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的遗孤(2 / 2)

德姆·利亚看看坐在对面的三人,最后将视线定格在深空旅人,那位完全适应太空的驱逐者身上。他的眼睛藏在镜面一般鼓突起的瞬膜后,几乎看不见,造型像极了昆虫。西行追踪着德姆·利亚的视线,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对,就是他在播送。”

德姆·利亚竖起手指敲敲嘴唇,以隐藏低语。“你侵入了他们的密光?”

“对,当然,”西行说,“他们的密光很原始,播送的仅仅是此次会晤的视频与音频,没有子频道,周围的和森林环上的驱逐者也都没有在无线电上回应。”

德姆·利亚微微点头。鉴于螺旋号自身也对本次会晤进行完整的全息记录,此外还有红外线研究、脑波活动磁场共振分析及十几种秘密进行的非常规观察,她也没理由因驱逐者记录这场会晤而发难。突然她的脸红了。红外线研究、密光物理扫描、远程神经元核磁共振成像。显然,完全适应太空的驱逐者直接就能看见这些探针——这个人,如果还可称作人的话,他的生活中能看见太阳风,能感受磁场线,能在硬真空中,凭借单个的离子,乃至无所不在的宇宙射线确定方向。德姆·利亚低声说:“关闭罩泡里的所有传感器,只开全息采像仪。”

西行沉默地执行了命令。

德姆·利亚注意到深空旅人突然眨起眼睛来,似乎是有人刚关掉了耀眼的灯光,让他眼睛闪起金星。然后驱逐者看着德姆·利亚,微微颔首。那条长在嘴巴位置的怪缝,被力场层与透明的外胚层皮肤等离子保护着,与外界隔开,现在正在微微颤动,光谱族女人猜测那可能是微笑。

年轻的圣徒,瑞塔·卡斯汀开口道:“……正如你们所知,我们经历了世界网时代,大约在霸主政权建立期间离开了人类空域。首批大流亡结束后,我们已经离开了半人马星系。我们的种舰会定期进入实际空间——途中神林的圣徒加入了我们——因此,对于星际世界网社会的变化,我们也可以通过超光信息和偶尔的一手资料获知。但我们继续往外探索。”

“为什么到了这么远呢?”帕特科·乔治问。

农场主答道:“很简单,是由于飞船故障。它的程序遗漏了能种植环轨乾坤树的星球,因而让我们冰冻沉眠了几个世纪。最终,飞船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旅途太长,沉眠舱的设计不能担此重荷,致使我们中的一千二百名同胞不幸死去——飞船恐慌起来,于是每遇上一个星系,都离开霍金空间查探,可惜一直遇上的恒星,要么无法供养圣徒种植的树环,要么无法保证驱逐者的生命。我们从飞船的记录得知,它差点让我们降落在一个双星系统,里面有一颗黑洞一直在吞噬邻近的红巨星。”

“那吸积盘看起来一定很漂亮。”德恩·索阿微笑笑意,说道。

农场主薄薄的嘴唇抿出一丝微笑。“对,我们差点就要边观赏那壮丽景象,边等着它在几周或几月之后来抹杀我们了。幸好,飞船动用了最后的一点思维能力,又完成了一次跃迁,最终找到了完美的办法——抵达这个双星系统,我们驱逐者可以在白星的日光层上安居乐业,同时还有业已建成的森林环。”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呢?”德姆·利亚问。

“一千两百三十多标准年前。”深空旅人无线电回应道。

圣徒女人前倾着身子继续讲述这一故事。“我们最先发现的,是这片森林环与神林上的那片基因特征完全两样,没法像以前那样养育出自己美丽的秘密的星树。它的DNA序列和作用都极为陌生,稍微做点改动都可能会危及整个森林环的生命。”

“你们应当在那个外星森林环内外着手种植自己的森林环。”瑟斯·安珀尔,“或者像其他的驱逐者那样,试着先建造一个星树生长区。”

树的忠诚之音瑞塔·卡斯汀点点头。“我们才刚开始这样打算——将种舰停在外星森林环的枝叶之间,在其几百公里之外开辟出各类优势基因生长中心,突然……”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驱逐舰来了。”深空旅人播送道。

“所谓驱逐舰,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接近你们森林环的那艘船吗?”帕特科·乔治问。

“正是同一艘。”深空旅人播送道。这五个字里似乎充满了愤怒。

“就是那个地狱来的恶魔。”农场主补充道。

“它摧毁了你们的种舰。”德姆·利亚说。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驱逐者住地没有金属反应,外星森林环外也没有圣徒自己培育的森林环。

农场主摇摇头。“它不仅吞没了种舰,还吞下了两万八千多公里长的森林环本身——每一片叶子,每一颗果实,每一只氧荚,每一条水须——甚至我们的优势基因培育中心。”

