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演戏
孟秋实今日的戏份比较少，又存了点躲人的念头，磨磨蹭蹭，去的晚了些。
刚到剧组，就见隔壁的布景区域热热闹闹的，好像来了人。一问才知道好像是别的剧组也借景过来拍摄了。
顾景明当初为这个片子投了不少钱，建的这个影视城虽然大部分先是紧着他们自己的剧组，但也有些布景可以通用，也不知道是哪个组神通广大地寻过来。
孟秋实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没有多关注。
倒是那个剧组的一些工作人员抬起头，看向孟秋实小声说话，只是孟秋实并没有注意。
她走到了片场。
灯光摄影早就就位，冉光和一个老人站在那里正在低声商讨。那个老人孟秋实也认识，是饰演冉光师父，仙门前宗主的。只是他现在的妆容更憔悴了些，孟秋实差点没认出来。
冉光抬起头，看了一眼孟秋实，她抿了抿唇，这才重新低头，指着台词说：“这里我觉得……”
“沈导。”孟秋实喊了一声，又对一旁坐着的常幽打了个招呼。
“小孟来了？”沈涵抬起眼，对孟秋实抬了抬手。
孟秋实这才发现沈涵的眼眶下面一圈青黑，她一惊，随即笑：“沈导又熬夜了？”
熬夜是这个行业的常态，孟秋实也算是见怪不怪了。沈涵摆了摆手，按在自己的脸上，一脸痛苦。
常幽笑：“沈老师是去大善人了，可不是为了片子。”
“别说了别说了。我的心都要被扎成马蜂窝了。”说着，沈涵又看一眼孟秋实，指了指化妆间，“还站着做什么，去去去，赶紧去化妆。”
孟秋实：“……”
就这么不想她听吗？她摇摇头，去化妆去了。
一旁的沈涵咬牙切齿：“你说我好心好意的劝周樗，甚至还联系老同学给她找了个角色。她倒好，觉得是我心虚，所以想要封口。你清高，你了不起，那你干嘛还要接我递过去的角色啊。”
常幽看了沈涵一眼：“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不要抱有太多的同情……都是自己找的。”
沈涵觉得自己要气死了：“可不是自己找的么，人家现在就在隔壁，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常幽：“……放心吧，她翻腾不了多久的。”
沈涵瞅着常幽，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叹口气：“你还是尽快吧。”
常幽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又慢慢地翻过剧本，最后目光停在远处的化妆间里。
孟秋实的妆化得挺快，她今天上戏的晚，不需要那么急，而且自己还想看看今天冉光的戏，所以很快就出来了。
“你这不是没化么？”沈涵扫了一眼孟秋实，正要说话。
孟秋实就拉着沈涵的袖子：“沈导，让我看看啦。”
沈涵身子一抖，抽回手，警惕地扫一眼似笑非笑的常幽，这才甩着手：“一边坐着去。”
原本这样的戏，分好几个组，好几个导演，刷刷刷就能一天过不少。但沈涵总觉得这样不太行，她还是想细细的琢磨，这样豪华的剧组，又是这样适合的人都摆在自己手里，随便拍实在太浪费，属于日后都觉得对不起祖宗后人的那种。
沈涵想好好的拍，每一幕都提了十足的精神气。
“准备好了吗！”沈涵跟所有演员摄影又过了一遍走位后，举起喇叭。
“A！”
灯光渐渐暗下来，这是一间密室，只有摇晃的烛火映出两人的身影，落在墙壁上，像是两张狰狞着就要丧失自我的怪物。
“师尊。”冉光身披华贵的羽氅，头发高高扎起，一粒青玉吊坠宛若雨滴，垂在额间。像是仙女被遗留在了人间。
她开口，哪怕在她面前的老人，一向护她，爱她，将她高高捧起的师尊已经走到生命的尽头，她的表情依然如旧，平静之中尤带慈悲，冷然里蕴着怜悯。
老人抬起枯槁的脸，他已是强弩之末，堂堂仙人之姿，如今已呈现天人五衰之相。他的生命力在急速燃烧，已经支持不了他太久。
“你来了。”
“是，我来了。”
“好孩子……自我死后，仙门上下，便交给你了。”老人开口，声音里也是平静。
冉光垂首：“是。”
他看着面前的弟子，他最为得意的徒儿，看到对方平静的脸，并不因为自己的即将离去而显露出软弱，也没有因为他的放权而展露喜悦，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很好，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也是……我秉承天意，获得的最适合仙门的领袖。”老人低声的咳嗽着，咳嗽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让人莫名的心乱。
冉光抬手，她打开眼前的药盒，重新放入新的药绒，点燃了它们，看着烟一缕缕地飘起。
她做这些的时候，没有太多的表情，就好像是一种习惯。旁人如此教她，她便如此做了。
“不用，没有必要点这些东西了。已经无用了。”老人摆了摆手，他猛地抓住了冉光的手。他抓得很紧，五根手指深深地掐到冉光的手腕，就像是要陷入她的肉里一样。
冉光就好像感觉不到这些疼痛，只是抬起头，望向了老人越来越浑浊的眼睛。
“你是救世元君，当肩负救世之责。我仙门，需要一个救世之人。拯救世界万物，立我仙门万世之威。”
冉光垂头：“是，师尊。”
她的回答依然是这样的柔顺而安静。
“哈，哈哈哈！！好孩子，好孩子！！”老人大笑出声，他挥了挥手，“走吧。离开这里。”
冉光站起身，她低头看着手腕的红痕，想起若是被师妹发现了，恐怕对方又要念叨自己。她退出房间，站在长廊上，低头摸出了药膏，将红痕处细细地敷上药物，看着痕迹一点点消失，这才小声地松了口气。
而在房间里，老人倒在地上，他的目光一点点变红，突然之间，他喊了一声：“暗一。”
