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的至深处,西陆仁中平静躺在蓝色晶棺中,苍白的脸上依然挂着深深痛楚。
那份痛楚,是女儿的名字。
他的四个女儿跪在棺前,守孝,守灵。……虽然他的灵魂已不在晶棺里面。
没有嚎啕大哭,只有沈默低泣。
没有欲死欲活的哀声,只有心被撕裂的伤痛……
方馨不在这儿,庞大的机器还要运转,破旧的绿皮火车,依然离不开司机。
心被撕裂,无人缠裹。夜深人静时,便会有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人,像一只受了伤的小母兽,孤独地舔舐着自己伤口上的鲜血。
丈夫死了,永远不会再回来。
女儿死了,女儿还活着……
女儿活着,也许她已经死了……
西陆方晴手上的伤处已经被百合接好,她看到父亲躺在晶棺里,却不知道父亲已经死了。
没有眼泪,也没有悲伤,只有心中,一望无垠的刺骨冰寒。
百合把她抱在怀中,紧紧抱着她,默默无言,像一只不再哀号的寒号鸟,只会在刺骨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
贼人赌赢,侥幸生还,仓惶逃回老巢——那一个曾经的仙宫。
丈夫们回来,或轻或重,都挂彩受伤,个个一副衰相,如同丧家之犬又被人打了落水狗。只是今次,大有不同。
南宫聆玥面对着眼前的四个丈夫,总觉着哪里不对劲?
若有若无的女子体香从他们身上如缥缈细丝般飘柔传来,似曾相识,似曾相拥……
南宫聆玥皱眉苦思,终不能忆起什么,哪怕点滴也好。记忆仿佛被封印一般,无从找寻,无法可寻。她头痛得厉害,不愿回忆,可是体内仿佛有一股强烈之极的想要冲破封印结界的回忆冲动,狂烈地冲击着体躯中脆弱的神志。
南宫聆玥泪流满面,她却不知道自己何时竟流下泪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竟会流出了眼泪?
那一丝丝女子的体香,似有还无,却浓烈至极!仿若曾经,刻骨铭心;
而心,仿有细芒如针,无息刺来;不知始于何处,不知终于何时,只有针孔中,不知何时,渗出了点点殷红……
女儿大丫的明眸中闪烁着鄙夷与深深的厌憎。
还没稳脚的贼子们如临大敌,对女儿的眼神深深畏惧,终不曾壮胆与她对视。而每每看到南宫聆玥流眼泪,那眼泪仿佛就像是一道强烈之极的,可以透视人心的纯质之光,带着烈焰之能,照见人心至深隐暗处的污秽和肮脏,将人之虚面焚烧得滋滋作响……
四贼人落荒而逃,深深惶恐。
女儿的眼神,就像午夜十分的梦魇,缠绕着无法醒来的为奴之人……
南宫聆玥蹲下身子,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她不知道女儿为什么会如此对待自己的父亲,好像苦大仇深。
“大丫,别这样……”她紧抱着女儿,这般劝导她,就像是在劝自己的闺中密友。
“那是你的父亲……”
当她说到父亲两个字,忽地轻吸了一口凉气,她的心,又被这两个字刺了一下,更重,也更痛……
