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一吻有多长(1 / 2)

奇异之国,七彩虹。

白云绵绵,如丝如絮。如七彩虹山的围巾。

山巅云端,不再有虹灵的身影。七彩虹还穿着那件以翠绿为主题的彩衣。有一条小溪从山脚好远好远的远端流过,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就像在唱着一首永远也唱不完的优美旋律。那旋律无限,永不循环。溪边有一棵彩虹小树,她每天都会换一件不同主题的彩衣。因为曾经有一个姑娘因此而喜欢和她在一起。

有一个姑娘,穿着一件在王宫中从不曾穿过的,与彩虹小树同款的彩衣。坐在彩虹小树的七彩树荫下,双手抱膝,头埋在双膝间低泣。

好久好久,小溪还在唱着那叮叮咚咚的歌,彩衣姑娘还在低低哭泣。她的背后,是公主的七彩虹。

有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站在她的身后,几番伸手,想要握住她的肩膀。不知怎地,他犹豫了,一次又一次地,慢慢缩回伸出的手。

多少个日日夜夜。彩衣女子坐在彩虹小树下哭泣。多少个日日夜夜,男子望着她颤抖着的肩头,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承受着内心的撕扯。他眼中的憎恨日益浓重,好想冲过去把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抱在怀里。

可是她的公主不在了,她又能从谁那里得到安慰。

“迷多……”英俊的男子齿间唤出她的名字,最后一次伸手,想要放在她的肩膀上。那一双纤弱的肩头却像烈火一般再一次地让他的手不敢靠近。

细碎的火花纷落如雨,在男子站立之处火树银花一般显现片时。男子却已消失不见。

半空中,一匹赤红飞马咆哮嘶鸣。一位英姿威武的将军,一身亮银战甲,烙刻着繁复精美的红蓝相间的流畅花纹,一张脸面白英俊,不着头盔。明金色长发浓密及腰,发腰处束着流星结。

他在空中回望了一眼小树下孤单哭泣的身影,决然而去。英姿飒爽的将军再没有回头,他知道她还在哭,一直哭。他看见了,比在她的身后看得还清楚。他看见她的眼睛红肿得像一只红蜻蜓,他看见她的眼泪流进了脚边的小溪。他看见她的心都哭裂了,有血和水从里面流出来。他还从她那破碎的心里面看见了公主;公主在笑,笑着向她招手。

“迷多~,别哭了啦”公主在她眼前摇手,甜甜地安慰她说,“那家伙又不是故意的”

“还说不是故意的,你看”迷多嘴撅得老高,挽起袖管,指着红红的手臂给她看。

“好了啦,来我帮你吹吹”公主一边揉一边轻轻地给她吹那一小片红痕。“还疼不疼”

“疼!”迷多气鼓鼓地说,狠狠地剜了那家伙一眼。

“好了好了”

“不!就疼!”迷多不依不饶,“谁叫这坏蛋摔人家那么狠!”

“我哪里狠了,你看”他心里发虚,撸起袖子,露出老大一块淤青。一脸的憋屈。

“活该!谁叫你摔我!”迷多破泣为笑。不过适才只见哭相,没掉眼泪。

“密儿,下次让梭连将军做你的陪练好了”公主瞅了她一眼,‘无奈’地说。

“不要!”迷多的舌头打了结“我是说,不……,他……,他万一伤到密儿怎么办!”

“没关系,将军千万莫要手下留情,我没关系的!”密儿坏笑着斜乜了她一眼,故意拔高了声调。

“不是……,我是说……不……”

迷多涨红了脸。公主和其她三个姑娘甜甜的笑。梭连伦将军直挠耳朵,突然好想冲过去抱她……

飞马展翅,角指前方,如梭如风,如光如电。他笑了,甜蜜地笑了,笑出了泪水。

夕阳笑,笑出金红色的光辉。在他的身后,有炫幻的晶光,散射着七彩光芒,被风吹散在空中,飘向来路的远方。

……

平原中部,古越城。

越离坐在画板的旁边,手里握着画笔,陷入苦思。

画上的女子,名叫真溪。是一位公主。曾经,公主是越离的妻子。

这幅画,是一幅肖像画。还差最后一笔。可是他忘记了,这最后一笔,到底该画在哪儿。是她发间的一根发丝吗?是她的眼瞳中闪过的那一丝忧伤吗?还是她腮边缺了一棵小绒?他冥思苦想,绞尽脑汁。然而,他忘记了。因为他的妻子消瘦而又憔悴,这扰乱了他的思路。

