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国’什么的，我以前听都没听过, ”雷欧力吞了口唾沫, “不过……我们这是要盗墓？！”

“请不要把考古和盗墓混为一谈, ”醍醐京弥眨了眨眼，“对吧, 鹤丸？”

镰仓时代的鹤丸国永一度成为了安达氏的陪葬，而后却被北条贞时给挖了出来，不得安宁。

“我？”鹤丸国永斜了他一眼, “我伦理上反对一切挖人祖坟的行为。”

醍醐京弥：“……”

“但反正这坟已经有人来挖过了, ”这指的是把结崎雏乃带进来的柴郡猫, “马上还可能会有真正的盗墓贼来挖，”这指的“小丑和胡克盗贼团”, “我们还是尽快进行抢救性挖掘比较好。对吧, 主人？”

“……对。”

“哈哈哈, ”碧尤不擅长遗迹的前期开发, 闲着也是闲着，主动解释起来, “雷欧力, 考古虽然和盗墓一样存在伦理上的问题, 但两者一者为了保护古代文化，一者为了求财，是绝对不一样的。”

雷欧力摸了摸后脑勺, 哂笑起来。

“就像鹤丸先生说的那样，我们这次的行动属于抢救性挖掘, ”碧尤对这方面的工作还是很熟悉的，“还有很多考古行动，属于保护性挖掘。不管是哪一种挖掘，都能最大限度实现文物的价值，帮助我们了解过去的文明。”

“简而言之，为了更伟大的利益，”醍醐京弥耸了耸肩，“考古行为或多或少能让公众受益，盗墓行为只能让私人受益。”

说到底，“挖宝”也能总结成如此功利的东西。

“我知道我知道，”雷欧力连连摆手，“我只是有点不太好意思而已……到底是前人的遗物。”

长久以来的观念中，墓葬很被看重，一些人出于对先祖的尊重，不愿意加以破坏；还有些人认为墓葬被破坏的话，死去的人就会受苦，甚至能波及生者。现代人认为这是迷信，但观念是没办法改过来的。

”人都死了，尘归尘，土归土，还想要主张对物品的所有权和遗体的支配权，搞笑呢这是？”碧尤摊开手，“不如交给后人研究纪念。”

反正他们也发不出反对的声音了。

会说出这种话的碧尤，早就做好自己坟墓被挖的觉悟了。

“严格说起来，你自己的DNA也是你家祖先的遗物呢，”鹤丸国永双手背在脑后，“说不定所谓前人的遗物，也是其他更前一些的人的遗物。”

“说的也是，”醍醐京弥摸了摸下巴，“我们用过的古董、居住的房屋甚至继承的土地，都可以被看作遗物。就连铁以后的元素，也都是超新星爆炸后的遗物……”

就在此时，金怨念满满的声音响起：

“……你们，吵死了，”他蹲在地上，不满地拿着几根树枝在地上比划，也不知道是在比划个啥，“开口闭口遗物、遗物的，还没看到这些遗物呢，就有那么多感想，话真多。你们精力有多的话，别干看着，来帮我忙啊！”

雷欧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我该怎么帮？”

“就是，我们又不是遗迹猎人，什么都不懂啦，”碧尤直接挡在了雷欧力前面，扭曲他的意思，“你才是专家吧？好好干，我会给你加油的！”

“能者多劳，”醍醐京弥给他打call，“上吧，金！加油，金！”

鹤丸国永也蹲下身，拨开草丛：“哇，这里有个好大的蚂蚁窝！”

金：“……你们这态度真令人火大！”

可就算金再火大，也拿他们没办法。雷欧力当上猎人也没多久，大部分时间都拿去学习医术了，技能点早就点到了不同的方向；碧尤是个古文书猎人，她倒是有一定经验和实力，可惜就是看金不顺眼，不过整个猎人协会看他顺眼的人也没多少；醍醐京弥现在算他老板，看起来又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实在没法对他抱有希望；鹤丸国永是老板的小弟，一开始他以为会是个高冷有洁癖的家伙，现在嘛……

