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怎么了五十七五十七五十七?”
“唔,它们里头是不是应该有很多像小白虫一样的东西呢?”
“五十——什么?”商人放下石板,瞪着艾斯卡,“什么小虫?”
“蠕动的,白色的。”艾斯卡热心地补充道,“全在中间钻来钻去,像在打洞呢。”
“你是说烟草线虫?”他怒目圆睁,瞪着一捆捆正在下货的烟草和旁边那位神情紧张的卖主。现在看来,这人的确有些可疑,他的神色像是午夜时分的小妖精,想赶在早晨你发现妖精的金子会变成什么东西之前逃之夭夭。“可他跟我说这些货保存得很好而且——再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孩儿已经消失在人群中。商人使劲瞅瞅她刚才所站的位置,又使劲看了眼卖主——那人紧张地冲他笑笑——他又使劲看了看天。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取样的小刀,凝视片刻,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最后,他悄悄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捆烟草。
与此同时,艾斯卡正到处偷听人家谈话,用这种手段找到了集合去安科-莫波克的商队。领队的正坐在由两个大桶和一块木板搭成的桌子上。
他正忙着。
忙着跟一位巫师交谈。
老练的旅行者都知道,假如一行人准备穿越可能有危险的地带,那么队伍里应该有好几把剑,但更应该有一个巫师,以防碰上需要魔法艺术的场合。即使这类场合没出现,也还能用来点个火什么的。三级和三级以上的巫师做梦也想不到要为加入商队的特权付钱,相反,他该是收钱的一方。微妙的谈判正在接近尾声。
“很公平,特里德尔大人,但这位年轻人又怎么说?”领队的名叫阿达布·甘德,身材威猛,穿着件游侠的短上衣和苏格兰短裙,头上一顶软软的挺俏皮的帽子,“他可不是巫师,我看得出。”
“他正在接受训练。”特里德尔高大干瘪,他的袍子显示他属于“古老而真正最初贤者的不破会”,那是八大魔法门派之一。
“那他就不是巫师。”甘德道,“我知道规矩,没拿到法杖就不是巫师。他没有。”
“现在他正是为了这一点细枝末节前往幽冥大学。”特里德尔傲慢地说。从巫师口袋里掏钱只比从老虎嘴里拔牙稍稍困难那么一丁点儿。
甘德瞅了瞅他们谈到的小伙子。他这辈子遇见过不少巫师,自认为在眼光方面算得上行家里手。他不得不承认,这孩子天生是做巫师的好材料。换句话说,瘦高个,身材比例失调,在环境恶劣的房间里读了太多让人恼火的书以至于脸色苍白,潮湿的眼睛像两只没怎么煮熟的鸡蛋。一个念头在甘德心中一闪而过:要想积累就得投点资。
这孩子没准会爬得挺高呢,他想,就只差点儿残疾了。巫师们都饱受哮喘和扁平足之类病症的困扰,好像这能为他们提供动力之类的。
“你叫什么名字,那伙子?”他尽量和气地问。
“斯斯斯斯斯斯——”男孩的喉结像只系住的气球一样上上下下,他转向自己的同伴,满脸无声的祈求。
“塞门。”特里德尔说。
“门。”塞门感激地附和道。
“你能施火球术或者旋风术吗,就是可以对付敌人的那种?”
塞门瞥了一眼特里德尔。
“不不不不不——”他大着胆子开口道。
“我这位年轻朋友着眼于更高级的魔法,而不仅仅是这些小戏法。”特里德尔说。
“——能。”
甘德点点头。
“好吧,”他说,“也许你真能成为巫师,小伙子。等你拿到自己那根漂亮的法杖,也许你会愿意陪我们旅行一次,嗯?这一次就算是我在你身上投的资,嗯?”
“我愿愿愿愿——”
“点头就行。”甘德赶紧加上一句,他生来就不是个狠心的人。
塞门感激地点点头。特里德尔和甘德互相点头致意,然后巫师大步离开,他的学徒背着沉甸甸的行李磕磕绊绊地跟了上去。
甘德低头看看眼前的清单,仔细地划掉了“巫师”两个字。
一个小小的影子投到纸上。他抬起眼睛,不由吃了一惊。
“怎么?”他冷冷地问。
“我想去安科-莫波克,”艾斯卡道:“拜托。我有些钱。”
“回你妈妈那儿去,孩子。”
“不,真的。我想给自己找条出路。”
甘德叹了口气,“你干吗拿着扫帚?”
艾斯卡看看扫帚,好像她从没见过它似的。
“每样东西都得待在什么地方啊。”
“得了,回去吧,我的孩子。”甘德说,“我才不会带哪个逃家的小孩去安科-莫波克呢。小女孩在大城市里没准会遇上什么怪事。”
艾斯卡一下来了精神,“什么样的怪事?”