房间里的黑暗扭曲了下，一个男人缓缓出现：“宗主。少宗主在外面擦了药膏已经离开了。”
“……她竟是会擦药膏。莫不是又去见那个内门弟子？”
男人低声道：“暗一不知。”
“不知……”老人浑浊的目光盯着男人，“我仙门未来万世的基业，绝不可葬送在一个内门弟子手中……杀了她，这是我这个宗主最后的命令。”
男人沉默片刻，方道一声是。
“……很好，很好……现在，杀了我，莫要让魇……危害世间。”老人说道，他抓住了衣襟，吼道，“快！祂就要出来了。”
男人沉沉道了声是，站起身来，他的手中紧握着一方宝剑，缓缓走出了暗影，灯光落在他的脸上，也照亮了他的身份。
远处的孟秋实骤然一惊，她张口，差点失声喊一声“大师兄”，但常幽和冉光已经同时向孟秋实看过来，比起了手指立在唇间。
孟秋实这才恍惚回过神来，这是在片场，不是在当初密谋的密室之中。
“啊！！”
老人的惨叫声传来，是他的大弟子最后履行了他的职责，杀死了他。老人伸长的手高高举起，在昏暗的墙面上投下深色的影子，像一只张牙舞爪着，就要探出来触碰世界的怪物。
“好！好！过了*。”沈涵率先站起身来，大力地鼓掌，笑着，“这出戏真的太精彩太精彩了。感谢大家为我呈现出这么精彩的演出。”
演大师兄的那个青年演员愣了好一会儿，这才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挠着后脑勺：“是冉老师和刘老师太厉害，直接把我也拉入戏了。我刚才都晃神好久。”
冉光笑笑，说了几句场面话，朝孟秋实看过去。
孟秋实垂着头，没有看冉光。冉光有些担忧，但眼前尽是其他人，让她无法第一时间去到孟秋实的身边。她看向常幽，目光责备。
常幽对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有的事，还需要师尊自己去想。
孟秋实感觉自己的后背上全是冷汗，手指忍不住握紧，垂下的头遮住了她的表情。她听到沈涵的声音，周围人的鼓掌声，还有机器发出的嘈杂声。
这些声音将她从记忆中拉回，告诉她现在并不是那遥远的过去。
她想起前任宗主，那个老人，他从来都不太喜欢自己。孟秋实是知道的，但孟秋实也不觉得自己会让所有人喜欢，因而她从来都不在意。
作为一个宗主，孟秋实觉得对方是合格的。
可是这出戏，这出戏……
孟秋实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了常幽，她压低了些声音：“他被魇魔附身了？他想要做什么？”
“秋实，喝一口水，那些都是故事。”常幽贴心地为孟秋实端上水，她其实想要亲自喂的，但看到孟秋实接过水杯，只好遗憾地放弃。
孟秋实一口把水喝完，然后看向常幽，她的眼神里有些红：“所以，所有的事，你都写在故事里了么？魇魔，是前宗主引来的，对吗？”
常幽看向孟秋实：“我写的是剧本，至于是真是假，答案，不早就在你的心中了吗？”
孟秋实闭上了眼睛，是的，她早就知道了，因为她曾经在冉光身上看到过那变得浅淡的红痕，就在宗主死讯传来的第二天。
而不久后，大师兄也死了。
孟秋实远远地看向冉光。
师姐她为了自己，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又为自己做了多少事呢？
第122章 周樗
戏还在继续演，在一次过了以后，还要补拍几条，以做备选。
“我先出去走一走。”孟秋实低声道，她站起身，朝外走。
宋涵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在看到她走着走着，似乎又踉跄了一下，稳了稳身体，这才继续。
她看向一旁沉默的常幽：“你不过去安慰安慰？”
宋涵没有听到常幽和孟秋实的话，她们的声音都压得很低，而且她当时所有的注意力又在屏幕上。现在看到孟秋实的态度，宋涵倒是有些担忧起来。
别的担心没有，就怕孟秋实的状态不好，影响了之后的演戏。
常幽是知道宋涵这戏痴态度的，她抬眼，扫了眼宋涵，目光又落在一旁站着跟人说戏的冉光身上。
过去种种的再现，对于冉光而言似乎也有些影响，并不如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无所谓。
她的表情有些沉，但还是强打精神来跟旁边人说话，她似乎多次想要看向常幽这边的位置，但又被其他热情的演员围住，去讨论想要细化刚才的表现。
“先不过去了。”常幽说，“秋实是一个坚强的人。”
过去……常幽低头看着自己的剧本。
他们的剧本都不全，哪怕是宋涵手中的也不是全部。而所有的剧情，都在常幽的脑海里。
若是这一关都过不去，那以后呢？
孟秋实推开了门，身后的热闹逐渐淡去，就连曾经的一切都仿佛被隔绝了一样。
这样的感觉让孟秋实下意识地松一口气，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
她在逃避。
“师姐……”孟秋实在靠墙的木凳上坐下，双手插入自己的发中，用力地揉了揉，发出一声低叹。
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叹息什么。
是为了前任宗主为打造一个救世的救世主，不惜将整个世界都拖入深渊。让曾经熟悉、认识，那些对着自己笑的同门、朋友……或许还有亲人，最后都在对抗魇魔的战火中凋亡而叹息。
还是为了师姐。她为了保全自己，杀死了曾经并肩作战的大师兄而叹息。
孟秋实是记得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的，他虽是宗门的大师兄，可同时也是师姐最忠诚的簇拥者，是师姐的左膀右臂。按孟秋实的修为，其实是比不过他的。
为了自己……
孟秋实抬头，后脑勺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带着脑袋都隐隐作痛。
