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黑网纱的女子:是的。
检察官:那些顶替教会中学女生被押送到庆功会上,让日本军官糟蹋的十三个女子,就穿这种礼服去的?
戴黑网纱的女子:……<b>(声音喑哑)</b> 是的。
一片寂静。
大法官和陪审团凝神盯着戴黑网纱的女子。
戴黑网纱的女子的近景:她握着一块手绢,手绢的一角在微微颤抖。
检察官:<b>(举起穿礼服少女的图样)</b>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三十号,请大家记住这个日子,记住这张罪恶的脸……
他指向黑岩。
<b>南京街道 日/外</b>
挂在电线杆上的大喇叭被检察官的话语震得轻微抖动。
四周的行人、小贩、黄包车夫都驻足聆听。
检察官:<b>(画外音)</b> 就是这个人在我们南京,策划了一次有预谋有计划的规模强奸,肇事者都是官阶在大尉以上的日本军官!他们把十三个年轻姑娘送上了牺牲祭台,以此来为他们血腥的南京大屠杀庆功!
<b>法庭大厅 日/内</b>
全场旁听者哗然。许多人呐喊着向黑岩扑去。
旁听者甲:打死个狗日的!
女旁听者:他是人养的吗?活活就是个畜生!
人群在混乱的拥动中似乎越发膨胀,每个人进一步失去了立足之地,一时间墙和柱子都显得不那么牢固了……
法槌在不断敲击:咚!咚!咚!……
法官:肃静!……肃静!
一根木棒向黑岩投来,错过了他的脑袋,落在地上。那似乎是从椅子上拆下的扶手。黑岩毫无表情。
几个小伙子居然踩在座椅的靠背上,飞檐走壁地向黑岩靠近。
大厅两边的侧门开了,军警们进入大厅,在第一排座椅前面拦起一道堤坝。
一两千人的拥动和呐喊使法槌的敲击声显得非常微弱。
大法官:<b>(声嘶力竭)</b> 肃静!
书娟本来已经能够着戴黑网纱的女子了,但军警又使她们拉开了距离。
军警们个个汗流浃背,挽着手臂,人们愤怒的拳脚难免落到他们身上,他们皱眉、咬牙地承受着……
<b>法庭附近的大街小巷 日/外</b>
鸟瞰大街小巷,浓密的法国梧桐树下,黑压压地站着成千上万的南京百姓。
挂在梧桐树枝头的大喇叭传出法庭里的喧嚣,老百姓们愤然议论着。
老头儿:这些畜生!活剥他们的皮!
小伙子:骟了他们!
中年妇女:他们就没有母亲姐妹了?在别人国家造孽,他们的母亲姐妹怎么想啊?!
人群泥石流一样重浊地向那一个方向拥动。
<b>法庭大厅内 日/内</b>
法槌重重地敲了一下。
人们略微安静了一些。
检察官:大家想一想,那天晚上,十三个无辜的南京姑娘被一百多个日本军官轮番蹂躏,用她们的痛苦和屈辱来庆贺日军对南京的血腥屠城!……
日方辩护律师:抗议!
大法官:抗议无效。
日方辩护律师:检察官先生不是在以事实举证,是在利用民众情绪!……
检察官:这位吴女士,能不能请你告诉本庭,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三十日的庆功会之后,那十三个姑娘的下落?
书娟紧盯着戴黑色网纱的女子的背影。
戴黑色网纱的女子:……<b>(恍惚地)</b>
检察官:你知道她们现在都在哪里?
戴黑色网纱的女子:<b>(更加恍惚)</b> 知道……
检察官:能告诉本庭吗?
书娟此刻已经挤到戴黑网纱的女子身后。她轻轻叫了一声:玉墨姐姐!
戴黑色网纱的女子:<b>(突然清醒过来)</b> 第二年的冬天,她们都有了下落。她们的下落都在一堆泥土里。
检察官:你是怎么知道她们下落的?