“听着,我说了回家去,听见了吗?现在!”
他拿起粉笔,继续在石板上勾勾画画,努力忽视对方不屈不挠的视线,那眼神简直能在他脑袋上钻出个洞来。
“我能帮上好多忙。”艾斯卡静静地说。
甘德扔掉粉笔,烦躁地挠挠下巴。
“你几岁?”
“九岁。”
“听好了,九岁小姐,我这儿有两百头牲口和一百个人要去安科,其中一半对另一半恨之入骨,而且能战斗的人不够多,据说路很难走,乳房山上的强盗越来越嚣张,巨怪又抬高了今年的买路钱,储备的食物里有象鼻虫,加上我老是头疼脑热的。好了,你觉得这一摊子事儿中间有哪一处用得着你?”
“哦,”艾斯卡环视拥挤的广场,“那哪条路是去安科的?”
“那边那条,有大门的。”
“谢谢你。”艾斯卡郑重地说,“再见。希望你的头痛能好过些,别再遇上什么别的麻烦。”
“嗯。”甘德有些犹豫。他手指敲着桌面,眼看着艾斯卡走向通往安科的大路。一条漫长、崎岖的路;一条窃贼、豺狼人出没的路;一条在高山间喘息、在沙漠中艰难爬行的路。
“哦,该死的,”他低声骂了一句,“嗨!你!”
格兰妮·维若蜡有麻烦了。
第一个问题在于,她意识到,她根本不该让希尔塔说服自己借用她的扫帚。希尔塔的扫帚年纪一大把,脾气古怪,只肯在夜里飞行,而且就算是在夜里,速度也比小跑快不了多少。
它的飘浮咒语几乎消耗殆尽,骑手必须先设法让扫帚动起来,有点初速度,然后它才能开始运转。事实上,它是史上唯一需要助跑才能起飞的扫帚。
格兰妮·维若蜡汗如雨下,骂骂咧咧,第十次把那该死的东西扛上肩头,沿着森林里的小径跑步前进。就在这时,她以一种不愉快的方式发现了捕熊的陷阱。
第二个问题在于,有头熊已经抢先一步发现了这个地方。当然,这其实算不上什么问题,因为格兰妮早就怒火中烧,抄起扫帚就在它两眼之间来了那么一下。从此以后那头熊拼命离她远远的——同处一坑,这还真不容易——努力回想一些比较愉快的事情。
那晚过得不怎么舒服。黎明时分,来了队猎人从坑边往下瞅。对他们而言,这个早晨事态同样没往好的方向发展。
“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格兰妮道,“把我弄出去。”
大吃一惊的脑袋纷纷缩了回去,格兰妮听见一阵飞快的窃窃私语——他们瞧见了她的帽子和扫帚。
最后,一个长胡子的脑袋回到洞口,满脸不情不愿,挂在脑袋下面的身子似乎是被人硬推过来的。
“呃,”它开口道,“你瞧,老妈妈——”
“我不是谁的妈妈,”格兰妮喝道,“肯定不是你妈妈,假设你有妈妈的话,对此我很怀疑。我要是你妈,不等你生出来就会逃得远远的。”
“这不过是修辞罢了。”脑袋责备道。
“这是该死的侮辱,这就是!”
又一阵窃窃私语。
“要是我出不来,”格兰妮高声道:“你们会有大麻烦。你们看见我的帽子了,呃?看见没?”
脑袋回来了。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不是吗?”它说,“我是说,要是我们让你出来会怎么样?或者我们干脆把坑填满什么的,那样岂非安全得多吗?请你理解,这不是针对你个人。”
格兰妮终于意识到那脑袋到底有什么不对劲了。
“你是跪在地上的吗?”她厉声道,“你不是,对吧?你们是矮人!”
窃窃私语,窃窃私语。
“那又怎么样?”脑袋挑战道,“有什么不对吗?有吗?你对矮人有什么不满的?”
“你们会修理扫帚吗?”
“魔法扫帚?”
“是的!”
窃窃私语,窃窃私语。
“如果我们会呢?”
“嗯,我们可以谈谈条件……”
矮人的大厅里回荡着铁锤的声响,不过这主要是为了营造气氛。矮人们早就发现,少了这种令人平静的声音,自己简直没法思考,所以生活优渥的神职人员会付钱给小妖精,让他们成天敲打仪式用的铁砧,目的是维持正统的矮人形象。
扫帚躺在两个架子之间,格兰妮·维若蜡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一个只有她一半高的矮人绕着扫帚走了几圈,还时不时地戳一家伙。这人的围裙上密密麻麻全是口袋。
最后,他踢了踢扫帚的枝条,倒抽了一大口凉气,跟倒着吹口哨的声音差不多。这是全宇宙手艺人的通用暗号,说明他们马上就要狠狠宰你一顿了
“嗯嗯嗯嗯,”他说,“我该让学徒们都来瞧瞧,没错。这是很好的一课。你说这玩意儿还真的上天了?”