“那时,完全适应太空的驱逐者人数比现在少得多。”瑞塔·卡斯汀说,“尽管接受基因改造的人们试图拯救同胞,但在驱逐舰……吞噬者……那机器第一次造访时,还是牺牲了数万人。我们对那怪物有很多种称呼。”

“来自地狱的飞船。”农场主说,德姆·利亚意识到他说这话的口气似乎不含有一丝修辞的成分,好比在对这架机器憎恨的基础上,已经发展出了一门宗教。

“它多长时间来一次?”德恩·索阿问。

“每五十七年,”圣徒说,“确切数字。”

“从那红巨星星系来的?”德恩·索阿又问。

“对,”深空旅人回应道,“从那颗地狱之星来的。”

“要是你们知道它的轨道,”德姆·利亚说,“那也该能提前得知它要……毁坏、吞噬的区域吧?为什么不避免开拓那些地方,或者至少在最后关头疏散居民呢?毕竟,树环的大部分区域都不会有人居住……树环表面区域应该比五十多万个旧地或海伯利安还宽阔吧。”

农场主基尔·瑞德特再次露出苍白的微笑。“至于现在——还剩七八标准天——那大块头驱逐舰,不仅将完成减速周期,还将开始复杂的部署,引导自己去森林环某个人口稠密的部分。它总是去人口稠密地区。一百零四年前,它的最后一条轨道抵达氧荚富集区,而那个地方是我们两千多万未完全适应太空的驱逐者的家园,其旅行管道、桥梁、塔楼、巨型平台、人工培植的生命支持荚舱等设施一应俱全,是经过六百多标准年缓慢的建设才最终完成。”

“全都毁灭了,”树的忠诚之音瑞塔·卡斯汀声音里充满了忧伤,“被吞噬了,刈割了。”

“人员伤亡大吗?”德姆·利亚问道,声音很平静。

深空旅人摇摇头播送道:“上百万完全适应太空的驱逐者集结在一起,疏散了需要呼吸氧气的人们。死亡人数不到一百。”

“你们是否曾试过与那……机器交流?”彼得·德伦·德姆·塔耶问。

“几个世纪来,”瑞塔·卡斯汀说道,声音激动得发颤,“我们利用仅存的无线电、密光、脉塞和几架全息传送仪,而深空旅人们则运用他们的翼场——成千上万——将信息以简单的数字代码发送。”

五个阿莫耶特光谱螺旋人都没说话。

“可没用,”农场主平淡地说,“它仍旧来,选择森林环上人口稠密区域,张口吞噬。我们从未得到过一个回复。”

“我们认为,它是完全自动的,而且非常原始。”瑞塔·卡斯汀说,“也许有几百万年之久了,其运行仍然遵照外星森林环刚建立起来时开发的程序,收割大块大块的树环、树干、树枝,还有树环制造出的含有数百万加仑水的载水管……然后回到红巨星星系,过段时间之后,又朝我们驶来。”

“我们曾一度相信,红巨星星系内还幸存有一颗星球,”深空旅人播送道,“一颗将永远掩藏在那凶险太阳彼端的星球,也许早在G2恒星成为巨星之前,它就修造了这个森林环,作为其食物来源,因而,尽管这会给我们带来莫大的不幸,仍旧坚持收割自己的食粮。但我们错了。这样的星球不存在。现在我们相信,驱逐舰是在古老盲目的程序指令下,自动运行着,刈割森林环的任意区域,摧毁我们的居所,这些做法没有任何目的。红巨星星系内的所有人类和生物肯定早已逃跑了。”

德姆·利亚后悔没有让天文学家科姆·罗伊也到场,她正在命令甲板上巡逻。“在接近双星系统时,我们没看见任何行星。”绿簇指挥官说道,“一颗有生命的行星在G2恒星变化为红巨星的途中还能幸存的几率微乎其微。”

“然而,驱逐舰的航线距离那可怕的红巨星很近。”驱逐者农场主说,“也许还存在某种人工环境——太空栖息地之类的——或挖空的小行星,需要这座森林环为居民提供食物的环境,可这也不能作为大屠杀的借口。”

“既然他们有能力修造这架机器,他们就可能在G2恒星形势危急时离开了星系,”帕特科·乔治想道。红簇族民看着深空旅人。“你们有没有试过去摧毁机器?”

