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在他指头中的草纸已经折出几道深深的痕迹,上头歪歪扭扭写了点什么,又给胡乱涂黑过。那半支笔倒做工精良,可惜只剩半截,看起来写字都很勉强。

李明夷垂眸一看,大概猜出对方的烦恼。

“会写字吗?”

“看不起谁呢?”青年声音蓦地拔高一分,顾忌着其他睡觉的人,马上又压了下来,“我学会好多字了。”

怕对方不信似的,他把那半支笔高高举起,眼睛瞪得大而认真:“这可是将军送我的。将军说了,打仗也得识字。就比如三国时那个吕蒙也不识字,后来读了书才做成将军的。要是想当大将军,就得学写字。”

说到此处,他往上抛了抛笔,视线跟着懒洋洋上下,得意翘起的唇角却耷拉下来。

“可惜这笔折了半截。”那能挂油壶的嘴角咕咕哝哝,“还不是为了护着你们。”

本就半生不熟的字,现在没有趁手的笔,更是见不得人了。

和开罪过的军医们开口提一个借字,又怕遭他们耻笑。

青年烦恼地抓抓脑袋,没好气地瞪过去:“你要敢告诉别人……”

对方却全然无视他的眼神,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那半支笔:“怎么不换一支?”

“你说得轻巧。”凌策把笔杆握住,白他一眼。

没钱呐。

毛笔可不是便宜物件,要出军营采买还得向上级通报,要为这么点小事翻出阵仗,他也丢不起这个人。

“只是写一封信的话,未必需要用毛笔。”李明夷端起他面前那罐黑水,举在他眼前,“只要能连续淌出墨水就行了。”

凌策歪着脑袋打量过去,眼神思忖着:“照你这么说,得是中间空着的细管。”

不待对方提醒,他眼睛忽而一亮:“我知道了!”

说着,他便一跃起身,把手里的东西往被子里一掖,风风火火往外头奔去。

凌策这一跑,整个大帐的人都被哐哐的脚步声震醒。眼看着天光逐渐亮起,抱怨也是无用,军医们索性起床,开始新一天的劳碌。

直到午时,也没等到凌策回来。

他本是郭旰麾下的士卒,平时大剌惯了,周春年也不大管他,只令白班的军医们先稍作休息。

这两天的治疗消耗了大量生理盐水,见水桶见底,李明夷趁空去河边看看。

让他失望的是,渭河的水质实在称得上糟糕。

所谓泾渭分明,其中之一指的便是军营畔这条渭河。眼前还未注入黄河的滔滔大河,泥沙滚滚翻涌,回旋的大浪都带了几分浑浊。尽管没有现代工业的污染,这种水源也绝不是医疗用水的第一选择。

顺着河道往东走了一截,几乎就要脱离军营的范畴,视线中慢慢开始出现零星的房屋。估摸着附近就有可用的水源,李明夷循着马和教学的找水秘方,很快找到一条清澈的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