前方不知道是什么剧组，还在热闹地拍摄中。他们拍的好像是个穿越剧，是轻松的小甜剧。
孟秋实听见演员大声吼的台词，充满了现代人的语法，以及属于现代人的那种特有的观念。
人命是重要的，人人都要平等，却又透着那么一点对于强权维护的向往。
“卡！”
导演大声地喊着过了一条。大家都松了口气，穿着戏服，稀稀拉拉地走出来松口气。
他们有人经过孟秋实，又是疑惑又是好奇地看了一眼孟秋实。
孟秋实没有理会他们。
“周姐，那爆料是真的？”有人问。
跟着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响起来：“我亲眼见到的，就是资本塞人。你看他们都不敢出来捶我。那个孟秋……”
突然间，话音顿住，带着一种尴尬。孟秋实转过眼，看见一个女的悄悄地拉了拉身边的同伴，那同伴回过头，是一张有些眼熟的脸。
孟秋实想了想，是那个带着骄傲去试镜的演员，好像是叫周樗。
对方此刻看着自己的表情，带着几分吃惊，又好像是有些愤怒。
孟秋实不想惹麻烦，她起身，正打算离开，就听见周樗的声音。
“怎么这么失魂落魄的，是不是接不住冉老师的戏，才想要跑走的啊。”
孟秋实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不要用你的臆想来想别人。”
这出戏，没有人比孟秋实更适合，因为这原本就是孟秋实自己人生的片段。孟秋实不想惹麻烦，却也听不得对方这样说话。
一旁的同伴用力地扯了扯周樗的袖子。
但周樗猛地一拉，将袖子扯出来，她大步上前几步，来到孟秋实的眼前：“我的臆想？就你演的戏，生硬呆板，根本就不能看！”
孟秋实知道周樗看的是此前那个灵魂演的戏，她不想解释，这种事情解释也没有用。
“这次不会了。”
“不会？是因为冉老师指导吗？孟秋实！”周樗的声音越发的大了，带着一股不甘来，“你不过是仗着有人护着你，才这样好运。我告诉你，这里的演员没有一个比你差的……”
孟秋实已经听不清周樗之后在说什么了。她的脸色微白。
周樗说的正好是自己最为介意的地方。
她一直被人护着，还以为那本身是自己的功劳。但无论是上个世界，还是这个世界，她都确实被人好好地护着，她甚至不知道那些人为自己做过什么，牺牲过什么。
孟秋实的身体微微一晃。
周樗见状，眼底闪过一丝暗芒，伸出手，就要朝孟秋实推去。
一只手陡然伸出来，用力地抓住了周樗。
而孟秋实的肩头也坚定地被拢住，往后带去，靠近了熟悉的香气。
孟秋实的唇抖动了下：“师姐……”
“没事吧？”冉光转头，目光落在孟秋实的脸上，她穿着增高的鞋，看上去比孟秋实稍微高一点，能恰好将孟秋实环在身前。
她的声音关切，转过头去看着惊讶的周樗，皱起眉头：“你想要做什么？”
周樗张了张口，她不服孟秋实，觉得孟秋实只依靠着其他人。但对于冉光，她却是信服的。她的脸上闪过一丝红和不自然，急忙说：“冉，冉老师，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就是，我就是……”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就是想要劝劝您，能不能，能不能考虑考虑我……我知道你以前演戏都是精益求精的。孟秋实的戏配不上……”
“够了。”
冉光皱眉说道，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来。
“孟秋实是最好的，也是最适合这个戏的。我希望你不要诋毁她。”冉光说着，将孟秋实往自己的怀里拉，手背贴上孟秋实的额头。
没有发热。
冉光松了口气，拉着孟秋实往里走。
周樗还要想拦，冉光瞥向她：“让开！”
周樗只觉得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宛若在看什么烦人的虫豸一样。她的唇微微抖动，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就看着冉光护着孟秋实走了。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她从来没有见过。她是冉光的粉丝，想要抓住和冉光演戏的机会。而孟秋实确实配不上冉光。
“我有什么错……”
她小声说，眼底的暗红越来越浓。
宋涵匆忙出来，刚才虽然没有闹起来，但冉光是大明星，而孟秋实最近又丑闻缠身，她担心有些不长眼的人会借机照相。
现在看到冉光护着孟秋实走了，宋涵急忙给自家好友打电话，让她帮忙管住剧组里其他人的嘴。
她一边打电话，看着周樗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没有忍住，还是凑过去好心地劝着：“你啊，赶紧把网上那些话给删了。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
“我没有错！！”
周樗一下子尖声喊起来。
宋涵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看见周樗脸色扭曲，表情狰狞。那副模样就好像随时就要朝自己冲过来一样。
宋涵结结巴巴：“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周樗喊，“你说得清高，不知道在私底下吃了资本多少回扣？说塞人就塞人！”
宋涵的脸色一沉，她知道说也无用了。娱乐圈里这样的人不少，只是没想到自己曾经看好的周樗也这样看自己。
宋涵转身离开，不再劝说，她刚推开门，就看见常幽站在门边，正看着自己，和她身后的周樗。
“不做好人啦？”常幽问。
宋涵叹口气：“我仁至义尽了……你还是尽快把证据都发上去吧，我看周樗已经魔怔了。”
