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和他说话吗?
言朝能看见他?
他怎么突然能听到声音了?
太多疑问堆积在心头, 宋白栩迟疑着正要开口,却看见言朝扶着沙发坐起来,目光越过自己, 看向门口。
宋白栩下意识跟着转身,看到一身西装革履的宋衍走进来。
宋衍停在沙发边, 俯身要去吻言朝,但却被言朝避开。
他的身体很明显地在抗拒宋衍, 可神色仍旧是古井无波的平静冷淡。
宋白栩看到宋衍皱眉, 唇瓣启启合合, 但是他听不到宋衍说了什么。
只从口型勉强辨认出后半句是:“……你非要这样吗?”
言朝的声音他倒是听得很清楚, 或者说他只听得到言朝的声音。
声音清清冷冷的,掩饰不住的病气和虚弱。
“你现在站在我面前,我都想吐。”
宋衍看了眼案几上几乎没动过的粥食, 皱紧的眉缓缓松开,变为一种带着宠溺的无奈。
宋白栩努力辨别着他的口型:“快点好起来……婚礼将近了。”
婚礼?
宋衍和言朝?
这什么破梦啊————
等一下。
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做梦?
越想越觉细思极恐的宋白栩忍不住环住手臂。
他站在一边,眼睁睁看着宋衍俯身克制而怜惜地亲了下言朝的额头, 下一秒就被推开,言朝俯身, 对着垃圾桶一阵呕吐, 最后把血丝都给吐出来了。
许是被呛到,言朝吐完后又狠狠咳嗽起来。等好容易平息下来,他的眼尾和下眼睑已经晕开层诡艳的潮红, 因剧烈呛咳生出的泪珠悬在眼睫上,随着他垂眼的动作滴在颊边。
他躲开宋衍的手, 自己用手背拭掉唇边的血丝, 取过清水漱了口后,恹恹无力道:“出去。”
宋衍面上闪过一丝愠怒, 但看到言朝呼吸都感觉费力的模样,沉默了两秒,声音温柔得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带人来量做婚礼衣服的尺寸。”
他怎么又能听到宋衍说话了?
宋白栩站在吊水架边,万般复杂的情绪和乱七八糟的想法搅在一块儿,脑中一团线球被他越捋越乱越想越烦,怎么也琢磨不明白。
......
药水快吊完的时候,他看到言朝随意扯下针头,连带出的血珠也懒得管,就这么放任它顺着手背从指尖滴落下来,进了浴室后随意用清水冲了冲。
不能这么处理啊...容易感染的。
宋白栩跟在他身后,小声念叨着。
哥哥在梦里...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言朝把脏掉的外套脱下随手扔下,只剩T恤裹住的身体看着愈发清减单薄。但宋白栩最先关注到的,是言朝左手腕上的那道疤痕。
看上去才愈合不久的、很明显是被什么锐器割伤的痕迹,横亘了近乎三分之二的手腕,不难看出主人当时受的伤有多重。
亦或者是......自伤的有多重。
自杀未遂。
这个词语在宋白栩脑中冒出,他不由自主地牙齿发颤,指尖狠狠掐入了掌心。
到底是该有多痛苦,才会要自杀。
言朝双手撑在盥洗台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
他垂下眼,扫了一圈盥洗台上的用品,最后落到一边的浴缸上。
不...不会吧。
宋白栩心里徒然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好在下一秒言朝就走出了浴室。
但他放心的还太早了些。
从浴室出来后,言朝在落地窗边站了很久很久。
他俯瞰着脚下的粲然夜景,但眼里却映不进一丝的光亮。眼珠许久都没滑动一下,似玻璃珠子一般,幽冷而冰凉。
宋白栩觉得,如果不是落地窗固定死了,他真的会想要从这里跳下去。
他在言朝身上看不到半点关于“生”的欲求。
哥哥.....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
因为宋衍吗?
这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
宋白栩站在言朝身后,想要伸手抱一下他。不能真的抱到也没关系,他只是想要碰一碰他。
但他的指尖才触上言朝的肩膀,下一秒眼前的场景突然扭曲变幻起来。
画面像是被扔进洗衣机的甩干桶里,飞快旋转着,而宋白栩在一阵阵眩晕里感觉自己就是被甩干的衣物。
等“甩干桶”好容易停下,他晕乎乎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洁白朦胧的白。
大风撩起浅色纱帘,又落下。
目光所触,几欲让宋白栩呼吸停止。
白玫瑰主题的海边婚礼现场,在一片纯洁、梦幻、无暇的白里,在交换戒指的神圣时刻,言朝握着一柄银刀,不偏不倚地扎进了宋衍的心脏。
宋衍手里还举着戒指,正要把它推入言朝的无名指。但随着心口蔓延开尖锐剧烈的痛意,象征着圆满与幸福的钻戒从他指尖滑落掉地。
他怔怔地望着言朝的脸,又低头看了眼没入心脏的利器,迅速白透的脸上一片茫然,怎么也不明白上一秒还跟自己说我愿意的伴侣,为什么突然作出这样的举措。
婚宴全场的人都呆住了,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台下的顾之琪,他破音地喊了声阿衍,神色惊愤交错,几步跨上来,扶住宋衍摇摇欲坠的身体,转头朝吓傻了的司仪喊道:“叫救护车啊!”
宋衍靠在顾之琪怀里,嘴唇微微嚅动,艰难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言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垂眼看着宋衍,幽黑的眼依旧很静,却又不是那种死水无澜的寂静。眼里较之于往常,要亮上不少,不再呈现那种玻璃珠子似的无机质冷感。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碎玻璃片,扎得他满手血淋淋的。
宋衍艰难地喘着气,一句“阿朝不要”才起了个头,言朝用玻璃片,利落地割破了自己的颈动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