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分钟的功夫言朝浑身几乎被血染透了,在宋衍捂着心脏,跪地目眦欲裂的注视下,他往后退了几步,从护栏边一跃而下。
像是一只折了羽的白色大鸟,被困许久后,以死亡换得自由,从天空落入了海洋。
宋白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完这一切发生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言朝跳下去的。
他浑浑噩噩地看了很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随着言朝一起急速堕落了。
鬼魂也会有加速度吗?
不合时宜的,他脑子冒出这个想法来。
“对不起。”
他看到言朝无声比划出这几个字的口型。
这是…在和他说话吗?
宋白栩怔怔地看着言朝。
他该是看不到自己的,可言朝看过来的眼神又让他笃定,他就是在和自己对视。
下落的速度极快,可他和言朝之间的时间流速却莫名变得很慢。
他看到那双眼浮现出一层浅淡又朦胧的雾气来。言朝望着他,眼神里透露出来的难过让他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揪拧起来,疼得他也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
你永远不用和我说对不起。
明明就不是你的错。
他尚未知晓梦中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可是宋白栩不在乎那些。
他只想抱一抱言朝,说没关系的,不是你的错啊哥哥。
可是…
视线愈发模糊起来,他想要伸手去捞言朝往深海坠沉的身体,却只是徒劳。
风声、水声、玻璃破碎的声音都被隔绝而去,视线里的蓝变成朦胧的黑。一阵阵的寒意涌上四肢,冷得他蜷成一团,意识愈发涣散,被更深更浓的黑暗吞噬。
…
…
“阿栩…阿栩?”
把他的意识从黑暗里拉出来的,是爱人含着担忧与关切的轻唤。
睁开眼,视线里是一片支离朦胧的澄黄。他下意识抬手碰了碰眼,眼睫一片湿漉,在睡梦里早已被泪水浸透。
温热柔软的指腹揩过他水涔涔的脸颊,爱人的脸在视线里渐渐清晰。言朝站在床边看着他,眉睫和发丝被头顶的小夜灯镀上层濛濛金边,眸色温沉而柔和,黑淩淩的眼瞳清晰映出一个怔怔出神的他。
言朝看着小男朋友红得不像话的眼睛,声音温和:“哭得这么凶,做什么噩梦了吗?”
感觉到掌心里略为不正常的热度,言朝轻轻蹙眉,“你发烧了,我去拿一下温度计。”
下一秒,宋白栩一下坐起来抱住他。
他抱得很紧,像是家财散尽的人寻得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溺水的人抓住唯一一根求生的浮木,箍上来的力道重得言朝感觉骨头都有些疼。
“怎么了?”察觉到宋白栩异常的情绪,言朝关切问道,像是小时候哄哭闹的弟弟妹妹那样,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一下一下,力道柔缓而有规律。
“我......”他一开口,嗓音便沙哑地厉害,哽着浓重的鼻音,“我梦到你...不在我身边了。”
言朝感觉到温热的液体落入自己的颈窝里,宋白栩断断续续地说着:“你...你从我面前下坠,我怎么...怎么都捞不着你。”
“你看不到我。”他喉咙哽得厉害,又干又疼,缓过几秒才道:“而我找不到你了。”
“哥哥,我找不到你了。”
“只是梦而已。”言朝心里掠过一个很模糊的猜测,他把宋白栩从怀里拉出来,看着水雾盈盈的眼,语气温柔而认真:“阿栩,看着我。我就在你面前,你不会找不到我的。”
熟料这话反而让宋白栩哭得更凶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子从眼眶里砸落在被子上,晕开暗色的水渍。
“可是你不见了...我真的很怕......”
“不怕。”言朝摸摸他湿漉漉的脸颊,“噩梦不会成真的,我保证。”
宋白栩抿住唇,重新抱紧了言朝。
他侧了侧头,感受着爱人颈动脉规律而有力的跳动。反复着确认怀里的人是温热的、鲜活的、真实的,以此汲取着安心感来缓解噩梦遗留的惊惧与后怕。
“哥哥。”
“恩。”
“阿言。”
“恩。”
“言朝。”
“我在。”他没有半点不耐,温声道,“不怕了,只是一个梦而已。”
“哥哥,你要好好活着。”宋白栩稍稍退开一些,他看着言朝的眼睛,眼神近乎执拗,“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活着,和我一起。”
“可以答应我吗?”
“可以。”言朝顿了下,给了更清晰的承诺:“我答应你,好好活着。”
“等睡醒了...我们一起去寺庙拜一下吧。”宋白栩揉揉眼,“不然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好。”言朝看了眼窗外阴沉沉的天色,预感待会要下一场大雨,“睡醒再说吧。”
“吃两片退烧药”他顿了下,目光往一边偏移了瞬,“......和消炎药。不然醒来要难受的。”
“好。”宋白栩乖乖松手,等言朝拿了药和温水过来后就水吞下药片。情绪平复下来后,低烧带来的昏沉和不适一下就清晰了,他躺在换过的被子里,轻轻勾着言朝的小拇指,“哥哥......等我睡着再走好不好?”
他知道言朝今天还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处理,所以没要求言朝留下陪自己睡觉。
“睡吧。”言朝反扣住他的手,“我不走。”
这三个字叫宋白栩格外踏实,他安心地闭上眼。
……
确认小男朋友彻底睡熟了,言朝才抽开手,放轻脚步离开。
他走到露台,望着愈发黑沉晦暗的天际,在湿润的空气里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前兆。
言朝点了根许久没碰过的烟,但没吸,只是点着,看着那一点火星在风里明明灭灭。
“小七。”他看着不知何时现身的银蓝色光球,声音轻淡,却又掺着晦沉难辨的情绪,“在‘原著故事’里,为什么从头到尾都没提及宋白栩的名字?”
就连梦里,都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