“飞得像只小鸟。”格兰妮道。
矮人点燃烟斗。“我倒真想见见那只鸟。”他沉吟道:“我猜那模样肯定挺稀罕,那样一只鸟!”
“没错。不过你到底能不能修好它?”格兰妮问,“我赶时间。”
矮人故意不紧不慢地坐下来。
“至于修理嘛,”他说,“嗯,我不知道该怎么修理。重建,有可能。当然,这年头儿很难搞到合适的材料,更别说能把它们捆好的人了。再说咒语也需要——”
“我不想要什么重建,我只要它正常运转就成。”
“你瞧,这是早期的型号。”矮人毫不气馁,“非常麻烦,这些早期型号。你简直没法弄到合适的木头——”
他被拎了起来,一直升高到与格兰妮眼睛齐平的位置。矮人本来就是一个魔法种族,所以很能抵御魔法。可从巫女的表情看,她似乎是想把矮人的眼球焊到他后脑勺上去。
“修修就成,”她嘶嘶地说,“行吗?”
“什么?就修修补补?”矮人的烟斗“啪”一声落在地上。
“没错。”
“你是说东拼西凑?违背我的职业道德,干点半吊子活?”
“没错。”格兰妮的瞳孔像两个小黑洞。
“喔,”矮人道,“那,好吧。”
领队的甘德此刻正焦头烂额。
离开择菲斯的第三个早晨了,他们的速度很快,现在正往穿越“希拉的乳房”的岩石小道爬去。(“希拉的乳房”是一组高山,一共八座;甘德时常寻思希拉长什么样,还有自己会不会喜欢她)。
夜里有群豺狼人偷偷靠近了商队。这群恶心的东西是石妖精的一个变种。它们割开了一个守卫的喉咙,肯定还打算若无其事地干掉整个商队。只不过……
只不过谁也弄不清接下来究竟怎么了。大家是被尖叫惊醒的,一睁眼就赶紧往火堆上加柴火。巫师特里德尔在营地上空施放了一圈耀眼的蓝光,可那时,活着的豺狼人早成了远处的小蜘蛛。看它们仓皇逃窜的模样,你会以为整个地狱军团都在撵它们。
根据它们同伴的情形判断,它们的想法或许也没错。豺狼人的碎片七零八落地挂在周围的石头上,倒还显得挺喜庆。甘德对此倒并不特别遗憾。这些家伙喜欢逮住旅行者,在他们身上练习“烧红的小刀加狼牙棒”一类的待客之道。但是,有什么东西击溃了一打凶神恶煞、武装到牙齿的豺狼人,轻松得好像用勺子敲碎没煮熟的鸡蛋,而且还没留下任何踪迹——他可不愿和这东西待在同一个地方。
事实上,它不但没留下踪迹,还把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
那是个极其漫长的夜晚,早晨也不见得有多少改善。整整一队人,只有艾斯卡还精神抖擞。她在一辆马车下一觉睡到天亮,只是抱怨自己做了些古怪的梦。
不过,能逃开那毛骨悚然的景象仍然让大家松了口气。甘德觉得豺狼人的内脏并不比外表好看多少,那里头也实在太恶心了点。
艾斯卡坐在特里德尔的马车上跟塞门聊天。巫师在他们身后补瞌睡,塞门充当车夫,动作极不老练。
塞门做任何事都不老练,他在这方面很有心得。有的高个小伙子看上去仿佛是由膝盖、拇指和胳膊肘拼出来的,塞门就是其中之一。看他走路能让你把心提到嗓子眼上,你总在等着看他身上的弦到底什么时候绷断;而说话的时候,要是遇见到一个 s 音或者 w 音埋伏在前头,他脸上那阵痉挛简直惨不忍睹,让人不由自主地帮他把话补完。这么做倒也值得,只要看看他长满粉刺的脸就行了——他脸上那感恩戴德的表情就像跟月亮叠印在一起的日出一样光辉灿烂。
此刻,他的眼睛被花粉症搞得眼泪汪汪。
“你从小就想当个巫师吗?”
塞门摇摇头,“我只想弄明白各种斯斯斯斯——”
“——事情——”
“——怎么发斯斯斯斯斯——”
“发生?”
