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2 / 2)

大半夜她越笑越干巴。

不会吧…

顾孝文…顾孝文居然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

她脑袋是个瓜啊,现在才开花!

跟着屁股后面要跟他们一起玩的居然是男主角!!

苏柳荷抱着被冲击到开花的脑袋瓜,久久不能躺下。

一时间竟分不清她跟顾孝文俩谁跟废材一点啊。

第25章感谢自己救我狗命

柜台里,苏柳荷蔫蔫儿地给顾客量尺寸。

这种精神状态要是放到以后那是不行的。

可胡芳芳见了,满意地点头说:“对,你总算上手了。”

苏柳荷面前的顾客不敢作声,小心翼翼地指了指粉格子布料:“同志,能不能给我量松点?”

胡芳芳在一边说:“你量松,别人也要量松,要是亏了都是国家亏,你可不兴做国家的蛀虫?”

顾客顿时吓到了,忙说:“那紧紧的量,对不住啊,让你们为难了,我的错。”

苏柳荷:“……”现在的顾客真是天使啊。

上午忙了阵儿,将新到的几卷棉布卖掉后,再有拿布票过来的顾客只能选购其他不时兴的花样。有的直接走了,有的还在柜台边转悠。

苏柳荷捧着小脸,状似走神,实际上都在回忆这本年代文里的情节。

照理说,她与顾毅刃俩人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不应该跟男主角有交集。

顾孝文在文里所有的风起云涌都与他没关系,故事中的家庭对他保护的很好,不让他接触不好的人和事物。

后来母亲离世,父亲没多久也走了。

偌大的家剩下顾孝文。他要是争气些,把家里撑起来也好,可他成天聊猫逗狗,与结交的狐朋狗友下馆子喝酒吃肉。

没抓住改革开放的机遇,没有正经工作。到了八十年代末被人连番骗光家产后,与朋友下海去往南方捞金。

人还没倒腾个样子,把仅有的财产被人骗的一干二净,后来在桥洞里奄奄一息。

他活着不像是活着,像是随随便便走一遭而已。

苏柳荷看着来气,他这样的身份地位是许多人可望不可即的。双亲离世,没有继续当纨绔的本钱,不如安安稳稳的找份工作做做,也好让父母泉下有知能够放心。

要说他父母的关系众多,找关系好的叔叔伯伯们安置个工作是小意思,可他就不。非要往别人的圈套里钻。

这还叫什么废材,叫蠢材还差不多。

又笨又菜的让人厌恶,坏事不做,好事不干,家里也不培养他,活着就是浪费空气。

转而想到眼前的这位顾孝文。

虽然还有纨绔的本性,但似乎不那么惹人烦啊。

中途弃文的苏柳荷不知道这本连载年代文后来如何,早知道会穿书进来,她绝对要会一字一句的背下来!

她垮着小脸,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中午她在厂里食堂吃的一菜一汤。菜是南方师傅做的炒苦瓜。

放了青辣椒、豆豉和一丁点的猪肉沫,算是道荤菜。点这道菜,还送一筷子凉拌芹菜叶。

苏柳荷中午吃的越发心里苦。

可下班时,见到玻璃门外高大的身影,她的眼睛倏地亮起来,仿佛星星被点亮,神采飞扬。

胡芳芳坐在她旁边,见她激动的想要飞出去,眯着眼往门外看了眼,真是惊鸿一瞥。

顾毅刃昨天比赛完,教导给了一天假期。他上午办了点事,下午提着稻香村的点心来到苏柳荷单位,等着她下班。

军校学员穿的服装与正规军人穿的一样,都是七五式新制服。区别在于肩衔。学员没有职务级别肩衔,只有象征着几年学员的军豆子。在下部队前,他们也会被人戏称豆子兵,是个很可爱的称呼。

顾毅刃哪怕穿着军豆子衣服,往柜台这边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气场也比普通军人要强大。

他见还有五分钟下班,把稻香村的点心提到柜台上跟胡芳芳点点头,然而与眉开眼笑的苏柳荷说:“里面分了两包,大的跟同事们分了吧。”

苏柳荷知道他肯定会把自己爱吃的给挑出来,大大方方地打开点心端出来放在柜台上请胡芳芳和李英子她们过来吃。

胡芳芳处事也大方,给她们吃,她便捡起一块芝麻薄饼吃。柜台前面还有顾客,她也不在意。

苏柳荷跟李英子那边毛料柜台的人说话不多,分完点心,李英子迟迟不走,当着顾毅刃的面跟苏柳荷问:“你俩什么关系啊?”

这话直接的胡芳芳她们都皱着眉头了。

苏柳荷说:“姑侄儿。”

顾毅刃说:“兄妹。”

李英子与胡芳芳等人:“……”

苏柳荷马上说:“兄妹。”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顾毅刃齐声说:“朋友。”

胡芳芳乐得完了,指着苏柳荷说:“行啊你,再问下去你们得来个夫妻关系了。”

顾毅刃看眼苏柳荷,毕竟是她同事,他也就解释说:“我们在老家的辈分是那样,出来以后想改。”

李英子想说什么,被胡芳芳抢先说:“要说老家的辈分,我在我老家还是姑奶奶呢。七十三岁的大爷还得找我要红包。”

苏柳荷也笑了,美滋滋地说:“我在老家辈分是大,跟我一般年纪的都要叫我姨。”

胡芳芳说:“这就是了,出来不比在老家,赶紧改了吧。”

吴组长从外面回来,推开门不管不顾地说:“哟,外边是谁的自行车啊,怎么还戴朵大红花呢。也不往边上停停。”

胡芳芳说:“兴许是哪位顾客的。”

顾毅刃说:“是我的。”

苏柳荷诧异地说:“你有自行车啦?”

顾毅刃低声说:“是前阵子比赛得的奖品,我用不上骑过来问问你要不要。”

吴组长忙说:“怪不得是军绿色的,原来是奖品啊。这可了不得,我看是蜻蜓牌的呢,这是个啥奖啊?说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呗。”

胡芳芳眼珠子要翻到天花板去了。

苏柳荷也有点好奇,一台品牌自行车得一百八十块呢,她要买自行车得半年的工资不吃不喝才够,什么奖励这么大手笔。

顾毅刃没办法,瞅她好奇的小模样放低声音说:“全省军校生文武比赛,特等奖除了自行车还有点别的。”

苏柳荷不在意奖品,在意的是顾毅刃得了特等奖!

她差点欢呼出声,整个人像只雀跃的小鸟儿,从柜台里面飞奔到顾毅刃面前。本来想给他一个拥抱,可同事在呢,她拉起顾毅刃的手使劲握了握,上下摇摆着说:“恭喜你呀,打小我就知道你行!”

其实顾毅刃说的低调了,他文化考核和竞赛里都获得第一名,是名副其实的双冠王。作为大一新生实在争气,军校推荐他进行全国军校生比赛,回去以后就要抽时间准备起来。

他们俩有说有笑的离开后,李英子吃着核桃酥,走到胡芳芳面前说:“瞧那样俩人保准有戏。”

胡芳芳说:“我不喜欢在背后议论同事。他们俩有没有戏是他们的私人问题。”

李英子看着她走开的背影唇角抽搐,转而跟吴组长说:“别说我们不搞好关系,你瞧她内样,谁能跟她搞好关系。”

吴组长点头说:“还是要搞好关系,必须搞好关系。”

这话不知道说给李英子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她回到办公室,把多余的整块布料整理了一下,忍着肉疼挑选出好的,等着苏柳荷上班送给她做人情。

想来她一个当组长的还得给组员送礼,说来也寒碜。

那天还是胡芳芳点醒了她,苏柳荷连周华安的面子不买,身边要么是第一军校的高材生,要么是红旗轿车的大少爷围绕,人家本身就不是一般人。她还是不要搞小动作了,老老实实的为好。

顾毅刃骑着自行车载着苏柳荷回到大杂院里,苏柳荷从车后座蹦下来,抱着稻香村的小筐说:“有自行车就是好,我要是自己走得十多分钟呢。”

顾毅刃把车停到侧面晾衣绳下面,停好车到院子里边洗手边说:“你要是不喜欢这个颜色,还有点油漆,我给你刷成白色的。”

苏柳荷连连摆手说:“不要刷,就要原厂色。这是你得的奖品,很宝贵的,不要破坏它。”

顾毅刃闻言心中泛着暖意,他站在门口从兜里取出一包东西递给苏柳荷:“还有这些。”

苏柳荷哒哒哒跑过去,捧在手心里看到一卷大团结,还有两枚“省练武标兵”“省文化标兵”的奖章!

“奖章你帮我收好,奖金你随便花。”顾毅刃满眼笑意地说:“还有五个笔记本,上面有我的名字,留着做笔记没给你带。”

“我用不上笔记本。不过这么多钱放我屋里也不安全。”苏柳荷像个小贼头,探出门左右看了看,然后进到屋里用气音说:“我得存起来呀。”

“存你户口上。”顾毅刃对金钱没有太大渴望,只想把最好的都留给苏柳荷。

苏柳荷想了想,指着咸菜坛。

顾毅刃心领神会,取下咸菜坛递给苏柳荷。

苏柳荷走到卧室的梳妆台上,从咸菜坛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里头就是她的全部积蓄了,八十二元钱。

苏葛朗台此刻上线,坐在梳妆台边把顾毅刃给她的奖金数了数,喜悦地说:“二百元!”

顾毅刃笑道:“满意吗?”

苏柳荷不能再满意了,站起来转了一圈,又来回走了两趟最后把钱收好还是放到咸菜坛里。

顾毅刃见她可爱极了,像只努力囤家当的小松鼠。

“晚上想吃什么?”苏柳荷撸起袖子干劲满满地说:“我请你吃!”

顾毅刃说:“下面条吧。”

苏柳荷说:“啊?”

顾毅刃笑道:“在学校久了,就想吃你做的糊巴巴的面坨子了。”

苏柳荷:“……”

最后还是顾毅刃下厨,把厨棚里软趴趴的胡萝卜,发蔫儿的黄瓜都给装起来打算到没人的地方扔掉。

巷子里面有小卖店,油盐酱醋和土豆茄子都有卖,顾毅刃和苏柳荷过去一趟,买来新鲜的黄瓜和两颗鸡蛋,打算做炸酱面。

苏柳荷得了瓶荔枝汽水,抱着瓶子回来,坐在门槛上等着顾毅刃下面条给她吃。

斜对门肖婷婷抱着菜盆出来洗菜,一眼看到在厨棚里忙活的顾毅刃,再看旁边苏柳荷不但没有打下手,反而在喝汽水看连环画。

她淘洗着一盆嫂子娘家送来的空心菜,还是用农家肥种的。她一连洗了几遍,脸色不大好看。

但今天有介绍人过来家里看情况,她强忍着把菜炒了,还把家里收拾了一遍。

苏柳荷看连环画《马车商店》,翻完最后一页感叹道:“马车真是时代的见证啊,每辆马车都有自己的故事。”

她忍不住想到顾孝文,作为这本年代文的主角,他的最后结局会怎么样呢。

当时连载中,苗头已经不大妙。要是最后他在桥洞子下面噶过去了,那也太可悲了。

苏柳荷想着想着,忽然坐直身体:“不对啊!”

顾毅刃端着香喷喷的炸酱面过来说:“什么不对?”

苏柳荷赶紧摇头:“没什么。”

没什么才怪啊!要是男主角真在几年后噶在桥洞子下面,那这个世界还会存在吗?会不会一起gameover啊!!

不能让他玩完啊!

苏柳荷心中一万个“天杀的”奔腾而过,吃饭的时候难得心不在焉。

顾毅刃看在眼里,坐在她对面细心的问:“有什么心事?”

苏柳荷欲言又止,扒拉着面条。

顾毅刃见她心事重重的,放下碗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苏柳荷如同嚼蜡般吃完炸酱面,抬头看到顾毅刃担忧的眼神,组织了下语言说:“我听顾孝文说,你老跟他联系?”

苏柳荷这边没有电话,要找她还得打到厂办公室去,没必要惊动单位。所以有事他就会跟顾孝文联系,顾孝文一个大闲人,一般都能响应。

他也不好说让顾孝文给他跑腿,于是说:“他在京市对咱们挺照应的,我就联系的多了些。”

苏柳荷见顾毅刃似乎并不讨厌顾孝文这个人,松了口气说:“是啊,我也发现他人其实并不坏。”

顾毅刃心中警铃大作,面上不显,勾着唇角说:“你怎么发现的?”

苏柳荷把周华安的事跟顾毅刃说了,顾毅刃听了后俊眉拧在一起:“这样说来多亏他了。你上下班也要注意,过段时间就好了。”

苏柳荷没听出来“过段时间”就好了的意思,她顺着顾毅刃的话继续说顾孝文:“我看他也算靠谱的,咱们以后对他好点吧。我发现他身边的朋友都是虚情假意的,咱们能拉他一把就拉他一把,尽量让他在正道上走。”

这话说出来不错,但从苏柳荷嘴巴里说出来就让人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她这人不喜欢为别人劳神,今儿这话破天荒了。

顾毅刃下意识地摸了摸表盘,掩出翻江倒海的情绪说:“好,你说什么都好。”

“这就对啦。你看我过来工作,还有上次派出所都是他帮忙,回头咱们请他吃个饭。上回他来请我吃饭那家的菜就挺不错,你觉得呢?”

“我没有意见。”

苏柳荷当顾毅刃答应了,在她眼里能拉扯顾孝文一把的只有顾毅刃啊。还有谁能跟顾毅刃比,简直他就是正道之光!

顾毅刃肯定想不到自己在苏柳荷这里是多么正派善良,他没什么表情的起来,把碗筷收拾好送到外面去洗。回过头见苏柳荷还拄着下巴想着顾孝文。

“哎哟!洗个筷子怎么还把筷子给折了呢!”刘燕驮着金豆儿回来晚了,娘俩一人叼着个菜包子当做晚饭。不巧见到顾毅刃拿着断成两截的筷子。

顾毅刃扔掉两截的筷子说:“不小心弄的。”

刘燕停好车,感叹地说:“你这个不小心可得小心了,闹不好伤到人怎么办。”

顾毅刃垂下眼眸,认真地说:“会控制好的。”

金豆儿小大人似得,跑到顾毅刃面前歪着脖子望着他:“大哥哥,你跟花仙子姐姐什么时候结婚呀?”

刘燕已经进去了,顾毅刃面对五岁的小豆丁难得有点情绪地说:“结不成了。”

不管是在小塘村还是在这里,只要他稍不留神,他的宝贝疙瘩就会被别的狼崽子叼走。

金豆儿像模像样地说:“那你要争取呀!使劲争取!光在这里发呆有什么用呢。我喜欢的玩具我就不会给别的小朋友,谁拿了我就会抢回来。你这么大的人怎么不懂呢。”

小孩能说出这种话?

顾毅刃正视金豆儿的小脸蛋,冲天揪、大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他:“你们俩我都认识啦,结婚一定会给我好多好多的喜糖吧?双倍!双倍呀!”

顾毅刃失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不用等结婚,下次我就给你带。”

“谢谢园丁哥哥!”小豆丁眼珠子滴溜溜地说:“你要呵护好花仙子姐姐呀!”

顾毅刃大手拍了拍她的脑袋瓜:“好,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呵护她。”

金豆儿得了大人的保证,快乐的蹦蹦跳跳往家去。

刘燕站在门口歉意地说:“这孩子就是个话痨,说了不中听的你一定别怪罪啊。”

金豆儿奶声奶气地说:“对,别跟小孩儿计较呀!”