“主人，快看！”鹤丸国永已经对蚂蚁窝失去了兴趣。此时的他，手里小心翼翼地拿着一根草，草上开了一朵花，花朵上停着一只脸庞大的色彩斑斓的蝴蝶：“这家伙，颜色好多！”

——好奇心旺盛的小鬼吗这家伙！

“喂喂那玩意是有剧毒的！”

实际上，这座荒山磁场混乱、雾气蒙蒙，还是很危险的——山上居住着许多危险的动物，生长着许多危险的植物，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人类禁区，一般的猎人也不敢踏入此地。

可对这几个人才来说，来这里就跟来郊游是一样一样的。

凶兽们要么被醍醐京弥给吓跑，要么被金彻底揍趴，一点反抗之力也没有。很快，他们就学会了退避三舍，不给自己找麻烦。

鹤丸国永无所畏惧：“我会小心不碰到它的……你怎么了，主人？”

醍醐京弥看起来像是被石化了一样。

“啊！”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瞬间出了一头的冷汗，后退一步，“别靠近我！”

“主人这么怕虫子的吗？”鹤丸国永诧异的地问，“现在的主人由纯能量构成，完全不需要怕啊？”

“你、你不懂！”醍醐京弥又后退一步，“我连让自己的魔力碰在这种东西上面都觉得脏！”

“……”

“这种无脊椎的节肢动物，冷血、脆弱、恶心！”

“……你以前虽然不喜欢虫子，可反应也没这么大啊？”

“那是因为我以前见到的昆虫也都没有这么大！”

在醍醐京弥眼中，很多东西放大之后很可爱，比如毛茸茸的哺乳动物；还有很多东西放大之后就很恶心了，比如昆虫、章鱼等等……

“怪不得，主人当初宁肯花大价钱购买机械昆虫用来授粉都不肯用真的昆虫，”鹤丸国永把草丢开，蝴蝶立刻扑扇着翅膀晃晃悠悠飞了起来，“啊——等一下，萤火虫是怎么回事？”

本丸的夏季可是有一大堆萤火虫的，大都聚集在水边，萤丸一出现就争先恐后地围上去。

“你以为萤火虫我就不怕吗？！”醍醐京弥僵硬地盯着起飞的蝴蝶，“只不过黑夜里看不见他们可怕的身体，我就可以催眠自己那些都是小灯泡而已……哇哇，飞远点，别过来！”

这蝴蝶也就大了一点、毒了一点而已，即使换了个三流猎人，也不会被它伤到。但害怕昆虫的人，往往不是害怕对方的杀伤力，而是觉得它们恶心。按理来说这种恐惧症是可以被治愈的，但醍醐京弥从来不想挑战自己的承受能力。

于是——

“呀！”碧尤发出一声尖叫，“我的裙子！”

霎时间，狂风大作。这风以醍醐京弥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蝴蝶直接被吹飞，连同大量遮挡视线的雾气，甚至碧尤的裙子都被掀了起来。

碧尤伸手按住裙子：“不许看！”

雷欧力手舞足蹈地自辩：“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好意思，”醍醐京弥终于恢复了镇定，“我也不是故意的。”

鹤丸国永摘下一片吹到脑门上的叶子：“好吧，下次我不会这样吓唬你了。”

“原来你是故意的吗？！”

话音刚落，众人感到一阵恶寒，金怨念满满的声音再次响起：

“故意也好，有意也罢，”他愤怒地一拳锤向大地，“你们，帮不上忙就算了，不要添乱！”

随着这一拳头锤下，大地轰然震颤起来。许多并不结实的泥土散落开来，露出下方坚硬的岩石；树木上的花叶纷纷坠落，一些正在窥探他们的野生动物也被吓跑。

众人：“是！”