“没错。我们村里有人联系了幽冥大学然后他们派特特里德尔大人来接我,有一天我会成为呜呜呜呜——”
“——巫师——”
“特里德尔大人觉得我对理论的理解非常出出众。”塞门潮湿的眼睛上升起一层薄雾,一种类似狂喜的表情掠过他饱受摧残的脸庞。
“他告诉诉诉诉我幽冥大学的图书馆里有成成千上上上万的书书书书。”他的语气像个恋爱中的男人,“比一个人一辈子能读的还还要多。”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书。”艾斯卡轻快地说,“纸能知道些什么呢?格兰妮总说除非纸张薄薄的,否则书一点用也没有。”
“不,那不对。”塞门急切地说,“书里有很多词词词”——他咽下一大口空气,给她一个祈求的眼神。
艾斯卡思索片刻,“——词语?——”
“——对,而它们可以改变斯斯斯斯斯——”
“——世界——”
“我必须找到它。我知道它就在那儿,在那些古老的书书书里,有的人认呜呜呜——”
“——认为——”
“没有新的咒语了,但我知道它就藏在那儿,在词词词词——”
“——词语里——”
“没错,还没有哪个呜呜呜呜——”
“——巫师?——”艾斯卡集中精神,小脸皱成一团。
“没错,找到过。”他闭上眼睛,无比幸福地一笑,然后加上一句,“所有让世界天翻地覆的词语。”
“什么?”
“呃?”塞门睁开眼睛,正好来得及阻止拉车的牛晃到路边去。
“你一点没结巴!”
“真的?”
“我听见了!再说一次!”
“斯斯斯——苏苏苏苏——”他说,“嗦嗦嗦嗦嗦——”
“没用的,过去了。”他说,“只有我不不去想才有可能。特里德尔大人觉得我对对有些东西过过敏。”
“对 s 和 w 过敏?”
“不,沙沙沙沙沙——”
“——傻瓜——”艾斯卡表现得很大度。
“——空气里有时时时时时——”
“——什么——”
“东西,花粉之之之类的,或者草草灰。特里德尔大人一直在在找,可魔法好像一点不不管用。”
“格兰妮教过我些治花粉过敏的秘方,”艾斯卡说,“咱们可以试试看。”
塞门摇摇头。他的脑袋看上去摇摇欲坠,很难说会不会掉下来。
“全用过,”他说,“我当呜呜呜呜——魔法师师师师才好看呢,呃,连词词词——名字都斯斯斯——说不出来。”
“的确很麻烦。”艾斯卡把目光投向周围的景色,暗地里组织自己的思路。
最后她问:“女人,呃,能不能当,你知道,巫师?”
塞门盯着她。她挑衅地看他一眼。
他的喉咙紧张起来,试着寻找一个不是以 s 开头的句子。最后他只好牺牲一部分戏剧性的效果。
“奇怪的念头。”他又想了想,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直到艾斯卡扔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挺挺好玩的,真的。”笑意从他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大惑不解的神情,“从从没这这么想过,过去。”
“行不行,到底?”艾斯卡的声音简直能帮人刮胡子。
“当然不行。这是明摆着的,孩子。塞门,回去学习。”
特里德尔掀起隔开车厢的帘子,爬到车把式的位子上坐下。
塞门带着略有些惊慌失措的神情回到自己的老位置上。趁特里德尔接过缰绳,他瞟了艾斯卡一眼,目光中满是恳求,但她并不理会。
“为什么不行?什么东西是明摆着的?”
特里德尔侧转身,低头看看她。巫师过去还真没怎么留意过艾斯卡,她不过是营火旁的又一个人影罢了。
他是幽冥大学的副校长,总有人为他打理那些无足轻重却不得不干的琐事,比如准备三餐、清扫房间之类,所以他早已习惯了这些忙忙碌碌、模模糊糊的身影。他很蠢,没错,是非常聪明的人特有的那种蠢法,或许他在人情世故方面跟雪崩一样老练,或许他像龙卷风那么自我中心,但他从不觉得孩子们有多重要,值得自己疾言厉色。
从长长的白发到尖头翘起的皮靴,特里德尔活脱脱一位巫师中的巫师。他一身华丽的巫师长袍,长着两道长长的浓眉,同整个面孔十分相称,还有一把族长式的美髯,只有一点尼古丁的黄色污渍稍嫌美中不足(巫师都是独身,但也一样喜欢来支上好的雪茄)。
“等你长大就会明白。”他说,“当然,这是个很有趣的想法,不错的文字游戏。一个女巫师!你还不如发明个男巫女呢!”
“妖术师。”艾斯卡说。
“抱歉?”
“格兰妮说男人不能当巫女,”艾斯卡道,“她说即使男人想掌握巫女魔法,他们也做不了巫女,他们会成为妖——巫师。”
“听上去她是个很有智慧的女人。”特里德尔说。
“她说女人应该干自己拿手的事儿。”艾斯卡继续说。
“非常明智。”
“她说假如女人要和男人一样好,她们还得大大努力一番呢!”