深空旅人那怪异的脸微笑了,外部场下没有嘴唇的口咧开,像一条蜥蜴的嘴。“试过许多次,好几万真正的驱逐者牺牲了。机器有能量防御系统,它的切枪在大约是一万公里之外就可把我们轰成灰。”

“那也可能只是个流星防御系统。”德姆·利亚说。

深空旅人的笑容愈发灿烂,看起来很可怕。“那样的话,它完全无愧于高效杀人机器的称号。我父亲死于上一次进攻行动。”

“有没有尝试过去红巨星星系呢?”彼得·德伦问。

“我们已经没有太空船了。”圣徒回答。

“那试过你们自己的太阳能翼吗?”显然,彼得边问,边在脑子里计算这样的一趟往返将花费多长时间。很多年——如果算上太阳风的速度,可能要花几十年——可相对于驱逐者的寿命来说,这算不得什么。

深空旅人瘦长的手指伸直,横砍了一下。“日光层紊乱太猛烈了。但我们也试了几百次——进行了几十次远征,却只有极少几次有人生还。在你们的六标准年前,我哥哥就在这样的一次行动中牺牲。”

“深空旅人自己也受了重伤。”瑞塔·卡斯汀轻声说,“离开时是六十八个最好的深空探索者——回来时只剩下两个。我们动用了剩下的所有医疗科技来挽救深空旅人的生命,而他自己也在疗养荚舱营养液里待了两年。”

德姆·利亚清清嗓子。“你们需要我们做什么?”

两名驱逐者和圣徒都朝前靠过身来。农场主基尔·瑞德特代表大家发了言:“如果你们和我们同样相信,红巨星星系里已不存在有人居住的星球,那请马上摧毁驱逐舰,消灭那收割机,将我们从这盲目、久远、无穷无尽的灾祸中拯救出来。我们将会非常慷慨地补偿你们——食物、水果、旅途中需要的所有水,先进基因技术,我们对附近的星系了解,什么都成。”

光谱螺旋人面面相觑。最后,德姆·利亚说:“如果你们在这里没有感觉不适,请容许我们四人对此事稍作商量。如果你们愿意,瑟斯·安珀尔将很高兴与你们一起交谈。”

农场主挥挥两条长长的手臂,一双大手打出一个手势。“我们完全适应这里,很高兴能有机会与尊敬的安珀尔女士——曾见过伊妮娅丈夫的女士交谈。”

德姆·利亚注意到,年轻的圣徒瑞塔·卡斯汀,显然对商讨结果有些惴惴不安。

“然后你会告诉我们决定,对吧?”深空旅人播送道,他那闪着蜡泽的身体,巨大的眼帘,以及古怪的面相让德姆·利亚不禁有些不寒而栗。这是一个生物,以光为食,摄入足够的能量,可展开几百公里宽的电磁太阳能翼,回收利用自己呼吸的空气、排泄物、水,生活在酷热酷寒、具有辐射的硬真空环境里。自旧地非洲上的早期原始人以来,人类已经变化了太多。

如果我们拒绝的话,德姆·利亚想道,那大约三十万像他那样适应太空的驱逐者就会愤怒地降落在我们的神行舰,犹如愤怒的夏威夷人为发泄怒火,把詹姆斯·库克船长船上的钉子给拔出来。那位好船长最终不仅死得惨不忍睹,内脏还被掏出来,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有的烧有的煮。德姆·利亚刚这么想,心里突然又放心下来。这些驱逐者不会攻击螺旋号。她全身的直觉都这么告诉她。就算他们这么做,她想,我们的武器在2.6秒内就可以蒸发掉他们中的大多数。想到这里,她心里泛起一阵罪恶感,还微微有些恶心,她向驱逐者作了别,与其他三人一道乘电梯下了指挥甲板。

“你是不是见过,”树的忠诚之音瑞塔·卡斯汀问,她几乎屏住了呼吸,“伊妮娅的丈夫?”

瑟斯·安珀尔微微一笑。“当时我年仅十四标准岁。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正通过远距传输器作星际旅行,途中由于生病——肾结石——在我姻母家里住了几天,然后圣神部队逮捕了他,而后派人来审问。我父母帮助他逃跑了。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就在我们那儿待了几天。”她又笑了,“请记住,当时他还不是伊妮娅的丈夫。他还没有接受她的DNA圣礼,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她的血肉和教导能对人类各族造成多大的影响。”

“可你见过他。”农场主基尔·瑞德特坚持道。

“对。他大部分时间里精神错乱,痛苦不堪,被圣神士兵铐在我父母的床上。”

瑞塔·卡斯汀靠近了些。“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光环……之类的东西?”

“哦,有的,”瑟斯·安珀尔轻笑道,“直到父母用海绵给他擦过身子。之前他已经艰难跋涉了许多天。”

两名驱逐者和圣徒似乎失望得靠后了些。

瑟斯·安珀尔靠向前,手掌放上圣徒女人的膝盖。“我为刚才的无礼道歉——我也知道,劳尔·安迪密恩在我们所有人的历史上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记不太清楚,而且当我住在维图-格雷-巴里亚那斯B星上时,还是个处于叛逆期的年轻人,想离开所在的光谱社区,去附近某座圣神城市接受十字形。”

其他三人明显靠在了椅背上,两张接近人类的脸上挂满了震惊。“你曾希望接受……那个……线虫植入身体?”