大丫从母亲肩膀上仰回头,一双小手捧住她的脸,柔柔地为她抚去两腮滚烫的泪水,“玥,不哭……”
女儿不学语,从不叫娘,像被封印了声音。一个玥字,女孩叫得千辛万苦,三个字,仿佛耗尽了她身心灵所有的力量……
九方希夷站在紧紧抱着女儿的女子身后,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娃,女娃枕着她的颈项,泪水洇湿了她肩上的衣衫,女娃儿乖巧无声,只会流泪,不会说话。
轻轻抱起女儿,南宫聆玥转回身,对九方希夷轻声道:“姐姐,你去看一下他们吧”
九方希夷微转目光,轻轻柔柔地凝注在她脸上,良久,她摇了摇头,怀抱着二丫,转身走向南宫聆玥的房间。
深深凝望着姐姐距离越来越远的背影,南宫聆玥不知该作何感想,也不知该如何去想;一切的一切,不同寻常,极不合情理,她无法理解,也不知该如何去尝试着理解;她醒来之前的记忆中,只有一片空白;
那空白里面,仿佛有太多太多的内容……
……
流云山,紫云峰。
云海翻涌,一如千万年前,仿似容颜,从不曾改变。
变了的,只有云海边坐着的人。
昨天,曾有一位苍老面容的白发人,站在云崖边,怔望着云海,默念挽歌……
今天,又有一位白发男子,坐在云海边,怔对着云海,默默无声……
男子的背后,是一只异世界飞来的金铁大鸟,大鸟腹内有一件可以修复人受损内腑的异宝。
是那被世人唤作天外仙子的轩辕采惜,她的座下第三弟子,用异术驱动那金铁巨鸟,使它口中吐射出传送光束,把生命几已逝尽的西陆臻馨吸纳入腹中;以她在异世界所修奇异术法,藉以巨鸟体内那奇妙异宝之大能,致力修复臻馨体内致命裂伤。
轩辕仙子救醒宇日逐星和他妻子,对他们说,你们放心,她还死不了……
宇日逐星虽在生与死的临界点徘徊,非因致命伤患;若说死,也主因精力枯竭而死。轩辕采惜把他从死亡线上拉回,并没有耗费多点儿功力,可以说毫不费力;即便换作寻常高手施救,决然也损耗不了多少内力。而慕容蝶语只所以昏了过去,只是因为,她太累了,再力不能支……
也许,真正能要人命的,是人心中的伤……
或者一切都是天意。
无早无晚,轩辕采惜带着徒儿来流云山,正好撞见宇日逐星在鬼门关……
“娘,……您……别怪他……”
初次见面,慕容蝶语跪在婆婆的晶棺前,一点也不显生分。她禁不住伸手,轻轻触摸保护着甜睡女子的结界,泪水中,涌出深深思念……
或许,她的眼中流出的是她丈夫的眼泪,或者不是,也许是,也不是……
从醒来的那一刻,或者说轩辕仙子的话听入耳中的那一刻,宇日逐星竟不曾向着山洞看上哪怕一眼。
三日三夜,他呆坐在云海边,动未曾动。
“师父,姐姐她……?”小茵心中惑乱不解,皱着眉头问轩辕采惜道。
毕竟,能被称为天外仙子的人,千百年来,在这世间,只有一位轩辕仙子。想到那保护着徒儿的结界,就算是自己想要将之打破,只怕也要颇费一番功夫。
想来那化做结界之人,定非那殊暮再不会有其他人了。可那结界上残留的血渍又是谁的呢?从化验结果来看,那几已不可分辨的极淡的十指抓痕中的血渍,明显曾是一个女子指尖所流鲜血凝涸所致,却并非是月儿的……?
月儿,去哪儿了……?
