

锻炼不能断,他急需要回复体力和武力,有了武力傍身,跟在秦玄枵身边才不会被动,也不至于因为身体过于孱弱而被制服,毫无还手之力。

秦铎也缓缓想着,逐渐解开寝衣上系着的结。

他方才离开正殿时回眸一瞥,见秦玄枵重新拿起了他批阅过的奏折。

本来秦铎也已经写上去几个笔划,才反应过来,为了不暴露身份,他的字迹需要和文晴鹤的字迹一样。

也幸好,他当初即使是风寒,也还是去了谏院,从文晴鹤的工位上看到了他的公务。

秦铎也记得文晴鹤的字迹。

所以方才在奏折上,他有意地模仿了文晴鹤的字迹,就算不完全一样也无妨,秦玄枵作为一个皇帝,又不会仔细去查二者之间的区别。

他解开了寝衣上系着的结,将上衣脱下,露出光洁白皙的胸膛和优美的脊背,不过,胸膛上好像淡淡出现了一道痕迹。

秦铎也疑惑,他微微皱眉,想要仔细去看。

忽然,身后的屏风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声。

秦铎也听力灵敏了不少,他瞬间警觉,猛地回头,厉声:“什么人!”

忽然一个身影笼罩而来,一张像是布匹一样的东西蒙住了他的头,秦铎也顿时被剥夺了视线,陷入黑暗,接着,他感觉到一股气息在接近。

手腕被一把扣住,秦铎也立刻弓起手肘,狠狠地向着来人的方向击去。

皮肉相撞的一声闷响,对方结结实实地接了他这一肘,顺势欺身而上,将他的另一只手也抓住了,这次是纱布的粗粝触感。

是秦玄枵。

秦铎也动作慢下来,他甩甩头,没甩掉头上蒙着的东西。

“秦玄枵,你又做什么?”他没好气地问。

对方没回答,只是将他整个人禁锢在怀中。

秦铎也刚脱掉寝衣,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亵裤,他怎么也没想到秦玄枵竟然会这个时候冲进他换衣的屏风之后。

衮服锦衣顺滑的布料贴上肌肤,异样的感觉遍布全身,秦铎也挣扎了一下,却被对方拥地更紧。

“嘶。”秦铎也被他在腰上别着的玉佩冰得一瑟缩,不禁轻抖了一下。

他感觉到一片柔软贴上了他的肩膀,这回没有了衣物的阻隔,更便于了这小畜生的探索。

从口腔中呼出的灼热的气息摩挲在肩膀和后颈上,令秦铎也感觉像是被猛兽狩猎捉住一般,被他用牙齿叼住,任其宰割。

秦玄枵的呼吸听起来并不平稳,秦铎也没有轻举妄动,他静静地站在原地。

“爱卿”秦玄枵的唇贴在秦铎也的肩上,声音低沉,近乎喃喃自语。

“我在。”秦铎也回答,又说,“能不能把我头上这件衣服拿走,闷到我了。”

秦玄枵像是没听到一般,仍在喃喃“爱卿”二字,牙齿细细密密地轻咬在肩上。

真是神经!变态!

秦铎也的拳头紧了紧,忽然对方狠狠地咬在了他的后颈上。

“唔!”秦铎也闷哼。

这一口绝对又刺破了皮肤,见了血,他能感觉到刺痛从颈后一阵阵传来。

秦铎也:“”

他这次竟然有点习惯甚至有些无语了。

他听见秦玄枵近乎恶狠狠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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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卿,都说了,别骗朕。”

秦铎也:“?”

他又做什么了?这小畜生突然又发疯?

“这次是警告”他感觉到秦玄枵的指尖按了按咬伤处,带起一阵微痛和酥麻。

“没有下次。”

第30章上药

片刻后,秦铎也穿好练功服,坐在桌案旁。

秦玄枵看着也衣冠楚楚的,但时不时用手揉着肋骨,暗中倒抽凉气。

“爱卿瞧着文弱,下手是真狠,刚刚那一下,朕身上肯定青了,估计还会打出淤血。”

秦铎也冷哼一声:“活该,谁让你突然鬼鬼祟祟冲上来。”

勾弘扬站在一旁,他手里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伤药和干净的细纱布。

他垂着头,眨巴眼睛,盯着地上的木板,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钻进地缝中。在莫名的气压中,他觉得自己现在不应该在这桌案旁边候着,应该在桌底下。

秦玄枵从托盘中拿过装着伤药的小药碟,看了一眼寒着张脸的秦铎也,转头向勾弘扬挥挥手,“你出去。”

勾弘扬如蒙大赦,将托盘放下,连忙揣着小碎步走了,边走便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

“爱卿?”秦玄枵伸手去碰秦铎也的衣领,却被一下子扒拉开,他又去扯人的脸,轻轻笑,“还在生朕的气?真是的,朕都没有治你的罪,还反过来被你怪到了。”

秦铎也静静坐在坐榻上,凝视秦玄枵,道:“那敢问我犯了什么罪?”

