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循循善诱,终于说动了对方,让对方彻底地投入自己的阵营。又因为要避人耳目,所以便把见面的时机安排在了相府举行消暑宴这一天。
端王并没有把这个计划告诉任何人,连季瑛也没有。
假如说这是一个套,他早就被无形的锁链缠住了脖颈。当他被指证为幕后黑手时,甚至都迟钝地反应不过来所发生的一切,像是走到悬崖边还要往下跳的山羊。
他自然有无数句话要声辩,比如七皇子看到的人不可能是他,他从没有和人说过所谓的“罪证”,他也不知道他的玉佩是何时遗失。赶到约定好的地点时,他什么人也没有见到,这个人简直像是不存在。但是——
端王一时之间不可能说出口。
他和信件的主人发生过的种种交易,连同此时他手中这些逐渐露骨的通信,绝对不适合在外人,尤其是在楚怀存面前被公之于世。
他焦躁不安地抚摸着纸张,直到墨迹被手指上的汗渍晕开。端王犹豫片刻,要是咬咬牙,将手中的纸片撕开,变成了无数辨识不出内容的碎片。他还不傻。此时他必须赌一个可能,就是算计他的并不是楚怀存。
这些信息并非作伪。
许多可做文章的情报他还没有动,准备着汇聚起来给楚怀存致命一击。即使把纸张撕掉,情报也仍旧在端王的脑子里。对方显然不介意他真的动手。
假如这样,对方也将和他一样不愿意暴露身份,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呈现在楚怀存眼前。
他们都留下了太多把柄,不得不缄口不言。
他逼迫自己平静下来。说到底,这起事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不至于让他一时慌张,满盘皆输。何况,下个月就是陛下的生辰,为了不破坏已经逐渐弥漫开的歌舞升平的气氛,此事也绝不会大办,他还有放手一搏的机会——
端王的神情愈发阴郁,神经质般用手指死死扣住木制的桌面。
他在楚怀存手下输过一次,不可能再输第二次。他可是天家血脉,凤子龙孙,对方再怎么说也终究是朝中臣子,人臣的极致被他做了,难不成他还敢造反?何况,此事他手中的那些秘辛,若是顺着查下去,也未尝不能动摇楚怀存的根本。
比如……朝中没有人不想要窥探,却没有窥探到一星半点的那些过去。
楚相的过去。
*
陛下的生辰在下个月。
一时间,竟让人分不出空气中弥漫的是欢天喜地的气息,还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之气。御厨已经开始练习盛宴上的菜式,宫女随着音乐翩翩起舞,一步也不能踏错,御用的印着“寿”字的各类物事被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
还要小心不犯了皇帝的忌讳。
比如御花园的那几尾金鳞鲤鱼,此时已经冰冷地躺在没有水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将它们送来的工匠含着眼泪,被迫亲眼看着被他精心照料多年、看得比命根子还重的鲤鱼在地上最后疯狂地扑腾了几下,被毫不容情地处死。
这是陛下残酷的授意。
作为国寿,皇帝的生辰必须郑重其事地过,尤其是逢着特殊的年份。但今年比往年更为麻烦。陛下的年纪越大,越发注重起那些古怪的忌讳。去年的整寿,陛下特意命令不许大操大办,正是由着民间有信仰,认为整寿大办是提示阎王爷来勾人。
陛下明面上说是为天下躬身勤俭,实际上是心里挂念着那些不成文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