顾毅刃忍不住笑了:“不会的。”

她们进去后,顾毅刃拿着碗打算也回去。

“顾同志,请等等。”

肖婷婷从厨棚里出来,端着一盘空心菜放在一旁。她头发在脑后挽起,身上围裙扎的很紧,勒出纤细的腰肢。锅里还冒着热气腾腾的烟,整个一副贤妻良母的好样子。

“有事?”顾毅刃甩了甩碗里的水,并不仔细看她,而是把视线往对面瞧。刷碗的功夫,苏柳荷已经把毛线包掏出来,趴在桌子上正在数编织的针数。

她要织毛衣,是男士款式。

要是没说刚才的话,顾毅刃会默认毛衣给他织的。现在顾毅刃不知道,她是不是为了拉顾孝文一把,给顾孝文织的。

这个念头眨眼而逝,金豆儿的话跟他心里的想法差不多。被人抢走了,他肯定会抢回来,苏柳荷必须是他的。这点毋庸置疑。

他眼中的深沉一晃而过,肖婷婷并没有看到这一幕,而是扭捏地走到顾毅刃面前说:“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不该说就别说。”顾毅刃还能不明白她的心思?

在他心里苏柳荷没有一点不好的地方。

顾毅刃打心眼里这么觉得。

她的懒洋洋、她的娇滴滴、她的小气吧啦,都是美好的。哪怕她对顾孝文表现出好意,那也是她心地善良。

如果有事,那肯定是别人的不对。

这一点哪怕金豆儿也看得出来,然而肖婷婷正在准备介绍人的饭菜,见到顾毅刃为苏柳荷洗手作羹汤,顿时心里不平衡。

她哪里想到顾毅刃打心眼里爱极了苏柳荷,只觉得苏柳荷配不上顾毅刃。

她往后退一步,完美躲在厨棚里,让外面的人看不见她,压低声音说:“我实在看不下去她朝三暮四了,说着话也是为你好,头些天你不知道,有俩男的为了她争风吃醋打起来了!”

顾毅刃淡淡地说:“正常。”

肖婷婷没压住声音:“她朝三暮四正常?!”

顾毅刃说:“为她争风吃醋很正常。要是我在,肯定也会动手。”

他向肖婷婷,冷漠疏离地说:“另外需要你注意,你不必为我好,要不是她在这里,需要搞好邻里关系,你都不会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你、你多大的脸!我还不能出现在你的世界里,你做梦吧你!”

肖婷婷实在忍不住被奚落,端着铝盆往地上砸!

苏柳荷抬头,看到顾毅刃差点被肖婷婷砸到,顿时怒火中烧。

居然欺负她的小白菜!

顾毅刃从没想过苏柳荷会像个小炮弹一样,嗖一下从屋里颠出来,撸起袖子就要抽肖婷婷的大嘴巴子。

顾毅刃反应极快,揽着她的腰把她捞了起来,夹着张牙舞爪的她往屋里去。

苏柳荷手脚挣扎,在顾毅刃胳膊下,指着肖婷婷骂道:“见他好欺负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说!”

这话说着,偷摸探头出来的张小山等人沉默了。

谁都知道顾毅刃不好欺负啊!

但凡长眼睛的宁愿欺负红旗轿车也不会往顾毅刃枪口上撞。

肖婷婷叉着腰,刚才闪躲苏柳荷的巴掌让她头发丝挂在门栓上,盆里的水也撒在地上。此刻散开半边辫子,站在一地狼藉中,见着院子里其他人纷纷出门看热闹,一时不好说出口。

其实她不说大家也知道,不就是想挑拨人家两人的关系么。肖婷婷老说自己二十一,谁不知道她家为了给她上户口小算了三岁,这样说来她都要二十五了。

二十五没嫁出去的老姑娘,成日在家里当姑奶奶,换成谁是她嫂子都受不了。

张小山适时从屋里出来,笑嘻嘻地说:“苏同志,光冲你长得比她漂亮这点,你就是得罪她了。”

说着又往顾毅刃身上看了眼,到底没敢干把话扯到他头上。

顾毅刃把苏柳荷扛到客厅按着坐下,苏柳荷气得小胸脯一鼓一鼓,小脸坨红像是红彤彤的苹果。

顾毅刃起身要来关门,听到张小山的话,不动声色地看了张小山一眼。

张小山恨不得好好刺激肖婷婷,强忍着惧意说:“你还老觉得自己是京户瞧不起苏柳荷同志,除了这个能拿得出手,你还有什么拿得出手?要工作没工作,要年轻不年轻,我劝你随便找个人嫁了得了,省得老在这里吆五喝六!”

肖婷婷气急败坏地冲到苏柳荷家门口,奈何有顾毅刃挡着。

她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跟军校生动手。闻言干脆把目光挪到张小山身上,回到厨棚里将刚煮开的热汤端起来,怒气冲冲地跑到张小山家门口,一锅热汤猛地往张小山那边淋去。

要不是张小山战斗经验丰富,知道她下一步战术,迅速关上门,不然损失惨重。

肖婷婷的嫂子挺着大肚子跟介绍人一起往家里走。

今天真是意外之喜,她跟组织几次三番说明家庭情况,用老工人子弟的身份,终于请求组织给肖婷婷介绍一位年轻有为的副科长。

对方见到肖婷婷的照片,因为岁数也不小了家里催的急,干脆下班与介绍人一起过来看望肖婷婷的情况,也就是随便把亲相了。

这是肖婷婷目前而言能得到的最佳人选,人家已经获得单位分房,是厂区里面的一室一厅。样貌也周正,还是名退伍军人。

公婆二人紧随其后,陪同他进到大杂院里。

她嫂子还在夸肖婷婷温和贤惠,在家里张罗里外的家务活,还管着一大家人的吃喝,是难得的好媳妇。

等到他们进到大杂院,嫂子捂着肚子说不出话了。

肖婷婷端着冒烟的锅,发疯似得对张小山破口大骂。

顾毅刃轻轻捂住苏柳荷的耳朵,那些污言秽语不应该被苏柳荷听到。

苏柳荷却发现亮点,见着肖婷婷一家子站在肖婷婷身后仿佛定住的石像,中间夹杂着一名甩袖离开的男青年。

嚯,真热闹了啊。

顾毅刃发觉她八卦的小眼神,放下手说:“不生气了?”

苏柳荷挠挠小酒窝说:“她为什么要砸你啊?”

顾毅刃低声说:“猜不到?”

苏柳荷说:“不会吧?”

顾毅刃说:“她对我有意思。”

苏柳荷倏地火气又上来了:“我去她的女变态,你才多大,居然敢打你的主意!”

顾毅刃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失笑道:“我多大,你说我多大?”

苏柳荷说:“你才十八啊!”

顾毅刃笑了笑没说话。

外面吵得热闹,苏柳荷听了会儿觉得没意思。无非是大肚子嫂子怪罪肖婷婷装都不会装一下。而肖婷婷说嫂子嫁过来就容不下她,她再怎么样也是家里的姑奶奶。

翻来覆去车轮子话,苏柳荷干脆把毛线针拿出来跟顾毅刃身上比划:“我活儿做的慢,秋天之前给你织好。”

顾毅刃低声说:“我还以为你给顾孝文织的。”

这话没头没脑,还带着微微的醋意。苏柳荷没心没肺惯了,没发觉不对,而是脱口而出:“我对他没意思,从前、以后。怎么会给他织毛衣。你把胳膊抬起来比比。”

他没发觉自己皱着的眉头放松下来,轻声说:“也是。”

顾毅刃温驯地抬起胳膊,长长的臂展有力而精悍,虚虚将苏柳荷环绕起来。

第26章穷凶极恶最后一搏

“待会我带你到河边公园逛逛?”顾毅刃说:“你可以看到星星在水里,很美。”

苏柳荷取出毛线塞给他一股。顾毅刃从善如流地帮着撑着毛线,苏柳荷绕着毛线团说:“骑自行车去吧,吹吹风挺舒服的。”

河边公园在大杂院街区外,骑自行车过去二十分钟。

苏柳荷坐在后面揪着顾毅刃的衣摆,顾毅刃骑着车,手臂从前面绕过来,拽着苏柳荷的胳膊缠在他的腰上。

“巡逻队看到没事吧?”苏柳荷往旁边看了看,多数是吃完饭出来遛弯的。

六月气候宜人,绿化带上开着多姿多彩的鲜花。沿着河畔一直走,温柔的风吹得人很舒服。

前面还有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下围棋、下象棋的人群,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并没有谁把目光盯在自行车上。

“不会的。”顾毅刃载着她到了观景台,刚要停下,发现一群大叔往河里蹦。

顾毅刃忙说:“你别看。”

大叔们晒的黝黑,无论春夏秋冬都会在河里游泳。

苏柳荷捂着眼睛,从手指缝里见着一群巧克力色的大叔。他们单穿一条泳裤,不怕水还凉着,一个两个从观景台跳下去,有的还能凌空翻几个跟头。

旁边有兜售泳裤的,见到生面孔赶紧追上来:“男士一元,女士一元二角啊!跟人民商场买的一样!”

“先不用了。”顾毅刃推着苏柳荷往前面柳树林里走,没走两步又被卖泳裤的小贩拦住:“诶诶,我说你们小年轻不要进小树林啊。晚点巡逻队的人会进去抓人!”

苏柳荷坐在车后座冲他说:“我俩能干什么?我俩什么都不干。”

顾毅刃也说:“我们进去看风景的。”

卖泳裤的乐着说:“进去的人都这么说。”

苏柳荷:“……”

她拍拍顾毅刃的胳膊:“你放我下来。”

顾毅刃笑道:“别再打人了。”

苏柳荷啧一声说:“我可不想给你找麻烦。你看那边有好吃的,咱们过去看看。”

顾毅刃不让苏柳荷下来,一路推着苏柳荷往河边小摊去。

两个小摊是夫妻俩做的,一边盐水花生、五香毛豆、香炒黄豆的,另外一边五颜六色的糖水,不用说应该是糖精和色素勾兑出来的。两分钱一杯。此时有两个小男孩合伙买一杯蓝色糖水喝。

苏柳荷扯着顾毅刃要走。

顾毅刃推着自行车又往前面走了走,发现一家卖手工竹笛的。

苏柳荷拍拍顾毅刃的胳膊,顾毅刃停下来,见她蹦下车蹲在摊位前仔细研究。

“金豆儿昨天跟我说要上音乐课,刘大姐一直没功夫给她买笛子。”苏柳荷仔细找了支毛刺不多的说:“给她带一支回去,省的刘大姐还得请假去买。”

顾毅刃自然同意,把自行车停到一边和苏柳荷一起选了起来。

竹笛不贵,每支六角钱。顾毅刃按住苏柳荷,自己掏出钱付了。

“你跟她说是园丁哥哥送给她的。”顾毅刃把竹笛递给苏柳荷说。

苏柳荷问:“咦,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顾毅刃一带而过:“见她可爱。”

不过,不及某人。

苏柳荷点头:“是挺有趣儿的。”

散步回家后,顾毅刃要回军校,他把墙角放着的一件旧军装递给苏柳荷:“等你有空帮我邮寄给宋大叔。”

宋姑娘前几天写信给苏柳荷,说宋大叔想要件旧军装穿。这年头大家都有军装情怀,有自己做的不伦不类的,有出去买价格昂贵的,都比不过正儿八经退下来的旧军装。

“行。”苏柳荷拿起来挂在屋里门后。

顾毅刃离开后,苏柳荷织了会毛线。觉得眼睛有些疲惫了,便去洗漱休息。

顾毅刃回到第一军校,刚进到宿舍里准备点名。室友跟他说:“导员让你回来找他一趟。”

顾毅刃看时间不早,皱着眉头说:“找我什么事?”

室友说:“应该是你得奖的事吧,不是还要全国比赛吗?”

顾毅刃对这位导员印象一般,从宿舍楼出来径直到了导员办公室。

这位导员姓汪,在领导眼里是刻苦工作的先进分子。别人下班他加班,别人休息他备课。

顾毅刃敲了敲门,汪导员不慌不忙地收起没收的话本。推了推眼镜说:“进来吧。”

顾毅刃走过去,给汪导员敬礼。汪导员点点头,让顾毅刃坐在他对面。

“这次你表现不错,为咱们班争光了啊。”汪导看着青年才俊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平日训起人来刻薄的嘴洋溢着微笑:“有个事想跟你说一声。”

待会就要点名,顾毅刃也不跟他虚客套:“你说。”

汪导打开抽屉,拿出一张女同志照片推在他面前:“你先看看。”

顾毅刃沉下心,并没有借机会点评照片上的女同志,而是说:“我有对象了。”

汪导摘下眼镜,边擦边说:“这不是外人,她叫汪觅,是我的女儿。今年二十,在中媒上大三。已经是预备党员了,就业也考虑好,去西山区劳动报社做记者。”

顾毅刃还是不做评价,又说了一遍:“我有对象了。”

汪导说:“难不成你还想组织双军家庭?”

顾毅刃说:“并没有这个想法,我对象有社会工作。”

汪导重新戴上眼镜,语气有些不耐烦。指尖在汪觅的照片上连续敲着,半晌说:“听说你处的对象跟你一起从老家出来的?我知道你们老家条件不好,你们俩相互扶持过一段日子。但是我说啊,既然出来了,你应该把自己的眼界放开点。”

顾毅刃说:“不管我们怎么变,我对她的感情绝对不会变。”

汪导说:“你就算跟别人结婚了,也一样可以帮持农村朋友嘛。何必非要在一起?你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不在乎以后的发展?两个层次的人有必要非得拧在一起?”

“如果你今天找我是为了这事,那我先回去了。”顾毅刃站起来往门口走了几步说:“今天的事我当做没发生过。”

汪导倏地站起来,火大地说:“什么没发生过?我难道说的不对?小门小户出来不容易,非要把自己的前程搭进去?”

顾毅刃站住脚,转头似笑非笑地说:“前程?你要拿我的前程要挟我?”

汪导在几届军校生里帮独生女物色许久,像顾毅刃这样能力突出,还没有父母牵挂的人,结婚以后大可以当做上门女婿处。挣到所有的一切,都能附属于女方家,绝无二心。

他还有个小儿子,今年才五岁。姐夫以后进入部队出息了,肯定也会拉扯小儿子一把。这样他们一家下半辈子都有了依仗。

“我不是威胁你,是需要你考虑清楚。军校生虽然没有就业烦恼,但是部队分配也是个问题。”

汪导走上前,变成一副苦口婆心的面孔,像是为顾毅刃好似得说:“分到大军区里自然好,但你没人脉关系,最大的可能是分到边防小岛三四十年回不到陆地,要多苦有多苦,甚至都见不到多少人。”

顾毅刃一下笑了,笑得冷飕飕的:“那太好了,不如我现在就把帽子摘了,回家种地去。”

汪导火冒三丈地说:“跟你说几句你就敢不当兵了?”

顾毅刃说:“要是跟你说的一样,这个兵当着的确没什么意思。”

汪导是社会招收的教育职位,并不隶属于部队。他担不起人才流失的责任,见顾毅刃当真要把军帽摘下来,慌了神儿:“算了算了,你赶紧回去。真是年轻气盛,一点眼界没有。”

顾毅刃知道他不敢真让他回老家,全国比赛在即,在第一军校备受瞩目,冷不防辍学第一个被查的就得是汪导。

“那我回去点名了。”顾毅刃面无表情地走出门,还贴心地帮汪导把门关上。

汪导气不打一处来,把照片摔到抽屉里,心里盘算着要怎么给顾毅刃穿小鞋。

***

苏柳荷坐在大杂院樟树下,等着金豆儿放学回来。

今天有点晚,想必是又被老师留堂了。

苏柳荷等着等着,听到门口童声喧闹。起身走过,见到一群小豆丁进到巷子叽叽喳喳地说话。

金豆儿斜挎着小布兜,布兜的搭搭上绣着一枚小红星。她刚参加运动会回来,小脸红彤彤的,满眼都是兴奋劲儿。

巷子里一群孩子都是她的同学,一起放学回来场面还挺大。

金豆儿从一群小豆丁里蹦出来,抱住苏柳荷的腿扭着头说:“你们看,这就是花仙子!”