作为伊妮娅共睹时刻的一分子,宇宙各处的每一个人都看见——得知——感觉到那“永生的十字形”背后——完整的事实——大量的寄生人工智能结点在现实空间中创造出技术内核,随心所欲地利用每一个寄主体内的神经元和突触,尤其是通过谋害人类寄主,使用互连的神经元网络获得最大的活性——因为人类临死前,神经元活动在快要消亡的那一刻是最具爆发性的。而后,教会将会使用技术内核提供的技术来复苏人类肉体,而内核的十字形寄生虫在一次次的死亡和重生之间,变得越来越强大,连接越来越精密。

瑟斯·安珀尔耸耸肩。“当时它以永生作宣传,而且能给我机会离开那乌烟瘴气的小村庄,加入真正的大世界——圣神。”

三名驱逐者外交官听得目瞪口呆。

瑟斯·安珀尔伸手解开领子,拉到喉咙根部,看得出从那里往下有一道伤疤,是伊妮人取下十字形时留下的。“我被绑架到残余的一颗圣神星球,被十字形寄生了九年。”她的声音如此轻柔,几乎都传不到三名外交官耳朵里去,“而且那种生活开始的时间,就在伊妮娅的共睹时刻后不久——在她完全揭露内核计划用这种卑鄙的东西来奴化我们之后。”

树的忠诚之音瑞塔·卡斯汀握住年长的瑟斯·安珀尔的手。“然而在你从中解放之后,却拒绝成为伊妮人,加入了古老文化的遗族。”

瑟斯·安珀尔笑了。她双眼含泪,看起来突然苍老了许多。“对。我觉得亏欠了同胞们——因为在危急时刻离弃了他们。总得有人把光谱螺旋文化传承下去。在战争中我们已经失去太多族民。当伊妮人向我们敞开大门时,离开的甚至更多,人们很难拒绝成为类似神明的人物。”

深空旅人发出一声咕哝,声音听起来像强静电。“在驱逐舰的威胁之下,这是我们最大的恐惧。森林环上已不再有经历过共睹时刻的人生存,但它的细节——那亲身体验移情与缔结的虚空的结合力使人感到的荣耀,伊妮娅的教导,许多伊妮人得以传送——自由传送——到宇宙的任何一个地方。唔,伊妮教在这里发展壮大,最后,我们中至少有四分之一的人会毫不犹豫地放弃驱逐者或圣徒传统,选择立刻成为伊妮人。”

瑟斯·安珀尔揉揉脸,又笑了。“那么,很显然伊妮人从未拜访过这个星系。得记住,伊妮娅坚持没有‘伊妮教派’一说,不讲究崇拜、授福或个人崇拜。那是共睹时刻所揭露的思想中极为重要的部分。”

“我们知道,”瑞塔·卡斯汀说,“但在缺乏选择与认识的情况下,文化通常被视为宗教。我们之所以以如此大的热情与激动迎接你们伟大飞船的到来,原因之一就是船上可能有伊妮人。”

“伊妮人要来的话,无需搭乘飞船。”瑟斯·安珀尔轻声说。

三人点点头。“如果那一天即将到来,”深空旅人广播道,“决定权就在于每一位驱逐者和圣徒的良知。至于我,会选择继续在太阳风的巨浪中驰骋。”

德姆·利亚与其他三人已经回来了。

“我们决定提供帮助,”她说,“但得赶快。”

德姆·利亚或其他八位人类及五位人工智能中的任何一员,没有任何理由用螺旋号冒险,直接对抗那个叫作驱逐舰,或者收割机,或者驱逐者给它起的别的什么名儿,总之就是那架复仇机器的东西。承载着六十八万四千三百光谱螺旋先锋沉眠的三千个生命支持荚舱被塑造成蛋的形状,并不仅仅是出于工程方面的考虑,也不是偶然。他们的文化已经把所有鸡蛋放进了一个篮子里——字面意义——不可能让那篮鸡蛋参与战斗。芭蕉和其他几位几个人工智能已经开始思索如何对付那迎面而来的收割飞船。在28天文单位那么宽广的距离之外,太空战很容易打起来——而传统的激光,或切枪,或者带电粒子束武器只需差不多一百九十六分钟就可以跨越那样的距离——霸主、圣神、驱逐者船队全都开发出了能随意迁入迁出霍金空间的运动型导弹,在雷达还来不及宣布导弹接近前,飞船可能就已被摧毁。既然这“收割机”绕着它的既定路线以亚光速缓慢爬行,似乎可以推测它不大可能携带超光速武器,但“不大可能”这个词本就是自古以来涣散人心、打击士气的东西。