特里德尔哈哈大笑。
“她是个巫女。”艾斯卡暗自加上一句:那,怎么样,还得意吗,自以为聪明的巫师先生?
“我亲爱的好小姐,我该做出吃惊的样子吗?我恰好对巫女非常尊敬。”
艾斯卡皱起眉头。他怎么能这么说?
“真的?”
“是的,确实如此。我恰好相信巫女是一个杰出的职业,对于女人而言。这是非常高尚的。”
“你这么想?我是说,它是吗?”
“哦旧的。在乡下很有用,能,能帮助那些——那些生孩子的人,诸如此类。不过,巫女不是巫师。巫女的巫术是大自然的礼物,让女人也有机会使用魔法,但你必须记住,那不是高级魔法。”
“明白了,不是高级魔法。”艾斯卡冷冷地说。
“不是。巫女的巫术对人们的日常生活很有帮助,这是当然的,不过——”
“我猜是因为女人不够明智,所以当不了巫师。”艾斯卡说,“我猜,这就是真正的原因。”
“对于女性,我只有最崇高的敬意。”特里德尔没注意到艾斯卡的语调更加尖锐了,“她们是无与伦比的,在她们,在她们——”
“生孩子之类的时候?”
“这算是一项,对。”巫师慷慨地承认道,“不过她们有时候的确有些令人不安。有点太容易激动。你看,高级魔法十分讲究思维的明晰,而女人的天赋不在这方面。她们的大脑有过热的趋势。很遗憾,可我必须说通向巫术的门只有一扇,那就是幽冥大学的大门,而至今还没有哪个女人走进去过。”
“告诉我,”艾斯卡说,“高级魔法到底有什么用?”
特里德尔冲她微微一笑。
“高级魔法,我的孩子,”他说,“能带来我们想要的一切。”
“哦。”
“所以,把所有这些关于巫师的傻念头都从脑袋里赶出去,好吗?”特里德尔冲她挺慈祥地一笑,“你叫什么名字,孩子?”
“艾斯卡丽娜。”
“你去安科做什么呢,亲爱的?”
“我本来以为可以给自己找条出路,”艾斯卡喃喃道,“不过现在看来,女孩大概没什么出路好找。你确定巫师能带给别人他们想要的东西?”
“当然。这就是高级魔法的意义。”
“明白了。”
整个商队的速度只比步行快一点。艾斯卡跳下车来,把法杖从临时的藏身之处——大车一侧的袋子和木桶中间——拖出来,然后朝商队前进的反方向跑去。透过模糊的泪眼,她瞄到塞门从大车后头探出脑袋,手里还捧着本翻开的书。他满脸迷惑地笑笑,开口想说些什么,但她没有理会,径直跑下了小路。
她一口气爬上一片黏土沙洲。低矮茂密的荆豆丛在她小腿上留下道道红印,接下来前方再没有什么阻挠,她跑上了橙色悬崖包围中的贫瘠高地。
直到彻彻底底地迷了路她才停下,但愤怒仍在熊熊燃烧。她过去也生过气,可从不像现在这样;平时的愤怒像煅炉刚点燃时的红色火苗,闪亮闪亮的,仅此而已;这次不一样——它后头有风箱在吹,已经凝结成了削金断玉的蓝白色火焰。
她感到一股麻刺感。她必须做些什么,免得自己炸开。
为什么?格兰妮喋喋不休地说起当巫女时,她一心想着巫师强大的魔法;可一听到特里德尔的尖嗓门,她就决心拼了命也要成为巫女。她要同时成为这两者,否则什么也不要。他们越是阻挠,她越要这么干。
她要当巫女,还要当巫师。她会让他们好好瞧瞧!