戴黑色网纱的女子:因为是我送她们走的……
检察官:你是十三个姑娘中的幸存者?
戴黑色面纱的女子:<b>……(更加喑哑)</b> 是的。
检察官:尊敬的法官,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日方辩护律师走到戴黑网纱的女子面前。
书娟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戴黑色网纱的女子的肩膀。
书娟:<b>(轻声地)</b> 玉墨姐姐……
戴黑色网纱的女子:<b>(转过头)</b> 你叫谁?
书娟: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孟书娟!
戴黑色网纱的女子:<b>(冷漠地摇摇头)</b> 你认错人了。我从来没见过你。
书娟愣了。
戴黑色网纱的女子转过头,面对日方辩护律师。
日方辩护律师:吴女士,你刚才说,你是十三个姑娘中的幸存者?而十三个姑娘都是你亲自送走的?就是说,她们都死了?
检察官意识到什么,警惕地瞪大眼睛。
戴黑网纱的女子:是的。
日方辩护律师:她们是怎么死的?
戴黑网纱的女子:<b>(声音平板单调)</b> 给虐待死的,给作践死的,病死的,饿死的,忍受不住寻死的……她们都是爹妈的女儿,都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身子,一天要给糟蹋七八十趟,撕也能把皮肉撕烂扯碎……一个身子才有几斤几两血?经得住流淌多久?
书娟不寒而栗地看着她。
大法官的眼睛。
检察官的眼睛。
史密斯和贝克斯紧盯着戴黑网纱的女子。
中外记者们的笔在纸上沙沙地迅速记录。
黑岩始终呆呆注视前方,不为所动的脸微微动容,慢慢垂下目光。
日方辩护律师:请问这位吴女士,你是怎样见证她们死亡的?
戴黑网纱的女子:怎么见证的?……我亲眼看着她们从直着到横着,从热的到冷的;我给她们烧过纸、哭过丧,一年一度地祭拜她们,还要怎样见证?!
日方辩护律师:你是亲自见证她们死亡的?
戴黑网纱的女子:是的。
日方辩护律师:请你告诉我,日军从圣·玛德伦教堂带走多少个姑娘?
戴黑网纱的女子:十三个。
日方辩护律师:根据你刚才的证词,十三个姑娘都死了。
戴黑网纱的女子:是的,都死了。
日方辩护律师:<b>(转向所有听众,大声地)</b> 我们这里出现了最基本的算学错误……
检察官意识到辩护律师设了陷阱,一下子站起来。
检察官:尊敬的法官,我请求暂停一分钟……
史密斯和贝克斯警觉地对视一眼。
日方辩护律师也狠狠伸出一只手,似乎也要堵住检察官的嘴。
日方辩护律师:等一下!……<b>(迅速转向戴黑网纱的女子)</b> 我想提醒你一句,你向法庭起过誓,假如证词不实,甘愿服五年徒刑。刚才你告诉检察官先生,你是那十三个姑娘中的一个,现在你又说,十三个姑娘都死了。请问你是第几个姑娘?<b>(听众顿时一片哑然)</b> ……第十四个?尊敬的法官先生,我的提问完了。谢谢。
书娟焦急地看着被律师将了军的女子孤立地站在原地。
陪审席上的中外陪审团员们焦虑地注视着局势。
大厅里一下子哄乱起来,人们议论纷纷,交头接耳。渐渐地,所有声音归为一种难以化解的沉闷。
日方辩护律师:请问这位女士,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戴黑网纱的女子继续沉默。
大厅里更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日方辩护律师:谢谢法官!
书娟:等一下!我这里有证据!能证明这位女士的证词属实!