应在光谱螺旋工程师的要求,伊妮人重建了螺旋号,将其建成了完全模块化的机体。一旦到达具有完美恒星的理想星球,可以分解为众多探针、飞船、登陆舱、潜艇、空间站等。这三千个独立的生命荚舱可以独自登陆,开始殖民,虽然最终计划是会在对新世界的详细研究之后,把着陆点细致安排。等到到螺旋号完成部署,它的所有荚舱、登陆舱、探针、航天飞机、指挥甲板、中央聚变核等全数着陆之后,留在轨道中的就没多少部件了,只剩下巨大的霍金驱动组件,以及维修程序和机器人,用以维护它在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内保持完好状态。

“我们将首先使用星系探索用探针,调查这艘驱逐舰。”德姆·利亚说。那是个较小的模块,更适于用在纯真空环境下,进入大气层的适用性倒还次之,仅允许较低程度的摩擦,可是比起螺旋号上大部分的非武器部件来讲,探针已经武装到了牙齿。

“不知我们是否有幸同往?”农场主基尔·瑞德特问,“我们没有一个族民曾活着接近那机器一万公里处。”

“一定,”德姆·利亚说,“探针很大,可以搭载三四十人,而我们这边只去三人。我们会将内部密蔽场保持在十分之一重力,并对座舱进行相应调整。”

探针与古老的战斗火炬舰船极为相似,它在二百五十倍重力下加速朝前进的机器飞去,内部密蔽场设置为无限叠加,而外部场则提高到最大值十二级。德姆·利亚在导航。德恩·索阿一一尝试所有方法,看能否与巨大的飞船交流,在每个波段上发送和平信号,从原始的无线电到调谐的超光速粒子脉冲。没有回答。帕特科·乔治·德姆·米欧接入了座椅上的防御/反击虚拟脐线,其余乘客坐在探针狭小的指挥甲板后部观望。西行最后决定跟来,他巨大的全息图坦胸露乳,盘腿坐在主视窗附近的柜桌上。德姆·利亚保持着轨道不直接对准怪物,怕的是它携带有简单的流星防御系统;如果它们按当前坐标前行,则会在黄道平面上方与飞船擦肩而过,相距上百万公里。

“它的雷达开始追踪我们,”帕特科·乔治说,他们当时相距六十万公里远,减速状态良好。“无源雷达。没有武器。除了简单雷达之外,它似乎没有其他的探测装置,无从得知我们的探针上是否有生命形式。”

德姆·利亚点点头。“西行,”她轻声说,“请到相距二十万公里时播报我方的坐标,准备进入拦截目标的路线。”矮胖的僧人点点头。

晚些时候,探针的推进器和主引擎接受了些许调节,星野旋转起来,巨型机器的影像充斥了主窗。图像放得很大,像是两者之间相距仅五百公里。那怪物难看得无以言表,专为真空设计,前方的金属牙齿和旋转的刃片嵌在下颚一样的外罩上,而其余部分看起来就像是一处古老太空驻地千百年的遗迹,上面长满了疣、编条、球根囊、瘤和细丝。

“距离一万八千三百公里,持续靠近。”帕特科·乔治说。

“瞧它变得多黑呀。”德恩·索阿低声说。

“而且破败不堪。”深空旅人播送道,“我们中还没人从这么近的距离看过它。瞧那一层层的陷穴,沉积了好多重碳。它就像是颗苍老的黑卫星,被小流星冲击了一次又一次。”

“但它修复过。”农场主粗声粗气地评论道,“还能用。”

“距离一百二十万公里,持续靠近。”帕特科·乔治说,“除搜索雷达之外,刚刚还加入了目标指示雷达。”

“防御措施如何?”德姆·利亚问,语调平静。西行回答了她。“十二级场已开启,无限制叠加。带电粒子束激活。运动型反导弹准备就绪。等离子护盾最高能极。反导弹装备正控制。”这就意味着德姆·利亚或帕特科·乔治一下令即可发射——而如若人类乘客死了——命令则由西行下达。

“距离十五万公里,持续靠近。”帕特科·乔治说,“相对Δ速度降至一百米/秒。另加三个目标指示雷达,已自动跟踪。”

“有没有别的信号?”德姆·利亚问,声音有些紧张。

“没有了,”虚拟控制台旁的德恩·索阿回答,“除了原始雷达之外,机器似乎没有别的收发装置,船上绝对没有生命迹象。内部交流显示它存在……智能……但不是真正的人工智能,更像计算机,各种类型的物理计算机。”

“物理计算机!”德姆·利亚说道,甚为震惊,“你是说硅基……芯片……石斧水平的技术?”

“或者略高。”控制台前的德恩·索阿确认道,“现在接收到了磁泡内存的读数,但没有更高级数据了。”

“距离一万公里……”帕特科·乔治开口,但马上打住,“那机器在朝我们开火。”

外层密蔽场闪了不到一秒。

“发射了十几发带电粒子束和两发粗糙的激光切枪,”帕特科·乔治看过虚拟图像后说道,“攻击力很弱,一级场都可以轻易对付。”

密蔽场又闪了一次。

“同样的组合,”帕特科报告道,“能量设置稍低。”

又一次闪光。

“设置又降低了。”帕特科说,“我想,它是在尽全力打击我们,因而能量逐渐不足了。几乎可以确定仅是流星防御系统。”

“咱们不要过分自信了。”德姆·利亚说,“还是看看它到底有些什么防御措施。”

德恩·索阿似乎很震惊。“你要攻击它吗?”