胖小豆和瘦小豆都梳着西瓜头,霸道地把其他同学挤到两边,昂着头打量着金豆儿嘴里的“花仙子”。

苏柳荷笑眼盈盈,穿着荷叶领的奶白色衬衫,露出的脖颈和手臂肌肤无暇白瓷。窈窕姿态,落落大方,碎花百褶裙的裙摆在夜风里微微荡漾。

胖小豆和瘦小豆们都以为金豆儿是骗人的,见到苏柳荷真人,两个小豆丁傻眼了,怔愣后先后喊道:“花仙子姐姐好!!”

这一喊不要紧,巷子里还没回家的豆丁们也齐刷刷地跟着一起喊:“花仙子姐姐好!”

倒是让他们闹得苏柳荷脸蛋发烫:“你们好。”

金豆儿闻着苏柳荷身上香软的气息,两只小手紧紧拉住苏柳荷的手,唯恐她牵的松一点,花仙子就成别人家的了。

“你们快走,明天见!我们到家啦。”她还要吃双倍喜糖呢,不可以被别人家抢走!

苏柳荷不知道她的想法,跟金豆儿进到大杂院里,将竹笛送给她:“是园丁哥哥让我送给你的。”

金豆儿快乐的蹦起来,拿着竹笛在院子里嘚瑟一圈,还特意给做饭的肖婷婷看了眼。

肖婷婷被父母兄嫂敲打过,这几日还算老实。可能是真的不想错过那位副科长同志。

“我有笛子啦,我有笛子啦!”

刘燕闻讯出来,边走边系围裙歉意地说:“这多不好意思啊,又让你破费。”

苏柳荷说:“没事,是顾毅刃同志叫我拿给她的。他们之间似乎成了好朋友。”

刘燕拉着苏柳荷说:“快快,正好我们车间发了一批劳动手套,我给你拿几双。”

苏柳荷不劳动,她用不上劳动手套啊。

她正要拒绝,刘燕在她耳边说:“把手套拆了就是毛线!织围巾、织毛袜、织坎肩都成!别人我肯定不给,全留着给金豆儿呢。”

金豆儿拍着小胸脯说:“是我的面子!”

苏柳荷乐着说:“对,谢谢你的面子让我有新毛线啦。”

她们说着话,大杂院门口又传来汽车声。

苏柳荷不用想,肯定是男主角大人来了!

她这次不比寻常,哒哒哒提前跑过去。结果看到不是红旗轿车而是吉普车。

顾孝文从吉普车后座下来,身边还跟着一个生面孔。

顾孝文看到苏柳荷站在门口迎接他,感动地说:“真是稀奇呀。”

苏柳荷看他也是看个稀奇,活着的男主角诶。

旁边下来的男同志主动伸出手,自我介绍说:“苏同志你好,我叫佟健,是顾孝文的表哥。”

顾孝文皮笑肉不笑地往车里看一眼:“你也下来吧。”

周华安不情不愿地从副驾驶下来,见了苏柳荷距离几步远便停了下来。

苏柳荷知道佟健,顾孝文的表哥。也在国二纺上班,好像是车间主任。

记得书里情节,佟健日子过得不错。特别是顾孝文流离失所后,他赶上改革开放的浪潮去往南港发展,事业越做越大,有头脑加上贵人扶持,总能获得巨大的收益。

这样的成功人士在书里与废材顾孝文形成鲜明对比,似乎作者将他作为顾孝文的对照组来写的。

佟健热情地笑着,书生气浓厚,满脸都是善意和温和的神态,但苏柳荷不喜欢他,觉得这人假惺惺的。

当时看书也觉得奇怪,他的关系网远不如顾家,最多算是佟虹雁的亲戚,为什么他能发展那么好,而顾孝文就一蹶不振?

见苏柳荷不伸手握,佟健也不生气。

他精瘦的脸,年纪轻轻笑的跟朵菊花似得说:“苏同志,上回是周华安不讲规矩吓到你了。今天晚上特意过来请你吃饭道歉,希望你能赏个脸啊。”

周华安始终低着头,闻言抬头露出发肿的脸开口说:“是我鬼迷心窍,真不该那样冲动。我的错!”说着往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

苏柳荷看了直皱眉。

顾孝文训了声:“干什么呢?!在女同志面前耍什么横!”

佟健拦住还想继续打耳光的周华安,笑盈盈地等着苏柳荷回答。

顾孝文压低声音说:“周华安是我表哥的狗腿子,有我表哥在他不敢怎么样。这次求了我好久,非要跟你道歉,要不然我表哥不会放过他。我拿不定注意,不如你看着办?”

苏柳荷气笑了:“你就不会帮我直接拒绝啊?”

“上次车祸的事还是表哥出面才处理的那么快,我总要给他点面子。”

顾孝文抬抬下巴说:“再说,在我家周华安当着我爸的面抽自己耳光,我爸差点拿拖把头抽我!我哪里敢拦啊,赶紧带过来了。要不你去对付一口得了,有我在你怕什么。”

佟健听到他们的谈话,站在车边客气地说:“想吃什么咱们就吃什么。国宾馆上了扬州菜,不然咱们去那儿吃?”

顾孝文大着声音开玩笑说:“哎哟,苏同志瞧见没,你待遇比我高多了。我表哥可没请我去国宾馆吃过饭。走吧,咱们意思意思吃一口,这事就算翻篇。回头我送你回来。”

说话的间隙,金豆儿显摆完竹笛跑到门口找苏柳荷:“不要你送!有园丁哥哥在!”

“园丁哥哥?”顾孝文诧异地说:“谁?”

苏柳荷说:“小毅,顾毅刃。”

后面佟健与周华安俩人飞快对视一眼,佟健走到车边拉开车门说:“要不让顾毅刃同志一起?”

金豆儿抱着苏柳荷说:“姐姐,你不要去。园丁哥哥找不到你该伤心了。”

佟健蹲下来要摸金豆儿的脑袋瓜,套话道:“他在啊?”

金豆儿躲过去说:“马上就回来!”

佟健眼睛眯了眯,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苏柳荷也不纠正小孩的气话,想着上次顾孝文请她吃“外卖”的餐厅就在附近,干脆说:“就在老菜馆随便吃一口吧。”

佟健做主说:“行。”

既然近,就不用坐车。一行人过去点了几道菜,也没喝酒。周华安举着汽水跟苏柳荷碰了一下,算是道歉了。

苏柳荷还以为他还要闹幺蛾子,毕竟上次看起来怒气冲冲的。然而吃完饭,佟健和周华安找了个借口就走了。

俩个人走的匆忙,感觉神神叨叨的。

“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走?”苏柳荷问顾孝文说:“快九点了。”

她今晚上硬是吃了两顿饭。好在那顿炸酱面吃的早,五点下肚,要不然刚才的饭菜她也吃不下去。

顾孝文说:“我其实有事求你。”

苏柳荷干脆地说:“借钱没有。”

顾孝文笑着说:“不找你借那三瓜两枣。想问问上次做的米糕还有吗?”

“过日子就得三瓜两枣的攒。”苏柳荷说:“米糕没了,但大米粉还有。”

顾孝文其实不想麻烦这位活祖宗,不得已说:“我妈身体不好,吃了好多年的药夜里总是咳嗽。吃了两回你给的米糕,她夜里不夜咳了。昨天疆省送的石头瓜她吃了两块,结果又咳又吐,今天一天没吃东西。”

苏柳荷明白了,应该是香米起到强身健体的作用。她感激佟虹雁的新衣服,干脆撸起袖子说:“我现在就做,一个小时等的了吗?”

“那当然。”顾孝文喜笑颜开地说:“多谢。”

苏柳荷晚上吃得多,正好消化一番。自己在厨棚里忙忙碌碌做起米糕。这次不用槐花做,打算用红枣做,还能给佟虹雁养养气血。

她做米糕时,顾孝文进到屋里看连环画。看完一本连环画,鬼使神差地发现门口挂着一件旧军装。

他做梦都想穿上军装,顺手拿下来套在身上对着镜子自吹自擂:“精神抖擞、器宇轩昂!”

金豆儿临睡前吹了会儿竹笛,然后被刘燕催着到外面洗脚。她正好见着顾孝文穿军装的背影,还以为是顾毅刃过来了,欢喜地喊道:“园丁哥哥!园丁哥哥!”

她还要往苏柳荷屋里冲刺,被刘燕一把捞着送到屋里了。

此时此刻夜深人静,大杂院里只有苏柳荷还在忙活。

张小山在床上抱着收音机听着说书,斜对面一家五口人关上门还在吵架。刘燕已经把金豆儿哄睡,坐在床边用板凳脚勒着毛线一点点拆着手套。

忙碌的一天即将结束,在他们没注意的墙外,有几个人躲在暗处。

一个用生疏的普通话激动的说:“听见没有?的确在!”

“よい機会。”另外一个说了句说:“佟さん希望我们快点行动。”

说话的摆摆手,往大杂院门口探出头看了眼,看到穿着军装的高个人影在苏柳荷家门口晃动。

第三个说着中文的人低呼:“没错,穿着豆子装!”

他们静静守在墙外等待时机,今晚不择手段必须把人带走。

苏柳荷不知道外面危险,端着蒸好的红枣米糕送到屋里来:“诶,你怎么把这衣服穿上了?别说,你个子也不矮,真撑起来了。”

顾孝文在家没机会碰顾重甲的军装,那种级别的服装他也不敢随便接触。总觉得有他爸的威势在。

此刻他对身上的豆子装爱不释手,感叹地说:“要是我也考上了该多好啊。”

苏柳荷笑着说:“这是他要寄给老家朋友的。”

顾孝文说:“那我帮他寄,正好明天我要往邮政局去。”

苏柳荷估摸他想穿着嘚瑟一下,也不戳破:“行,谢谢你啦。”

顾孝文挠挠头:“不用谢,我也想知道军装穿在身上什么滋味。”

苏柳荷见他承认了,笑了笑,觉得顾孝文其实还有点可爱。

“红枣米糕都给你装上了,三天内得吃完。不然会坏掉。”

顾孝文说:“放冰箱里能搁几天?这么多我妈肯定吃不完。”

“哟,你家有冰箱啦。”苏柳荷说:“那也就三四天,放久了不好吃了。”

顾孝文提着红枣米糕,穿着豆子装颔首说:“行,回头有冰箱票我给你——”

苏柳荷阻止他的话,指着厨棚说:“我看我这环境,也没地方放。快回去吧,这都要十点啦。”

顾孝文扯扯衣摆,昂首挺胸地往外走:“回见!”

苏柳荷送他到大杂院门口:“回——啊!”

“见”字还没说完,后脖颈抽痛。苏柳荷小眼一翻,昏过去了。黑暗里迅速出来几个人将她捆绑,套进麻袋往暗处带走。

顾孝文吼了声:“是谁暗算老子!”

他摸黑乱拳打过去,不料后脖颈被人重重地夯击,使他瞬间眼冒金星,干呕了一声也昏了过去。

第27章欢迎回家

西郊废弃运动馆,墙面上写有巨大的“拆”字。

宏伟的苏联式运动馆,已有四十年历史。前年办过劳动杯全国排球比赛。去年二楼看台发生塌落,正门口还贴着白色封条。

苏柳荷头疼欲裂,鼻子里有股呛人的刺鼻味道。她眼前的麻袋细小缝隙透着微光,躺在地上浑身像是被大象踩过。应该是被人打晕后,又吸入昏迷性药物。

她轻咳几声,感觉大脑在黑暗中游离,艰难地寻找着清醒的意识。

门外传来脚步声,苏柳荷双手被捆,顾涌了几下放弃了。她实在没力气动弹。

“两个人都在这里。”一个公鸭嗓的声音从远到近,他跟其他人介绍:“咱们的人一起抓的。位置说的没错,人也不会有错。”

其中有个东洋腔调的男人说:“这小子命大,扔到狼窝里没死。这次我要亲自杀了他。”

公鸭嗓名叫韩建,他阻拦道:“田中君,再你杀他之前,要把我的人找到。当年跟他一起失踪,可是我的亲哥哥。”

“你不要坏了大计划。”田中君愤怒地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机会了!要不是你们太过废物,我们也不会铤而走险。”

苏柳荷听的一清二楚,脑子虽然反应慢半拍,也明白他们把顾孝文当成顾毅刃捆了过来。

叫田中君的人与韩建说话的功夫,他们一群人走进仓库。有人打开她的麻袋试了试她的呼吸。苏柳荷装死功夫一流,被人抓着肩膀倒了一瓶凉水在头上,还醒不过来。

眼罩被人扯去,有人翻着她的眼皮看了下,转头说:“应该是药放多了。”

另外一个人没说话,检查旁边的“顾毅刃”,“顾毅刃”也没醒过来。

田中君撇了眼穿军装的“顾毅刃”,阴嗖嗖地说:“顾重甲的儿子也不怎么样嘛。要是不穿军装也就是普通人。”

顾毅刃是顾重甲的儿子?!

幸亏苏柳荷背对着他们,没人发现她的惊愕。小脸差点绷不住了。

那顾孝文呢?

韩建又说道:“那个女人是他相好,在小塘村一起住的。”

田中君眯着眼说:“原来是她。”

说着走过来,用脚尖挑起苏柳荷的脸,随即蹲下来拿着手帕擦了擦她的脸:“差点唐突了花姑娘。杀了顾毅刃,把她带回东洋。我要让顾重甲,一点他儿子的消息都听不到。”

话说的冠冕堂皇,其实是临起色意。

韩建不戳破,站在不远处又跟田中君说了些什么。田中君性子急,用东洋话叽里呱啦说了半天。

苏柳荷明白这时候不可以醒过来,她正好面对着顾孝文,看他浑身抽了下,缓缓睁开眼睛。

苏柳荷赶紧跟他挤眉弄眼,不要他说话。

顾孝文瞪大眼睛,马上明白眼前的状况,浑身一颤,赶紧把眼睛闭的死死的。

田中君咬牙切齿地说:“顾重甲抓了我的兄弟姐妹,还亲手枪毙了我的父亲与爷爷。现在他的儿子落在我的手里,我要亲手炸了他们。让他们父子俩在地狱里相认。”

苏柳荷的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面临的情况太危险,他们居然要把运动馆炸掉!

韩建走到门口,帮田中君推开门说:“顾重甲知道他亲儿子在我们手里,一定会听我们的话。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上次他就应该被汽车撞死,算他命大。这次只好把他父亲拉着一起下葬了。”

等到他们走远,门上又被人用铁链缠绕锁上。

“嘘嘘。”顾孝文等了片刻,拱了拱正要说话。

苏柳荷怒视他,猛地往后弓起身子用力撞向他!

“诶哟!”顾孝文赶紧抿着唇,眼冒金星地说:“你疯了啊!”

苏柳荷说:“你到底是什么人?顾重甲不是你爸?!”

顾孝文说:“怎么可能不是啊,顾重甲是我爸,也是顾毅刃的爸,我的妈也是他的妈。”

苏柳荷艰难地撑起身子靠墙坐着,看了眼外面走廊,看守的人正在用东洋话嬉闹,应该是以为他们还在昏迷中,并没有太关注。就算他们醒来也没办法离开,这里是封闭仓库,只有一道门可以走。

苏柳荷问:“你跟我老实交代,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孝文也坐起来,脸肿的跟猪头没两样。绑架他们过来的途中他醒过一次,挨了一顿胖揍。要不然对方也不会下太多药。也许是吃了米糕的原因,顾孝文的头脑比普通人清醒的都快。

“他是我失散多年的弟弟。”顾孝文昂天望着天花板说:“我是他爸找来安慰妈妈的替身。我什么也不是,我是个冒牌货。”

苏柳荷皱眉说:“不就是个养子吗?”

顾孝文丧丧地说:“对。我是养子。”

苏柳荷说:“他们没有少你吃喝,还给你钱花。你妈陪你高考,出门在外面子里子都有,你还想上天啊?”