常幽摸着下巴，眯起眼睛，她的目光和宋涵身后的周樗一对，突地露出了一个笑容：“魔怔，这个词我喜欢。”
“你们这些编剧也是，一天到晚神叨叨的。”宋涵摇了摇头，“你就真的不怕网暴起来，孟秋实被卷进去。”
“安心，不会有这个机会的。我今天就放。”
常幽挥了挥手。
原本她找不到机会再刺激一把周樗，如今看起来，宋涵的出现恰到好处，正好推了周樗最后一把。
宋涵松口气，正打算离开，常幽忽然问：“对了，你相信命运吗？”
宋涵拍了下常幽的头：“神神叨叨的过不了审！”
常幽捂住了头，幽怨地看着宋涵。宋涵发出一声笑，继续去导戏了。
常幽也跟着哼了一声，摸出手机，点开某人的微信：“视频可以放出去了。”
而当天，在网上吵成一团乱的网络上，一则试戏视频悄然上演，迅速地霸占了榜首。
无数人点开视频，看到孟秋实试戏的那一段，惊讶万分。连带着综艺漫游记也跟着热度上升起来。正好演到一群人在机场抓小偷的那一幕。
两相对比，孟秋实的热度大涨，将此前的负面消息都给盖了下来。
第123章 失踪
窗帘被拉得很紧，连一丝光亮都透不出来。
黑暗中，只有视频的光影透在墙壁上发着亮。
女人手持卷成桶的剧本当做剑，抬起时动作潇洒，说话干脆的同时，看过来的眼神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怜悯，浑然天成的演技。
视频很短，不过一两分钟，很快就到了底。
一只苍白的手伸过来，又把视频重新播放。里面人的声音，拍摄人情不自禁的叫好声一遍一遍地传来，一遍遍地凌迟着女人的心灵。
就连视频下方的夸赞声都似乎变得有声音起来。
“这是孟秋实？我的眼睛没出错吧？？”
“说不定孟秋实以前是没有好剧本呢？否则就这试镜的片段，她不火没有天理啊！”
“别的不知道，这身手是一等一的。我们是被人利用当人家的枪手了吧？”
“周樗，说别人的演技不行，你有什么出名的作品吗？你的试镜也拿出来看一看啊。”
明明那些只是文字，不看就行了。但周樗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就算她捂住了自己的眼，空气中似乎也有人在念给她听。
听那些曾经相信自己的人，如今纷纷来到自己的微博下方，要求自己道歉，给他们这些当了枪手的人道歉，也跟孟秋实道歉。
“……道歉……怎么可以，我不信，绝对不可以……绝对不行……”
周樗捂住自己的耳朵，她盯着视频里那个听到卡之后，露出笑容的女人。她笑起来的时候，带着一种青涩的羞涩，同时挺直的后背又让她看起来洒脱又潇洒。
弹幕上闪过舔颜的人花痴的弹幕，每一句看在周樗的眼中，都像一把刀扎入她的心口，让她难受得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
“绝对不可能，不可能，我不信。”
周樗低声说道，黑暗之中似乎有活物在起伏，它们伸出爪牙，按住了周樗，在她的耳边低语出，蛊惑着她，让她眼底的暗红越来越深邃。
啪嗒一声响，孟秋实转头，看到被自己撞到在地上的水杯。
电话那头的周怡还在念叨：“幸好剧组及时把视频放出来了。我现在也可以安心给你打电话了。这件事情就算是解决了。你也别怪我们之前没有跟你说……你到底听到没有？”
孟秋实把电话夹在肩膀上，蹲着去捡碎片。突然一阵刺痛传来，她嘶了一声，低头看到指尖被割出了血。
周怡还在念：“啊？你怎么了？我听到什么声音？”
“没什么，杯子掉地上了。”孟秋实说，把电话换了个方向，吮吸着指尖。她还没有太习惯自己这具身体的脆弱，居然被杯子划破了。
她站起身，老老实实地去找扫帚，不再企图去捡碎片了。
“哎呀，早说要给你安排一个助理的。不知道为什么顾总老是不愿意……我就是说，你说她占有欲强烈吧，她也放心常幽和冉影后在你身边。你说她不在意你吧，又什么都想到给你……搞不懂。”
孟秋实吐出一口气：“好啦。不要揣测她的想法。”
周怡：“也是。碎片不要动，我打电话让宋涵拍人给你处理下。我这边事情也没有太多了，过两天就过来陪你。”
孟秋实收拾的动作一顿：“不用麻烦导演……”她说着，心中又难免升起一丝暖意，“你也不用过来。大家都挺照顾我的。”
周怡笑了一声：“但我始终是你的经纪人。”
她们没有说太多，就挂了电话。
孟秋实也差不多收拾好了，她低头找了块OK绷给自己贴上，这才坐在床头，划开去看这几天的热搜，把事情都整理了一遍。
【秋实，你不开心吗？】
天道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孟秋实发出了一声苦笑：【连你也发现了么？我……】
她顿了顿，才说：【她们是为我好的，我知道。可是我不喜欢这样的方式，把我瞒着。可是她们也是好心，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天道的声音严肃起来：【不要这么觉得。你的感受也很重要啊。你不要去想她们的目的，她们的做法不对，这是她们的错。不要内耗自己。这不是你的问题。】
孟秋实愣了一会儿，这才小声说：“连你也清楚这样的道理……”
天道被夸得发出了嘿嘿的声音：【我的网不是白上的。】
孟秋实笑了一声，她的心情总算轻松些许。她说：“你帮景明的事情做完了？”
天道在识海里跳了跳：【没有哦。只是我感觉到你身上有不祥的气息，所以神识重新回来，但你的身体挺健康的，没有被入侵的痕迹。】
孟秋实眯起了眼睛：【你的意思是……我接触过魇？】
天道嗯嗯了几声：【或许吧。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只要魇魔没进来，也就是让其他人多晒晒太阳的事情。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灵力让魇魔为所欲为，发生如同你那个世界的可怕事情。而且你现在在华国嘛，比其他地方安全多了。】