人们的目光立刻移到书娟身上。她飞快地用一把小钥匙打开旧皮箱……
<b>监狱院子 日/外</b>
孟繁明胡子拉碴的脸仰向高高的墙头。墙头上挂了个电喇叭,从里面传出法庭审判的实况。
书娟:<b>(画外音)</b> 我叫孟书娟,当年就是圣·玛德伦教会女中的学生……
喇叭里哄的一声——书娟的话在法庭的听众中引起了哗然……
正在放风的犯人们围着不大的院子踱步。
两个看守出现在台阶上,一个手里摇着一个铜铃。
看守甲:你们这些日本走狗,听到你们日本主子的下场了吧?……放风结束了,都回号子里去!……
犯人们无精打采地向监舍走去。只有孟繁明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仿佛没有听见看守的命令。
看守甲:323号!你耳朵眼里长草了,听不见命令?!
孟繁明仍然全神贯注地聆听着电喇叭里的声音。
两个看守冲过来,把孟往门内推搡,孟拼命挣扎:再让我听一会儿!……
<b>法庭大厅 日/内</b>
一架幻灯机“嚓嚓”地换片。机器旁边的地上,搁着书娟的那个旧皮箱。
在法官一侧拉开的一张银幕上,打出一张张取景角度古怪的照片。照片上一个个穿着艳丽的年轻女子,千姿百态,无拘无束……女子们各个角度的面孔和身段,最后镜头定格在一个回头顾盼的女子身上,她有着跟吴赵氏一模一样的肩膀、脖子、腰身;她的脸庞转向镜头,呈出四分之三的侧面,可以看出她正值青春楚楚动人的容颜。
书娟:这是她们刚到圣·玛德伦教堂逃难的时候。
戴黑网纱的女子打量着画面上的年轻女人,很难看出她是否动容。
书娟:那天是阳历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三号早上。就是那天早上,我跟我同学头一次见到她们。
<b>监狱院子 日/外
</b>
孟繁明:<b>(祈求生命似的)</b> 让我再听一会儿……
看守甲:听什么?毙了你的日本主子,就轮到你挨刀砍脑壳了!
孟繁明仍然竭尽全力挣扎:我女儿……她在法庭上作证!……你们行行好,让我听听她的声音……
看守乙突然掏出手枪,对准孟繁明的太阳穴。
孟繁明毫无惧色,继续挣扎。
看守乙勾动扳机,同时将枪口狠狠顶进孟的皮肉。
看守乙:回不回去?!
孟繁明:我要听我女儿的证词……
看守乙:你个狗汉奸!……
孟突然疯狂地瞪圆眼睛,扭曲的面孔涨得通红发紫。
孟繁明:我不是汉奸!
看守乙使劲转动手枪,枪口似乎要在孟的太阳穴上钻出洞来。
看守:是不是狗汉奸?!
孟繁明:<b>(脸孔更加扭歪)</b> 不是!
看守:再嘴硬我可要开枪了!……是不是汉奸?!
孟繁明的脸色由红而白,并瑟瑟发抖:不是。
看守乙:<b>(声调讥讽地)</b> 那就是说,政府都冤屈了你?
孟繁明不言声。
看守乙:怎么冤屈你的?