这座荒山看起来像是毫无人烟，但仔细勘察就会发现，这里有许多人工的痕迹。断壁残垣潜藏在深深的荒草之中，建筑残片上面有着精美华丽的纹饰，隐隐透出古代文明的审美。

金没有向碧尤寻求合作，碧尤也乐得轻松，拿出手机和笔记本电脑给荒山建立模型，用自己的方法开始了解析。她一开始打算用科学的方法把墓葬可能的位置分析出来，并试图直接在山顶打洞，从顶部进入墓葬。

然后这个方案就被她自己给否定了。

大部分科学可以搞定的遗迹早就被开发一空，剩下的都是些应用了念力的难搞货色，所以猎人协会才有了遗迹猎人这个分类。

“不出所料，里面什么也扫描不到，”她一头撞在电脑屏幕上，“一定是被念给保护起来了，说不定还有制约。普通的方法果然行不通……只能找线索解谜吗？我不擅长这个……”

擅长这个的金终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所有人把目光集中在了他身上，就见他先走向一颗高大的针叶树，攀着枝干迅速爬到了顶端。

接着，他冲着醍醐京弥招手：“再来一阵风！”

风起、雾气散开后，金掏出一副眼镜戴上，俯瞰下方，环顾四周。不一会儿，他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喂——”醍醐京弥把手放到嘴巴，做喇叭状，“你发现了什么吗？”

“没错！”金大声回答，指向一个方向，“我们先往那边走！”

说完这句话后，金从树上跳了下来，向前奔去。

“哦哦，”雷欧力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你竟然就找到了头绪吗？不愧是遗迹猎人……虽然人品不怎么样。”

金板着脸：“后面那句话太多余！”

“所以，那个‘地上的满月’是指什么？”碧尤蹦蹦跳跳凑过来，像只兔子一样，“那句暗号超级暧昧的，可能性也有很多，”她冲着金呲出一口白牙，“‘地上的满月’可能是月亮在湖泊中的倒影，也可能是在暗喻教会……呐呐，可以告诉我吗？”

“不告诉你。”

“哎？！”

“因为我也还不知道。”金摇了摇头：“你想多了，我没去解谜题。”

“……那你怎么就决定是这个方向了？”

“我只是发现了其他人留下的痕迹而已，”金扶了扶脑袋上的帽子，“不是说，那个结崎雏乃前段时间被带进了遗迹吗？所以，我们只要跟着走就可以了嘛。”

“……”

“不用担心，我的追踪技术可是很好的，”金这话说得十分自信，“啊，这边转向。”

……所有神秘感都被他自己破坏掉啦！

“追踪……也是一项很复杂的技术。”金的速度很快，往往能注意到一般人注意不到的细节，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小道具辅助，有的看着像是贪婪之岛的指定卡片上的技能。“反正我是绝对没法就这样找到人的，这家伙不愧是职业猎人。”

醍醐京弥这样感叹。

据金所说，只要对方没有刻意掩盖痕迹，过三个月他也能找着人。

“我也没这么厉害，”鹤丸国永叹为观止，“如果我们能像他这样，追踪时间溯行军就没那么麻烦了。”

“能模仿吗？”

“不能。技巧还好，道具没办法，”鹤丸国永遗憾地说，“不能把超越时代的科技产品带入过去的时代。”

方便是方便，可万一留下点首尾就不好玩了，绝对会改变历史的。这是时间溯行军和审神者的共识。

很快，金就带着他们来到了荒山的腹地，一块盆地附近。

这块盆地周围一点雾气也没有，寸草不生，地面上却有一层灰褐色的、污垢一样的液体，看起来很脏。可把石头丢进去后就能发现，这液体也不是水，而是果冻一样具有弹性和韧性的矿物。盆地边缘倒是能依稀看见砖石的纹路，大约在多年前是个蓄水池一样的东西，仔细一看，还能找到被碎石遮挡的水道。岸边还有几座破破烂烂的雕像藏在藤蔓和杂草之间，一点也不起眼。

“难道这块盆地……不，蓄水池，就是地上的满月？”鹤丸国永难以置信，“太简陋了吧！”