艾斯卡来到一片光秃秃的绝壁前,往一丛铺开的低矮杜松灌木下一坐,内心为种种计划和烦恼而激动不已。特里德尔是对的;他们不会让她进大学。光有法杖成不了巫师,她还需要训练,可没人会训练她。
正午的阳光从悬崖上倾泻下来,空气中有股蜂蜜和杜松子酒的味儿。她躺下来,透过树叶望着几近紫色的天穹,终于进入了梦乡。
使用魔法有不少副作用,其中之一就是栩栩如生、令人烦恼的梦境。这是有原因的,但这个原因想不得,光想想就足以让一个巫师噩梦连连。
事实是,巫师的心灵能赋予思想以形体。巫女通常跟业已存在的东西打交道,而一个巫师,假如他足够强大,则能让自己的想象变得有血有肉。这本来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只可惜被人们粗枝大叶地称作“时空宇宙”的东西不过是一小圈烛光,飘荡在某种更讨厌、更难以预料的东西里。圈住“正常”的栏杆并不牢固,有些古怪的东西咕噜咕噜地绕着它打转。在时间边缘那些深深的裂痕里,神秘的喧嚣与嚎叫不绝于耳。有些东西让黑暗也不由得战战兢兢。
绝大多数人对此一无所知,这样也好,要是大家知道一影之隔的地方潜伏着怎样的恐怖,人人都会躲在床上用被单蒙住脑袋,那世界就没法运转了。
问题在于,热衷于魔法和神秘主义的人会花上大把时间徘徊于光明的边界,结果引起潜伏于暗黑空间的生物的注意,这些东西本来就不知疲倦地努力突入这些人所在的现实,正好将他们变成自己的工具。
大部分人都能抵御它们无情的试探,但在人熟睡时,这种试探会达到前所未有的强度。
《亡灵通讯》(它的真名《黄页书》只为某些疯狂的高手所知)中那些古老黑暗、恐怖骇人的神明——贝尔·杉哈洛斯、赤·乎拉艮、“内部的东西”——时时刻刻准备着潜入沉睡的心灵。因此梦魇通常色彩斑斓,而且总是令人厌恶。
艾斯卡第一回做这样的梦是在首次借体之后,现在她已经对此习以为常,这份熟悉几乎取代了恐惧。发现自己坐在一个灰扑扑、亮闪闪的平原上,头顶布满莫名其妙的星星时,她立刻明白自己又进入另一个梦魇了。
“该死。”她说,“好吧,那就来吧。把怪物都带上来,我只希望不是那只脸上长螺的。”
但这次的梦魇似乎有了变化。艾斯卡四下一看,发现自己身后升起了一座雄伟的黑色城堡。它的塔楼直冲云霄,消失在繁星之中。灯光、焰火和引人入胜的音乐瀑布般从城墙上涌下。两扇偌大的城门敞开着,像是发出邀请。看来里头似乎在举办一场挺有意思的聚会。
她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银色细沙,朝大门走去。
她已经快到跟前,可大门竟砰地关闭了。它们其实并没动弹;只不过前一秒钟门还懒洋洋地敞开着,后一秒就紧紧地关了起来。关门声让地平线也震颤不已。
艾斯卡伸手去摸。它们是黑色的,非常冷,上头已经开始结冰了。
她身后有什么动静。艾斯卡回头一看,法杖脱去了扫帚的伪装,正直直地立在沙地上。螺旋形的光线在磨光的木头和无人能识的雕刻间蠕动着。
她拿起法杖,使劲敲打大门。第八色的火花纷纷落下,但黑色的金属毫发无损。
艾斯卡双眼眯成一道窄缝。她伸长手臂,法杖直指大门,开始集中精神。一条细细的火舌从法杖里窜出,扑向大门。冰一闪,化作蒸汽,但那黑暗——她现在确定那并非金属——轻而易举地吸收了她的力量。她释放出双倍的能量,任由法杖将自己储备的魔法化作一道闪光,光线如此强烈,她不得不闭上眼睛(却仍能在心里看见一道明亮的直线)。
接着,它熄灭了。
过了几秒钟,艾斯卡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摸摸大门。寒气几乎冻掉她的指头。
头顶的城墙上响起一阵窃笑声。如果是哈哈大笑,特别是那种气势惊人、能激起许多回声的恶魔般的大笑,倒还不至于那么糟。但这只是——窃笑。
它持续了很久。这是艾斯卡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可恶的声音之一。
醒来时她浑身直打哆嗦。午夜已经过去很久了,星星看上去湿漉漉的,寒气逼人;空气中充满了夜晚那种繁忙的寂静:成百上千个毛茸茸的小东西在小心翼翼地忙碌着,既要找到晚饭,同时还得避免变成别人的盘中餐。
一轮新月正在下落,世界边缘方向出现了一道淡淡的黑色光芒。看来,尽管不可思议,然而新的一天竟然又要到了。
有人把艾斯卡裹在了毯子里。
“我知道你醒了。”格兰妮·维若蜡的声音说,“你可以帮帮忙,升堆火。这鬼地方木头倒不少。”
艾斯卡抓住一根灌木坐起来。她觉得轻飘飘的,好像随时会飘走。
“火?”她咕哝道。
“是的。你知道,伸出手指头,然后呜的一声。升火。”格兰妮酸溜溜地说。她坐在一块石头上,尽力调整到一个不惊动自己关节炎的姿势。
“我——我想我办不到。”
“我没听错吧?”格兰妮的神色有些古怪。
老巫女倾过身子,一只手摸摸艾斯卡的前额;那感觉跟被一只装满热骰子的短袜抚摸差不多。
“你有点发烧。”她加上一句,“毒日头底下待太久,又睡在冷冰冰的地上。谁让你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的。”
艾斯卡由着自己往前一倒,把头枕在格兰妮的大腿上。她又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有樟脑味儿、好多种草药味儿,还有一丝山羊的味儿。格兰妮拍拍她,暗自祈祷这一拍能算得上安抚。
过了一会儿,艾斯卡低声说,“他们不会让我进大学的。一个巫师跟我说了,而且我还梦到了,是那种真实的梦。你知道,就是你告诉我的那种,应——应什么来着。”
“硬玉。”格兰妮平静地说。
“就是那种梦。”
“原来你以为这种事很容易?”格兰妮问,“你以为只要晃晃法杖,从大门走进去就得了?‘我来了,我想当个巫师,非常感谢!’”
