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血泉上的忘情水(2 / 2)

“她……好白,我骗她说我没看见,她就信了”他脸现痛楚之色,微微弓起背,像是突然受了内伤。

“你想和她……吗?”她大大咧咧地问,表情自然,好像随口一问,心却狂跳了起来。

他滞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孩子般的心虚浮在脸上,嘴唇翕动了两下,没能发出声音。

“好起来吧!找到她,狠狠地……!”慕容蝶语心跳如擂,嘴上大方,微黯的目光却暴露了她狭小的心。她没想到自己何时竟变得这么污,言语竟如此粗劣下流。

他更没想到这话会从自己的妻子口里迸出来。无限感激油然而生,他捏住妻子的下巴,把她的脸扭向自己的嘴,狠狠地吻了下去。

感激的泪,止不住地流,心中的千言万语,流进她那尽力张开的小嘴,泌入她的心扉,溶进她的血液中……

何时,破空之声传来,两道毫光划出抛物状的弧线落在水潭边。是两个男子。二人半蹲下身子单手舀水喝。

“大哥,那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恐怕早已不在这暮山群山里面了”其中一人用袖口抹了抹嘴,喘着粗气道。

“眼下那人是最有可能知道那痴情树下落的人了,无论如何,总不能功亏一篑”另一人半安慰半责备地道。之后他抬头四下张望,发现不甚远处有一棵大果树,于是对先头说话的人道:“咱们去摘几个果子充充饥,之后便上路”言罢当先飞起,直飞向大树树冠。

二人的到来和对话,宇日逐星一清二楚。而二人是在飞近巨石的时候才发现石后有人。

二人小心翼翼地绕飞到巨石的另一面,运功凝神早早升起护体结界,准备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一个花白鬓发的中年貌男子,怀中抱着一个美得不似凡人的女子,没有升起结界,也没什么戒备的动作,心无旁鹜,旁若无人地激吻正酣。不过还没有脱衣服,许是观众来的早了些,正戏不过才刚刚拉开帷幕。

第一眼看到这美丽非凡的女子,二人没来由地心里咯噔跳起,像是突然被某种坚硬事物照准心窝猛捣了一下。

此种情况下,凭着二人的经验,迷情中的女子应该是止了内功运行,所以不知其功力深浅。而那个如饿狼啃噬小羊的男子则一点儿也探不出其内功的存在。

要么他果真没什么道行,要么他的功力高深莫测,己方二人绝然不是他的对手。且二人几乎同时断定:此乃高人,只怕兄弟联手也不是其十合之敌,极有可能还没来得及出手便已成他手下亡魂。不然那姑娘也不会全然放心地把性命托付于他。

井水不犯河水,你们风雨欲来,咱们兄弟只想摘几个果子充饥。看模样,这对鸳鸯也不似滥杀无辜之人。这是直觉,况且,二人自信自己的直觉一向不曾有失。纵如此,人心叵测,防人之心也不可失。

悄悄退走,正如刚才悄悄地绕过来,恐怕也是绝不可能的事。没别的原因,纯粹是颜面作祟。

兄弟二人转身不再看前场云雨,身后结界加厚以防不测。正欲飞身上树,且听身后有声音道:“二位摘这无情果,所为何来?”

嗡——!

耳膜鼓满如帆。——无情果!

无情果!

无情果!……!

无缝转身,几乎在时间之外。“无情果!”二人齐声惊叫。

“哦?二位莫非真的不知道这棵便是痴情树吗?”没缓过劲儿来的兄弟俩惊诧莫名,双眼中放射出狂喜的光芒。何时静悄悄地风停雨住,那人打量二人,不以为然地道。

“这位恩人!您是说这树……?”做弟弟的那一位激动万分,一句话便把那人推上尊位。

“不敢当”那人轻抚着女子的脸。那姑娘乖巧地躺在他的怀里,好像竟已睡着了。

“不瞒恩公!咱们兄弟摘这无情果,是为了换取忘情水,好使某人从极痛中解脱出来”做哥哥适时回答恩公的话。

恩公二字理应当之无愧。否则二人错过,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极有可能终其一生也难以觅得痴情树的踪迹。

多谢恩公!四行热泪在‘嘭!嘭!嘭!嘭!’响头中挥撒,直如叩拜再生父母。

大恩也言谢,只是不多言!

