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1 / 2)

“你想激怒我。”蔚迟盯着他看了三秒, 然后笑了一下,“这是没有意义的。”

那个蔚迟道:“怎么会没有意义?”

蔚迟:“也许我真的会被你激怒,但我也不会表现出来, 你能在这其中获得什么快/感呢?”

“可我就是你。”那个蔚迟说,“我能感觉得到你有没有生气。”

“就算我生气了,又怎么样呢?”蔚迟看着他, 慢慢地说,“事实是——他宁愿死也会回到我身边。”

“呵。”那个蔚迟笑了一声,摇摇头, “我们别像两个泼妇一样在这里争风吃醋了, 跟你说话, 我像是在和自己吵架,怪没劲的。”

蔚迟道:“那你告诉我, 要怎样才会停止这一切?”

那个蔚迟耸耸肩:“我说过了。”

“事到如今, 我不可能把他拱手让给你。”蔚迟说,“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

那个蔚迟看了他一会儿, 有点好笑地又摇了摇头:“你今天进来, 就是为了说服我?”

“总要先试试吧。”蔚迟说,“都是体面人, 总是想要先礼后兵的。”

那个蔚迟说:“但你不可能说服我。”

蔚迟没有接话, 他知道那个蔚迟还有话没有说完。

那个蔚迟却话锋一转, 说起了其他事:“三年前, 我在柏林国家美术馆看到马格利特的画,我一下就被击中了。”

“我看见那只巨大的眼睛……隔着画布、时空、世界在凝望着我。”他哽咽了一下, “后来我看到他更多的作品……我觉得我与他是错过了时代的挚友——我们都那么痛苦、那么绝望, 有一生也无法走出来的阴影, 有永远不能坦诚相见的爱人。”

“他害怕画‘脸’, 害怕‘注视’,我也是。”他说,“他的一生都停留在了母亲被打捞上来的那一幕……我也是。”

蔚迟忽然不可遏制地发起抖来:“你看到了……?”

“没有。”出乎意料的,那个蔚迟摇了摇头,“我只看到照片。更多的……是我的臆想。”

那个蔚迟一挥手,世界忽然斗转星移。

因为视觉的忽然变化,蔚迟骤然眩晕,差点滚到地上去。

而那个蔚迟还气定神闲地站着。

片刻后,世界的旋转停止,场景移动到警局。

十五岁的蔚迟手里忽然出现了一张照片,而递给他照片的,是一个面目年轻、表情沉痛的小民警,他把照片递给他,还在说些什么,但蔚迟听不见。

眼前的警察局像一出黑白的默剧,蔚迟觉得自己像隔着一层玻璃在观看这个画面。

周迎春站在他的身边,但她好像也是黑白的。

但那张照片属于他的世界,他看得很清楚。

那是车祸现场的照片,是一张全景,拍到了倾翻的卡车和被压扁的小轿车,照片尺寸本来就不大,人在上面就显得更小。

轿车的前排完全被压在下面,什么也看不到,在这张照片上,只能看到纪惊蛰横躺在车外的半截身体,修长的双腿扭曲地弯折着。

蔚迟忽然跌回了那个梦里——

他仿佛出现在了现场,近在咫尺地看到了这一幕。

银灰色的小轿车前排已经变成了一张饼,缝隙里渗出粘稠的血浆和女主人蜷曲的头发。

他能闻见血和火的味道。

而坐在后排的纪惊蛰被甩出了车窗,身子横躺在车外,但脸被车辆的残骸压在了下面,宝蓝色的卫衣已经被血染成了深紫色。

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心脏传来尖锐的剧痛。

“这是纪惊蛰被抢救的第二天,也就是我从洛杉矶回来的第一天。”那个蔚迟走到他的旁边,与他肩并肩地看着这一幕,“在那个冥冥中的、绝望的时刻降临后的不到三分钟,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她通知我去一趟警察局,她晚点过去和我碰头。”

“那一刻,我其实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什么也没有问……我只是听见自己的心里响起一个声音:果然。”

心中那阵巨大的痛楚还没有散去,蔚迟有些恍惚地转过头,对上一双最熟悉、也最陌生的眼睛。

那个蔚迟看着他,慢慢地说:“我的一生已经停在这一天了,我永远不可能走出去。”

他看起来似乎很平静,但蔚迟就是可以嗅到他的疯狂……也许是从他颤抖的瞳孔、颤抖的呼吸、颤抖的青筋处发现的端倪,也许,只是某种同气连枝的直觉——这张脸马上就要绷不住了,马上,就会有恐怖的东西撕破它、扑出来。

这种直觉骇得蔚迟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你说你今天把我‘拉’进来是为了说服我……”

那个蔚迟笑了起来,忽然开始小范围地踱步,来回三四步地原地打转。

良久,他微微偏过头,蔚迟可以看到他嘴角一个诡异的、扭曲的弧度:“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今天进来,不是为了说服你呢?”

蔚迟感到心脏一颤,一滴冷汗慢慢从额角冒出来:“……说服我什么?”

那个蔚迟说:“死。”

蔚迟笑了:“那你试试。”

“那行。”那个蔚迟从善如流地说,“你有没有想过,因为你,因为你一个人想霸占着纪惊蛰,所以有一百个一千个人会被抓到一个陌生的世界,经受不该他们经受的折磨,面临许多家庭的破碎?”

蔚迟觉得匪夷所思:“因为我?”

“当然是因为你!”那个蔚迟笑眯眯地说,“因为你占据了我的‘幸运’——我固然是道德败坏的‘反派’,可你是有良心的‘英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