孟繁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看守乙在他的腿弯一顶,孟跪倒在地。同时枪响了。孟应声趴倒在地上,似乎中枪倒毙了。
看守乙回过头,见看守甲的手枪冲着天空——原来那一枪是作弄恐吓孟的。
看守乙:<b>(踢了踢孟)</b> 起来吧,看看吓出尿来没有。
孟像是真的死了,一丝生气也没有。
看守甲:<b>(把枪收进枪套)</b> 胆小如鼠,就配做汉奸。
孟繁明:<b>(一动不动低声地)</b> ……错了,我胆子还不如老鼠大。你们这种手段,小日本也对我动用过……假枪毙都能把我打死好几回,你们说我胆子小不小?要不是胆小,我敢在日本人修复的桥梁里用假水泥假钢筋,让他们的卡车坦克翻到水里?不是我胆小,我敢把那十几个女学生带出南京,带到后方?……
电喇叭里传出书娟的嗓音。
书娟:<b>(画外音)</b> 假如我父亲能出庭作证就好了……
孟繁明慢慢抬头,看着电喇叭。
<b>法庭大厅 日/内</b>
幻灯片一张张地出现。画面推出将要在我们的故事里出现的男女主人公。
现在的画面上,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和一个六十多岁、穿神父长袍的西方人。两人跪在地上,为一具血淋淋的尸体祈祷。
书娟:这是法比和英格曼神父,要是他们活到今天,也能提供最有力的证词,告诉你们大家,日军当时怎样逼迫他们交出我们这些女学生的……
又换了一张幻灯片,成了法比单人的正面特写。
戴黑网纱的女子隔着一层网纱阴影的主观视角:叫法比的中国男子从银幕上凝视着她。
<b>法庭大门外 日/外</b>
一辆福特轿车停在路边,一个戴眼镜的西方男子<b>(威尔逊,53岁)</b> 和中年女人走下车来,然后把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b>(豆蔻,25岁)</b> 从车里搀扶出来。
豆蔻步履幼稚,满脸是刀伤缝合后留下的疤痕,而在那疤痕累累的脸上,一双眼睛洁净天真,仿佛幼童。那个医生模样的中年妇女搀扶着她,艰难地在密实的人群里开路。
电喇叭里传出书娟的嗓音。
书娟:<b>(画外音)</b> 她们来圣·玛德伦教堂避难的早上,不止十三个人,是十五个人……
女医生:麻烦大家让一让,让这位证人借过一下……
豆蔻突然不愿意往前走了,向后挣扎着。
女医生:不怕,有威尔逊大夫在这儿……
豆蔻越发挣扎得厉害。
威尔逊:<b>(哄慰地)</b> 我们给日本兵都戴上铁铐了;我们不怕他们了,该他们怕我们了,啊。
<b>法庭大厅 日/内</b>
幻灯片上,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和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
书娟:这是喃呢和豆蔻,豆蔻当时还不满十六岁,她们是南京陷落那天到教堂来避难的十五个姑娘里最小的两个……
<b>法庭大门外 日/外</b>
豆蔻朝电喇叭仰起脸;她的脸上,一道道刀疤和她天真信赖的眼神形成强烈的反差。
<b>法庭大厅 日/内</b>
嚓的一声,幻灯机把又一张照片打在银幕上:画面中出现了十三个剪短童花头、穿着女学生黑丝绒水手裙的女子,每人手里都拿着圣歌乐本。她们神情沉郁,两眼悲凉,但嘴角都挂着一弯凄美的笑意。
戴黑网纱的女子不禁一颤:这些“女学生”这么美丽,这么青春,太逼真了。
书娟:给日本兵带走的时候,她们就是这样子……
随着书娟的声音,法官打量着一个个穿着学生礼服的年轻女人。
史密斯和贝克斯专注而阴沉地向银幕上的一张张年轻的面孔注视着,最后定在为首的那个女子脸上。
幻灯片现在换成一张近景的单人照片;画中人含情含怨又深明大义的眼睛。
镜头反过来:戴黑网纱的女子眼睛闪烁着。
书娟:她叫赵玉墨,当时跟我现在差不多大,二十三四岁。
银幕上赵玉墨的傲慢的脖子、不群的肩膀、柔韧修长的手臂、纤细的手指……
黑岩紧盯着银幕上的美丽女子,突然扭过头,看着戴黑网纱的女子,一模一样的脖颈、肩、臂、手。
戴黑网纱的女子隔着网纱盯着黑岩。
黑岩也盯着她。
书娟:那时候,我觉得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也是命最苦的女人……没有她,我是没有今天的。我和我十几个同学的下落,也都会在一堆堆烂泥下面……所以我今天不单单是来作证的,我还要谢恩……
书娟意识到什么,猛地回过头,发现戴黑网纱的女子不见了;她的座位已经空了。书娟放远目光,见人群正在淹没她美丽的背影。
<b>法庭大厅外的走廊 日/内</b>
到处都充塞着旁听的人。戴黑网纱的女子奋力在人缝里开路,不停地点着她俏丽的下巴,致歉或致谢。
书娟从走廊另一头突然出现,挡在她前面。
书娟:玉墨姐!……赵玉墨!……
戴黑网纱的女子隔着网纱看着她。
戴黑网纱的女子:<b>(声音平常而亲近)</b> 赵……什么?