两兄弟叩谢完恩公,摘得无情果便马不停蹄而去。

毫光射向天边,拖出淡淡尾迹。宇日逐星陷入深深的思索之中。慕容蝶语在他怀中安稳,没人可以打扰到她。也没有人能够从她丈夫怀中吸引她的注意力。除非,……她愿意。

夜深,人静。天幕中缀满了星。星光点点,明暗不定,像落在遥远天边的萤火虫。

有两只萤火虫飞到宇日逐星的脸上,慢慢向下爬,最后从他的下巴飞走,不知落在何处。

“小妹妹”他幽幽唤到,声音比暗夜更低沉。“老龟儿说的对,这地是圆的,像一个大石蛋……”

“那龟儿子说的也不准确,什么地球!不如就叫它地蛋吧!”

人再静,静了好久。

“娘……,别怪我……”萤火虫又爬上了他的脸,一波接一波,两两成对,前赴后继,从他的下巴起飞。

他的妻子冷了,娇弱的身子在发抖。她在睡梦中可劲儿往丈夫的胸口里钻。她的梦太深,萤火虫爬上了她的脸颊她竟然不知不觉。她睡得太沉,居然尿床了……

……

数日后,临渊城,御情门。

东方门主高坐宝位,右手边几上立置着一只印花小瓷瓶。女儿照旧站在她的左手边。殿中央站着两个人,是她的义兄。

“作妹妹的想知道,二位是要把这忘情水用到谁的身上?”门主对着堂下规规矩矩站立着的二人扫了一眼,最后目光在贼大的脸上停留片刻,又重新落回小瓶上。

“五妹不会感兴趣的!”贼二早就受够了她的霸蛮与轻蔑,语气中显出极大的不耐烦。

“哦?难道二哥竟愚蠢到看不出来作妹妹的已经感兴趣了吗?!”宝座上的那位故意做作着口吻激将于他。

“你!”贼二被噎,一时气结,干张嘴说不出话来。

“小的守约而至,说好的三日期限,恳请姑奶奶信守承诺!”贼大怕自家兄弟小不忍而坏大事,赶紧再低下身姿抢言,不敢火中添柴。

大哥单膝跪地,双手拱过头顶。坐在宝座上的东方初月看在眼中,目光中略显赞赏之色,“大丈夫能缩能抻,识得时务。不过姑奶奶我不是背信弃义之人,不像某些人,为了活命把自己的妹妹丢下喂狼!”她声色俱厉,险些拍碎了几桌。小瓶子被震得东倒西歪,险险摔倒在几面上。

从来不在宝座上流泪的人流出了恼恨的泪水。刚刚还挺立着的贼二一瞬间变成了瘪了气的皮球,双腿一软,扑嗵一声跪在了石砖地面上。

“五妹,是为兄的对不住你,大哥愿以死……”

“不必了!”东方初月凛声打断了他。“我只是有兴趣知道是谁将服下它!然后你们就可以拿着这水滚蛋了!”

“剑圣之女!”贼大无缝应声回答。

东方初月皱眉思索片时,袖口不经意扫了一下桌面。瓷瓶飞出,一句话紧随其后,飞入兄弟二人耳中

“滚呢!”