这一句的话音落下,忽地,殿内寂静下来,一时之间只剩下二人平缓的呼吸声。

“呵”秦玄枵忽然垂眸苦笑,笑完,他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爱卿,朕现在有些不确定了,你真的忠于朕吗?”

秦铎也微微有些愣怔。

他没想到,秦玄枵竟然这么敏锐。

理论来讲,他最近的行为不过是更放肆了些,绝对没出什么差错才对。

他对视上那双凤眸,那双凤眸中,有他看不懂的情绪。

像是有一团烟雾一般,笼罩在眼底,淡淡的弥漫开来,逐渐侵蚀到整双眼中,就如同深夜的竹林中的青烟,被风一吹起,惊涛云涌。

秦铎也被这么一双眼一瞬不瞬地注视,内心也像是被缠进这雾中,被揉成一团。

若说作为君子,他理应不屑于欺骗一个刚及冠的青年,若说作为大魏的帝王,他应该为了秦家的江山,暂且隐瞒真正的目的。

沉默片刻,秦铎也缓缓开口:“我自然是忠于陛下的。”

至于陛下是谁,那就难说了。

最终秦铎也还是选择了隐瞒,选了个语焉不详的话术。

他看见凤眸中的烟雾淡了些,只是片刻,尔后又被更深沉的烟雾笼罩。

秦铎也心中的愧疚情绪添了几分。

但,大局为重。

“好吧,朕相信你。”秦玄枵似乎是叹了口气,妥协了,将装着伤药的小药碟放在桌上,伸手蘸了点药,向着秦铎也靠近几分,“朕已洗过手了,爱卿过来些,朕给你上药。”

秦铎也摇了摇头,说:“不用,我自己可以。”

秦玄枵没理会他的拒绝,直接将人拽到身前来,“咬伤在颈后,你又看不见,来,撩着头发。”

秦铎也被他不由分说地将头发塞进手里,微凉且滑滑的触感碰上后颈,带来异样的酥麻感,沿着脊椎蔓延开来,他轻轻向前躲了一下,又被扳着脑袋拽了回去。

“爱卿乖些,别乱动。”

秦铎也咬牙切齿:“那这究竟是因为谁呢!你能不能控制下你自己,牙痒了去啃些骨头,别总拿我来磨牙。”

“下次注意。”秦玄枵随口回道。

秦铎也翻了个白眼,无语,他不是很相信这个下次注意,估计这小畜生仍是我行我素的样子,下次,得找工匠给他打一副口枷,套牢了,省得到处咬人。

略带苦涩的药味在这一片小小的空间中弥漫开来,笼罩在鼻尖,竟然也略微给二人带来几分安逸的意味。

秦铎也绷直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秦玄枵见状,顺势伸手握着对方的肩,将他轻轻向后拉,直到秦铎也轻轻靠在他身上,才心满意足。

上完药后,秦玄枵给秦铎也的脖颈上缠上了几圈纱布。

接着双手一摊,似是有些期待:“来吧。”

秦铎也动了动脖子,回头古怪地看他:“来什么?”

“朕替你上药,礼尚往来,你也帮朕上药,不是很合理吗?”

秦铎也:“”

“我上次是不是说过,没有下一次。”

说罢,秦铎也直接起身,就想离开,却忽然又被攥住手腕,他一低头,看见秦玄枵仍用那只受了伤的手,丝毫不顾及伤处,任由鲜血乱流,像是没有痛感一般,仰头看他,肆意地笑。

凤眸中依旧是薄雾。

秦铎也离开的脚步一顿。

罢了罢了罢了罢了!

都由着这小畜生放肆这么多次了,多妥协这么一次,似乎也无所谓。

秦铎也回过身,认命似的坐在秦玄枵的身边。

“伸手。”他没好气地说。

秦玄枵乖乖伸手,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的笑,挑眉看着对方修长白皙的手指解开染血的纱布,痴痴地看。

秦铎也草草将秦玄枵伤口处的血迹擦拭干净,又涂上御供的上好的上药,然后缠上细纱布。

“好了。”他伸手拍拍秦玄枵的胳膊,然后撑着膝盖起身。

“哪里好了,爱卿是不是忘了些什么?”秦铎也的声音懒洋洋的。

秦铎也站起到一半,忽然一股力道施加在腰上,他双膝还未站稳,被这股力带着,向前一踉跄,栽倒在秦玄枵的身上。

秦铎也回头,见刚被包扎好的那只手正微微用力揽着他的腰。

他黑了脸:“你再不好好注意着你手上的伤,就真的没有下一次了。”

秦玄枵讪笑,松开了手,抬起来作投降状,又指了指自己身前,胸口下方的一点位置,说:“这里,痛,淤血了。”

秦铎也垂眸看过去,秦玄枵顺势凑上前,在他耳边轻声道:“爱卿亲自打出的伤,爱卿不负责吗?”