顾孝文顿了顿:“…这、这些确实没有亏欠我。”

苏柳荷说:“还‘替身’,搞什么替身文学。你就是你。”

顾孝文苦笑着说:“谢谢你的安慰。”

苏柳荷思考了下,明白顾孝文的意思,应该是缺少家庭给于的情绪价值。他总觉得自己是养子,跟他们隔了一层。眼看顾毅刃回来,应该是缺乏安全感。

顾毅刃居然是顾司令的亲生儿子。

苏柳荷真得好好消化这个消息,她压低声音问:“那你主动靠近我们是为什么?”

在一般的真假少爷里,假少爷会作恶阻挠真少爷回归家庭,顾孝文既然没这方面的打算,那他一直黏着自己不大好解释啊。

顾孝文微微一动,身上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我跟你说了你别笑话我。”

苏柳荷往门口看了眼说:“好。”

顾孝文不大好意思地说:“我对你好,是为了提前讨好顾毅刃。他难接触,油盐不进。我只能从你这里下手。你说一句我的好话,比我跟他磕一百个头管用。”

苏柳荷恍然大悟:“你还挺有心眼的啊。”

顾孝文吸吸鼻子,往后面一靠说:“在福利院被收养前,我吃不饱、穿不暖、打不过,还有病。要不是顾司令,我也不能有今天。我告诉你,我不是个恩将仇报的人,我要是下手,我早就——”

苏柳荷说:“你早就死翘翘了。”

顾孝文干巴巴地说:“反正我不是那样的人。”

苏柳荷也往后面一靠,衣服上蹭了不少墙皮:“我想也不是你安排的这出儿。”

顾孝文眼睛一亮:“是吧,其实我骨子里都是善。”

苏柳荷说:“善个屁,你是没那脑子。”说完,又泄气地说:“说起脑子,咱俩半斤八两吧。”

顾孝文半晌,喃喃地说:“也许我真没当兵的命。好不容易穿上军装,还遇到这样的事。”

苏柳荷说:“有办法逃出去吗?我感觉他们要杀人。”

顾孝文铁青着脸,尽量不让苏柳荷看出自己的恐惧:“他们要是把我当顾毅刃杀了也好,不白活一回。也算是报答爸妈了。后面让他用我的名字过,一辈子也能安枕无忧。”

“说什么疯话。”苏柳荷打量他的脸色,感觉他不像说假话。心往下一沉说:“你不会有事的。”

门外又传来几声响,听到有人说“炸药”之类的话,苏柳荷跟顾孝文相互看了眼。

“怎么办,他们要把顾司令引过来。”

苏柳荷飞快地说:“我们要抓紧时间逃出去告诉他们这个消息。你好歹也是司令家的养子,有没有跟踪仪器、监听器之类的在身上?”

顾孝文说:“没有,就算有也不会用在我身上。”

苏柳荷蹬了他一脚:“还说泄气话。”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吵闹的声音。陪着田中君过来的韩建带着人返回,他在外面嚷嚷着让人开门。

“让开,他们不可能昏厥这么久。我一定要问出我哥哥在什么地方!就算是活剥了他的皮,我也要问出来!”

“田中君不让任何人开门。”

“不行,反正他马上就要死了,马上开门。没有人能受得了我的拷问!”

“不行!”

“开门!”

就在他们争执中,苏柳荷听到耳后有轻微的声音。

她猛地回头,发现仓库货品架被移开,身穿战斗服的顾毅刃从隐蔽的洞口内闪身进来,跟她招手!

“喂,过来。”

苏柳荷走了几步,见到顾孝文没反应。赶紧转过去又踹了顾孝文一脚,自己努力往顾毅刃那边顾涌!

顾毅刃听到门口传来链条松动的声音,伸手给背后打个手势,冲到苏柳荷面前,拥住苏柳荷躲在墙边!

背后的枪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顾毅刃端起枪,拉开保险栓:“我掩护,你们赶紧走。”

“不、不行啊,走廊上全是他们的人。腰上还有手榴弹。”顾孝文往他们这边看过来,震惊的说不出话。虽然不知道顾毅刃怎么从墙边穿过来的,但他热泪盈眶。

苏柳荷耳畔传来顾毅刃坚定的声音:“待会我让你们跑,你马上往我进来的地方跑!外面有人接应!”

别的来不及过多解释,只要顾毅刃在这里,便让苏柳荷有了强大安全感。

她甩了甩手臂,也冲顾孝文招招手:“过来啊。”

顾孝文离门边不远,距离逃走的洞口有二十多步的距离。他慢慢往苏柳荷蛙跳过来,还有很大的距离,外面传来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链条被韩建解开了!

韩建还对门口的东洋人说:“里里外外都被包围了,一旦有人逃跑,田中君会提前引爆炸弹,绝对不让顾毅刃逃走。我向你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顾孝文闻言定住脚步,他看到苏柳荷和顾毅刃俩人冲他疯狂招手,他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马上推开的门。

顾孝文对苏柳荷和顾毅刃摇摇头,眼泪顺着眼眶流了下来。

苏柳荷低声说:“遭了,他要冒充你去受刑!”

接着一把枪从苏柳荷面前闪过,顾毅刃闪电般冲到货架旁将进来的洞口堵上了。

“什么声音!”韩建进来后,一个人影忽地冲过来撞击他。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定睛看到顾孝文站了起来。

韩建比顾孝文想的要普通,随时淹没在人群里的长相。但是拳头够硬,一拳殴在他的腹部,让顾孝文当即跪在地上干呕起来。

“那个女人呢?”韩建抓着顾孝文的头发将他提起来,扫视一圈仓库,看到苏柳荷靠在墙边苍白着脸瞪着他。

韩建没发觉异常,唇角勾了勾说:“果然是东洋人喜欢的长相,够精致。等着以后过上好日子吧,哈哈。”

苏柳荷说:“做梦去吧。”

韩建扭头看向她,冷笑着说:“还不跟你的相好再见。”

顾孝文原本就被揍了一顿,鼻青脸肿的模样,此刻笑得很难看:“头可掉、血可流,你不要怕,十八年以后我还是好汉!”

苏柳荷心脏抽动,低声说:“不要。”

顾毅刃躲在隐蔽的角落里,咬着后槽牙。他隐约能看到韩建的长相,瞬间让他想起小塘村的一个人!居然跟他们是一伙的!

韩建说:“由不得他!当年为了要他死,让我亲哥把他扔到狼堆里,结果他没死,我亲哥失踪了。听说在小塘村有人见过我哥,肯定是他搞的鬼!今天他反正要死,我肯定不会让他死的痛快!”

苏柳荷想不到会是谁,毕竟那位蓬头垢面她没机会看清长相。只得忿忿地说:“他死了你们也没有好果子吃!”

韩建叫人把“顾毅刃”他拖拽出去,走到苏柳荷面前说:“花姑娘,我告诉你,这座运动场马上要被爆破。这里就是他的坟墓。如果你没被田中玩死,有朝一日重新回到这里,也许在新的跑道下面会再见到你的爱人。”

苏柳荷要疯了,红着眼眶说:“你会有恶报的!你就是汉奸!”

“哈哈哈,随便你怎么说。红日帝国会给我们无比的好报。”韩建不欲再跟她说什么,听地下人说顾司令已经收到消息往这边来。

他父辈潜伏国内四十多年,当初就应该狠下心把顾司令抹杀。谁能知道顾司令能混到这么高的位置。等要除掉他的时候,他身边太过警戒,关系网错综复杂,牵一发动全身。

这次最后的机会,在关键位置的人选确定前把他消灭!不能再让他往中心权利踏进一步,必须确保自己人占领重要位置。

苏柳荷又气又难过,眼睁睁看着顾孝文离开她的视线。

等到仓库内的人离开,重新锁上链条,片刻后,走廊上响起顾孝文悲惨的嚎叫声。

“啊啊啊——我不知道——啊啊啊!!”

顾毅刃从隐蔽地方出现,捂住苏柳荷的耳朵说:“别慌,我去救他,你马上离开,外面有人接应!”

说着他重新挪开货架,后面的洞里出现阿武和小李的脸!

苏柳荷惊愕不已,转头说:“难道顾司令——”

顾毅刃急迫地说:“快走,顾司令早就知道有埋伏。其他的等后面再跟你解释。我们要抓紧时间把他们一网打尽。”

靠!

外面走廊上挨打的声音还在持续,这难道说…纯是顾孝文自找的?

苏柳荷不忍听着外面的嚎叫,赶紧从洞口钻出。刚出来就傻眼了,运动馆房顶上、外面通道上、还有不远的球架周围全是战士!

哪里是韩建说的他们包围了这里,应该是他们被包围了!

苏柳荷见到人群里有个苍老却挺拔的身影,正在亲自指挥战士们前进,她忙跟顾毅刃说:“他们要炸了这里!”

顾毅刃说:“知道。”

他攥着苏柳荷的手腕把她带到运动场隐蔽的角落里,阿武跟过来端着步枪说:“别怕,我在这里保护你,”

顾毅刃检查保险栓后,看了苏柳荷一眼:“我进去了,很快会解决。你先跟他离开这里。”

苏柳荷耳朵里还传来顾孝文的嚎叫声,她再舍不得也不能在这时候掉链子,她坚定地点了点头:“知道了,你注意安全!”

顾毅刃深深地看她一眼,转头登上旁边的台阶,随即矫健地攀到运动馆屋顶上。他跟暗处隐蔽的战士们打了手势,带队分散开。

苏柳荷跟阿武很快转移到运动馆外面,有辆不起眼的面包车停在路边。车门打开,佟虹雁出现在她面前。

苏柳荷扶着车门准备上车,忽然后面有了枪声,接着枪声如雨点般落下,还伴随着几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苏柳荷猛地回头,喃喃地说:“顾毅刃…”

佟虹雁握着她的手腕,拉她进到车里搂着她说:“好孩子,别怕。他们父子仨人都不会有事。你怎么样?”

“我没事。”苏柳荷顾不上佟虹雁的身份,紧紧抱着她:“顾孝文他冒充顾毅刃被拷打了。”

她感受到佟虹雁也在颤抖的身体,知道自己要相信顾毅刃:“顾孝文明明可以不受伤。他怕爆炸,也怕我们跑不掉。”

佟虹雁抚摸着苏柳荷乱糟糟的头发,轻声说:“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是好孩子。我身体不好,都是他在身边照顾。虽然有时候不尽人意,但他的初衷我能体会。”

“他希望你们爱他。”

“这次他平安回来,我会告诉他。”佟虹雁说:“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在我身边十五年啊。他怎么就想不通。”

佟虹雁的话说出来,苏柳荷的眼泪也落了下来:“生恩不在养恩在,他一直感激着你们。他在福利院过得不好,是你们救了他。”

佟虹雁摸摸苏柳荷的头发:“好。你也是好孩子。”

好孩子苏柳荷在心里想着,等到顾孝文回来,她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谁让他牺牲,谁让他自作主张地以为养父母不爱他!

明明刚才有机会逃走,他真是让人又气又心疼!要是顾毅刃有三长两短,她绝对不会原谅顾孝文。

爆炸引起的火光在夜里灿烂燃烧,苏柳荷能感觉到面包车被气流冲击的微微震动。她知道顾毅刃肯定能自保,可当外面的火焰冲天,枪林弹雨中,她还是担心不已。

枪击和爆炸似乎没完没了,苏柳荷觉得太阳穴激烈跳动起来,过度的药物让她头疼欲裂,还没等顾毅刃回来,她先昏倒在佟虹雁的怀抱里。

……

京市中央军区医院,特护病房。

救护车在外面停止,担架被抬下来,一个血淋淋的人出现在视野里。

佟虹雁守在苏柳荷身边,走廊上传来分秒必争的叫喊声。她心急如焚地来到门边,低呼一声。

“让开让开,准备手术!”

苏柳荷被嘈杂的声音惊醒,晃晃悠悠地走到门边看到担架上的惨状。

阿武从走廊上跑过来,急切地说:“顾孝文被救出来了,赶紧去看看吧!他大腿动脉被割,正在大出血!他说有话要交代,死活不进去手术!”

佟虹雁匆忙跑出去,再也压不住情绪,带着哭腔喊道:“小文!”

苏柳荷扶着墙眩晕,让她差点摔倒。顾毅刃大步流星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苏柳荷说:“慢点!”

苏柳荷抓着他衣襟:“你有没有受伤?”

“擦破点皮,不碍事。”顾毅刃眼神里的杀气还没褪去,身上还有枪林弹雨中厮杀的火药气息。

他扶着她赶到走廊外,顾孝文躺在担架上浑身都是血,奄奄一息。

顾孝文已经神志不清,看到佟虹雁只会“妈、妈”地叫,引得佟虹雁泪流满面,跟他不停的解释:“你爸不是不要你,他处理完就来。”

苏柳荷和顾毅刃到他身边,顾孝文一把抓着顾毅刃的手,颤颤巍巍地说:“弟弟,弟弟。”

“你的血都要流干了!”苏柳荷抹了把眼泪说:“你先去手术,你不能再耽误了。”

顾孝文又抓着苏柳荷的手说:“大…师说我…上辈子…靠靠靠…”

苏柳荷忙说:“知道了,说你上半辈子靠父母,下半辈子兄弟。你靠住了,真靠住了!”

顾孝文有出气没进气地说:“我都这样了…你还不不不耐烦啊。”

苏柳荷望着他身上滴落的血液,泪珠子滚下来。急诊室的医生已经准备好,里面一名手术护士出来喊道:“快点进来!血袋、血袋快点送过来!”

“兄、兄弟啊。”顾孝文死死拽着旁边的暖气管不松手,巴巴地望着顾毅刃,眼睛肿的只有一条缝,就这样还能看到他眼神里可怜兮兮的乞求。

苏柳荷不忍心,扭头跟顾毅刃说:“你快答应吧!”看这架势,不答应他都不进手术室啊!顾孝文这就是魔怔了啊。

佟虹雁也望着顾毅刃。

顾毅刃叹口气,抓着顾孝文的手说:“嗯,我是你兄弟。”

顾孝文又说:“我没想抢你爸妈。”

顾毅刃垂下眼眸,紧握顾孝文的手说:“我知道。”

“真真的?”

“真的。”

“欢迎…你你你回家。”

“等你出院,我接你回家。”

“真的?”

“真的。”

顾孝文望着顾毅刃,死死握着顾毅刃的手:“哈哈…哈哈…靠…靠…”

整个人松懈后,“靠住了”三个字还没说完,人就昏了过去。

第28章有点非分之想

手术室的灯持续亮着,苏柳荷先接受检查,身体并没有大碍,开了两包解毒冲剂。

顾毅刃手背有轻微的擦伤,坐在病房里面对着佟虹雁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相互还是陌生的。

佟虹雁等着护士送碘伏过来,亲自端到顾毅刃面前:“…我给你擦?”

顾毅刃摇摇头,看向苏柳荷说:“她给我擦。”

苏柳荷忙说:“对,我来擦。”

“也行。”佟虹雁点点头,走到门口贴心地把门关上了。

苏柳荷拿起碘伏来到顾毅刃面前说:“脱吧。”

顾毅刃多一秒犹豫都是对不起现在的时机。他的豆子装外套已经破损,里面浅草绿的衬衫系松了两颗扣子。

他顺着第三颗扣子一枚枚解开,动作不急不缓。最后露出军背心,也被他抓着衣边从下往上撩起,还没等脱下来,腹部感受到一阵暖意。

苏柳荷小手摸在他擦伤的腹部,伤口狰狞,她哽咽地说:“你差点中枪了?我去叫护士来处理。”

顾毅刃把背心扔到椅子上:“你帮我就行,我命大,死不了。”

“别老说这种话。”嘴上嘟囔着,苏柳荷用镊子夹起消毒棉球,轻按在左腹下方,沟壑分明的腹肌被刺激的绷起,她吓得要缩回手。

顾毅刃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伤口上按:“继续。”

苏柳荷想象不到被弹药炙烧过的伤口会有多痛,她做饭被油溅一下都会痛上好几天。顾毅刃的伤口有三指宽,碘伏擦上去肯定会刺痛。

顾毅刃并不觉得伤口有多痛苦,他在乎的是苏柳荷平安无事的回来。他注视着她低垂的脖颈,还有专注凝视着伤口的美眸。在他松懈之时,一股热风轻轻地吹过,顾毅刃差点绷不住:“你做什么?”