知儿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后,也不知站了多久。放在身后桌面上的茶水早已冰凉,凉得就像极北冰原上的冰山。她不敢去碰他,也许只须轻轻一碰,他就碎了。

那一位叫做卧鹿慕羊?真溪的女子,她那美丽的双瞳里面,充满了深深的思念和忧伤。那思念的后面,掩藏着深深的不甘。不甘的深处,是那片没有未来的痴恋……

手上的画笔,是无数支锈蚀不堪的残剑,笔锋就是被烈焰烧到炽白的豁刃。每一笔,都割在心上,没有深情的伤,只有深深的愧疚和悔恨;在那犁耕般的伤口上,留下焦糊的烙印。

没有泪水,因为泪水都从心上的裂缝中漏干了。

或者再看到你,便已动了情。那情,却没有未来。没有拥有,为什么会失去?明明是一场梦,心却因梦而伤。

如果可以重来,我宁愿把这双手,送给孤独的牧羊人。这样,他便可以用它抱起那只切慕着溪水甘冽的洁白羔羊,让她躺卧在可以安歇的溪水边。他,便不再孤单……

可怜的知儿,还站在他的身后。静静的,静静的,甚至听不到她呼吸的声音。她那双可怜的小手互握在一起,握得那样紧。她的心拧在了一起,像一方被拧紧的手帕,拧出了好多好多的水,多到都从她的眼睛里面满溢了出来。

他没有看到知儿流眼泪,他不知道知儿在哪儿。这一刻,知儿不在他心里面,也不在他的思绪里面。他把她藏在了不知名的暗处,忘记了那地方在哪儿。

不知何时,有一个阴影一般的剪影,完全遮挡住了知儿的身影。

是那一个叫做梭连伦的年轻将军!

不知何时竟已出现在了知儿的身后!她却浑然没有察觉!

而他的视线,从出现在房间里面的那一刻,再没有离开过真溪公主的脸。

男儿有泪不轻弹,因为那种男人的泪都蓄在了膀胱里。有情的男儿才多有泪水,因为他的名字叫梭连·伦。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公主,从来没有。

见过的,只有迷多。

公主的眼睛,让他的心中涌出杀意,如东方瀚海的浪墙,无法阻挡,无处躲避。他原本只要那画匠一生守护在公主的身边,可这一刻,他改变了主意。

这个人,该死!!

有轻薄的烟雾,缕缕丝丝,灵巧像蛇。无声无息地从四面八方伸向知儿和越离。那细丝般的烟雾,悄无声息地钻入知儿的鼻孔。可她却毫无所觉,此刻,她的身子,只不过是一具躯壳。

知儿缓慢地闭上了眼睛,昏厥了过去,倒在了年轻将军的臂弯中。

越离抬起拿着最后一只画笔的手,笔锋几乎便要触到画布的时候,他犹豫了。如丝的毫锋虚悬在公主的眼瞳深处,那里仿佛是一片永恒的黑暗,他永远也不可能触得到那一丝光明的未来。

那黑暗,是公主的思念。

那痴恋,是公主的未来……

他的手悬停了片刻,颓然失力垂落。

小院的上空有一个飞马方阵,数百精骑,身披亮银战甲,战甲上刻满了繁复精美的红纹。拱卫着一个由五面光栅与一面黑晶组成的囚笼。囚笼前端牵出一道赤红光线,连与一匹通身散发着赤红光芒的飞马身后。

将军飞身上马,随后囚笼中一片碎银闪光,现出两个人形,是一男一女,已陷入昏迷之中。正是知儿和越离。

飞马拖笼,向上爬升脱出方阵,复又弧线折转向前,进入平飞状态。

巨啸嘶鸣起处,劲风割面如刀。

一马,当先。

方阵改换追随阵形,迅速进入最佳移动攻防阵位。

一路向夕,飞驰而去。

天穹之中巨啸嘶鸣惊心,犹如天马行空!吓落了夕阳,吓得天顶之上有几颗亮星直眨眼睛。

……

奇异国,七彩虹。

彩虹小树下,彩衣女子还在哭。

空中传来一声飞马长嘶。一匹散射着赤红光芒的飞马拖着一只发光的囚笼,高高掠过彩虹小树上空,向着七彩虹山巅直飞而去。

七彩虹山巅。

一片广阔的天然平台上,有一座多级台阶的巨大方形石台。其上中心位置竖立着一座丈余高的奇怪木架,木架横梁上吊着一只梯形三角刃口的怪刀,寒光锃亮,远远看去就像一面长条形镜框,框内的镜面被斜向削去了下面的绝大部分,只有一小部分镜面还悬留在木框之内的顶端。镜框底部也是一条木边,只是木段中心位置有一个半圆形豁口。豁口前面放着一只大木盆,一只布满暗红斑块的脏兮兮的大木盆。