孟秋实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她才勉强说道：“也对……”
但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有一丝不安。她按住了窗帘，想了想，这才说道：“我有个怀疑的人，待会儿我去看一看……”
说话间，孟秋实听到了敲门声。她打开门，是冉光。
“师姐。”孟秋实喊了一声，她顿了顿，又说，“抱歉，今天有点晚了，我想……”
门将要被合上，可冉光的手伸过来卡住了缝隙。
孟秋实顿时一顿，不再关门。
冉光的目光往下，停在孟秋实的手指间。
孟秋实的手往后缩了缩：“不是什么严重的伤。”
“嗯，我知道。”冉光说着，她看着孟秋实的眼睛，“可以让我进来么？我有些担心你。”
担心自己，孟秋实叹了口气，松开手，站到一旁。冉光便进了房间，孟秋实在合上门的那瞬间，突然看到墙角处走过一个人影。
【天道，那是谁？】
【嗯？我看看……是常幽。】
常幽？她在那里做什么？
孟秋实想着，她又不动声色地看了那处一眼，这才合上门。
冉光低着头拿着纸巾把地上残留的水渍擦干了，她抬起头看到孟秋实缓缓走近自己，又起身把纸巾丢在垃圾桶里。这才转头看向安静注视着她的孟秋实。
“秋实。你怪我么？”
冉光说。
孟秋实知道冉光说的是什么，她沉默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师姐，都已经过去了。”
冉光点头，她的手按在桌面上，上面纸张粗糙的手感让她低头看了一眼。那是剧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批注，看得出来孟秋实对这部戏真的很重视。
“你演的是魇魔还未入侵的时候啊。”
冉光从那一句句台词里看出来的端倪。
孟秋实点头：“是。我没有完本，师姐你呢？”
冉光说：“我也没有。”
可是又哪里需要完本？
她说着，手指轻轻地抚过孟秋实的肩头，在察觉孟秋实没有反对的时候，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还想要继续演下去吗？我可能不是你想象中那样光风霁月。或许我们所有人，都不是你想象中那样。”
“那师姐是什么样的人呢？”
孟秋实的声音传来，她的半张脸都埋在冉光的身前，让她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倒是有些可爱。
冉光升起不合时宜的想法。
她把孟秋实拥得更紧了一些：“我啊……我是一个小气的人，我不喜欢很多人围着你，也不喜欢你去拼命救人。我想要的也很多。贪婪、小气，会生气，也没有你想的那样在乎其他人。我……”
冉光说着，又顿了一顿，这才小声道：“秋实，我在认识你之前，只不过是一个名为救世主的容器罢了。”
容器是不能有自己的想法，思维，情绪的，因为她注定所有属于自己的事物都要被侵占。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冉光曾经并不那么在意，就如同她其实并不在意这个世界的其他人而已。
“……秋实，你真的要继续下去吗？”
在这戏中看到真实的冉光，知晓她一切的秘密。
冉光问，她的声音也在微微发着颤，她既期望孟秋实知道，好多心疼一点自己。可她又怕孟秋实知道，就此知道她一切阴暗的小心思，再不理会自己。
她的身子很快被孟秋实回抱住：“不要担心，师姐。无论是什么样的你，我都很喜欢。”
冉光闭上了眼，她说自己喜欢她。
心底深处的暗似乎都随着这句不知真假的话淡去许多。
冉光把自己也埋入了孟秋实的气息之中，她听到自己安心的声音：“好。那你千万不要反悔。”
若是反悔了，冉光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孟秋实笑了声：“不会的。你也不要瞒着我什么事了。”
冉光低低的，柔顺地回了一声：“好。”
第二天，孟秋实去了隔壁剧组。
“辞演了？”
“是啊。”导演焦头烂额地说，她看了孟秋实一眼，“你不是来找周樗麻烦的吧？她也是为了剧组卷入闹剧里才辞演的……她，唉。”
孟秋实摇了摇头，皱起眉头：“放心吧，我不找她麻烦。”
孟秋实转过身，又拨通了天道找出的周樗的电话，却只听到了忙音。
天道并不以为然：【放心吧，我会帮你找出她的。】
可是周樗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再出现在任何摄像头里。
第124章 过去的一瞥
“很好，我们再来一条，这里补一个机位啊。”
宋涵的声音响起来，孟秋实松了一口气，拿着毛巾轻轻地把额头上的汗水擦去。
周围的人也跟着围过来，小声地商讨着之后的动作要怎么样会更好一点。
此前拍戏走后门的风波已经过去，剧组里的人也都看到了视频。
再加上随着拍摄的继续，孟秋实的实力也看在众人的眼中，渐渐地认可了她。
“娱乐圈虽然是名利场，但也是有认认真真，踏踏实实搞艺术的。”宋涵看着镜头，里面的孟秋实似乎还有些不太习惯，挂着笑容跟其他人说话，“实力好，走到哪里都吃香。”
常幽摆了摆手：“行了，我知道你对她很满意了。”
宋涵哈哈的笑：“你看出来了？”说着，她话音一转，又压低了点声音，“我看你前几天去隔壁剧组了……不是要去找他们麻烦吧？”
常幽叹气：“你怎么那么多事，总想要护着所有自己认识的人……你护得过来么？”
她见宋涵不说话，还是说了实话：“我是去找周樗的，但是她辞演了，剧组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宋涵一愣：“辞演了？”她顿了顿，才摇摇头，“也是，她的路走得窄了，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继续在圈子里混……你找她做什么？”