诸多惑处,轩辕采惜也一时理不出半分头绪。
“到大凤凰城再说吧”轩辕采惜轻抚了一下徒儿的头,转头看向云海边坐着的那人,一时陷入沉思。
那大鸟腹中异宝仿有起死回生之异能,硬是把西陆臻馨从鬼门关里头抢夺了回来。
内腑的伤损处已全然修复,只是身子还很虚弱。
小茵抱着臻馨来到宇日逐星的身侧,目光不经意地深深凝注在了他的侧脸,内心触动,鼻中泛酸。
她慢慢蹲下身子,怀中虚弱之极的臻馨强睁着疲惫的双眼,艰难伸手……
当她的指尖触到那如丝如瀑的披肩银发,
泪,……若涌泉,如瀑而下……
银发,如冰丝微凉,只来得及传入指尖,便化做银光闪耀的光弧,直射向彩云之巅。
微启的唇,还未吐出一个字音,那一道凄冷的银光已化做一颗耀目的银星,极速飞向它想要去的地方。
另有一道微蓝光线稍慢,紧紧缀在白光之后,而后被白光牵引。少时,便消失在视线中……
小茵伸手,轻轻托住她失力垂落的手腕,轻柔送回她的胸口。臻馨再不能支撑这一分艰难的清醒,缓缓合上双眼,就此失去意识。
触到臻馨生命的那一个瞬间,也便是离开的起点……
不曾忘记你微恬的笑脸,却不敢走近你的身边;
我在梦中遇见你,却不敢回头看你一眼;
她……,
是我的眼……
……
当西陆臻馨被完好无缺地送到大凤凰城,西陆家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我没去看,所以我不知道。
或许,那便是沉眠在痛苦中的人们,做的一个甜蜜的梦吧?谁知道呢……
宇日逐星背着慕容蝶语,飞回与贼人对峙之地。
其中两人,他曾经见过。极有可能,玥儿便在他们手上。当那件兽牙腰佩在其中一人掌心中散碎之时,他便已思及这一可能。
而想要找到这些人,并不会太难。惊惶逃命的贼人,根本来不及实施过细的反追踪手段,定然会留下些许蛛丝马迹。
最直接有效的追踪方法便是‘螺旋定位’。
拣起那一条被贼人丢弃在草从里的蓝色吊绳,宇日逐星深深吻在唇间,缓缓闭上双眼。那一颗早已与丈夫连为一体的心,随之轻颤。
涕与泪交织在那一瀑银发间,湿腻了她的脸,她浑然无觉;她的脑海中,只容得下那一条蓝色丝线……
白光升空,螺旋飞行。
就像曾经的火流星;
只是那赤焰曳尾,已变作炽白……
圆旋百里,圆面八千里。
四方线索,终还剩一方。宇日逐星唇角边拉出一道功力极催而致的血线,却双目如鸽,绝无半分迟疑,向着那晚霞偏落的对应方向,如九天落陨,疾飞而去……
{注:
螺旋定位:某世天体物理名词、刑侦术语;
刑侦方面主要应用于追踪一途,浅易举例:当被追踪者(或犯罪嫌疑人,或假定犯罪嫌疑人,或明中或暗中的被保护人,或者单纯被追踪者等……)从某一明处隐匿起始点三维消失在追踪者的直接定位功能之下时,追踪者启动追踪程序;以螺旋扇面形式扫描搜索被追踪者在同一平面的线索落点位置,之后启动落点线状互连;一定范围内,可根据所绘图形走向,或线索落点连线密集程度,以及线索点重合程度等,判断及收缩确定被追踪者的活动范围。尤其适用于,当犯罪团伙四散逃离犯罪现场,而警务人员或军方及时启动追踪程序情况下。犯罪分子各自启动反追踪程序,当逃脱时间一再被压缩时,其反追踪能力呈正比相应下降,所暴露出来的线索点相应呈正比增加,其中犯罪分子之间有所互联时,触动辅助追踪待机系统、相应功能或职能预备系统,或应急响应系统警报等,相应系统随之启动运行,综合交叉实施定位,以及逮捕或剿灭功能。
此定位法最大的缺陷及局限性在于:当定位范围过大,或者,以及同时存在大量复杂因素时,所耗费人力、物力以及时间和不确定因素(其中包括公众危害程度等、)也相应同比,或以指数倍增加。
天体物理方面:
主要应用于,当对某一或某些天体四维观测时,根据对其在三维空间球形扇面扫描中对应的观测时间点的位置点定位数据,从而计算出该天体运行规律并代入特定的数学模型。以得出该天体某一历史时刻的位置以及状态信息数据等。
此定位法最大的,也是最致命的缺陷在于:在没有该天体任何原初状态信息以及相关或关联数据时,只能得出模糊数据或伪数据。
所谓伪数据,是指该结果数据,只是在数学模型中的运算结果,而数学模型的缺陷不言而喻,其中最致命处,诸多不确定或不可测因素,在模型功能设计以及建立之初并没有或无法将其代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