苏柳荷挽着耳边掉落的碎发,殷红的唇轻轻吹着伤口:“吹一吹碘伏散发的快,你就不会那么痛了。”说着又吹了两下:“怎么样,是不是这样就不痛了?”

顾毅刃见她贴近腹部,大手握住病床的栏杆,额角慢慢浮现一层薄汗:“别吹了。”

苏柳荷的气息在腹部游走,顾毅刃大力的手劲差点把栏杆掰下来。

“噢。”苏柳荷起身的瞬间,脚下一滑,撞到顾毅刃的胸膛上。

“你的伤!”苏柳荷捂着鼻子要起来,顾毅刃练得也太结实了。

顾毅刃一把将她按在怀里,站在两腿之间:“别动。”

苏柳荷脸颊贴着他的心脏位置,陡然听到强烈的心跳声。双手从未那么贴近在精悍的腰身上,让她一时不知所措,小脸一下红了。

“是、是不是太痛了?”

她撑着手落在顾毅刃修长矫捷的双腿上,大腿肌肉瞬间勃发,惊得苏柳荷胳膊一软,栽进厚实的胸膛里。

滚热。

这是她第一反应。

顾毅刃怀抱着苏柳荷,鼻尖被她甜美的气息袭击。他搂着她坐在腿上低声说:“不要乱动。”

苏柳荷停下动作,小声说:“我要起来。”她的腰身盈盈一握,衬得她胸脯丰挺,性感而不自知。最是一双小手,四处招惹,要顾毅刃咬着后槽牙说:“坐好。”

他一再的强调,就算是粗心大意的苏柳荷也感觉到不对。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尴尬的不行。都怪她吹那么一口气。

听说男人很容易在激烈运动后挺拔,她这是捅娄子了。顾毅刃正值凶潮涌动的岁数,她真不该没有分寸。

暧昧微妙的空气在两人紧密的怀抱里漂浮,走廊外有医护交谈的声音,头顶的电风扇发出嗡嗡声。

时间仿佛在他们之间静止,苏柳荷身体僵硬微微前倾,万万不敢向后挪动。

她的呼吸致使顾毅刃的颈窝火热,顾毅刃左手撑着她的腰身试图让她放松,可右手强势地抓着她的双腕,反扣在纤细的腰身之上,宛如坚硬的钢铁使她不能离开他的怀抱,只能枕着他的肩膀静待时间流逝。

苏柳荷不知道自己在他腿上坐了多久,胸腔里的心几乎要跳出来。

……

直到外面的佟虹雁回来敲门,她感觉顾毅刃松开腰身上的手,赶忙起来整理衣服。

顾毅刃坐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慌张的表情。

其实她对自己还是有点感觉的吧?

顾毅刃站起来,伸手捋着苏柳荷的发丝,低声说:“我去开门。”

啪。

顾毅刃手放在把手上,转过头惊讶地看着苏柳荷放下手:“你…?”

小脸蛋火辣辣的。

苏柳荷绝对不肯承认自己有非分之想,这也太邪恶了。给了自己一嘴巴,感觉清醒了些,她坚定地对顾毅刃点点头:“开门吧。”

感觉到前路乌漆嘛黑的顾毅刃顿了顿,被气笑了:“好。”

佟虹雁进来看到顾毅刃,忽视微妙的气氛,先把顾毅刃身上的伤口检查一遍。

苏柳荷看在眼里,觉得自己好龌龊。这才是亲人关怀的眼神啊。不像她刚才,摸顾毅刃的皮肤比摸大团结都要激动。

她偷偷咽了咽吐沫,两辈子没这么刺激过。

“又下一道病危。”佟虹雁红着眼眶说:“你们先休息一下,你爸马上过来,让他守一会儿。也算尽到父亲的责任。”

苏柳荷差点又给自己一个嘴巴,顾孝文还在手术室,她胡思乱想个什么东西。

顾毅刃观察她的表情,瞬间多变的表情一时让他拿不准苏柳荷对他的感觉。

佟虹雁听到走廊上有人过来,她出门看到小李提着餐盒,跟他们说:“你们先吃饭,我去找你爸。”

顾毅刃过来谢过小李,进到病房里摆放饭菜。

苏柳荷试着转移话题:“你是不是早就跟他们联系上了?”

不管是跟小李、阿武,还是佟虹雁,他都很熟悉。

顾毅刃递给苏柳荷一盒米饭,坐在她对面说:“刚到京市就联系上了。顾司令亲自跟我见面,一起商定的收网计划。”

苏柳荷说:“什么收网?是对田中还是那个汉奸?”

顾毅刃说:“是针对京市潜伏数十年的敌特组织收网。田中和韩建都是其中之一,田中是内陆地区联系人,手上有他们的名单,这人非常难抓。他们是建国后最大的敌特组织,组织关系盘根错节,顾司令的计划庞大并涉及头等机要…我无法跟你提前说。”

他放下筷子,认真地说:“我会保证好你的安全,也没有想要把你当做诱饵。这次是他们提前行动——”

“做得对。”苏柳荷打断他的话:“千万别跟我说,跟我说了我肯定就招了。你知道的,我最怕痛。”

顾毅刃笑了笑说:“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他在小塘村的泥沼里困了两辈子,终于解脱了。

“是啊。”苏柳荷感慨万千,顾毅刃这趟跟渡劫没两样。想到手术室里生死未卜的顾孝文:“也不知道他怎么样。”

顾毅刃说:“吉人自有天相。”说着给苏柳荷夹块小酥肉:“慢慢吃,等到后半夜咱们守着。”

吃到一半,苏柳荷忽然说:“之前在面包车上,你妈似乎把我当成你对象了。”

顾毅刃抬眸,不经意般问:“怎么说?”

苏柳荷难得不好意思:“就说了句‘你们处这么久也不容易’…我想了想,应该是顾孝文拿衣服过来被她误会了。”

毕竟人家的好衣服是要给儿媳妇的。

顾毅刃又给苏柳荷夹了块红烧带鱼,耐心地剔出鱼刺把白条鱼肉放在米饭上说:“回头再解释,反正我以后不会跟别的女人结婚。咱们拉钩过的。”

苏柳荷分明记得是俩人说定都不处对象、都不结婚。不过大同小异,她点头说:“也行,免得这节骨眼上她胡思乱想。”

佟虹雁在走廊上吃了半碗饭,后面一个劲儿咳嗽。顾重甲还没过来,她又签下一张病危通知书。

苏柳荷陪着她坐在旁边,看着手术室的红灯一闪一闪,紧张的情绪又被提起来。

这已经是第五张病危通知书了。

顾毅刃被领到护士站抽血,医院的血浆告急。听说顾孝文身上的血换了三遍,肋骨断了、胳膊断了、大腿动脉也被挑开。

哎,他也是渡劫了。

苏柳荷给佟虹雁到了热水,佟虹雁饮了几口热水刚咽下去开始激烈的咳嗽。仿佛要把内脏都咳出来了。

苏柳荷想着顾孝文还会特意找她要大米糕,希望能让佟虹雁的身体好受点,归根结底还是在乎养母的健康。

她轻轻拍着佟虹雁的后背,想着清神米没有健体茶管用。要是能把健体茶拿来让她喝点,应该会舒服些。

顾毅刃跟她想到一块去了,俩人眼神交汇便明白彼此的意思。

顾毅刃重新穿好军装,出去了一趟。

佟虹雁问苏柳荷:“他干什么去了?”

一个儿子在手术室,另一个儿子枪林弹雨中刚出来,她苍白着脸不希望再有任何闪失。

苏柳荷温声说:“他去给你拿灵药。”

佟虹雁被这个说法逗笑了,叹口气望着手术室的门说:“我都活了这么大岁数——”

“可你刚跟顾毅刃相认,他刚刚有了妈妈。”

苏柳荷打断她的话,握着她的手说:“他从前过得很苦,好不容易找到了家。你跟顾司令一定要好好的,活得越长,他对家庭的遗憾越少。”

“你说得对,是我犯糊涂了。”佟虹雁笑着说:“我能感觉到他把你当成真正的家人。谢谢你陪伴着他。”

别的话佟虹雁没说,自从他们相认,顾毅刃到现在还没有叫他们“爸妈”。

苏柳荷低下头说:“我们是相互陪伴,从小塘村出来真的很不容易。”

佟虹雁说:“听说你是孤儿?”

苏柳荷“嗯”了声。

佟虹雁伸手揽着她抱在怀里晃了晃:“也好,我又多了个女儿。”

苏柳荷鼻子一酸,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半晌说不出话。

顾孝文挣扎在虚空中,面前黑洞越来越大,几次三番要将他吸走。

可他耳朵里能听到佟虹雁的伴随着哭泣的咳嗽声,还有走廊上苏柳荷与顾毅刃的担忧声、还有顾重甲匆匆忙忙赶过来的脚步声。

一切那么真实,那么不舍。

他使劲回头,努力向下伸手,希望漂浮着的意识能够有落脚的地方。黑洞越来越大,甚至能听到里面的呼啸声。

顾孝文的手微微颤抖,身体像是被注了水泥沉重不已。

苏柳荷忽然惊醒,忙跟顾毅刃说:“他的手动了!”

顾毅刃从窗边走过来,发觉顾孝文想要抓住什么,他干脆握住顾孝文的手,低声说:“我在。”

顾孝文感受到一股力量,迫使他远离渗人的黑洞。眼前的金色光芒骤亮,他回过头看到一个七岁的小男孩被高大的军人牵着手,从一群孩子的殴打中走出来,站在一位温婉高贵的女士面前。

他有了爸妈,但总觉得那不是他的家。他惶惶不安,感觉下一秒就会被真正的顾家血脉撵出家门流落街头。

后来他们死了,家更成了虚无的幻影。他期望得到别人的爱,为了让自己有价值,不断地掏空家产,等待他的却是一连串的欺骗和背叛…

他回头看了眼,黑洞里有个年老沧桑的他躺在桥洞下,不甘心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那不是我!”他有父母的爱,他有兄弟的爱!

顾孝文猛地坐起来,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医生!顾孝文醒了!”苏柳荷往门外跑,隔壁休息的佟虹雁与顾重甲一下醒过来,俩人疲惫不堪地来到病房里。

顾孝文剧烈咳嗽起来,马上被护士推走做检查。

“他被打断三根肋骨,有一块断骨插在肺管里我们不能轻易取出,很容易破坏肺叶,造成他窒息死亡,必须三天内进行换肺手术。”

大腿动脉的失血被止住,顾孝文的腿上捆着宽厚的军用止血带。他被推进检查室迟迟没有出来。

“断骨不见了!”里面检查室的医生惊喜地说:“全身照过光片,没发现断骨的痕迹。一般来说,五毫米的大小一定会被检查出来。”

顾毅刃转头回到病房,垫着纸巾从垃圾桶里翻出顾孝文吐血时用过的手帕。

苏柳荷蹲在他旁边,俩人从黑色血痕里发现一个细小的挂在手帕上的碎骨。

站在身后的小护士感叹道:“他是真命大啊。”

顾孝文从手术室出来,勉强保住生命体征。等着外请的专家过来进行危险性极高带有排异反应的换肺手术。

即便专家有了着落,还得寻找肺源,基本上三天的时间是不可能找到合适的肺源。

可顾孝文偏偏化险为夷,咳了几声后,从检查室出来,眼睛都睁开了。

护士推着一车的点滴要给他注射,顾孝文眼泪汪汪地望着顾毅刃说:“我听见你叫我。”

顾毅刃说:“先别激动,你还没过危险期。”

顾孝文乖顺地躺下去,合上眼喃喃地说:“大师算的真准。”

苏柳荷闻言问:“那位大师到底是什么人?”

顾毅刃也皱眉说:“回头我们见见。”

顾孝文没别的意见“嗯”了声后,浑浑噩噩的要睡着了。

“他怎么样?”顾重甲浑厚的声音一出现,顾孝文瞬间睁开眼:“爸!”

顾重甲走过来,低头审视他的情况。

顾孝文见到顾重甲,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顾重甲叹口气,大手拍了拍顾孝文的肩膀:“好样的。”

顾孝文趁机说:“爸,你跟妈还会爱我的对吧?”

顾重甲觉得肉麻,板着脸说:“好好说话。”

顾孝文哑着嗓子,艰难地说:“我、我没想过要伤害弟弟!”

佟虹雁赶过来推了顾重甲一把,顾重甲低声说:“我相信你。好了,快去休息。护士还要给你插氧气管。”

苏柳荷站在一旁,忍俊不禁。原来顾孝文这么缺安全感呢。经过这一遭应该能放下心吧。

“韩建的兄弟已经被押送过来,你们有空去看一眼。”顾重甲撩开袖子看眼时间。

苏柳荷一眼看到他手腕上戴着顾毅刃的那块手表!

顾毅刃发觉她的视线,凑到她耳边说:“是他们夫妻俩的定情信物。”

苏柳荷恍然大悟,那的确要还给他们。这下佟虹雁和顾重甲能安稳的过日子了,儿子和手表都回来了。

顾毅刃带着苏柳荷往楼下走,边走边说:“等一下你别冲动。”

苏柳荷还没理会他的意思,等看到半疯铐着手铐由十多名战士押送到她面前,需要她指认时,苏柳荷傻眼了。

“他?”

顾毅刃说:“他就是当年把我掳走的同伙之一。假冒顶替部队警卫连的人,在顾司令身边潜伏七年。他把我扔到狼堆里后,失足摔坏脑袋。清醒的时候恢复了部分记忆,以为自己真是顾司令身边的警卫员。”

苏柳荷气得小脸红彤彤的:“我还当他是好人!怪不得教你武术还保护我,他这个坏蛋居然以为跟咱们是一伙的!真是坏人自有天收!”

顾毅刃笑着说:“韩建就是他弟弟。兄弟俩人是彻头彻尾的汉奸。”

苏柳荷气得发抖:“我出来前身上只有一张整的大团结还给他了!他太让我失望了!”

她趁着半疯被押着,冲过去要踹他。

顾毅刃眼疾手快地捞起她,轻车熟路地扛起来,不顾苏柳荷疯狂地蹬着腿。

顾毅刃哭笑不得地说:“别激动,就当做交学费,我不想欠他的。”

苏柳荷想了想说:“也是。”

她拍了拍顾毅刃的肩膀,顾毅刃硬是走到医院大门里面才放开她。

“瞧你小暴脾气。”顾毅刃失笑道。

苏柳荷回头看了眼,半疯低垂的头慢慢抬起来,往地上啐了一口。

“找打!”苏柳荷话音刚落,又被顾毅刃捞起来。

苏柳荷蹬着腿下不来,又怕扯到顾毅刃的伤口,气呼呼地被带到楼上去。

“陆团长上次给我送录取通知书时发现他有些眼熟。”顾毅刃走上三楼,把苏柳荷放下来说:“没想到他们隐藏的这么深。”

苏柳荷说:“那刘家父子和夏书记他们呢?”

顾毅刃说:“刘家父子的尸体在山里发现,被半疯处理掉了。夏书记已经被抓捕,已经在审讯室里。”

不用说,这些帮着看管顾毅刃的人,全都不是无辜的。

***

两个月后。

树上夏蝉进行着最后的嘶吼,疗养院里放暑假的小孩正在用小网子捉它们。

天气早晚转凉,秋风将至,岁月静好。

顾孝文的身体状况好了不少,能够坐起来吃饭说话。

他胸前和手臂上的石膏即将取下来,每天躺在床上像躺在钉子上,怎么也躺不住了。

顾毅刃接上苏柳荷过来看望他时,他还在跟顾重甲讨价还价。

是的,他现在有胆量跟顾重甲讨价还价了。

“爸,你说我这样算不算立功?能不能被特招入伍啊?”