常幽眯起了眼：“自然是想要跟她谈谈心，最好能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宋涵笑起来，最后摇摇头：“你啊，还说我总是心软，多管闲事。自己还不是一样？”
常幽哼了一声：“我跟你可不一样。”
宋涵摇头，不再说话，她站起身，安排机位，又让人过了一遍走位，忙得不行。
常幽就坐在一旁，低着头在剧本里写写画画。过了一会儿，身边坐下一个影子，常幽头也不抬：“怎么连你也要过来，怎么，跟我谈心么？”
她抬起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冉光。
冉光没有看常幽，她的目光落在远处。
孟秋实演的是她带着小徒弟刚回宗门的时候，饰演卫潜的小姑娘年纪不大，一脸的胶原蛋白，私底下是个活泼可爱的性子。在第一次看到孟秋实没有武指的指导，轻松抖出一个漂亮的剑花以后，就激动得双眼发亮，缠上了孟秋实。
或许是因为这份天然的好感，让小姑娘在饰演卫潜对孟秋实的依赖时，简直入木三分。
让冉光想起了很多的从前。
而孟秋实对小姑娘也很不错，她一向对柔弱的小姑娘都很不错。
戏里也是如此，她正在教年幼的卫潜行功舞剑。
魇魔入侵，又有邪修的折磨，卫潜刚到宗门的时候，手脚断裂，根本没有什么力气，只能勉强地站着。
孟秋实为了她，花了很多的力气和精力，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付出，才终于将卫潜治好。却也使得卫潜更加依赖她。
冉光看着孟秋实一手把住小姑娘的腰，带着她旋了一圈，剑光在刻意洒落的花瓣下漂亮得像是独属于两人的独舞。
一瞬间，周围的人声，什么机位，都好像消失了一样。
那个寂寞的山巅上，只有师徒两个，朝夕相对。
冉光觉得这一幕很刺眼，她转过头，看到常幽正幽幽地看着镜头。她一向不正经的坐姿变得挺直起来，整个人都往镜头里探，就那一向看不穿的目光也变得安静而虔诚。
那是属于卫潜的，最为宁静、美好的时间。
孟秋实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卫潜的身上，就连冉光也得不到她太多的关注。
卫潜就像是一只雏鸟，在主人的呵护下，安心地成长着。
“……你知道吗？我本来以为我是独一无二的。可是隔了很久我才知道。我对于师尊而言。或许是那只独一无二的雏鸟。可永远也只是一只鸟。”
她爱护她，为她遮风避雨，也会因为她偶尔投注在天空的目光，慷慨地放走她。
但是却永远也不会在她的心底烙下最滚烫热烈的痕迹。
“我一直都很嫉妒你。”常幽转过头看向冉光，“哪怕你也是我。”
爱会催生出无私、慷慨、利他。
可是爱也会生出欲望、独占、嫉妒以及
恨。
冉光转过头。
“谁不是一样呢？”
她忽地发出了一声笑来。
孟秋实已经演完这一幕了，她后退一步，礼貌而疏离地离小姑娘远了一点。在面对小姑娘不管不顾地靠近时，也谨慎地后退了一点，甚至为了不让其他人察觉，还用上了轻功。
常幽的背朝后靠去，露出了一丝微笑：“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听说你在找周樗？”冉光问，“那个人……有魇的气息。你想要做什么？”
常幽开口：“你发现了？我想要做的，你难道想不到。明明此前不久，才让你回忆了一下从前啊。”
冉光闻言，目光微微一凝。
“她人呢？”
常幽摇头：“跑了。找不到了。”
冉光于是问：“那是她，还是魇魔？”
常幽抬起头：“我不知道。但欲望会滋养她。或许有一天，魇魔会彻底地吞噬她。我们必须得在那之前找到她。”
冉光站起身来：“秋实知道吗？”
常幽笑了笑：“应该现在不知道的。只是她能从此后的剧情里猜到多少。那我就不知道了。”
冉光点头：“我也会派人手帮忙的。”
常幽托着下巴：“那你可要快一些。毕竟你的下一出戏，可是很重要的。”
冉光没有说话，只是拢了拢自己的衣领，往前方走去。
为了防止场景的浪费，许多同样场景的戏会集中在一起拍摄。
孟秋实收了手，看到冉光正朝自己走过来。她急忙快步上前了几步，冲冉光笑起来：“师姐。”
冉光点了点头，又陡然伸手，将孟秋实胸前的衣领整理了一下，拍了拍。
孟秋实有些疑惑：“怎么了？”
冉光脸色不变：“有灰。”
她没有说这里是那个小姑娘悄悄贴近的地方。
那个小姑娘有些太粘人了。哪怕她知道对方对孟秋实只是一种崇拜，但冉光还是有些难以忍受。
毕竟曾经有另一人一开始也只是倾慕，却在一个转头间就变成了自己和师妹之间的阻碍。
孟秋实哦了一声，任由着冉光动，又看着周围的工作人员来来回回地搬道具，将场地变成另一副模样。
她缓缓来到常幽的身边。
“不要担心，很快就是你们的对手戏了。”常幽说道。
孟秋实笑笑：“迟早会演到的，我不担心。”
“是吗？”
常幽应了一声，她悄悄地朝孟秋实伸出手，发现孟秋实并没有挣扎以后，这才用力地将自己的手指镶入对方的指缝间，然后轻轻地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来。
一旁的宋涵扭过脸，正好看到这一幕，又脸色僵硬地扭过了头。她举起自己的喇叭，招呼着其他人都动起来，争取这里没有闲人，不会有人注意到在小小的角落里，有人怀抱着的小小心思。
“师姐演的这里是什么？”孟秋实眯了眯眼，她看到冉光已经换了一身新衣，而这身衣服是宗主死后，师姐的新衣，彰显出她新任宗主的威仪。
只是师姐不喜欢，穿的时候在孟秋实的印象里也没有几次。
可是没有一次是在自己的峰头上的。
常幽没有回答。
冉光已乘月而来，她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山石之上，低头按住自己的胸口，落下的血滴落在衣裳上，又晕染开来，像是白衣上盛开的红梅。
