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既然陛下已经到了六十岁,去年又不声不响地过了,今年的生辰于情于理便得补上,还必须安排得比往常出彩才好。

有了封邑的那几位皇子都千里迢迢地带着礼物,提前上路;楚怀存不久前提到的平王也从岭南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据说带了最新鲜甘美的荔枝,一筐筐压着硕大的冰块。

他的两个儿子将是第一次随着父亲到京城露相。

“今年寿辰,楚相打算给宫里送点什么?”

相府的管事提前在库房里转了一圈,此时拟好了备用的礼单,正拿给楚怀存过目。虽然还没到夏日最热的时候,但相府物资充足,已经摆了冰,室内一股和外界不同的寒凉,简直如雪窟一般。管事在下席恭谨地垂手肃立,余光里却还是能看到楚怀存的一角白衣。

梁客春在楚相面前说话:

“东宫昨日请人把礼单送来,说是要楚相代为决定,”

过了这么些时日,在楚怀存面前,他还是有点紧张,但被方先生教得显然沉着了不少,何况这些消息都是他自己打探出来的,

“如今不宜接纳东宫的示好,我写了回话便送去;端王殿下那边藏得很紧,但听说是前朝大家的金石书画之流,千金难买,花了好一番心血……只不过陛下对这类东西从来没有过兴趣,端王的用心不在陛下身上,而是做给朝中名流看的;至于七殿下,他送的东西楚相清楚,是描了半年有余的万福万寿图。”

七殿下没有家族撑腰,送不出华奢之物,不如另辟蹊径,显出些用心。

梁客春自己说到一半都觉得有点荒谬,朝中如今说的上话的三位殿下,有两位都乖乖向楚怀存汇报好了要送什么。不过转念一想,面前这个人翻云覆雨的权势和泼天的富贵,哪一个没有,便又安安心心地说下去:

“礼部的意思是,寿宴摆上三天三夜,陛下生辰是最后一日。照顾到陛下的身体,文武百官统共只需要在最后一日与陛下同席。”

“嗯,”楚相颔首,“我明白了。梁公子照着我手中的这份礼单,去库房挑个合适的报上去便是,相府的话,倒用不着这么多讲究。”

梁客春恭敬地应了是,正打算退下,又听见楚怀存清冷的声音响起:

“你一会去库房,顺便把我留了许久的那套笔墨纸砚取出来。和管事说,他会知道是哪件东西——取出来后,不用包装,直接交给我就行,我自己来。”

这话说得唐突,梁客春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

“楚相这是要送人么?但朝中没有哪位大人近日生辰。”

朝中那么多人,一年也就十二个月份。梁客春的意思其实是,并没有任何值得楚相放在眼里的人近日生辰,何况楚怀存显然要亲自准备礼物,怕是很少有人担得起这份礼。

楚怀存倒并没有什么避讳,镇静地说:“是季瑛季大人的生辰。”

“季大人?”

梁客春忍不住喃喃道,“确实没人听说过他何日生辰。楚相如何得知……啊,是梁某逾矩了,楚相莫怪。”

楚怀存闻言却并没有什么不满。

他高坐明堂,一袭明亮冰冷的雪衣,透露出凛冽肃穆的味道,此时却因为这句话稍稍柔和了些,仿佛被春风吹开的冰湖:

“无妨,”他轻声说,语调在说起那个名字的事时仿佛有些不同,“以后总会知道的,那时候不会有人不清楚他是谁。我要所有人都记起他,没有人不会为他的生辰而祝贺,包括我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