“他告诉我大学不收女学生!”
“他错了。”
“不,我看得出他说的是真话。你知道,格兰妮,你能看得出别人说的是不是——”
“傻瓜。你只看出他相信自个儿说的是真话。世界并不总是人以为的样子。”
“我不明白。”
“你会学到的。”格兰妮说,“现在告诉我那个梦。他们不肯让你进他们的学校,对吗?”
“对,他们取笑我!”
“然后你就想把门烧掉?”
艾斯卡的脑袋在格兰妮大腿上转了个方向,满腹狐疑地睁开一只眼睛。
“你怎么知道的?”
格兰妮微微一笑,只不过是蜥蜴的笑法。
“我在几英里之外。”她说,“我把意识集中在你身上,结果却突然发现你似乎无处不在。就像座灯塔似的,没错,还闪闪发光呢。至于火嘛——看看周围。”
黎明时分半晦半明的光线中,整个高地仿佛一个烧焦的土块。艾斯卡身前的悬崖被高温压成了玻璃一般,那场折磨大概让它曾像焦油一样四处流淌;悬崖上还有许多巨大的裂缝,是熔化的石块和岩渣。艾斯卡竖起耳朵,岩石冷却的“噼啪”声仍然隐约可闻。
“喔,”她说,“是我干的?”
“看来是的。”
“可我睡着了!我只是在做梦!”
“这是魔法,”格兰妮说,“它想寻找一条出路。巫女的魔法和巫师的魔法,我不知道,大概会相互蚕食之类的。我想。”
艾斯卡咬住嘴唇。
“那怎么办?”她问,“我会梦到好多好多东西呢!”
“嗯,首先我们要直奔幽冥大学。”格兰妮做出了决定,“他们肯定对不能控制魔法、做梦火辣的学徒很有一套,否则那地方早就烧成灰了。”
她瞟了眼世界边缘,又低头看看身旁的扫帚。
很多东西我们就干脆省略了,比如忙前忙后,把扫帚缠紧,低声诅咒矮人,当魔法断断续续闪动时一瞬间的希望,闪光消失时那可怕的阴暗情绪,重新把扫帚缠一回,接着又是跑前跑后,咒语的突然生效,磕磕绊绊地就座,大喊大叫,起飞……
艾斯卡一手紧抓格兰妮,一手拿着法杖。她们在离地面几百英尺的地方——咱们实话实说吧——磨磨蹭蹭地前进。几只鸟一路尾随着她们,对这棵会飞的树很感兴趣。
“滚开!”格兰妮一面尖叫,一面摘下帽子使劲挥舞。
“我们飞得不太快,格兰妮。”艾斯卡怯生生地说。
“对我来说这速度已经很够了!”
艾斯卡四下一看。在她们身后,世界边缘像圈金色的火焰,云彩点缀其间。
“我觉得我们应该飞低些,格兰妮。”她急切地说,“你说过,这把扫帚不肯在阳光下飞。”她瞄了眼身下的大地。它看上去锐利、苍茫,还带着点期待之情。
“我知道自己在干吗,小姐。”格兰妮厉声道。她紧紧地攥住扫帚,想靠意志力让自己变得越轻越好。
我们已经指出过,光线在碟形世界走得很慢,这是因为它要穿过碟形世界巨大而古老的魔法力场的关系。
所以黎明并不像在其他世界那样慌慌张张;新的一天不会突然爆发,它有点像泥浆之类的东西,一点点地溅到沉睡的大地上,类似于偷偷涌上沙滩的潮汐,缓缓地将夜晚如沙雕般融化。它倾向于把大山包围起来,如果树木长得很密,它从树林中出来时会被切成一条条缎带,被阴影分割开来。
一个立足点够高的观察者——我们姑且假设他站在空间边缘的一朵卷层云上好了——这样一个观察者会告诉我们阳光涌向大地的模样多么可爱,它在平原上怎样跳跃,遇上高地时又如何慢下来,还有它那优美绝伦的……
事实上,有些观察者在面对如此美景时只会喋喋不休地抱怨,什么人怎么受得了这种强光啊,什么眼睛肯定看不到这种光啊之类的。对于这些人,我们只能反驳说,那你站在云上干什么?