“……师妹。”
冉光抬起了头，她看向远处。那里是一片空无，或许应该是有特效的，但是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
有剧组成员拿着剧本在一旁大声地念。
“莫听然，你以为凭借现在的你能杀得了我？”
“一个救世容器，竟也有了*自己的思想么。你挂念的人就在此处，并不是我的一合之敌。你来选一选，是要这天下救世，还是选她的一命？”
冉光垂下头，她的手指收紧，抓住了衣襟：“我选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想不到，真是想不到，你居然会这样想。你如今心中尽是破绽，救世之主？哈哈哈！简直可笑，可叹。”
“真是可悲，你我斗了这么久，如今，也该是正不压邪之时了……”
说话间，有人悄然出现，手往冉光的额头按去。
冉光的目光陡然大盛，猛然抓住了对方手：“魇魔，我抓住你了。本座是不是救世之人，就让你亲自验证一下吧！”
她大声地说着。
其实这一幕在拍摄现场看带着几分滑稽。
无论是穿得一身黑，以后要将她替换成特效的演员，还是在一旁念白，完全没有演技可言，只当一个提词器用的成员，都带着几分僵硬。
可冉光的眼神和神情却带动了现场的所有人。
似乎她就是站在山崖上，站在岌岌可危的边线界。
在爱人和天下之间摇摇欲坠。
谁也不知道她在说那一句我选她的时候，心中究竟是做了选择，还是只是欺骗魇魔的一个手段。
在冉光抓住那魇魔的手的那一刻，孟秋实陡然松了一口气。
因而她也没有看见，常幽看向她的时候，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悯。
若当真是这么容易就做出选择，抓住魇魔。
师尊，我们此后也不会迎来那样的结局了。
第125章 真与假
冉光直起了声，这一场戏已经结束。
宋涵回来看了几遍回放，然后转头对一旁的孟秋实说：“你准备着啊，一会儿就是你的戏份了。”
孟秋实点了点头：“好。”
她前几天就已经拿到剧本了，没几句台词，基本就是躺着不动，因而毫不担心。但是剧本没有写冉光那边的戏，她不清楚师姐会演什么。
宋涵不再多说，只是又拿着喇叭，补了点灯光，忙碌地走开了。
孟秋实起身，拍拍自己的裙摆，正要离开。她的衣摆陡然被拉住。孟秋实转过头，看到常幽正看着自己。
“怎么了？”孟秋实问，眼底带着笑意，一如当初。
常幽缓缓松开手指，她顿了顿，这才回以微笑：“没什么，好好演，可不要NG了。”
“我就躺着，能NG什么呀。”孟秋实笑，她转过头，冉光站在一旁的角落里等工作人员收拾。
她似乎还沉浸在戏中，表情里带着几分落寞。
可孟秋实知道，那是过去的真实，而并非是其他人以为的入戏。
在曾经的那一天，师姐究竟经历了什么呢？若她当初就把魇魔消灭，自然不会发生之后的事情。
可她没有。是跟自己有关么？
“师姐。”孟秋实来到冉光的身边，她小声喊了一声。
冉光仿佛突然清醒了一样，朝孟秋实看过来。她的目光久久地落在孟秋实的身上，甚至带着一丝后怕。
孟秋实伸手去握住了冉光的手，她轻声说：“我在这里。”
好好地活着，这里也没有魇魔。
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不过是一场戏而已。
冉光的手掌贴住熟悉的温热，她闭上眼睛，沉沉地吐出一口长气，轻声“嗯”了一声：“我知道。”
“导演。她们两个……”有工作人员抬起头，小声说。
宋涵一个爆栗拍过去，说道：“你没看出来冉光刚才太入戏了么？这是在帮她出戏呢。”
工作人员捂着脑袋连连说是：“刚才影后也演得太好了……果然电影级的就是不一样。明明是个玄幻剧……居然让我这样的直男都代进去了。”
宋涵忍不住看向站在一旁的两人。她们两个总是叫对方师姐师妹的，正好也符合原作，于是宋涵也没有管，甚至觉得这样也挺好。
现在她们一身剧里的衣服站在不远处，宽大的袖子垂落下来，白色的衣袖显得她们仙气飘飘，甚至让宋涵有一种，她们当真是从仙山上走下来，相互信任扶持的师姐妹一样。
她们远离众人，自有一个世界。
而那个世界，是如同他们这样的俗人永远也进不去的。
天生的一对。
宋涵想着，又扭头去看不远处的常幽。看到好友目光幽森地看着冉光和孟秋实，她忍不住在心中哀悼了一下。
对不起好友，她怕是要爬墙头了。
“开始准备了，大家各就各位啊。”
“房间里的灯光呢？”
“要照亮孟老师的脸……孟老师你靠过来一点。”宋涵喊着，又转头问饰演卫潜的小姑娘，“记住你的走位了吗？”
小姑娘双手握拳，用力点点头，带着责任感地看向孟秋实，脸上红通通的：“孟老师！我要冒犯你了！”
孟秋实一时无言，她下意识地看向冉光。
冉光背过了身。
有工作人员打趣：“哎呀，师姐吃醋了。”
吃醋……
孟秋实叹了口气，慷慨就义般倒在床上，闭了眼睛：“来吧。”
冉光回过头。
小姑娘嗯嗯两声。
宋涵问：“要不我们先试试。”她带着打趣，“我怕你到时候激动。”
小姑娘摇头：“不用不用，我不会发抖的。”
主要是冉光看着自己的眼神，让她现在就开始抖了。
宋涵点头，又过了一遍站位，这才退到镜头面前，盯着镜头：“开始吧。”
黑暗的山头，一个颤抖的人影。冉光猛然捂住了心口，她抬起眼，眼睛通红，嘴角一点点地渗着血。
魇魔大声嘶吼扭曲：“你究竟要做什么！你不过是个容器，以容器之身杀我，你也会死！”
“死？”冉光轻轻地笑了一声，“死又有何妨呢？”
“住手！！我是你的师尊！！”
她看着不远处的小屋，屋中透出昏黄的灯光。
师妹就在里面。
她捂住胸口，一点点地往那处光亮挪动。
“你吞噬了我师尊，就该明白……你的死，就是他老人家的愿望啊……成就救世之名……”
冉光轻声笑道。
她缓缓靠近了窗户，她就要死了，在临死前，她想要最后看一眼师妹。
这样……她就会满足了。
昏黄的灯光下，孟秋实睡得正熟。
冉光痴痴地看着孟秋实的睡颜。她没有想要去打扰对方，也没有想过要留下只言片语。
