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江言的身后,金丞一眼不错地打量他。
这是花咏夏的大徒弟,是从小被花咏夏抱着长大的人。他的每一个招数里都有花咏夏的努力和灌溉,亲如父子。他人生中的每件大事都会有师父参与,有他自己的师弟和师妹们。咏夏道馆就是江言的后盾,是他的家,师父痛恨的人是他的家人。
“我给你堆了个小雪人,你瞧。”江言把半米高的小雪人堆在了石头上,还用小石子填了眼睛。金丞进了北体,干什么都爱打卡,这也拍、那也拍,江言想着弄个雪人给他拍拍,也算是他们确定关系之后,在北体过了一个冬天,第一个冬天。
“拍照么?”江言从兜里拿出手机,还等着金丞站过去,回身只见金丞戳在后头。
“怎么了?”这回江言感知到了什么,有大事。
持续了几秒的平静,金丞忽然两步上前,一把推倒了雪人!
无辜的雪人成为了第一个受害者,好不容易堆起来,一刹那就散了个满地。小石子眼睛也掉了,金丞就觉得自己和雪人差不多,简直没长眼睛。推倒了还嫌不够,一定要踩上两脚,把每一片雪花都踩成干巴巴的冰,变成泥水。
“金丞!”江言对他的突然爆发很不理解,羽绒服也掉在雪里了。他一把捞住金丞的腰,金丞回身一个勾拳,比在场上打得狠多了,砸在胸口上。
江言吃痛,眉头皱得像系上死扣,这辈子没法解开。他拉住金丞,金丞往外推他,恶狠狠地往后头走,江言长这么大也没受过这种气,一把将人拉回来:“你发什么脾气呢!”
一句话,震得金丞委屈得歪了下脑袋。
没错,自己发什么脾气呢?江言还不是自己选的,自己看上的?
“有话能不能好好说,我到底怎么你了?”江言的脸都气红了,但红不过他堆雪人的手指。
金丞气狠了,两手再次推他一把,江言一只手捏着了他的领口,将他往回扯。他哪儿知道金丞怎么了,跟吃了枪药似的,可是等到他正要开口、正要还手,金丞推搡中将他抱住了。
江言就不动了。
金丞两只手都在震,小臂止不住跟着震,血管好似从手背一路绷到了太阳穴,在额头上画龙。怎么他就是花家的人呢?凭什么他就是花家的人呢?他要不是,现在该多好啊。金丞生气,不为别的,他知道舍不得。
人就怕惦记上什么,惦记上就等于给自己画了牢笼。他对江言的感情就是一座监狱,他必须要服刑。
没有办法,金丞只能这样撒气,最后还隔着布料咬住了江言的锁骨。他像啃骨头的流浪狗,逮住了不肯撒口。他没法和江言说,现在更是关键时期,说完了他又怕影响江言的比赛心情。这也怕,那也怕,金丞咬着江言的队服,给锁骨那地方咬了个大窟窿,哭出了声。
江言的手搭在金丞的肩膀上,怎么哭成这样?
半晌,哭声都快没了,江言头顶也是一片白雪。他特别想板着金丞的脸骂个明白,结果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他:“我是哪儿做得让你不高兴了么?”
金丞哭了个红鼻头,下眼睑像是沾了杀无赦的朱砂,摇了摇头。
江言拍了拍他,从地上捡起羽绒服,重新披在了金丞的肩膀上。“走吧,咱们回去再说。”
后来金丞也不知道怎么回得宿舍,宿舍里已经没人了,他才察觉到冷,哆哆嗦嗦地靠着暖气坐。江言给他倒了热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问他到底怎么了。
金丞眼神都打直了,吸着鼻子说:“压力太大了,外协太强了,有点受不了。”
这样一说江言就懂了,将金丞刚才一系列的不合理都化作了合理。因为越是顶尖运动员,越是踩在了崩溃的边缘,每个人都有发泄的方式,但也有一些时候完全无法自控。金丞的崩溃他完全理解,他曾经也有过。
对成绩的渴望和压力可以逼一个人拿金牌,也能逼一个人歇斯底里。
“没事,别想太多,就当是一次见世面的训练。”江言搂着他哄,“教练对咱们也没有指标,没规定咱们必须拿什么牌回来,实在不成就当涨涨经历。”
“嗯。”金丞闷头在江言胸口。
“我以前也这样过,大喊大叫的,像疯子。”江言只有心疼,“你现在才18岁,哪怕这次没拿牌子也是国家第一梯队,明年奥运会选拔说不定就过了。到时候你上了奥运,19岁小将,你怕什么?”
“我怕……”金丞怕得不是这个。
“不用怕,这有什么可怕的,能参加世锦赛已经过关斩将,大不了一轮游。”江言开着玩笑,“而且咱们这个项目没什么竞体粉,拿冠军都没人关注、没人接机,咱俩就算32强一轮游下去也没人骂,对吧?”
这倒是,赢了没人夸夸,输了没人骂。金丞又笑了一声,自己真是疯了,在花咏夏大徒弟怀里哭哭笑笑,一点儿骨气都没有。
江言听到他笑出来才松了眉心:“该哭哭,该笑笑,但那个雪人确实是我费了功夫堆起来的,你真是快把我气死了。”
“一会儿我自己堆个。”金丞哭得脑仁都疼,抬头看了江言一眼。
算了,就这样吧,一切等到比赛完毕之后再说。从没有拖延症的金丞这次忍不住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