顾重甲接连审讯,从那日后没一日休息。可他脸上反而红光满面,精神抖擞。

他低沉地说:“你还要进部队?身边全是敌特人员你都没发现,你觉得能让你进部队?”

苏柳荷进到门口听到突如其来的话,转过头看向顾毅刃。

顾毅刃放下水果篮,低声说:“佟健和周华安也是敌特成员。佟健早年被掉包,他父母居然没发现。后来到了京市自然融入到顾毅刃的圈子当中。”

苏柳荷这些天都在震惊中度过,以前从没觉得特务会在身边这么近。

“怪不得他要撞你,啊,还要找我去吃饭,原来真是不安好心。”

顾毅刃推开门说:“对,以后可不能随随便便跟我以外的人吃饭。”

苏柳荷:“…别吓我啊。”

顾孝文忽然来了句:“跟我可以啊。我经过组织检验了啊。”

顾重甲转过来,苏柳荷乖乖地叫人:“顾叔叔好。”

顾毅刃不至于敬礼,但也是客客气气地说:“顾司令。”

苏柳荷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顾重甲和顾毅刃俩人达成某种默契,并没有多大反应。

顾孝文傻乎乎的说:“怎么不叫爸啊。”

顾毅刃走上前弹了弹他的输液管说:“是不是还能再快点?”

顾孝文忙说:“别别别,这针打的手背疼,你看昨天都青了。”

苏柳荷走过来看了看:“小意思。”

顾孝文抬抬下巴说:“诶,你知道佟健和周华安不对劲吗?”

苏柳荷也是刚知道的,佯装老成地说:“当然,要不然我怎么不跟他们吃饭。你还非要我去,你是不是傻。”

顾孝文望着病房天花板说:“原来就我不知道啊。看来我真不是当兵的好苗子。”

苏柳荷哈哈笑着说:“说什么你就信,其实我也是刚知道的。”

顾孝文说:“我就说嘛,你看起来也不是很机灵嘛。”

苏柳荷怒道:“我可比你机灵多了,至少知道往洞里跑,不像你往敌特队伍里跑。”

顾孝文已经知道那天自己想多了,要是当时及时跑掉,也不需要顾毅刃大费周章带人把他救出来,好在没有耽误行动。

“下次我保证不会轻举妄动。”

苏柳荷皮笑肉不笑地说:“最好不要有下次。”

顾重甲在旁边听着他们说话,闻言说:“京市各重点部门正在肃清内部特务。这不光是咱们的家事,还涉及到国家安全与人民的安全。当初我还想着早点退下来,安心陪着你们母亲养病,现在看来远远没到退下来的时候。革命之火任重道远啊。”

苏柳荷很高兴听到这样的话,顾重甲有能力有魄力有水平,他退下来反而是国家的损失。

“对了,苏同志你给我妻子的菊花茶她喝完感觉很好。”顾重甲说了这么一句。

苏柳荷笑盈盈地说:“好就好,我还担心她喝不来呢。”

顾毅刃咳了声,苏柳荷望过去看他使了个眼色,顿时心领神会地说:“我家里还有,回头我送过去。”

顾重甲微笑着说:“谢谢你啊,小姑娘。”

苏柳荷抿唇忍住笑,讨要健体茶够含蓄的哈。

顾重甲又跟他们说:“关于你们以身涉险帮助部队剿灭敌特组织的事情,我已经上报大首长,你们仨个都有立功表现,等着上面下来批复吧。”

突然起来的消息让苏柳荷惊喜万分,顾毅刃笑着说:“你可以想想你有什么需求,组织应该会满足。”

苏柳荷说:“肯定是户口呀,我可不想再回去了。”小塘村正经应对了池浅王八多的道理。

从医院出来,顾毅刃骑着自行车载着苏柳荷回家。

苏柳荷揽着他的腰,小细胳膊越来越僵硬。

看和摸真的是两个体验啊。特别是直接触摸,那个手感到今天她都忘不掉。

顾毅刃发觉苏柳荷并没有靠着他的后背,伸手向后探抓着苏柳荷的手腕绕到自己的腹部,平静地说:“前面路不好,你抱紧。”

苏柳荷舔了舔嘴唇,眼前浮现顾毅刃搓衣板似得小麦色腹肌,她感觉自己的胳膊似乎不受控制,揽着他精悍的腰身越来越紧。

第29章全家辅助

红树巷一天到晚都有小豆丁们疯闹的声音。

开学在即,欢乐声少了不少,恐怕没出来的都在家里奋笔疾书暑假作业。

进到大杂院里,刘燕正在指挥人给屋里安装烟道,冬天金豆儿怕冷,每年这时候会提前把取暖设备弄好。过了国庆节,发下煤炭票就该存储过冬煤炭了。

这事不能晚,晚了空有煤炭票买不到煤炭的大有人去。

肖婷婷家还在吵架,院子里停水了,肖婷婷的嫂子身怀六甲,怕热的很,把水用了。肖婷婷洗不了澡,闹着要大哥去找别人借水。

苏柳荷下了车,嘟囔着说:“幸好存了一缸水,还以为用不上。”

顾毅刃昨天过来送个大咸菜缸,苏柳荷还以为让她积酸菜呢。顾毅刃告诉她大杂院水管老化,到冬天容易爆炸,没想到今天就用上了。

天气热时,苏柳荷没胃口。难得凉快了些,顾毅刃去了趟菜场买了鸡腿回来,打算用榛蘑炖鸡腿给苏柳荷吃。

回来发现苏柳荷正在小炉子边烧水,见他回来了,还蹲在炉子边扇着蒲扇:“我想洗澡,马上好。”

她在炉边烤的脸蛋粉嫩,额头出了薄汗连着瓷白脖颈上也有细细密密的汗珠。

顾毅刃拿来小板凳给她坐,自己接过蒲扇说:“你进屋吹会电风扇,水好了我给你提过去。”

苏柳荷伸手说:“那你把外套脱了,穿个背心得了。”说完怔愣了下:“不脱也——”

“行”字没说出口,顾毅刃已经解开扣子,将外套扔到她怀里。

苏柳荷闻到外套上清淡的洗衣皂味儿,大家都一样,怎么顾毅刃衣服上的味道偏那么好闻呢。

她抱着外套进屋又偷偷闻了闻,还以为顾毅刃没发现。

“顾同志。”顾毅刃的视线被肖大哥的身影阻挡,他皱眉说:“有事?”

肖大哥被妹妹闹得没办法,借了一圈水,只有这边有个水缸:“能不能借桶水。”

他挡在厨棚门口,近距离站在顾毅刃面前感觉年轻男人散发的雄性魄力,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步,眼神往屋里瞟去。

顾毅刃忽然发话说:“到那边自己提。”

“哦哦。”肖大哥没来得及看屋里,赶忙说:“好,谢谢啊!”

顾毅刃点点头没多说话。

肖大哥三十多岁的人,面对顾毅刃不知为何感觉气势上落于下风。他知道肖婷婷一开始对顾毅刃有好感,但看顾毅刃和苏同志的相处,哪有他妹妹可以插足的空间。

他摇摇头,提着水桶回去了。

苏柳荷提着落地电风扇放到厨棚外面,走进去说:“反正都要吹,不如一起吹。”

顾毅刃坐在火炉前面居然没出汗,低声说:“还是姑姑疼我。”

苏柳荷一震,好久没听到他这样叫她:“不是说好了咱们出来不算姑侄了么。”

顾毅刃笑着说:“是我忘了,下次不会叫了。”

苏柳荷把织到一半的灰毛衣拿起来,比在顾毅刃面前说:“多亏我提前织,要不然真来不及!”

顾毅刃不用扇炉子了,帮着扯着毛衣在身上比量,他长这么大还没穿过毛衣。

“明天要去你家。”苏柳荷说:“把健体茶给你妈送过去。”

顾毅刃说:“怎么不让小李来拿?”

苏柳荷笑嘻嘻地说:“反正也没事,我还没进过红墙大院呢。”

顾毅刃说:“那行,我陪你一起。”

苏柳荷就想让顾毅刃陪着,眼珠子滴溜溜在他身上打个转,心满意足地织起毛衣。

顾毅刃不叫爸妈的事,苏柳荷也没劝他。反正大家都知道他是顾家的儿子,早晚的事。

就是不知道顾家父母要是知道顾毅刃以后不打算跟别的女人结婚,该会什么反应。

她又往顾毅刃身上睨了眼,感叹地想,顾毅刃这样的钻石王小五,肯定有不少人家争着抢着要他当女婿吧。

顾毅刃感受到她的目光,无意般说:“佟女士身体刚好些,我想咱们先不着急跟她说明咱们之间的关系,你看行吗?要是知道骗了她,又得气着身体。”

苏柳荷恍然想起身上还背着顾毅刃对象的名号,孩子气的挠头说:“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倒是无所谓,反正也不耽误什么。”

顾毅刃又强调说:“我听说已经有人问他们我的个人情况了。有你帮忙,应该麻烦少些。”

苏柳荷傻乎乎地拍着胸脯说:“行啊,那就说我是你对象,省得你老被人惦记着。你说你刚跟爸妈相认,那些人的算盘珠子就打起来了,啧啧。”

打着苏柳荷算盘的顾毅刃提起冒白汽的水壶,笑着说:“那你别暴露了。”

苏柳荷说:“不能,我可会演戏了。”

顾毅刃想起小塘村里苏柳荷的矫揉造作的表演,一下笑了。

“哎哟,你小心点里面是开水。”苏柳荷从柜子边抽出大脚盆,往客厅滚过去:“慢点啊。”

红树巷有澡堂子,搓澡的还是铁饭碗呢。

去年有个搓澡工评了先进,荣升五级工,搓澡工顿时成为找工作的热门人选,剩下的采耳工、按摩师傅也都成为香馍馍。

里面洗浴的人也多了,这下苏柳荷不好意思光着屁股蛋到处转悠,宁愿自己在家里用盆洗。

顾毅刃帮她把水兑好,没说话,离开时把门关严实了。

苏柳荷脱下裙子,又把内衣内裤放在凳子边。

大脚盆里有冲水用的葫芦瓢,飘在水上荡来荡去。

“我这待遇跟金豆儿一样。”苏柳荷自嘲地笑了笑,撩了些水在光洁的膝盖上,适应后拿着葫芦瓢舀上水冲洗着婀娜的身体。

顾毅刃在厨棚里切鸡腿,隐约能听到淅淅沥沥的水声,仿佛在挑战他的神经。

“啊!——”

苏柳荷?

顾毅刃起身到门口,看到门槛下浸出来的温水。

苏柳荷在里面飞快地说:“我没事。”

顾毅刃的手放在门板上,一动不动地任由水漫过他的鞋面。

“不要进来,我摔了一跤,人没事。”多亏凳子离得远,苏柳荷差点撞到上面,也正因为离的远,让她够香胰子时摔倒了。

她忍着胳膊肘的疼痛,爬起来。看到胳膊肘破皮了。

“那你还洗澡吗?”顾毅刃在门外问。

苏柳荷疼得要哼哼了,躺在脚盆里身下的水已不多,忍着说:“要洗。”

顾毅刃放下手说:“那我把水拿给你。”

苏柳荷赶忙起来,带着哗啦啦地水声走到凳子边,用双层纱布自制的浴巾围起来。

她掖着浴巾走到门边,揉着膝盖小声说:“没人在院子里吧?”

顾毅刃已经在门外等着,警惕地看了眼,低声说:“没人。”

苏柳荷打开门栓,手却推着门:“你进来不要乱看。”

顾毅刃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说:“好。”

苏柳荷松开手,穿着男士拖鞋哒哒哒地往卧室去,散落的湿发荡漾的人心驰神往。浴巾贴身到膝盖上方,露出雪白的后颈和粉嫩的腿窝。

“啊!”苏柳荷顾毅刃的拖鞋太大,一脚绊在卧室门槛上。她赶紧扶着门框,下一秒浴巾应声而落。

顾毅刃当场僵在原地眼眶发烫,闪电般转过头,脖颈的筋暴了出来。

直到听到卧室的门重重地甩上,苏柳荷趴在门上听了听,有倒水的声音。她羞恼地说:“你什么都没看见!”

“你又摔了吗?”顾毅刃往盆里加着水,不动声色地说:“看见什么?”

苏柳荷扔掉该死的浴巾,随便扯来一件外套披在身上,悄悄推开门缝,见着顾毅刃目不斜视地加水,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没事。”苏柳荷小脸发烫,捂着软乎乎的胸口说。

顾毅刃没再说话,捏着水壶的手越发使劲。

等他走出去,苏柳荷松了口气。正准备脱下外套,闻到熟悉的洗衣皂的味道。

苏柳荷:“…要疯了。”她居然随手抓到顾毅刃的军外套,就那么光溜溜地穿在身上。

顾毅刃眼神好,但他没往门缝看,应该没发觉吧。

水声重新响起,顾毅刃把鸡腿炖上,转头从水缸里舀勺冰凉的地下水浇在头上。

他也要疯了。

门缝里那一抹绿色,肯定没看错。他并不是有意要窥视,那瞬间担忧苏柳荷,闪视一眼他便挪开了。

可挪开视线,挪不开脑子里画面的冲击。

顾毅刃蹲在地上,屋里水声阵阵,惹得他恨不得冲进去把人揉到自己的骨子里。

这种感觉像是毒品,离得越近越渴求。明明想要忘记,却让他魂牵梦绕。他快撑不住了。

苏柳荷吃饭时,看到顾毅刃夹菜的手青筋凸显,忍不住按了按手背上的血管:“你不舒服吗?”

顾毅刃深深看了眼苏柳荷,上次他那般失态已经是造作,他不会再出现第二次。努力克制带来的是飞快收回的手,再不收回来感觉要被灼伤。

苏柳荷头发湿漉漉地搭着肩膀上,茫然地看着他放下筷子:“我吃完了,今天有事要先回去。”

苏柳荷小声说:“饭都没吃完。”

顾毅刃镇定地说:“突然想起来的,明天我再来接你。”

“好。”苏柳荷望着他大步流星的离开,重新坐到椅子上,幽幽地叹口气。

刚才碰了一下,他就要走,会不会是讨厌这种触碰了?

苏柳荷捧着小脸也觉得没什么胃口了。

隔日。

京市军区大院。

顾孝文去掉石膏,已经可以正常步行。

他端着巨峰葡萄上楼,来到茶室。

金丝楠木的茶几上,还有摆放的点心碟,保姆正在收拾。

“你怎么上来了。”佟虹雁拍拍贵妃椅,让顾孝文坐在身旁,放下拉过他的手背心疼地说:“这几个月手背打满针眼,你看,这边血管留了疤,往后恐怕不过血了。”

顾孝文享受着佟虹雁的母爱,母慈子孝多么美好啊。

佟虹雁经过那一遭,尝试外向表露出自己的情绪。这还是苏柳荷告诉她的,爱要大胆说出来,特别像顾孝文这样缺乏安全感的人来说,每天只要一句关怀,便能让他一整天处于幸福洋溢之中。

“…表哥的下落查清楚了吗?”顾孝文问。

佟虹雁叹口气,拿起菊花茶喝了小口说:“被冒充那年人就没了。”

顾孝文也叹口气,没想到他竟把敌特当做表哥许多年。见她又喝上菊花茶,转移话题说:“这是苏柳荷给的?喝完怎么样?还夜咳吗?”

佟虹雁抿下茶水,把白瓷茶杯放在茶几上说:“也不知怎么了,菊花寒凉我喝完一般都会受不住。可偏偏她自制的菊花茶清香甘甜,喝完一夜无梦,哪里还会咳嗽。”

顾孝文望着红光满面的佟虹雁,寻子成功,这一阵像是年轻了十岁。气色越来越好,眼尾也舒展开,唇角时时刻刻含着笑意。

“我知道农村一般有老法子,也许她就是按照老祖宗留下来的章程做的药茶也说不定。”

佟虹雁没在农村生活过,倒是听过不少光怪陆离的故事。别管怎么样,能让她身体舒坦,比许多大名鼎鼎的神医强是真的。

顾孝文一心一意抱苏柳荷的大腿,他记得在朦胧间是苏柳荷让顾毅刃答应他做兄弟的。虽然没有苏柳荷那句“快答应他啊”顾毅刃应该也会答应,但是,枕边有人就是放心呀。

“这段时间好多人借着探病倒咱们家来打听弟弟的事。”顾孝文换个舒坦姿势,靠在扶手上说:“妈,有的还提了弟弟的婚事吧?”