“我打算看看能否攻击它。”德姆·利亚说,“帕特科,西行,请将切枪瞄准那个隆块的顶部……”她用激光铁笔指着一处黑黑的、坑坑洼洼的、鱼鳍状的投影,可能是个散热器,两千米高。“……再加上一个运动型导弹……”

“指挥官!”德恩·索阿抗议道。

德姆·利亚看着年轻女子,手指伸到唇边。“加上一个运动型导弹,去掉等离子弹头,对准机器前端下缘,即孔洞的唇缘。”

帕特科·乔治向人工智能重复了命令。具体标靶的坐标被显示并确认。

带电粒子束几乎立即就击中了目标,散热鳍上被汽化出一个直径五十米的洞。

“它启用了0.6级场。”帕特科·乔治报告道,“这似乎是它的防御极限。”

运动型导弹穿透了密蔽场,就像一颗子弹穿过黄油,立即炸开,炸穿了六十米厚黢黑的金属,撕裂了收割机前端的大口。探针里的每一个人望着寂静的爆炸和汽化的金属从弹孔散开,那近乎迷人的姿态,以及从那豁口喷出的残渣碎屑。巨大的机器没有还击。

“要是我们当初没有取下弹头,”德姆·利亚低声道,“并且瞄准船腹,现在那收割机早已爆成分散至直径一千公里的残片了。”

坐在椅子上的农场主基尔·瑞德特身子前倾。在十分之一重力场下,所有的椅子都装上了约束系统,现在他的已经激活了。

“求你们了,”驱逐者说道,他在索具和安全气囊的制约下稍稍有些不适应,“马上摧毁它吧。让它停下吧。”

德姆·利亚转头看着两个驱逐者和圣徒。“等会儿,”她说,“我们必须先回到螺旋号。”

“那样我们会失去更多的宝贵时间。”深空旅人广播道,话里不带任何感情。

“对,”德姆·利亚说,“但在它开始收割之前,我们还有六标准天多的时间。”

探针加速离开了那个表面本已漆黑磨损、刚才又多了几块伤疤的怪物。

“这么说,你们不会摧毁它啰?”探针迅速返回螺旋号的路上,农场主问道。

“暂时不会,”德姆·利亚答道,“建造它的那个民族可能还在使用它。”

年轻的圣徒似乎快要哭出来了。“可你们的仪器——比我们的望远镜精密得多——我跟你们说过,红巨星星系里没有其他星球了。”

德姆·利亚点点头。“然而你自己也提到,还有存在太空栖息地、罐头城市、中空小行星等的可能……而我们的调查既不详细,也不完整。我们的飞船之所以进入你们星系,只是因为这个地方十分安全,而不是要对这个红巨星星系展开详细调查。”

“就为了这么一个细微的可能性,”驱逐者农场主说道,语调呆板而生硬,“你要让我们这么多人为之冒险?”

西行的声音低低地在德姆·利亚的次声回路中响起。“人工智能一直在分析,倘若那几百万驱逐者使用太阳能翼集中攻击螺旋号,会产生怎样的情况。”德姆·利亚没有答话,依然看着农场主。

“飞船可以击败他们,”人工智能作出总结,“同时也确实存在受损的可能性。”

德姆·利亚于是对农场主道:“我们要把螺旋号开往红巨星星系,欢迎你们三人同行。”

“全程需要多长时间?”深空旅人问。

德姆·利亚看着西行。“如果在聚变推进的最大动力下,会花九天时间。”人工智能说,“那段时间仅够近日点动力部署,不足以在星系中逗留,搜索每一颗小行星或残骸是否存在生命形式。”

两名驱逐者摇着头。瑞塔·卡斯汀拉低兜帽,盖住眼睛。

“还有另一种可能。”德姆·利亚说。然后她把螺旋号指给西行看,现在它已填满了主视窗。探针减速,轻盈地穿过飞船密蔽场,旋转好方位准备停靠,几千名身披能量翼的驱逐者为之让路。

他们又在日光泡罩中碰头,商量对策。所有的十名人类——德恩·索阿的妻子和丈夫也被邀请来参与投票,但决定待在下方,全族总部内——所有的五个人工智能,以及森林环民族派来的三位代表。深空旅人的密光继续将这里的视频和音频传送到附近的三十万驱逐者,以及他们身后树环上等待的几十亿驱逐者所在的地方。