秦铎也:“”

他扶额叹息。

“负责,”秦铎也言简意赅,毫无感情地说,“脱衣服。”

秦玄枵听到,凤眸微微睁大,愣了片刻。

“怎么?不上药了?”秦铎也凉飕飕撇了他一眼,打开药瓶的瓶塞,从瓶中倒了点红花油在掌心,双手轻轻揉搓,用手心的温度激活药性。

再一抬头,一副精壮的身体直直地撞入眼中。

秦铎也大脑一片空白,他茫然地看了一眼对方不着片缕的上身,又茫然地看了一眼散在地上的外袍和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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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一秒钟就把自己剥光了?

秦玄枵赤着胸膛,劲硕的腹肌一直延到下衣的阴影中,充满了紧实的力量感,却又不显得过于魁梧壮阔,是很漂亮的肌肉类型。

秦铎也随意地看着,心道,这身材和他上辈子状态最好的时候有得一拼。

大概是打北疆的时候。

秦铎也摇了摇头,将上辈子回忆甩出去,略微弯下腰,凑近秦玄枵肋骨处的那一块淤青。

淤青又红又籽,边缘泛着青,还有隐约的血色。

他方才那一下可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丝毫没有留手,也不知道为什么秦玄枵不躲不闪,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秦铎也将手上的红花油涂在淤青上,用手掌轻轻按摩。

这皇帝,身上有些细细的疤痕,虽然已经很淡了,但仍能看出当初受伤过的痕迹。

秦铎也目光只在浅浅的纵横交错的疤痕上停留了一瞬间,便移开视线,不欲去深究。

他神情认真,向淤青处凑得近了些,持续按揉,等涂上的红花油被吸收了之后,他又直起腰,再去拿装着红花油的小药瓶。

忽然余光瞥过一处鼓鼓囊囊的衣物。

秦铎也愣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猛地抬头看向秦玄枵。

他有些不可置信:“你这也能?”

“为何不能?”秦玄枵毫不掩饰凤眸中的欲念,直白开口,“爱卿离我这么近,又用这么一双漂亮的手替朕按摩”

说着,秦玄枵缓缓抬起手,还没等他做些什么,忽然被一巴掌捂住了嘴,手上红花油刺激辛辣的味道钻进舌尖和鼻腔中,呛得他直向后退。

再抬头,看见秦铎也冷冰冰的目光望过来,声音能冻出冰碴。

“再让我看见你那个东西对着我起反应,我剁了它。”

“爱卿还真是凶啊”

秦铎也没理他,站起身来,去一旁的盥中将手上残余的红花油洗净。

没一会,勾弘扬进了殿,来报:“陛下,宫门口,有个名叫三九的家仆,说要找文大人。”

秦铎也听了,有些疑惑,他问:“找我的?”

他走的时候安排的很好,三九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只这么几天,就要冒雨进宫来找他。

“让他进来”秦铎也下意识地说,说到一半,硬是停住了,他看向随意将衣襟搭好,却仍松松垮垮露出胸膛的秦玄枵,问他,“让他进来吗?”

秦玄枵点点头,吩咐勾弘扬,“去为他们找个偏殿,以后文卿要做什么事不需要再来禀告朕,朕都同意。”

勾弘扬领命离去。

秦玄枵对秦铎也说:“朕今日午后要出宫一趟,和蔺将军一起,为朕的母亲扫墓,大概明日回,你自己一个人在宫里,不要太想念朕。”

“呵呵,”秦铎也冷笑,“我自然不会想你。”

说罢,理了理衣摆,往偏殿走。

秦玄枵静静地看着他离开,伸手打开桌案下方的暗格,暗格中躺着一串佛珠。

佛珠有损,像是被人暴力扯破后,又重新穿到一起的一样。

秦玄枵拿起这串佛珠,放入袖中。

他再抬起头,忽然殿内闪进一个身影。

胸前一抹红底的忍冬云纹。

“陛下。”赤玄身上带着雨水湿气,跪在阶前。

“说。”

“已查明了,刘暄海背后还有一人,那人接洽的,是槐安杨氏。”赤玄回禀。

——

偏殿中,三九匆匆进来,他看到秦铎也,先是瘪了瘪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又看见秦铎也脖颈上的纱布,眼泪就挂在眼眶上了。

“怎么了?”秦铎也看着这个小孩这副样子,耐下心来轻声问。

“老爷,您没事就好。”三九一抹眼睛,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

“我本想着老爷在宫中不会有事,便拒绝过好几次了,但他仍不依不饶,一定要我将信函送进来,说不然您在宫中可能有危险。”

秦铎也接过信函,信函上绣着花蝶的图样,很是漂亮,他前后翻了翻,没发现什么异样,就问三九:“这信是谁送来的?”

“我不认识那人,”三九回复,“他只让我跟您说,是槐安杨氏的请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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