有瓶在手,有多快滚多快。再不让她老人家眼见心烦。

大哥二哥消失在门外。东方初月冲下宝座,冲到殿中空地上,对着二人远去的方向挥拳踢脚,呜呜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死木头!我恨你们!死木头!我恨你们!恨你们!……

女儿至始至终站在她的旁边,像根木头似的动也不动,插不上嘴,也不敢插嘴。此时门主对空发飙泄恨,她也不敢出言相劝,怕适得其反,再火上浇了热油。

东方门主累倒在地,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呼呼地娇*喘。喘气声中间间杂着哭泣声,哭泣声中间掺杂着道不尽的委屈。

还是不解恨,她随手摘下脚上的绣着彩蝶的锦花鞋丢出门外,欲要砸死那两只夹尾巴狗!待要再摘下另一只,忽然想到这是姐姐送给自己的鞋子,心中吃痛,更加气恼,挥鞋子的小手一气之下猛拍了一下地面。不料一时忘记使运内力,手硌到了,硌得生疼。她张大小嘴,猛吸凉气,手腕吊着无力垂下的小手,两眼水汪汪,一个没兜住又流了出来。却不知她是疼出了眼泪,还是痛出的眼泪。

“死丫头!傻了不是,快去给老娘捡回来!”东方气姐嘴撅着老高,嘤嘤叽叽地又一甩手,不料祸有接蹱,小手再一次地甩中了地面。好巧,她又忘记了运功。

她怒极了,怒不可遏,怒发冲冠,不假思索地用那只遭了罪的粉红小手摘下还在脚上的那只鞋子高高地扬起了手臂。不过这一次,她醒悟得比较快,没舍得扔出去。又乖乖穿了回去。

东方彩雩捡起那只绣鞋,掸去沾在上面的灰尘。隐然叹气,抿唇而回。她蹲下身,轻轻提起东方气姐的玲珑小脚,把鞋子给她套了回去。

“扶我起来!”气姐命令道。作为门人,听命乃是本分,不过给她拍去屁股上沾染的灰尘,那可就属于情意的范畴了……

夔啸山。

双刀回来了,带着刀公,缀着四只小刀,两男两女,不偏不倚。

双刀曾经不共戴天的仇人也回来了。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首,再宽的路也碍不住冤家的头大。不过这次,双刀姑娘有了双倍的底气。

准确说来,应该是二倍半的低气。刀公可是能抵得上刀母个半。两相对峙,刀公一马,不!一虎在前,独挡一面。

刀公摇头晃脑迈步走向偷走妻子半只獠牙的强盗。很是没把其人放在眼里。不过婚前的仇不算仇,它的心里没那一块,所以也算与此人无怨无仇,很像是在走过场,随便吓唬吓唬他,给他吓出屎来也就这么着了。

嗷——!双刀姑娘在身后催逼,显是气不过这家伙如此不在意自己。

这家伙的八字步一下子凌乱了起来,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奔至仇人面前。

慕容蝶语紧张旁观,手心里捏满了汗。若蓟姐姐成了局外人,把自己关在屋里,也不管院外的事。没人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是担心,还是很担心,或者好担心?亦或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关门闭户?

小刀姑娘小伙子们在母亲天柱般的四条腿下玩着转圈圈,间或注目对阵双方,也是满眼的游戏耍玩。

“吼嗷——!”刀公张开巨口,气贯长虹,声震四野。口涎喷了宇日逐星满脸一身,把他喷成了一个鼻涕人。慕容蝶语吓得够戗,缩着脖子大哭。

刀公心中快意,喉咙里面震动着闷雷之音,颤动头颅以示调谑和挑衅。

宇日逐星不愿与他为敌,慕容蝶语劝他升起结界保护自己,他也不愿。慕容蝶语为他求了双刀好久,双刀不理她。定意要让他血债血偿。

他的心,渐渐变成了灰色,热度也日渐冷却。他,想死。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刀公演了一番独角戏,渐觉兴味索然。眼前的家伙太过没劲,像个死人,倒好像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它回头,向刀母投去征询的目光。

刀母怒吼一声,狠剜了它一眼。这家伙赶紧回过头去,对着宇日逐星又是一声大吼。不过这次,威势要小了许多。与前次相比像是在打哈欠。

双刀恨死了这没出息的臭家伙,拔腿便奔了过来,把小刀们趟倒一片。它一头把刀公撞出个趔趄。对着宇日逐星的脑袋就是一声怒吼。

它张开着的巨口几乎已经把他的上半身都含在了口中。他的身子对于那张巨大的血口来说,简直就像古人常含在口里的棒棒糖。

慕容蝶语吓昏了过去,跌倒在地不省人事。双刀早就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到自己的好姐妹昏倒,那双巨目中闪过浓浓的得意之色。

谁叫她胳膊肘可劲儿往外拐!