“情况是这样,”德姆·利亚说,日光泡罩中,是一片凝重的沉默,“你们知道,我方的飞船螺旋号,装载着经伊妮人改进的霍金驱动。我们以超光速前进时,会对缔结的虚空的结构造成伤害,但比起原先的霸主或者圣神飞船,还不到它们的万分之一。伊妮人允许我们开展这样的旅途。”头巾上绕了绿带的矮小女人停下话头,看了眼驱逐者和圣徒女人,接着继续道,“我们到达红巨星星系时,应该是在……”

“还需四个小时旋转到相对论速度,然后跃迁,”蕾斯·珊德勒接口道,“约需六个小时减速进入红巨星星系。花两天调查生命迹象。同样,回程时间也需十小时。”

“就算在途中可能有耽搁,螺旋号回来后,也至少会再过两天,驱逐舰才会开始收割。如果红巨星星系中没有生命,我们就立即用探针摧毁自动收割机。”

“可是……”农场主基尔·瑞德特开口道,脸上挂着一副与人类别无二致的讽刺微笑。先前他的面色还很凝重。

“可是,在如此拥挤的双星系统里启用霍金驱动,太危险了,”德姆·利亚说道,声音平静,“这种短程跃迁无论如何都非常危险,而且红巨星还在喷发出气体和残骸……”

“你说得对。这么做很愚蠢。”深空旅人在他的无线电波段播送道,“我的宗族将这种工程代代相传,而驱逐者种舰的所有指挥官中,没有一人能完成双星系统内部的跃迁。”

树的忠诚之音瑞塔·卡斯汀的目光扫过光谱螺旋人。“可你们有这么多强力聚变引擎……”

德姆·利亚点点头。“芭蕉,使用我们聚变引擎的最大推动力,调查红巨星系统需要多长时间?”

“三天半时间传送到另一个星系,”面容空洞的人工智能说道,“两天时间调查。再花三天半时间回来。”

“没有办法缩短时间吗?”奥姆·莱伊问,她是黄簇族民,“削减安全措施?增大聚变引擎马力?”

西行开口回答:“往返九天的计算就是在忽略所有安全措施,聚变引擎开足百分之一百二十马力的基础上得出的。”他悲伤地摇摇光头,“不,那不可能实现。”

“但霍金驱动……”德姆·利亚说着,房间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停止了呼吸,除了深空旅人之外,依照传统意义来讲,他一直都没有呼吸。光谱螺旋推选出的总指挥转向人工智能:“如果我们这么做了,可能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紫式部前跨一步。“这两种传送——不管是进入还是离开霍金空间——都会太靠近双星系统的洛希瓣。据我们推测,螺旋号有2%的可能全毁,有8%的可能部分受损,而荚舱生命支持网受损的可能有6%。”

德姆·利亚看看驱逐者和圣徒。“我们会有6%的几率失去上百——上千——沉睡的亲属与朋友。我们曾宣誓保护他们,直到抵达目的地。那么做的话,我们整个文化消亡的几率也有2%。”

深空旅人悲哀地点点头。“我不知道你们的伊尼人朋友为你们的设备增添了怎样的奇迹。”他广播道,“但在我看来,你们低估了这些风险。这个双星系统内无法进行霍金驱动跃迁。”

沉默延伸开去。最终德姆·利亚说:“我们的选择,是要在不清楚红巨星星系中是否有生命——或许还存在完整的物种群——依赖于它的情况下,摧毁收割机。不管存在生命的可能性多么微小,我们都不能那么做。这违背我们的道德准则。”

瑞塔·卡斯汀小声说道:“我们理解。”

德姆·利亚继续道:“我们还可以传统方式行进,调查本星系。但这就意味着你们将会遭受驱逐舰的最后一次洗劫,如果红巨星星系中不存在生命,我们会立即启动聚变驱动返回,摧毁机器。”

“驱逐舰最后一次到访会摧毁上万乃至上百万驱逐者的家园,这对他们可算不上多大安慰。”农场主基尔·瑞德特道。

“完全算不上安慰。”德姆·利亚表示同意。

深空旅人站直身子,足有四米高,在十分之一重力下略微有些飘浮。“这不是你们的问题。”他广播道,“没理由让你们以同胞的生命冒险。我们感谢你们考虑到……”

德姆·利亚举起一只手,阻止他的无线电信号。“我们现在就投票,决定是否通过霍金驱动跃迁至红巨星星系,然后赶在驱逐舰损害你们之前回来。如果那里有外星种族,那么我们在系统内还有两天时间,也许可以和他们对话,兴许他们可以为机器重新设定程序。我们都一致认可,它在你们着陆之后,第一次到来就偶然‘吃掉’你们的种舰,那几率是无穷小的。实际上,它在你们殖民的土地上不间断地收割——也就是那一个树环,表面区域等同于五十万个海伯利安——这表明它这么做是出于程序设定,似乎是要消灭某种异态的杂草或者害虫。”