书娟:赵玉墨。
戴黑网纱的女子:没听过这个名字。男的女的?
书娟:<b>(眼泪汪起)</b> 玉墨姐,你好好看看我,我是书娟,你九年前救下的孟书娟!……
戴黑网纱的女子:……<b>(缓缓摇头)</b> 不认识。要么就是不记得了。
说罢她绕开书娟,往前挤去。书娟愣在那里,目光跟着她。
戴黑网纱的女子快到大门口了,书娟从后面拉住她的胳膊,前者看着后者泪湿的脸蛋。
书娟:<b>(激动地,绝望地)</b> 我认识你!记得你!八辈子都会记得你!……
戴黑网纱的女子企图挣脱她,但徒劳,书娟的手紧紧扣住她的臂膀。
戴黑网纱的女子:<b>(泼辣地)</b> 光你记得我,有什么用?!也要我记得你才行啊!我这辈子见过的人太多,见过的鬼更多,见过的多记得的少,对不住了,啊!
她又要抽身离去,书娟却不屈不挠。
书娟:玉墨姐,我找你找苦了!法比江南江北地找你,找了几年,人都没回来……
听见“法比”这名字,戴黑网纱的女子微妙地哆嗦一下。
书娟:我父亲也一直在找你……
戴黑网纱的女子:<b>(转过脸,厉声地)</b> 小姐,你认错人了!
她拼命甩开书娟,向大门挤去。
书娟欲再次跟上去,两个汗水淋漓的军警迎面过来:请大家让一让,让证人入场!
书娟被军警挡住,眼巴巴看着戴黑网纱的女子越来越远。
书娟:玉墨姐姐……
女医生和威尔逊搀扶着豆蔻走来。书娟惊异地打量着豆蔻;打量着豆蔻脸上若干道伤疤。尽管豆蔻已经面目全非,但书娟仍然感到一丝熟识。
豆蔻又要往后退缩,女医生和威尔逊一边一个地搂住她的肩膀,鼓励她继续往前走。
女医生:我们豆蔻最勇敢了,不怕,啊!……
书娟错愕地盯着眼前满脸疤痕、显然受了永久性精神创伤的年轻女子:豆蔻?!……是豆蔻吗?!
闪回:十六岁的豆蔻憨态十足,从晾晒的衣服后面露出脸。
十六岁的豆蔻叠印在带疤痕的豆蔻脸上。现实中的豆蔻看着书娟,眼睛露出孩童的微笑。
豆蔻:我不是豆蔻,我是豆豆。
又过来几个军警,硬在人群里开出一道窄窄的走廊,让女医生和威尔逊架着豆蔻向大厅内走去。
<b>法庭大门外 日/外</b>
书娟从大门里挤出来,看见戴黑网纱的女子从人群里挤出去,步下最后的台阶。
一辆人力车正好路过,女子叫住车夫。
书娟失望地站住了。
就在上车的一刹那,女子回过身,看着书娟,然后决然地上了人力车。
<b>法庭大厅 日/内</b>
此刻站在证人席上的是威尔逊。
威尔逊:<b>(英文)</b> ……大屠杀期间,光是我们医院救治的无辜百姓就有三千多人,包括这个姑娘<b>(指着豆蔻)</b> 。这是我记下的名单,其中救治无效在医院死亡的超过一半。
<b>南京街道 傍晚/外</b>
沿街的房子和楼宇都敞开着窗户,隔三岔五地从窗内传出收音机播放的法庭审判。威尔逊威严的声音响在初降的黄昏里,能看出这座都市创伤未愈。
威尔逊:<b>(画外音)</b> 尊敬的法官先生,这是我向法庭提供的一份死亡者和幸存者的名单……
书娟急匆匆地小跑,眼睛盯着远处的人力车。
<b>法庭大厅 傍晚/内</b>
