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待尸歌(1 / 2)

瓮城城墙上站满辽民,他们手里长枪重刀,披着建奴铠甲。

两个祖家家丁见此情此景,早已心惊胆寒,只是狠狠瞪康应乾一眼,掉马便走。

康应乾对着两骑绝尘,大声喊道:

“替老夫向祖总兵问好,告诉你们老爷,以后,开原军就是你们辽西邻居了,给本官小心点。”

刘招孙带着卫兵过来。

“刘总兵,看见没有,民心可用啊,辽镇也不敢造次。”

刘招孙点点头,望了眼城墙上的辽民,策马走向浮桥,他要去战场查看战果。

辅兵们将缴获来的粮食、铠甲、金银,堆积到北门瓮城。

杀完城内后金兵,城内秩序交给辽民自己维持,开原军退出主城,只在北门瓮城休整。

杜度押着佟养性,来到刘总兵面前。

佟养性遍体鳞伤,鼻子歪在一边。

“我杀你兄长,是因为他滥杀汉人,还差点杀了我女人。”

佟养性跪在地上连连叩头,身体哆哆嗦嗦,吐字不清,裴大虎凑到跟前,抬头大声道:

“十三爷,他说以后给你当包衣,做牛做马。”

刘招孙来到佟养性身前,正色道:“本官为之奋斗者,就是让天下再不要有包衣,以后,你也不必当包衣了。”

佟养性灰暗的眼眸忽然明亮,他早听说刘招孙行事异于常人,看来今天是要千金市骨,饶过自己,收揽人心。

刘招孙突然抬头:

“佟养性!你是汉人,又是巨商出身,不愁生计,为何要给奴酋做狗!”

佟养性连忙道:“奴才是被逼无奈啊,若不投降鞑子,就会被鞑子杀死,刘总兵饶命!”

“被逼无奈?去年建奴攻打抚顺,屠戮上万汉民,是你帮他们开的城门,你功劳不小。如今既有忏悔之心,本官便成全你,让你好好偿还死者,还他们每人一刀吧。”

他眼中寒光闪过,挥手大声道:

“送去京师,奏请兵部,凌迟处死。”

一脸阴鸷的裴大虎二话不说,拖起佟养性走下去。

杜度身体颤抖,他知道佟养性被送到京师是什么下场。

原以为投降能保命,没想到刘招孙比大金汗还要凶残,杀人眼都不眨。

他开始后悔自己太过冲动,斩了那个装神弄鬼的师婆,又去追杀佟养性,最终走上这条不归路。

大汗派来斩杀自己的戈士哈被辽民打死。

镶白旗旗主便坐实了造反的罪名。

他开始还想着去和努尔哈赤解释清楚,说自己杀佟养性是为了大金。

听说大汗连杀几名戈士哈,他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后来开原兵击溃正蓝旗镶白旗,击溃两黄旗。只剩三个牛录的杜度,只好投降。

三个牛录一千多真夷甲兵溃逃大半,最后铁了心跟在身边的,只剩三百人不到。

“你就是杜度?”

刘招孙望着这个瘦弱孩子,想象着杜度挥舞比自己还长的长刀,爬上城头砍杀毛文龙的画面。

“主子,不,刘总兵,饶奴才一命,我们镶白旗没屠城,更没乱杀人,都是大汗逼奴才打仗的······”

杜度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打仗各为其主,你若屠杀辽人,便不会站在这里。你想保住命,就将后脑勺的猪尾巴辫剪去,还有,以后别再称奴才,开原没有奴才!本官告诫你一句,若有异心,佟养性就是下场!”

刘招孙指了指背后城墙上的辽民:“不用本官动手,自会有人杀你!”

“当然,你们也可以回赫图阿拉,本官不会阻挡。”

小贝勒大概率是回不了家了,以黄台吉的性格,恐怕不会放过这个临阵倒戈连累八旗惨败的小侄子。

杜度眼中闪光,再次跪倒,大声喊道:

“奴·····小人以后好好给刘总兵做事,不回赫图阿拉!长生天在上,若有背叛,碎尸万段而死!”

刘总兵挥手让杜度退下。

投降的真夷甲兵没有家眷在赫图阿拉,没什么后顾之忧。叶赫人屠城时,镶白旗在东门和毛文龙血战,没进城杀人。

刘招孙考虑一番,决定留下部分俘虏。

这些俘虏将被送进矿场,工作一段时间,其中表现优异者,可允许加入屯堡,给其分地。

这批投降的建奴,会被作为以夏变夷的样板,用以感化更多的外番,以后打仗,便可以兵不血刃解决很多问题。

辽东,应该是多民族的辽东。

康应乾对未来充满期待,既然半年能够平辽,三年问鼎天下也不是什么难事。

看来自己当初及时投靠,可谓明智之举。

不过,这位久经大明官场的职业官僚,已经预感到一个敏锐问题。

建奴败走后,辽东势必出现权力真空,朝廷、辽西,乃至山东都会来分一杯羹,而且刘招孙事实上已经取代李成梁,很快将成为比李成梁更强大的存在。

朝廷不可能不对开原采取行动。

换句话说,开原军现在的主要精力,应该从对抗建奴,转向应对朝廷,对付祖大寿上。

次日,盖州、金州两支辽镇兵马陆续赶到,与开原军隔河对峙,嚷嚷着要进城协助杀鞑子。

邓长雄领一千战兵在南岸与之对峙。

成千上万只乌鸦从四周飞来,如黑云笼罩,覆盖浑河两岸。和赶来抢功的辽镇军头一样,这些飞禽也在抓紧时间吞噬尸体。

尽管大家疲惫不堪,安葬战死同袍却刻不容缓。

接下来几日,各营战兵掩埋尸体,城中辽民也自发出城帮忙。

万历四十七年十月二十六日,头七。

沈阳城东,七星山山麓,天寒地冻。

满身污泥的刘总兵挥舞铲镐,在黑土地上挖掘坟塋。

一万八千多明军英灵将长眠在浑河岸边。

因为沈阳城中损害严重,加之时间仓促,所以无力准备足够的棺材。

一些战死的士兵,只能用席子或铠甲裹住尸体,埋入坟丘。

马革裹尸真幸事。

熊经略被建奴所害,尸骨无存。

刘总兵手捧他生前佩戴的铠甲和尚方宝剑,高声吟唱挽歌,一步步走向墓地。

“奈何桥,奈何桥,七寸宽万丈高!有福之人桥上过,无福之人摔下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