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副疮痍遍布的肉身已经提醒他那个看不见的恐怖敌人即将到来,可在终焉之前,他仍想亲眼见一见属于自己的河山,看清他亲手创造的历史。

“朕回答了你数个问题,现在只要你回答一个。”安禄山收回苍凉的视线,老迈的面庞在这一瞬展现出作为皇帝的威严。

“你能不能为朕施展金针拨障术?”

如有实质的威压逼来,与过去的每一次出诊不同,现在李明夷面对的病人是掌握生杀大权、翻转风雨雷电的最高统治者。

沉闷的空气几乎令人窒息,一重重心思迥异的目光从安禄山的身旁投来。可李明夷却莫名觉出一种轻松。

这个问题和背后的威胁,实在不足以挑战他的底线。

“我不能。”他毫无犹豫,“我从未学过王公的金针拨障术。”

这并不是说谎。

王焘早已因年迈封针,而这种弊大于利的手术也已经被现代医学舍弃,李明夷的确没有实地操作过一次,更谈不上学习。

“是么?朕还以为你是王焘的得意门生。”

安禄山露出遗憾之色。

他重重挥开侍从的手,支撑着身体坐回床榻,慢慢地看向那道不甚分明的白色身影。

“还是请先生再好好想想吧。”

客气的请求已经遭到拒绝,安禄山要如何“请”不难猜到。

一出房门,还没见到史朝义的影子,李明夷就被两个燕兵带到长安地牢中。

毕竟是国都天牢,比陈留、九门之类地方的牢狱规格高了不少,至少现在关在里面的不会是真正的穷凶极恶之徒。

李明夷不乏乐观地想。

古有逃之夭夭的扁鹊,后有身陷囹圄的华佗,或许医生的职业道德注定只能救人,不能救己。

好在史家父子未必是真心尽忠自己的主上,他的拒绝应该不至于为河北百姓带去灾难。

正反复琢磨着此事带来的种种结果,身旁的燕兵忽然给他肩膀用力一搡,把他推进一间黢黑的监牢里头。

“你就在这好好想吧!”

对方不耐烦地掷下一句,背后的木门接着传来一阵锁链缠绕的声音。门锁好之后,燕兵的脚步声便慢慢消失在长廊中。

李明夷被空气的浮尘呛得咳嗽两声,眼睛还没完全适应黑暗的环境,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呼。

“李兄,是你吗,李兄?”

李明夷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