所有的壁灯、顶灯都点燃了。
坐在证人席上的豆蔻看见了对面的年轻日本兵。
年轻日本兵也看着她,不一会儿,把目光调开了。
豆蔻却一眼不眨地盯着他。
她一派蒙昧的眼睛里突然凝聚了一股力量,潜在她意识底层的某种记忆慢慢地翻腾上来。
威尔逊:<b>(英文)</b> 这位不满十六岁的小姑娘被送到我的手术床的时候,被几十个日本兵轮奸后,身上脸上还被刺刀扎了一百三十八刀。她的复活是个奇迹,可惜因为她当时大脑缺氧时间过长,丧失了绝大部分的记忆……
黑岩浑身一抖。
年轻日本兵木然地看着前方。
豆蔻突然站起,快步向对面的年轻日本兵冲去,虽然跌跌撞撞,却冲力十足。
女医生:豆豆!……豆豆!
豆蔻已经冲到离年轻日本兵不到一米的地方,她突然嘶喊:——我不是豆豆,我是豆蔻!
众人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豆蔻已经扑向年轻日本兵。
法警冲过去阻拦,豆蔻拿出不可思议的力量,与人撕扯:我是豆蔻!……我是王浦生!……你杀了浦生!我是浦生的鬼魂!
年轻日本兵惊吓地看着眼前刀疤累累的女性面孔。
女医生和两个法警把豆蔻往回拖,豆蔻出其不意地出手,在年轻日本兵脸上狠抓一把。
年轻日本兵惨叫一声,用手捂住脸,细细的血柱从他手缝溢出来。
大厅里的中国民众激愤起来,几千人结成一个肌体,向审判席压过来……
法槌敲击的声音,“咚!咚!咚!”
大法官:肃静!……
<b>南京的上空 黄昏/外</b>
“咚!咚!咚!”的法槌敲击在天地中,发出巨大的回声……
法槌的回声和远处江面上的客船汽笛交相呼应……
<b>圣·玛德伦教堂废墟 早晨/外</b>
“咚!咚!咚!”的法槌声显得宽广空旷,回声扩散在晨风里。
几片花瓣似乎被法槌的回音震落。落在一座座坟头上。一座坟头的墓碑上,刻着“戴涛之墓”。字迹被岁月剥蚀,变得浅了。一只素手入画,轻轻抚摩着墓碑,指尖描摹着石头上的名字。
一双穿着黑色软底布鞋的纤足站在墓前。然后她慢慢跪下,用一把小铲子挖掘泥土……一个不大的墓坑形成了,女人将一顶男人的帽子放入坑内。
泥土被填入墓坑……一个小小的衣冠冢堆起了。
女人的手在衣冠冢前竖立了一块精巧的石碑,上面刻着“法比·阿多纳多千古”。
女人的手把地上的花瓣收集起来,放在墓碑上。
这就是我们前一天看到的那个戴黑网纱的女子。
她起身向另一座墓碑走去,那座墓碑上刻着英文和中文的碑文:“这里安息着约翰·英格曼神父……”
一捧花瓣被撒在墓碑上。
她的背影依然像我们先前见到的那样惊人地优美而挺拔。
书娟站在离她十多步远的侧后打量着她。
书娟:去年看到有人给戴少校上过坟,我就知道你玉墨姐姐还活着……
戴黑网纱的女子一动不动。
书娟慢慢走过来,而在她接近她的时候,女子像是不经意地拉下帽子上的网纱,遮住了她的脸容……
她转过身,从网纱的阴影里看着书娟。
江上汽笛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