三名外交官点点头。

“我们的投票规则是,”德姆·利亚说,“只有全体一致同意的情况下才能做出决定,有一张否决票都意味着我们将不会使用霍金驱动。”

西行之前一直盘腿坐在桌子上,现在他移到了其他四个站着的人工智能旁边。“仅作记录,”胖胖的小僧人说道,“我们人工智能投票反对启用霍金驱动,五比零。”

德姆·利亚点点头。“知道了。”她说,“仅作记录,因为这种决定,人工智能的投票不算数,只有阿莫伊特光谱螺旋人或其代表,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她转回头看着另外九个人类,“使用霍金驱动,赞成还是反对?我们十人的决定,将关系到成千上万的族民。瑟斯·安珀尔?”

“赞成。”身穿蓝袍的女人眼眸清澈和温柔得令人惊诧,一如她的表情。“乔恩·米凯·德姆·阿棱呢?”

“赞成。”黑簇生命支持专家声音沙哑,“赞成。”

“奥姆·莱伊?”

黄簇女人踌躇了一下。船上,没有第二个人比她更清楚这么做对飞船系统带来的风险。2%几率遭到毁灭的风险对她而言,必定是一个可怕的赌注。她用手指摸了摸嘴唇。“我们的决定涉及两个文明。”她说着,显然是在自言自语,“兴许是三个。”

“奥姆·莱伊?”得姆·利亚又问了一遍。

“赞成。”奥姆·莱伊说。

“科姆·罗伊?”德姆·利亚向天文学家征询道。

“赞成。”年轻女子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帕特克·乔治·德姆·米欧呢?”

红簇安全专家粲然一笑。“赞成。就像古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

德姆·利亚有些恼怒。“你是在代表六十八万四千两百八十八名沉睡中的同胞说话,不该这么没心没肺。”

帕特科·乔治的笑容凝固了。“我投赞成票。”

“塞缪尔·利亚·科姆·阿里医生?”

医生苦恼的程度,就跟帕特科刚才的厚脸皮差不多。“我得说……还有这么多未知……”她四处看了看,“赞成吧。”她说,“那得靠我们自己去弄清楚。”

“彼得·德伦·德姆·塔耶呢?”德姆·利亚向蓝簇心理学家发问道。

这位年纪稍大的人一直在咬笔头。现在他看看它,笑了笑,把它放回桌子上。“赞成。”

“蕾斯·珊德勒呢?”

瞬间,另外那个绿簇女人的眼里似乎显示出了蔑视的意味,几近愤怒。德姆·利亚做好了将得到否决票,并听一通长篇大论的准备。

“赞成。”蕾丝·珊德勒说,“我相信,从道义上讲,这也是需要的。”

最后一个是这个团体中最年轻的。

“德恩·索阿呢?”德姆·利亚问道。

年轻女子说话之前,清了清喉咙。“赞成。咱们去看看吧。”

所有眼睛都转向公选的指挥官。

“我也投赞成票。”德姆·利亚说,“西行,准备最大加速,朝霍金驱动传送点进发。科姆·罗伊,你和蕾斯·珊德勒、奥姆·莱伊去寻找一个最佳入站传送点,方便在全星系范围寻找生命。农场主、深空旅人、树的忠诚之音卡斯汀,如果你们要留下来等,我们现在就准备气闸,如果要跟我们一起走,那就得立即动身了。”

农场主没有和别人商量,就回答了:“我们希望同行,德姆·利亚公民。”

她点点头。“深空旅人,请叫你的同胞清理出开阔的航道。我们将以黄道平面斜上的角度向外驶离,但聚变尾迹会像龙息一样猛烈。”

完全适应太空的驱逐者播送道:“已经完成了。许多人都希望能一览胜景。”

德姆·利亚轻声自言自语。“但愿我们的胜景不要出乎意料。”她说。

螺旋号安全完成了跃迁,次系统只受到了一些轻微干扰。他们在距红巨星表面三天文单位的距离,调查了星系。本来以为调查要花两天,但实际在不到二十四小时内就完成了。

没有隐藏的行星,没有小行星,没有中空小行星带,没有经改造的彗星,没有人工的太空栖息地——怎么也看不到生命迹象。至少三百万年前,当G2恒星完成向红巨星演变的最后一步时,它的氦核开始以聚变反应第二阶段的高温,把自己烧成灰,而在远离核心的外层,最初的氢聚变还在继续,整个过程又释放出碳和氧原子,二者加入反应,于是……很快……恒星重生为红巨星。很显然,在那新生红巨星太阳的势力范围之外,没有带外行星,没有气态巨星,也没有岩石星球。任何带内行星都被恒星的扩张整个儿吞噬掉了。尘埃放射出气态物质,加上重度辐射,几乎清理掉了这个太阳系内所有比镍铁陨星更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