听听这些冷嘲热讽!不过咱们还是回到碟形世界来吧。扫帚正在黎明的顶点拼命往前冲,身后残存的黑夜越来越少。
“格兰妮!”
白昼赶上来了。阳光倾盆而下,前方的石头似乎瞬间光芒万丈。格兰妮感到扫帚在倾斜,下方的阴影似乎有种令人恐惧的吸引力,让她移不开眼睛。阴影越来越近了。
“掉到地上我们会怎么样?”
“那要看我能不能找到块软和的石头。”格兰妮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扫帚要坠毁了!咱们就不能干点什么吗?”
“唔,我猜我们可以从扫帚上下来。”
“格兰妮!”艾斯卡愤怒的语气很有成年人的风格,这是孩子叱责任性的大人时专用的口吻,“我想你没听明白。我不想往地上撞。地从来没惹过我。”
格兰妮正为找个合用的咒语搜肠刮肚,同时也为气质学对石头不起作用而深感遗憾,所以她没听出艾斯卡的语调里已经带上了些钻石般尖利的成分,否则她或许不会对她说:“你这话跟扫帚说去吧。”
而她们的确就快要撞上大地了。她及时提醒自己抓紧帽子、振作精神。扫帚颤抖着、倾斜着——
——接着大地变得一片模糊。
这段旅程真的不长,但格兰妮知道自己绝对永生难忘,特别是吃坏肚子后在凌晨三点呕吐时。她不会忘记疾驰的空气中嗡嗡作响的虹彩,还有那种可怕的重力(仿佛宇宙上突然坐了个又大又沉的家伙似的)。
她不会忘记艾斯卡的大笑。她还忘不了(就算拼尽全力也不行)大地在身下飞奔,整个山脉带着恶心的飕飕声一闪而逝。
但她最无法忘却的还是追上夜晚的情景。
夜晚出现在她眼前,就像被无情的清晨所驱赶的一条残破的黑线。她心惊肉跳、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条线变成了一个黑团,一片污渍。最后,整个大陆的黑暗扑面而来。
有一瞬间,她们正好平衡在黎明的浪尖上,眼看着它在无声的雷鸣中降落大地。哪个冲浪者也没见过这样的波浪,但扫帚冲破了阳光的炙烤,平稳地滑进它背后的阴凉。
格兰妮放出困在喉咙里的一口气。
黑暗让飞行显得不那么可怕了。同时意味着假如艾斯卡没兴趣继续当飞行员,扫帚应该可以靠自己相当迟钝的魔法飞起来。
格兰妮说:“?”接着她清清发干的喉咙,重振旗鼓,“艾斯卡?”
“真有趣,不是吗?真不知道我是怎么弄的。”
“对,很有趣。”格兰妮虚弱地说,“不过能让我来飞吗?我可不想咱俩飞出世界边缘。拜托?”
“他们说世界边缘有一圈巨大的瀑布,从那儿往下看就能瞧见星星,是真的吗?”
“是的。现在我们可以放慢速度了吧?”
“我想去瞧瞧。”
“不!我是说,不,现在别。”
扫帚慢下来。周围环绕的虹彩砰一声消失,格兰妮发现自己又开始以一种体面的速度前进了。转换的过程没有颠簸,甚至连一点颤抖也感觉不到。
格兰妮号称知道一切问题的答案,这一名声可谓坚不可摧。如果能让她承认自己的无知,哪怕是对她自己,也绝对是一项惊人的成就。可现在,好奇心像虫子一样,把她的心当成苹果,在里头钻来钻去。
“你,”她终于问,“是怎么弄的?”
她身后传来一阵深思的沉默。然后艾斯卡说:“我不知道。我需要它,它就在我脑袋里。就像你想起了自己忘掉的什么东西。”
“是的,可怎么做?”
“我一一我不知道。我心里有幅图,是我希望事情变成的样子。然后,然后我,就好像——跑到那幅图里去了。”
格兰妮凝视着黑夜。她从没听说过这样的魔法,但听上去似乎非常强大,恐怕还挺危险。跑进图里!当然,所有魔法都会以某种方式改变世界,巫师以为魔法就是干这个的一一他们才不肯理会那种“放世界一马、只改变人类自己”的想法哩。但艾斯卡的话不像比喻,似乎就是字面上那个意思。这需要仔细考量。在地上考量。
格兰妮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些疑心,或许人人都如此重视的那些书本里真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当然,她之所以反对阅读完全是为了伦理道德的缘故。听说好多书都是死人写的,那么很显然,读这些书不就跟通灵术一样糟吗?格兰妮不敢苟同的东西不算少,简直足以组成一个无限多元的宇宙,其中就包括跟死人说话这一项。谁都知道,死人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