飞马囚笼从天而降,落在石台脚下。

年轻的将军飞身下马,抬头向石台上的木架处深深望了一眼。转身向后径直走向囚笼。当他走过飞马那力感十足的身躯,飞马忽地人立展翅,嘶鸣声起处,一片细碎的火雨星光突然凭空将其笼罩其中。

微风中,星光弥散渐淡,飞马已消失不见。

只余下仿若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的仿佛不真实的天马嘶鸣声声,若有还无,渐渐湮没在掠过耳边的风中。

那一位年轻的将军从笼中取出囚犯,将这兀自在昏迷中的一男一女挟在腋下,就像挟着两个燕麦捆。而这一刻,这一位年轻的将军,双眼中流出了泪水。

那两行泪水,

分别叫心碎和仇恨。

他拾级而上,脚步沉稳。可是他的身子却在颤抖。甚至隔着那威武而光耀的盔甲也能看得出来。

来到木架边,他毫不犹豫地把右手中的男子放在镜框之中,使他的脖子正好卡在那半圆形的凹槽里面。

……刚好合适。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昏迷中男子的那双女子般纤柔的手。抬起微微颤抖着的右手,按上了木框上的机关。

斜刀飞落的瞬间,空气仿佛为之一颤。随即化为死寂一般的宁静……

他微微偏转脖颈,弱弱看了一眼左手中的女子。眼神中掠过一抹挣扎的痛苦之色。

“我本不欲你死,可是我宁愿你死在我手里,也不愿看着你死在你自己的手里”

泪,再次滑落。只有一行。是为这怀中的女子而流。

“但愿你们,能见到她……”他说完这话,就把知儿的脖颈放在了半月形的地方。他抬起右手,想要按下那一个框上的按钮,可是他又犹豫了。突然间他不知该何所适从。

正在此时,白云之下有一道细小的彩虹飞架而来,穿过云雾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一张惊恐失措的脸。

是迷多,脚踏彩虹之桥。她的双眼,绝望地停注在那面散发着寒光的镜框中。

彩虹桥,斩断了梭连伦最后的挣扎。

下一刻,他的手,坚定而决绝地按上了框上的按钮……

知儿————!

绝望的大叫声中,淳于正罡从噩梦中惊醒。一身衣物被冷汗浸透。

原来,自己还在一棵大树上。

是噩梦把他唤醒。

淳于正罡茫然不知所措,木人般转头四望,却不知自己在寻找什么。

“知儿……”他手按胸口,大口喘着粗气。这一刻,他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的脑中不断地重复着斜刀落下的画面。那般的真实,他的鼻孔中充斥着血腥味,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知儿被放在刀口下面。

“知儿——!”淳于正罡双手捂着脸嚎啕大哭了起来。空中的飞鸟受到连番惊吓,惶恐不安地鸣叫着乱飞乱窜,在自己巢穴周围起起落落不敢归巢。

那斜刃的利刀斩断了他的心弦。也斩断了寻找玥儿的线索。他再也感觉不到玥儿留下来的本就微弱的气息。他没有办法平静下来,他的心被那梯形利刀吓住了,在惊吓中消融如蜡……

“走!”匪大飞掠而下,如雄鹰掠水般单手勾起躺在草丛中的女子,速度不减,直向西南而去。

其余三匪不敢迟疑,紧随其后,齐齐升空而去。

只留下一个曾经有生命,如今早已冰冷的物事,静静地,静静地,躺在草丛中。

淳于正罡痛苦摇头,忽地抬头望向西南方向。无意识的意识中,他看见百里之外有数只猛禽向远方飞去,利爪中抓着猎物。

那猎物,像一只肥嫩的羔羊……

痛苦中,他几乎是下意地做出选择——箭矢般从树冠中射出,划出一道痛苦的弧线,与梦醒之前的自己,分道扬镳……

百惠把手中的佩饰放回原处,跃身飞到林梢之上。不经意间回头,西北方向好像有星光一闪而没。

夕阳至美,已近黄昏。或者,……那是一颗坠落北方的星。

玥儿的气息越来越清晰,而百惠和千柔的心却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没底。

不知道前方的路还有多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走多远。然而,开弓或者有偏转,却没有回头箭。

有两道白光划破漫天夕阳红,如满弓射出的两只白色光箭,射向西南,再没有回头的可能……

奇异的国度,国王的王宫。

“陛下,梭连将军擅离职守,实有谋逆之嫌”第二副首相痛心疾首地道:“且不论有否里通外敌,未得陛下谕旨,擅携亲卫离境,实乃欺君重罪,陛下!”

