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2 / 2)

不须辞 诗无茶 1922 字 1个月前

青岭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嬉闹着扑到他怀里,被执月一把接住。

“我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她抬头,挠挠他下巴,“他们说受了戒,就离成佛不远了。成了佛,就再也不会记得前尘往事。”

“他们骗你的。”执月抓住她不老实的手,把头低下,让她去摸他的戒疤,“我不会成佛。”

“为什么不成佛?”她在他怀里摇摇晃晃。

“我还要听我家小青岭唱戏。”他挠她咯吱窝挠得她笑来花枝乱颤,把她打横抱着大摇大摆地朝禅房走去,“走咯,睡觉咯。”

他果真没说假话,佛家那些清规戒律,他老实守着,长老说他悟性极高,可他就是没有参悟成佛。

青岭日日跑来找他,有人时就老实藏着,无人时便同他玩闹,一闹就过了六年。

她十七岁生辰那日,趁夜偷偷跑到他的禅房,钻进他被子里,要他抱着她睡。

那时候执月早不同她睡觉了,忘了是几年前的哪天,他一本正经地把她拎下床,告诉她“男女有别”,自此便不让她进禅房见他,也极少抱着哄她了。

她为此闷闷不乐许久,后来执月违背寺规偷跑下山,买了她最爱的麻糖才把她哐好。

那晚却不同。

执月看着从被子里探头钻出来的人,怎么赶都赶不下床,几次三番过后,索性背过身,不理她,兀自睡去。

青岭知晓自己乱了规矩,也不敢太猖狂,叫了几声“执月”,对方都没反应,她便一点一点挪过去,从背后把人抱住,开始挠他痒痒。

本以为会和以前一样惹来一场嬉闹,他便不会生气了,不成想被一下子抓住手腕,听见他冷冷一声呵斥:“不许闹。”

她委屈,贴过去把人抱得更紧。

过了许久,执月忽然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眼里不见半点笑意,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深沉。

“青岭,”他声音很低,“你如今几岁了?”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十七。”

“十七。”执月喉间滚动,朝她倾下去,抵开了她的双膝,“你长大了。”

“我长大了。”她抬手搂住他越来越靠近的脖子,在大脑里细细回想这句话。

执月以前也经常同她说什么东西长大了,她认为长大了就是可以吃了。梨长大了,瓜长大了,果子长大了,可以吃了。鸡鸭鱼长大了,也是可以吃了。

“我长大了,”她又重复一遍,像在戏院里姐姐们房门外透过窗户纸偷瞧见的那样把腿抬到他腰上,小声对着执月说,“我可以吃了。”

那夜古寺内,禅房中,竹床吱呀响动一晚,他就此破了戒。

第二日惩戒便至。

她睁眼没有看见执月,跑到禅房外,却发现另一个人在院中等候多时。

“长舒,你知道相思引么?”她转过头看向长舒,“饮之生情种,情伤生心魔,魔起蚀魂魄。”

佛陀将她带到别处,让她饮了一杯茶,说这是罗睺亲手煮的。

她问罗睺是谁,佛陀笑了,笑里有些轻蔑,说她同执月在一起那么久都不知他的法号叫罗睺。

她沉默一瞬,将杯中的茶饮了个干净。

相思引便是那时种下的。

她不笨,不是不知道那里面或许有什么。可此茶不饮,她见不到执月。

佛陀带她去了正殿,封住她的声音,殿门紧闭,她只能在殿外听见里面的动静。

“三十六天罡围坐一团,将他困在阵中,要为他扫前尘,剔情根,除爱恨。我听见他在殿中挣扎抵抗,一直喊我的名字,一声一声,喊到沙哑,叫的都是‘青岭’。”她眸中泛了水光,鼻尖微微发红,眼神定在虚空处,渺渺雪景,寸寸都是回忆,“佛陀在殿外骂他逆子,说他冥顽不灵,难成大器,他通通不应,只求三十六天罡放他出去,让他见我。后来他的声音渐渐小了,阵法也停了,午日时分,殿门大开,里面走出个身披袈裟的僧人。那是罗睺,他成佛了。”

青岭嘴角扯出一个有些酸涩的笑:“就算是那模样也很好看。只是……那是罗睺,不是执月。”

佛陀恰好在那时解了她的封印,她扑爬过去,抓着袈裟一角,试着唤了他一声“执月”。

青岭目光凝住,久久没有再说话。

“他说什么?”长舒试着问了一句。

她这才像被唤醒似的,轻轻将头抬起,回忆道:“他叫我,‘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袈裟脱了手,那个人的背影,装得了整个天下,装不下一个执月和她。

至此心魔骤起,两鬓生霜,一念断肠。

长舒想起了,关于罗睺的那些传言。

“听闻罗睺成佛之后,秋水镇有一山灵一夜成魔,魔障在人间作祟,残害百姓,罗睺主动请缨下界降魔,山灵才就此伏诛。”长舒道,“那山灵就是你?这漫山魔障也是因你而起?”

青岭垂下眼,徐徐摇头:“当年为祸人间的心魔不是我的。后来罗睺前来杀我,我也以为自己要死了,临死前却听到他叫我等他。我以为那是自己大悲之下生了幻觉,醒来却发现被他藏在了此处。”

她抬眼看向漫山遍野的雪迹:“还在人间时,一到冬天,我便要休眠的。他将秋水镇的冬日盗走,镇在此处,想来是不愿让我醒过来,怕我难过。可我中了相思引后,法力低微,如今山与灵逐渐割离,寒冬于我,也无甚影响了。他这么多年不来看我,也是怕自己难过吧。”

“你呢?长舒,”她问,“你来此处,所为何事?”

长舒默然少顷,同她拜别道:“原是有事的,如今看来,恐怕要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