该!双刀眼中吐出这个字。(当然,我琢磨着她应该是这个意思,不然她干嘛这么在意慕容小姑娘的反应)

目的基本达成,双刀心中的怒气也消去了大半。再把这根棍子含在口里也没什么意思。她吼完收功,一掌把他拨飞出去老远,刚好掉落在慕容蝶语身边。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为之。

他不是人,他是虫,一条鼻涕虫。滚了几滚,涂出一道黏黏的痕迹,像鼻涕虫的爬痕。爬痕的尽头是鼻涕虫的妻子,倒伏于地,脸贴着地面。她在倾听大地的心跳,并且听醉了,一时醒不过来。

鼻涕虫身体不受控制,像只滚地葫芦,又像一只没有外框的碌碡。障碍物阻住了碌碡滚去的方向,撞上一片柔软,力道不算太重,也不算太轻,刚刚好。

鼻涕虫做的碌碡将她的身子轧翻,压成了仰躺姿势。鼻涕虫的嘴怼上了障碍物的小嘴,混合了尘土和污杂碎屑的黏液,宛如肮脏的污流,侵袭了嫰滑的润玉一般润泽的脸蛋子。

她也开始蜕变,蜕变成鼻涕虫,先从嘴,再到脸,所有的结合部位。

清甜纯和的真气入心。何处传来‘咚咚咚咚’的擂鼓声。好像凭空而来,迅速迫近。

“唔……”嘴被熟悉的温柔给堵得严丝合缝,并伴杂着陌生的黏腻,味道怪怪的。

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让她的肚腹中翻江倒海,胃中一阵阵痉挛,内容物直往喉咙口猛冲。身体的反应迫使她猛然张开眼睛。

鬼呀——!心里面的小人儿惊声尖叫。条件反射作用在她的双手双脚上,她的手脚像弹簧一样把鬼弹开,那鬼被弹飞,跌出去老远。

她知道那是她丈夫变的,可是她的眼睛吓了一大跳。这一下猝然袭击把他的内息打散,他正在输出真气,而且毫无防备,也绝然不会有所防备。

古语有云:宁战死,不偷袭正在撒尿的人。当然,古战场上的君子逻辑,有时候当真愚不可及。毕竟,某个时代的正直战士是不屑做出那等下作之事。这也侧面说明了一件事:对正在撒尿的人来说,抛开是否伤及性命不说,偷袭所造成的身体上的伤害是极大的,特别是泌尿系统。其中有一个隐性却不可谓不大的原因是身体的非条件反射功能所带来的二次伤害。就像有人正在专心喝水时,突然身后有人拍他的肩膀,喝水之人极有可能会因此被水呛到。

宇日逐星救醒妻子,或说唤醒她,完全是出于心疼时的本能反应。气脉、血脉完全处在贯通状态。猝然遭袭,身体的某相应部分率先作出反应,而其它分系统在没有得到大脑指令的情况下没能同步作出任何正确的反应,这种情况所带来的结果就是:机制断崖所带来的系统分离。说白了只有两个字——伤害。对身体的伤害,而这种伤害是不可逆向修复的。对于某些本就积疾已深的系统来说,其所造成的伤害更甚,可谓雪上加霜。

从坠落过程的三分之一处的空中,血弧已从他口中扯出,血色暗红,血量满盈。

那是半道悲伤而又残疾的血色弧线,就像他早已不能修补的心。裂痕如割,洞孔如撕。犹似糟孔百出的破布。

有一双如水温柔的手,把他托在地面以上。这一次,他躺在了妻子的怀中,咳血如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