佟虹雁帮他拿个靠垫靠着,无奈地说:“他们倒是消息灵通。”

从前都在背后说他们寻子是痴人说梦,孩子说不定早没了。现在一个两个都来打听顾毅刃的婚事,竟连相貌与秉性也不顾了。

“妈。”顾孝文握住佟虹雁的手说:“咱们不搞门不当、户不对那套啊!您做什么都行,千万别做坏婆婆!”

“管好你自己吧!”佟虹雁唇角抽动,这孩子说得什么话。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给点好脸色就敢教导她办事了。

顾孝文往后面一靠,嘿嘿笑着。

今时不同往日,知道不会被撵走,他胆子都大了不少。

佟虹雁睨了他一眼,哎,这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傻乎乎的。还不如先给他找个人家吧。

顾孝文打了个喷嚏,赶紧捂着口鼻。

佟虹雁慢悠悠地说:“谁知道我能不能当成坏婆婆。你弟弟跟苏柳荷同志八字还没一撇呢。我看他就是剃头担子一头热。”

“啊?”顾孝文震惊不已,坐直身体说:“他们还没处呢?”

俩人相处一副老夫老妻的做派,居然还没处上?

“我是过来人,看一眼就知道了。”佟虹雁说着想笑:“你弟弟看来需要人帮他牵一牵月老红绳了。”

顾孝文拍着巴掌说:“帮忙追姑娘是吧?行啊,妈,咱们一起使劲,我不信苏柳荷不进咱们顾家的门!”

他们娘俩在楼上东一句西一句说着,几乎每天都是如此。从前是顾孝文陪佟虹雁,如今是佟虹雁陪他。

大门外,警卫员拦下两位过来串门的干部家属,跟宅子里面的人通个气,将人放进顾家宅子里。

顾家宅子是个四层洋楼,一楼有会客室、厨房和保姆房。二楼是顾孝文住的地方,还有一间阳光房,放着室内盆栽,有时候晒点衣服。三楼是老两口的起居室与书房,还有茶室。

四楼是客房和活动室,再上面便是阁楼,放些换季衣物和陈年旧物。

普通关系的人过来,一般就在一楼坐着聊天。多数由佟虹雁接待,听着收音机或者放着电视,说点家长里短的事。要是有重要的事,要么在顾重甲办公室,要么在书房。

顾孝文见佟虹雁施施然地下楼,也就大概明白情况了。

他紧随其后,打算跟着听八卦。

过来的两个人身份也不低,其中一个是地方副司令的夫人,去年八月份刚请调回京。

不过地方的副司令到了京市,一个招牌下来也能砸上俩。见到真有重权在手的重点军区司令员,到底有点拿不出手。

“胡姐、张姐你们怎么来了?”佟虹雁很亲近地请人坐下,看着她们的脸色,应该不是扯皮拉筋需要她调解的。

胡姐看了眼张姐,把提着的南方水果递给保姆,笑呵呵地说:“本想着你家遇到好事过来沾沾喜事,看来今天见不到了。”

顾孝文躲在佟虹雁身后翻个白眼。

后面的话他不想听,随便扯个理由:“我上去继续看书了。”然后跟她们点点头离开了。

不用听了,八成有是过来打听顾毅刃的婚事。

他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上了一层楼梯后躲在扶手后面偷偷看着。惹得下楼的老保姆直瞪眼睛。她瞪眼睛,顾毅刃就反瞪回去。

胡秋月也是被赶鸭子上架,张薛霞家跟她是老乡,父辈还是干兄弟。家里有个闺女刚成年,已经物色两年女婿都没有合适的。一口一个女儿要高嫁,稍微差一点的就看不上人家。

这次听说顾家的太子爷找回来了,张薛霞和丈夫动了脑筋。可他们跟顾家搭不上,只能借着胡秋月的关系上门探探口风,生怕晚一步,太子爷被其他姑娘迷惑了。

顾孝文听着佟虹雁跟她们实话实说:“小毅心里早就有人选了,俩人感情很好。他的事我不参与。”

佟虹雁在这件事上尊重儿子的选择,她思想开放自由,绝对不会插手孩子们的感情事,多么愚昧的父母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胡秋月给张雪霞使眼色,张雪霞的闺女是文工团的团花,十七岁处于花枝盛开的年纪,她不服气地说:“那是什么样的人?他年轻,很容易被不三不四的女人骗!”

佟虹雁不喜地说:“什么样的人都比不过他心里的人。给我按摩的师傅要到了,今天我就先不陪二位,改日再聊。”

胡秋月恨死张雪霞,她成日拿她家的漂亮闺女当祖宗,觉得漂亮是万能通行证,架子高高在上的摆着,这不,说话没把门的,竟将佟夫人惹怒了。

张雪霞脱口而出后,也懊恼不已,打了下嘴,陪着笑说:“我这也是关心令郎。”

佟虹雁好笑地看着她,一点面子不给地说:“他是我儿子,我儿子需要你来关心?”

“不不不,我没别的意思。”张雪霞站起来说:“您别误会。”

佟虹雁八风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淡淡地说:“那不送了。”

“她没文化,乱说话,其实心意是好的。你好好修养,回头再来慰问。”

胡秋月拽着张雪霞的胳膊就走,张雪霞边走边恋恋不舍地回头看望着传说中顾司令的家,还有坐在沙发上贵气十足的佟夫人。

都是司令员的夫人,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顾孝文走下来,叫来警卫员说:“把她们提的水果送回去。拐着弯的关系都敢上家里来,也就是我妈太好说话。下次你见着这样的别放进来,让她们找我爸去。”

佟虹雁笑盈盈地看着他说话,的确没有从前畏畏缩缩的样子了。有底气就是不一样。

顾孝文扶着佟虹雁往楼上,过一会儿按摩师傅过来给佟虹雁舒展肺经。

苏柳荷上班点个卯,下午跟胡芳芳调个班。顾毅刃接她送茶叶,正好晚上跟爸妈一起吃个饭。

苏柳荷谨记自己假对象的身份,到卖花卉的商店里,买了洋牡丹和蝴蝶兰,配着翠珠、风铃、黄金球为佟虹雁女士亲手做了个手提花篮。

营业员见了感叹不已,国内插花艺术还没普及,见到这么美的花篮飞快地叫来其他营业员一起欣赏。

“其实我自己挺喜欢桔梗花,代表着永恒的爱。”苏柳荷整理花篮,递给顾毅刃说:“你喜欢什么花?”

顾毅刃对高雅的插花艺术没有任何研究,枪械倒是适合他。既然苏柳荷问,他回想了下说:“从前田埂上的小菊花我倒是很喜欢。”

营业员偷偷笑了下。好久没见一对佳人过来买花,既有品位还有意思。

顾毅刃低笑了下,也觉得拿不出手。

反而是苏柳荷雀跃地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你知道吗?田埂上的小菊花叫做洋甘菊,代表着苦难中蕴含着强大的力量、破除逆境的力量!”

顾毅刃诧异地说:“真的?”

苏柳荷眼睛里都是星光地说:“这就是你。”

顾毅刃走到花盆边,看着零零星星摆放的洋甘菊,就连在花店也没受到重视。

苏柳荷跟过来,抱起小巧精致的洋甘菊,欣赏着说:“你看其实洋甘菊淡雅自然,很有文艺气息。许多国外的花艺师都喜欢用来做配花呢。”

“买一盆?”顾毅刃说。

苏柳荷猛点头:“必须买一盆。”

营业员见了干脆说:“插花一共是五元三角钱,洋甘菊可以送你们一盆。”

苏柳荷欢喜地说:“那太好啦,谢谢你。”

顾毅刃今天开车来了,上个月在汽车班学了驾照,今天还要去军区办事,学校批了台吉普车给他,苏柳荷成为他第一个副驾驶乘客。

苏柳荷抱着花篮进到军区里,经过两层武装门岗,进到家属院里。

家属院又开到最深处,眼前出现一排小洋楼,大门口还有一个武装门岗。

顾毅刃来过几次,顾家早就跟部队说明情况,站岗的战士很快放行。

苏柳荷感叹地说:“怪不得只能冒充你父亲身边的警卫员,这完全没办法从外面突破啊。”

顾毅刃说:“代价也很大。”

苏柳荷低头闻了闻花香说:“那是他们活该。”

顾孝文已经站在门口迎接,透过家里大门,还有个高大的身影从厨房出来。

苏柳荷悄悄说:“你果然是顾家人啊,男人下厨一把好手。”

顾毅刃勾了勾唇角:“谢谢夸奖。”

苏柳荷脆生生地说:“叔叔好,打扰啦!”

顾重甲满意地说:“声音清脆洪亮,不错,是个当兵的好苗子。”

顾毅刃瞅了他一眼。

这是个什么意思?要把苏柳荷特招?

顾重甲顿了顿说:“我先去做饭。”

客厅里只有顾孝文在,苏柳荷轻松许多。先问了问顾孝文的情况。顾孝文恢复的很好,到底年轻底子好,健步如飞。

苏柳荷不好上去跟做按摩的佟虹雁说话,等下下来说一样的。于是进到厨房里想着“对象”总是要表现表现的。

她手刚碰到芹菜,顾重甲洪亮地喊到:“放下!”

吧嗒。

苏柳荷一哆嗦甩下芹菜。

顾孝文赶紧跑过来说:“爸,您别吓到弟妹。”

这声弟妹叫的肉麻兮兮,苏柳荷硬着头皮没否认:“没事的,我就是想帮叔叔摘芹菜。”

顾重甲说:“芹菜有泥,怕你沾手。”

苏柳荷松了口气:“没事的,洗一洗就好了。”

顾毅刃走过来说:“我借下电话。”

顾重甲说:“去书房打,里面安静。”

顾毅刃看了苏柳荷一眼,随即上楼去了。

苏柳荷没感觉顾司令家多有压迫感,自在地坐在小马扎上摘芹菜叶,顾重甲在案板旁磨了几下刀,问她:“喜欢吃锅包肉吗?”

顾孝文靠在门边剥大蒜说:“这是我爸的拿手菜,做肉我爸在行。”

苏柳荷说:“喜欢,我最喜欢吃肉啦。猪肉、羊肉、牛肉、鸡鸭肉都不挑,您只管发挥吧。”

顾重甲又满意了。觉得小丫头蛋子不扭捏,实事求是就很好!

记得前些天上家里做客的女同志,这不吃那不吃,饭两口就饱。这又不是旧社会,还不让妇女吃饱饭?

想当他顾家的儿媳妇,这怎么成?他顾家一家之主,连家里的温饱都供不上?

烦球了。

他想起佟虹雁的话,不能逼孩子太紧,也不能不抓紧。女大三,抱金砖,简直不能再好。

寂静片刻后,苏柳荷忽然听到顾重甲说:“顾毅刃啊,他踏实。”

这个夸奖突如其来,还略显生疏。顾孝文在一边喝水,冲到水池边疯狂咳嗽。

他咳嗽他的,他爸嘴巴不会夸人,但胜在心理素质强悍。

继续面无表情地说:“顾毅刃啊,他还聪明。”

当然这都随他。

苏柳荷咽了咽吐沫,不知道顾重甲老谋深算的肚子里闹什么妖,微微点头奉承道:“是、是啊。他打小就不是一般人。”

“他是姓顾,肯定不会是一般人。”顾重甲切完肉片,拿着刀柄铛铛铛边敲边说:“他这样的孩子,可不能随随便便找对象。”

苏柳荷张着小嘴“啊”一声,脑袋瓜没转过来。

一拍即合假冒对象…这的确有些随便哈。

苏柳荷脱口而出:“您是不同意我跟顾毅刃在一起吗?”

第30章怎么有点不对劲儿

佟虹雁与顾毅刃下来时,厨房里一片安详与宁静。

顾孝文扯着嗓子喊完后悔了。

苏柳荷同样如此。

顾重甲也在反思自己的言不达意。

他是想夸奖苏柳荷不是一般人,是个有责任心、有眼光的好姑娘,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不对味了。坏就坏在没经验。从前顾孝文也没让他们夸过。

顾重甲见佟虹雁过来,着实松了口气。

苏柳荷跟佟虹雁打了招呼:“佟阿姨你做完按摩了呀?要不要喝茶?我给你泡一杯?”

佟虹雁见小姑娘过来做客,还坐在小马扎上摘菜。凶了顾重甲一眼,拉着苏柳荷说:“你别忙了,让他们爷仨忙活,你陪阿姨说说话。”

苏柳荷小手一摆,装模作样地说:“在家干惯了,坐不住。咱俩在这里聊一样的。”

顾毅刃想笑,她在家干惯什么了?坐在门槛上喝汽水还是指挥他拖地刷碗烧炉子?

苏柳荷给他使眼色,作为一个合格的对象,在不知道顾家深浅的情况下,勤快点没有错!

她挽起袖子过去洗芹菜,佟虹雁在她身后给了顾毅刃一拳:“好样啊你,自己没长手?”

顾毅刃手是长了,可惜不能长嘴,硬挨了一拳不敢做声。

顾孝文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不是说没处对象吗?怎么又换了种相处模式?他躺在病床上错过了什么?

这个花花世界他越来越看不懂了。

顾重甲知道自己差点帮倒忙,专心致志地烧菜。一道锅包肉、一道红烧三道鳞、一道芹菜炒黄牛肉、一道罗汉豆腐。

苏柳荷没想到一道豆腐能烧的比肉还好吃。亲眼见着顾重甲把豆腐捣成泥,加芡粉做成饼状,塞上虾馅。先过油、再红烧,重重的绿麻椒味道窜到天灵盖,吃起来很过瘾,吃完嘴巴里还能有豆香回味。

苏柳荷板板正正端着饭碗,筷子拿的有规矩,夹菜只在自己这边,小口小口无声吃饭,看得佟虹雁直点头。这孩子家教好。

“怎么样?吃得还合胃口?”顾重甲开启第二次谈话,佟虹雁的眼睛眯了眯,顾毅刃也扫了过去。

苏柳荷大大方方地说:“叔叔的厨艺堪比大厨,佟阿姨真有口福啊。怪不得小毅老说要跟爸爸多学学呢。”

一句话将一家三口都给捎上了,顾孝文眼巴巴地看着,苏柳荷冲他点点头:“你恢复的快,身体底子都是这样一点点打好的。感恩父母心啊。”

顾毅刃在下面偷偷踢了踢她,戏有点过了啊。

苏柳荷赶紧端起饭碗,佟虹雁给苏柳荷夹了块豆腐:“你喜欢吃就多吃点,他爸做豆腐的确好吃。”

阿姨明鉴,这爷俩的豆腐都好吃,不是,这爷俩做豆腐都好吃,嘿嘿。

终于知道顾毅刃为什么那么会干家务,根儿上就贤惠呀。要说人不可貌相还真是!

