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缩在仙宫中的贼四兄弟终日惶惶。贼四的伤势已无大碍,他们心里清楚,若那女子会死,也应该已经死了;若侥幸能够被那人从鬼门关夺回一条命,眼下应该也已无性命之攸。而那人接下来要做的,极有可能便是找上门来,手刃了咱们兄弟了。
仙宫,只是曾经的仙宫;或者房檐上还萦绕着几丝或有或无的断了线的仙气儿。彼时,或可稍稍仗恃凭依。如今早已失了仙人结界之果效,变作一片‘狼藉’,再不是安全之所。
多年的居所,多么舒心顺意。如今不得不舍弃,逃得性命或者还能东山再起;若不计将至之险,一味死守这借来的安身之所,才是愚不可及。
无论是否贼人适暗,
趁夜,四贼人带着南宫聆玥和九方希夷,逃向以为安全的地方。
贼大空手飞行在前,以便应对前险,贼二贼三飞在中间,一人背着一个女儿。贼四在后,怀中抱着至小的女儿。这也是贼四兄弟,目前为止与女儿们唯一的一次亲密接触。
而南宫聆玥和九方希夷,被纳置在一个球形结界中,被贼大以内力牵引拖曳在兄弟四人身后,以应对船沉时随时抛物。
四贼人以无懈可击的谎言把下面的所有人留在了仙宫中。
然贼四兄弟下面的也不是猪腰子里面流出来的货色!
大哥几人负伤而回,惶惶不可终日,才不几日便趁夜‘举家’潜逃。任你巧舌善编,摆明了是要弟兄们不知无觉中便成了你们的替死冤鬼。
弟兄们嘴上唯诺,不敢露出疑色,可心里清楚得很:
你们前脚走,咱们后脚便撒丫子跑路!留下一座空空的堂皇仙宫,若果真有高人来寻仇,一座空城耽搁不了那些人多少时间。如此,咱们还比你们更有生算。
是夜,鸟兽散去,得了多年生气的仙宫,在黑暗的夜色中,重复死寂。
白光耀眼,掠过仙宫上空,速度稍稍一滞,也只是稍稍一滞,仅此而已。
一滴殷红鲜血从空天乌云间飘落,划破漆黑的夜,无形、无声、无息、无色……
血滴坠落,撞碎在仙宫的庭院中。
死一般沉寂的仙宫,没有丝毫生气,没有尸体死气,只有四面发散的仓促离去之人的讯息。
而那一道细若游丝的被深深烙印在心魂至深之处的生命气息,如一把巨大又沉重无比的无锋锈蚀之剑,生生撕穿了白光中人早已千疮百孔的身,心,灵……
夜风中,那一丝似有还无的生命讯息,就像一条宽阔明镜的归途,指引着半生疲惫的行路人,来时的方向……
越来越清晰的生命气息,让宇日逐星的内心越来越恐惧。慕容蝶语愈渐感觉到不安,一颗心,如挂悬在空空断崖深谷两端的索桥,与风共振,发出阵阵颤鸣。缰绳如疲劳紧绷的琴弦;
或者,风儿吹得更猛烈些,桥索便会绷断,终不堪重负的索桥便就此坠落死荫的幽谷之中……
初曦萌光,晨风吹拂。
晨光染红了远方天际的朝霞;淡淡的金红铺满远山林梢,又向着飞逝的白光追逐而去。
光,比光更快。光芽成荫,追上白光,越过而去。
晨阳如血,渐成金红。
朝日不吝,又给远山高崖披上金色外衣。
光,比光更快。慢慢拉近着彼此的距离。
恐怖的压迫感让贼人四兄弟心中愈渐凛寒。百里的距离,再不是安全距离。
陨落山崖,接二连三,结界中的女子双脚着地之时,四贼人已正面结阵,狂催内力望空迎敌。
当你深深思念着谁,蓦然间闻到那熟悉的清而幽幽的体香,你……?
我看得见你,却看不见你,眼泪遮蔽了我的双眼
我闻得到你,却闻不到你,幽香撕碎了我的身心
我,听见你心跳的声音,虽然,相隔百里……
九方希夷怀中抱着熟睡中的小女娃儿,望着晨光中飞来的挥散着淡淡金光的白鸟,心中的恐惧,不经意间,消失无踪。
有仙子伏在白鸟的背上,她看见她,羡慕她;
她看见,仙子的眼角扯出了两道七彩亮线,比晨光更耀眼……
蓦然转头,她又看见,眼前的女子把两个女儿紧紧拥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何时,已微微颤抖……
女子却没有觉察到,她的眼角,何时,竟已流淌出七彩颜色……
九方希夷,看到了好多……
陨星坠落,落于崖边。
当仇敌进入最有效的攻击范围,四贼人绝不错失先机!
一道道当头斩来的光刀,凌厉无匹,毒烈之极!
白发男子艰难前行,却并不躲避。气刃未及身前五尺,已轰然破碎。
他的双眼,他的心,早已被那一个皱眉深望着他的女子所夺;
再没有谁,能把他的目光夺去……
伏在男子背上的女子紧闭着双眼,泪流满脸。
她拼命感受着自己的丈夫。他,越渐虚无,还贴在胸口,渐渐地,却已虚空了感受……
他迎面而来,迎着无数夺命气刃;迎着四颗愈陷绝望的贼心。
艰难前行中,他与贼大齐肩,
有轻淡的声音传入贼大耳中:“我好想把你们碎尸万段”
“会吓到玥儿的孩子……”错身而过时,他伤心低语。
高大而又魁梧的身躯不自禁一颤,蓦然僵在原处。
止步,在玥儿面前,
慕容蝶语从丈夫背上滑下身子,痛苦皱眉,如被生生撕裂肌肤。她艰难睁眼,随即有美丽容颜,映入模糊的视线。
“玥儿…………”他声若哮喘,又如从心肺裂口中漏出的嘶嘶声。
“你,……是谁……?”
被唤作玥儿的女子,双臂紧箍着自己的女儿,双眉深锁。
她苦苦思索,脑中一片浑沌,眼泪如瀑而下,却不知为谁。
无形之力撕扯她的心,她转身,一只手捂住胸口,木然前行,再不顾自己的女儿。
与姐姐擦肩而过,她竟没有转头看自己的女儿一眼。
“相伊……南宫聆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