最后那陛下二字听入国王耳中,实在是让他烦闷到要死。他又如何不知那梭连?伦到底犯的是什么罪。他又如何会不知道梭连伦为何会犯下如此欺君杀头之罪。

凡事皆有因,他是国王,更是一个父亲。他不是一个称职的国王,因为他是一位好父亲。女儿的死,对他打击太大,若非有国家扛在肩上,只怕他便因此就垮掉了。

“卢卡诺伊”国王肘撑着王座扶手,闭目捏揉着眉心平缓着声音道。

“陛下”第一副首相跨前一小步,躬身候旨。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陛下”卢卡诺伊恭敬地道:“臣以为,欺君之罪罪无可恕。不过此事多有蹊跷,事出必有因。臣以为应当严加防范,静观其变,早早做好应对之策,否则,因乱生乱,反而会适得其反。”

“那梭连伦呢?”

“水落石出之日,若果真罪名落在实处,应当凌迟处死,以儆效尤!”第一副首相义正辞严。

国王挥了挥手。卢卡诺伊退出去,着手此事。

“冯布里克”

“陛下”第二副首相跨前一步。

“事关重大,你去帮帮他吧”国王温声道。

“是,陛下”冯?布里克低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恚怒。

……

平原中部,古越城。

古越城是一座小城,依山傍水。建筑风格偏纯朴古拙。只所以如此风格,并非今人效古,而因此城实实在在便是一座古城。不过是古城今居。

力与美的完美结合为基调,规整的灰晶岩为主音。处处彰显着岁月赋予它的厚重与古朴之美。

没有人知道是谁建了这座城,也没有人知道自己房顶上那一片片坚如铁石的檐瓦到底是什么材质,又是从何而来。

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关于它的一切。一代又一代的城民们只知道:曾经,这座坚如铁石的固城,只在一夜之间便人去城空。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一夜之间便被遗弃?还是说有什么可怕的存在,只在一夜之间便把所有人都掳了去?

拂去记忆上的蒙尘,才发现,尘封的记忆,原来是一片惊悚人心的空白。

一代过去,一代又来。人们早已淡漠了那片似乎根本不存在的历史。没有记忆,也谈不上忘记。那是属于别人的曾经的记忆,不属于自己的先人。

古越城,是今人的古城;古人的遗梦。

梦中未曾相遇的人儿,还在城中。逐梦的人,又在哪里?

故人去,茶凉如冰。只有逐梦人梦中无缘相见之人还在原处。梦中的眼神,依然深望着早已不在眼前的逐梦人。

梦与现实的界限到底在哪里?为何梦中的眼神,会再一次出现在眼前,就像再一次走进梦中?

“知儿——!”

他呼唤了一个与逐梦人和他在梦中也没有遇见的人无关而又密不可分的名字。

这一刻,梦与现实,或者现实与梦,在他的脑海中重合在了一起,再不能分得清楚。

再一次地,那闪着寒光的梯形利刀沉重落下,避无可避!

他悚然惊出一身冷汗;他不知道:桌上的茶,究竟凉了多久!他不敢想,那利刀早已在现实中落下,或者还在梦中正无休止地重复着起与落。

毕生的功力,掘尽的潜力,一身真元。只在此刻,便已催持到了极致。就如滚滚浓烟中突然爆燃的釜底禾秸,终于充分地,完完全全地,燃烧了自己。

一道极绚烂的耀眼炽光从古城不曾被人在意的偏僻角落升腾而起。弧线折弯,遥遥指向梦里烙刻在记忆中的木架……

从未曾亲耳听到过的晴天霹雳炸响,爆闪着不真实的云雾。震耳欲聋,小城也随之轻颤。

上古的传说,便在今日,城民们的耳中见证!甚至,人们耳中仿佛又同时响起了才被刻意遗忘掉的天马嘶鸣声!

人们对着那霹雳声远去的方向行注目之礼,以为天降异兆,各人怀搋臆想,惊而惶惶……

“走!”匪首怒吼了一声,口中溅出带血的飞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