“岸边到处都是月见草，”雷欧力手搭凉棚，找出一个牵强的理由，“可能……真的就是这里吧。”

这个世界的月见草耐高温，易生长，通体洁白如玉，在满月的夜晚，会开出满月一样的花朵。

雷欧力以为自己想通了：“是在用月见草来暗示满月吗？后人只要找到月见草，就能找到这里？我想的对吗？”

“这个嘛，大概不是的，”醍醐京弥摊开手，“这么多年过去，具体植被分布肯定和当年不一样吧？”

肯定不是，岸边虽然到处都是纯白的月见草，也到处有其他种类的野花野草夹杂其间。就在他们过来的路上，也时不时能看见月见草，有的地方生长的月见草比这附近还要密集。

“月见草是天使之国的常见花卉，不可能拿来做标记，”碧尤附和道，“任何易生长的植物都不可能，变化太多了。”

“但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金单手叉腰，竖起一根手指，看起来十分得意，“比如，月相。”

“月相？”

“关于这座墓穴的种种记录里还提到，天使之国的居民们并未将墓穴完全封闭，会定期在聚集起来，在满月之夜拜谒冥月。彼时，月见草在满月的指引下开出纯洁的花朵，花朵承载月华，顺着冥河飘向冥界。”

“哇，听起来就觉得很浪漫……不过冥河是什么鬼？”

金指了指盆地，还有盆地里的灰褐色液体。

“……这配色，太难看了吧？”鹤丸国永嫌弃地把路上摘着玩的狗尾巴草丢了进去，让这些液体矿物看起来更脏了，“审美太糟糕了。”

“不要小看这些液体哦，”金却摇了摇头，“这些，是液钛矿的变异亚种。”

液钛矿是此世的世界七大美色之一，一种液体矿物，矿内温度极高，开采出来之后会因气温下降而凝固，矿体坚硬，成水蓝色，夜间会发出微弱的淡冰蓝光辉。

这种矿物极其容易变质，很难保存。保存不好的液钛矿会发生变色，就像金刚才指出来的那些液体一样，颜色变成斑驳的灰褐色，一点也不好看。与此同时，这些变异的液钛矿还有一个特征，就是非常容易液化。

比如像现在这样，直接平铺在蓄水池底层。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砖石上的纹路是一种古代魔文，”碧尤的眼睛亮了，直接趴在了地上，“可能用途就是防止液钛矿失温变质！大发现！Lucky！”

“我猜，当年那些月见草之花，就是在液钛矿的水面上飘流，”金描述那样的场景，“白色的花朵，发光的蓝色河流，这配色不错吧？”

“的确，”鹤丸国永点了点头，“我还没见过液钛矿呢。”

“虽然数量很少，但你们认识比丝姬对吧？她有一颗的。”碧尤拿出手机给砖石拍照：“如果魔纹没有失效，这些液钛矿还在就好了……这么美丽的矿物，果然还是越多越好。”

“居然放在水道里……好奢侈，”雷欧力却想到了别的地方，“该不会是因为这些液钛矿导致天使之国亡国的吧？怀璧其罪什么的？”

“不是哦，天使之国的覆灭，据说是由于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冰雪覆盖了整座城市。传说这天灾是上帝被渎神者触怒造成的，还有种说法是大陆进入了冰河时期……”

就在此时，醍醐京弥陷入了一阵莫名奇妙的恍惚之中。

狼嚎的声音传来。

大片大片的飞鸟惊起。

开得正艳的花朵蓦然整朵落在地上。

这种感觉很奇怪，让他产生了微妙的违和感，好像有哪里不对。

思维仿佛变得不再连贯，手脚关节仿佛生了锈，整个人好像在……

“……变质！”

这个词传到了他的脑海中。

对，变质。

他好像快要坏掉了。

碧尤和金正在为什么事情争吵，大约是学术方面的话题。雷欧力完全听不懂，嘴角抽搐，而鹤丸国永打了个哈欠。

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