吃完饭,刷完的工作交给保姆。

苏柳荷坐在沙发上与佟虹雁聊天,说到之前拿的大米糕,佟虹雁说:“家里人怎么也做不出来你做的味道。”

苏柳荷又将袖子挽起来:“你瞧我的,我教一遍就知道了。”

佟虹雁没想她雷厉风行的性子,赶忙让顾重甲跟上:“你快学着点。”

顾毅刃也起身说:“我帮你打下手。”

顾孝文跟着说:“诶诶,我也要学,赶明儿有了对象也做给对象吃。”

佟虹雁望着苏柳荷带着顾家爷仨一串往厨房去,叮叮当当的忙着,脸上有了歉意:“哎,这孩子风风火火的,我没想催她干活。”

老保姆跟在顾家几十年,原是佟虹雁娘家的人,闻言笑着说:“这性子一看就是麻利人,待人处事也大方,我瞧着极好。二少爷的眼光跟他爸一样,都不一般。”

厨房里热气腾腾,几个人在厨房里边说话边干活,佟虹雁感慨地说:“咱们家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苏柳荷有三名猛将打下手,几乎没有自己动手的余地,站在他们后面的小板凳上指点江山就行。

做完大米糕,出来以后佟虹雁说什么都不让她起来,非要她安稳坐着聊天。

苏柳荷见着佟虹雁这张风韵犹存的美貌脸蛋,端庄秀美的神态,让她不知不觉也秀气起来。

顾家屋内摆设内敛高雅,品味来自谁不用多说。她送来的花篮被佟虹雁翻来覆去夸赞后,放在电视旁边最显眼的位置。

“你尝尝蝴蝶酥。”佟虹雁说:“顾哥去沪市出差拿回不少点心,蝴蝶酥、杏仁派和黑芝麻金饼,我尝了尝,蝴蝶酥最合我胃口。”

苏柳荷觉得今天能长三斤肉,偏觉得吃饭的胃和吃点心的胃是不一样的,吃掉一块蝴蝶酥,惊艳地说:“的确地道。”

说完觉得不应该这样说,毕竟这时代她还没去过沪市。

佟虹雁没发觉她说漏嘴了,叫老保姆给苏柳荷包上蝴蝶酥说:“你上回从家里带的榛蘑我们吃了,谢谢你还惦记着我,那天顾哥做的小鸡炖蘑菇,放了好些地瓜粉,小文一口气吃了三碗饭呢。”

苏柳荷笑着说:“我老家的朋友总念叨要给我寄呢,下回寄了我再送来。”

佟虹雁说:“那你爸妈也在小塘村务农?”

苏柳荷说:“没有,他们是知青。因为五六年洪涝灾害,他们为了救助老百姓牺牲了。…现在盖得还是衣冠冢,尸体都没找到。”

佟虹雁皱起漂亮的眉,懊恼自己怎么提到这茬了。好在老保姆有眼力见,把装好的点心送过来,笑着说:“苏姑娘,里面还给你装了些杏花楼的年糕。”

佟虹雁“哎呀”声说:“亏你记着,我上回还让小李把年糕送过去来着。”

苏柳荷喜欢吃年糕,特别是天冷以后在炉子上烤一烤糯叽叽的就很好吃。要是乐意动弹,滚上炒熟的黄豆粉,撒点红糖,也是一道中式甜点。

顾毅刃在书房跟顾重甲说完话,下楼以后看了眼时间,走过去说:“时间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苏柳荷起来说:“佟阿姨,你瞧我打扰一天了。回头菊花茶喝完再找我拿,我那边管够啊。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佟虹雁站起来挽着苏柳荷的胳膊,送她到门口:“阿姨也不留你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周末休息有空就来,想吃什么提前说,让他爸给你做啊。”

“欸!”苏柳荷走出大门,看到楼上书房里顾重甲站在窗外,摆摆手说:“顾叔叔,我走啦。”

顾重甲颔首,想了想伸出手摆了摆。

车停在岗亭外面,苏柳荷和顾毅刃叫他们都回去。

俩人穿过前面的草地,天已经灰蒙蒙的。周围没什么邻居,能听到小洋楼里顾孝文说话的声音。

“你觉得我今天装得像不像?”苏柳荷小声说:“我都要紧张死了…嗝儿…”她赶紧拍拍胸脯说:“瞧,这就是紧张的。”

顾毅刃失笑道:“你表现的很好,唯一一点,活儿干多了。这一点提出批评。其他地方予以口头称赞。”

苏柳荷说:“还没当上干部就开始给我打官腔了。”

顾毅刃说:“逗你的,我不会那样。”

苏柳荷点头:“那样的干部最讨厌,从前夏书记就是那样。”

顾毅刃说:“他已经下台了,马大姐成新书记了。”

苏柳荷激动万分:“太好啦,马大姐当时没少帮助咱们!他们一家都是好人。”

顾毅刃说:“那顾司令和佟女士呢?”

苏柳荷甜甜地说:“一点架子没有,比我想象的热情。虽然有点客气,初次见面也没对我挑三拣四,加上有顾孝文在边上,感觉你的家人跟你一样,都是优秀的人。”

顾毅刃勾了勾唇角:“优秀的人团结在一起做一件事,力量用之不竭。”

苏柳荷以为他说的是敌特的事,深深点头说:“对,一定会心想事成。”

顾毅刃笑了笑。

俩人本是并排走着,顾毅刃频频往后回头,苏柳荷问他:“怎么了?”

顾毅刃凑到她耳边说:“咱们要不要把手牵起来?这样更像一些。”

苏柳荷往后看了看,看不清小洋楼那边有没有人看着他们。不过觉得顾毅刃说的对,小情侣应该抓紧一切机会贴贴。

顾毅刃见她没反对,摊开手掌。苏柳荷把小手盖上去,以为顾毅刃会握住,结果他居然一根一根的插进来,紧密扣在一起。

苏柳荷所有感官都被“十指相扣”影响了,差点又绊倒。

顾毅刃托起她笑着说:“你害羞了?”

苏柳荷腆着脸说:“有什么害羞的,抱都抱过了。”接着又说:“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碰你。”

上次吃饭碰了一下他就走了,害得她伤心了一晚上呢。

顾毅刃轻轻摩挲柔嫩的手背,皮肤细腻如羊脂白玉,指甲修剪的干净整齐,圆润可爱,让他牵起便不愿意松开。低下头可以看到手腕上有颗小痣,凸起的腕骨侧边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没不愿意碰你。”顾毅刃珍惜地攥了攥,许久说了句:“我是怕我手粗伤到你。”

热气从顾毅刃的掌心里源源不断的传递,苏柳荷不是没跟他牵过手,在小塘村不光牵过,还抱过,可没有那次像这样用“对象”的身份,让她产生一股异常感。

感觉到他的视线,苏柳荷情不自禁地扯了扯衣袖,想要挡住那颗小痣:“还不能松么?”

顾毅刃“嗯”了下,仿佛怕她逃走,又攥的紧了些说:“走到草坪对面,出了岗亭就行了。岗亭的战士都是顾司令的警卫员,他们也能看见。”

苏柳荷垂下头,感受到指腹的硬茧擦拭着她的肌肤。这个人皮肤到底怎么长的,看起来像是钢筋铁骨,触摸起来也是这样。也不知道什么地方能柔软一点。

粗糙干燥的大手脉络分明,蕴含着蓬勃力量感的青筋。一路牵引着她走到岗亭外。

因为从前冬天太冷,他虎口的地方连年冻开,有了苏柳荷不厌其烦地给他涂蛤蜊油后倒是没冻开,反而结成更深厚的茧子,越发粗粝。

顾毅刃站在车前,缓慢松开手。看到她指缝微红,应该是他指节太粗撑的。苏柳荷等着上车,又被顾毅刃抓住手,仔细端详着说:“下次我轻点。”

“嗯,是有点疼。”苏柳荷耳朵尖都红了,金色柔细的绒毛在顾毅刃眼里看的分明,撩人而不自知。

顾毅刃打开车门,等苏柳荷上车后自己也坐在后面。

一路上,苏柳荷都望着车外,没有转过头。

顾毅刃正好有机会一寸寸审视着柔顺的丝发、小巧的耳垂、别致的下颌和优美的脖颈。视线仿佛有重量,掠在苏柳荷身上,让她的脸颊越来越红。

她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儿。这种强烈的意识一路上都在提醒她,顾毅刃是成年男人,她的脸红是由于这个认知造成的。明白以后,她的小脸更红了。

顾毅刃送苏柳荷回大杂院,下了车也就几步的距离,也要将她送到房门口。

苏柳荷背着小手,脸上还是滚烫的:“你快回去吧,不是还要去销假吗?”

顾毅刃闻到屋内都是她香软的气息,站在门口逗留了半分钟,房前屋后检查一圈,像是巡视领地的头狼,低声说:“晚上把门锁好,我走了。”

苏柳荷小声说:“知道的。”

红树巷的人们已经习惯动不动就来高档小汽车,送完苏柳荷,车开回到第一军校。不等司机登记,见到挡风玻璃前的军区通行证,军校的大门被快速拉开。

这段时间怕有潜藏的敌特反扑,顾毅刃身边持续有人保护,出门也是车接车送。

苏柳荷就不说了,工作地方也安插了人手,要是有漏网之鱼也好一网打尽。

顾重甲也好、组织也好,绝对不会让悲剧再一次上演。

顾毅刃不是炫耀威风的人,回归顾家后,从前如何、现在便如何。他趁着夜色下车,陡然发现宿舍门口站着汪导。

汪导这段时间找不到机会跟顾毅刃道歉,上次的事情顾毅刃要是追责起来,只需要跟组织提一句,他导员的工作肯定会丢。

汪导也不知道顾毅刃是不是故意的,几次请他到办公室,顾毅刃总会说没时间。之前汪导拿捏不了顾毅刃,现在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拿捏太子爷,站在宿舍门口吹着瑟瑟秋风,好不容易等着他回来。

顾毅刃抬手看眼表:“距离销假还有两小时,应该没错吧?”

汪导惯给人穿小鞋,此时也不顾不上从食堂回来的学生们,腆着厚脸皮说:“没错没错,你能有什么错。”

顾毅刃脸上神态分不清是什么情绪,淡淡地说:“全国校区比武已经准备好了,还有什么嘱咐?”

“不敢嘱咐啊。”汪导推了推眼镜,满脸含着关怀的笑容,做了个请的姿势,让顾毅刃到宿舍边上说话。堵在门口人来人往,他面子实在挂不住。

顾毅刃走了两步,听他说:“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解释上次的事。你看不上我家女儿也是应该的,你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我们高攀不上。上次的事就当我没说过,老师给你道歉。”

顾毅刃疏远寡淡地说:“上次记得我说过,那件事情不用再提。我根本没往心里去,看来你往心里去了。”

被拒绝之后,汪导频频有小动作。要么给顾毅刃扣学堂分、要么扣风纪分,要不是他必须参加比赛,被校领导重视着,他还想把他比赛的名额给抹下去,让给别的给他送过礼的学员。

闻言,汪导更是吓得一头冷汗,掏出手绢擦了擦脑门,哆嗦着手说:“是我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到底是贵人家的少爷——”

顾毅刃不喜地说:“你这样的阶级意识还能教好学生?”

汪导一抖,捏着手帕尴尬地说:“对不住啊,我这人嘴比脑子快,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毅刃这点跟佟虹雁一样,话不投机便不浪费时间,不等汪导解释,说了句:“我上去了。”后面汪导轻轻呼唤他,他也置之不理。

有这时间,不如花在苏柳荷身上。他跟她相处总觉得时间不够,浪费一点他都心疼。

回到寝室里,顾毅刃穿着衬衫坐在课桌边书写。写着写着视线总往手上瞟。

柔嫩香滑的触感在他掌心流连,他感觉掌心被灼烧。想到十指相扣的敏锐触感,他动了动喉结。

从前无法体会恋爱中的情侣光是简单触碰会产生很大的愉悦感,现在他体会到了,甚至回来不想要洗手。

他摊开手,嗅了嗅掌心,希望能闻到苏柳荷的气息。她的气息又轻又软,在颈窝里刺的他心脏酥麻。而她的小手,竟让他扣着扳机分毫不动的手指,微微颤抖。

这样的触碰无异于饮鸩止渴。

顾毅刃回忆起她触碰的地方,摸了摸自己的腿——感觉不对。摸了摸自己的腹肌——感觉也不对。摸了摸胸口——感觉还是不对。

从食堂回来,静静站在宿舍门口的几个人看他摸来摸去,面面相觑,小声嘀咕。

“这多少有点毛病了。”

“太子爷有点毛病也是应该的。”

***

苏柳荷把屋子打开透透气,看到对面金豆儿家亮着灯,便进屋分糕点。

金豆儿早慧,还没有大人的市侩,嘴巴能说会道还甜,时常陪苏柳荷聊天吃饭,苏柳荷稀罕得不行。

搭子虽小,也是个人啊。她去刘燕家找金豆儿,把蝴蝶酥和其他糕点拿给小搭子。

小搭子今天不成了,数学得了七分,眼泪汪汪地数手指头。

刘燕见了说:“你先别管她,我待会上你屋里织毛衣,让她自个儿算算数。省得整天跟个话痨似得,说什么都能插上两嘴。”

苏柳荷在教育面前低下头颅,放弃跟小搭子赏月吃点心的计划,欣然邀请刘燕到屋里来。

顾家老保姆不光给苏柳荷包了点心,投桃报李还送了罐洋咖啡。

苏柳荷顾不上这个豆儿那个豆儿,这样烘那样磨的,厨棚里的水壶烧开,拿着吃饭的瓷碗进屋,给自己和刘燕冲了两碗。

咖啡醇厚香气在客厅里飘荡,苏柳荷放在鼻尖下闻了闻,穿着大拖鞋的脚尖荡了荡。

真快活呀。

刘燕学着苏柳荷闻了下,闻不出什么滋味。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哎呀妹子,你咋把苦汤药给我泡了呢。”

苏柳荷哈哈笑着说:“这是进口货,洋人每天都要喝一杯呢。”

刘燕说:“治啥的?”

苏柳荷说:“…嗜睡?”

刘燕一拍大腿:“肯定管用,喝一口嘴巴苦得我都精神了。”

苏柳荷笑得直抽抽,端着刘燕的碗把柜子里的奶粉和白砂糖给她兑了些:“我平时喜欢喝纯的,好久没喝也觉得苦。加了这些你尝一尝,味道更好。”

刘燕不好拒绝苏柳荷的安利,脖子伸的老长怕喝下去吐在身上。她小抿一口,砸吧砸吧嘴说:“洋人的东西就是怪。越砸吧越香呢?肯定是你舍得放好东西,我瞅着都心疼。”

苏柳荷说:“再好喝你就这一碗,不然晚上睡不着别人还以为咱们院里养了只猫头鹰呢。”

刘燕也哈哈大笑,畅快地说:“我要是像你有这么漂亮的大眼睛,不怕被人当成猫头鹰。”

她们面前有咖啡,小碟子里还放着各式点心,看起来精致洋气。刘燕知道苏柳荷的对象有本事,更觉得她对象有眼光,这样的好姑娘就要细心照顾着,有什么好的就得这样堆起来。

客厅门敞开,方便刘燕盯着对屋的金豆儿。门前肖婷婷经过,闻到奇妙的咖啡味道转过头瞅了眼,然后迅速离开。

苏柳荷给顾毅刃织的毛衣到了收尾的地方,刘燕也习惯她织一会儿玩一会儿,慢吞吞像只小乌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尊重!

刘燕正在给金豆儿接毛裤,大红毛裤裤脚用翠绿毛线接长,主打一个喜庆。

她跟苏柳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渐渐地发现苏柳荷的不对劲儿。

这已经是第五次抹雪花膏了吧。

怪不得小手看起来就嫩,一点也劳累不得啊。

刘燕当姑娘时也没这样精细过,偷偷打量着苏柳荷的做派,看她涂完小手,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又拿起雪花膏。动作慢悠悠的,拿到还发愣。

上海女人的雪花膏在供销社里得有关系才买得到。苏柳荷不光用来擦脸,还当做护手霜用。

苏柳荷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晃神儿,想起草坪上十指相扣的手,指缝的触感还在。顾毅刃人如其名,皮肤跟刀鞘一样结实,插在指缝里,她觉得胀痛。痛着痛着,不由自主地摸上自己的心口。

“妈妈!花仙子!我写完数学作业啦!”金豆儿在对面喜气洋洋地喊道,瞬间将苏柳荷拉回现实。

苏柳荷发现自己的还捂着心口,转头看到刘燕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大姐。”苏柳荷挠挠头:“奇怪啊,我觉得我有点不对劲儿。”

刘燕客气地说:“我看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