她本就是师尊为了救世之名，提升宗门地位而抱养的器具。
她也不怪师尊，仙门屹立太久，太久的时光让这个古老的门派日渐衰老。许多人已经不记得仙门的辉煌过去，后起之秀们开始逐渐压制仙门的生存空间。
而她的师尊，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来挽回仙门的名望。
公平的交易。
冉光一向如此认为。
她只是想要最后看一看心上人而已。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个小姑娘爬了起来，她痴痴地盯着孟秋实的脸。
本应充满孺慕之情的双眼此刻满是痴迷的占有。
孟秋实放在被褥中的手掌缓缓收紧，她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好让自己更像是熟睡了一样。
她听见小姑娘小小的，试探的声音：“师尊，你醒着吗？我好害怕啊……”
记忆中有这样的场景吗？
孟秋实想。
那个总是狡猾的，却在她面前异常乖顺的小姑娘，曾经小心地试探地露出过她的獠牙么？
孟秋实不记得了。
这出戏，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呢？
孟秋实也不知道。
她只感受着小姑娘的呼吸渐渐地靠近自己。她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绷起来，需要全力控制自己的反射神经，才不会立刻闪避开来。
“孟老师，对不起啦。”
孟秋实听到了小而怯弱的道歉声，不是卫潜，也不是常幽。她从来不会这样道歉。
于是孟秋实偏了偏脸。
她感到亲吻落在自己的脸颊。
冉光猛然转身，靠在墙壁上。她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身子猛烈颤抖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张狂的笑声响起来，冉光猛地睁眼，她伸出手陡然往自己胸口插入，手指在触碰到皮肤的那瞬间，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在那个漆黑的山峰上了。
她现在在演戏。
她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用力插入血包中，虚假的血液顿时流出。
虽然没有真血难闻的腥臭，可依然黏腻，让人感到难受和恶心。
“想要杀我？杀了我，那女人可就便宜了别人哦。”
低沉的声音响起。
插入心口的手指顿了一顿。
也就是这一停顿间，一道黑影陡然升起，对方睁开了深红色的双眼，看向冉光。
“你的心有破绽了，哈哈哈哈！！”
冉光想要追。
但黑影却竖起了手指，放在唇边，人性化地笑出声：“嘘，可别吵醒了你亲爱的师妹。”
说着，黑影发出了笑声：“再见了，我的徒儿。”
冉光捂住胸口，她看着漆黑的天空，一贯冷清的脸上连一丝表情都没有。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宋涵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小声问：“她在想什么呢？她会后悔么？”
“谁知道呢。”
常幽回答着，她也正透过镜头看着冉光的表情。
那时候是有雪吗？又或是天上霜重，她似乎就连眼睫都覆上一层浅浅的白色。
许久后，她才缓缓地眨动了一下眼，拖着迟缓的步伐，一点一点地往悬崖边走。
“她在想什么，我不知道，可我猜她不会后悔。”
宋涵转头：“为什么？她不是都打算牺牲自己要换回师妹平安一世了吗？”
“是啊。想要牺牲自己，是因为爱。”常幽将双臂环在身前，这是一个带着防备和自卫的动作。
宋涵的目光闪动，没有开口。
而常幽无知无觉，目光还落在镜头上。
镜头里的冉光拖着沉着的步伐，在她身后，昏黄的灯光，是她爱欲所在，象征着温暖、安全。
孟秋实闭着眼睛，卫潜像一只小小的野兽蜷缩在她的身边。
朦胧的灯光落在孟秋实的脸上。
她的脸庞越是柔美而温暖，另一边的冉光就越是显得冰冷而孤寂。
“因为设想自己的牺牲，设想师妹以后的安乐，和亲眼看见她与其他人一起，是两回事。在那一瞬间，她的心已经被贪婪、愤恨和不甘所占据了。”
宋涵一愣，她陡然看向了画面：“所以这一幕，究竟是真实发生的，还是魇魔故意设下的圈套？”
常幽耸了耸肩：“你说的也非常有道理啊。这么说也是有可能的。”
“你可是作者，太不负责任了吧？”
“留个关子也是作者的责任。”
常幽说道，她看着冉光最后留在镜头的表情，低下头：“从这个时候开始，莫听然就已经不可能再靠着自己的力量救世了。她为魇魔所做的所有努力，都会化为乌有。因为她的心中破绽百出。”
宋涵闻言，忍不住抖了下：“真是可怕，这玩意儿。不可能有人战胜它的吧。”
常幽合上剧本，没有开口。
宋涵又说：“幸好祂是假的。”
常幽笑了笑：“是啊，幸好祂是假的。”
第126章 换一种情绪
孟秋实一骨碌爬起来，朝冉光的方向跑去。
“师姐！”
“这……换孟老师入戏了？”此前问话的直男工作人员转头看向宋涵，问。
“我怎么知道，赶紧干活。”
宋涵气得敲人，转过头又问常幽，压低了声音，很是八卦：“你不过去看看？”
常幽头也不抬：“两个女主交流，我去做什么？”
“不是……”宋涵抓耳挠腮的，“你就不吃醋？”
常幽看着远处，孟秋实退了场，山顶也没有了冉光的影子。年轻的卫潜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她看着地上的血，露出了狡猾的笑容。
“虽不知为何我们两人有些奇怪的感应……但你想与我抢师尊？哼，不可能。”
常幽垂下了眼：“就当……是一个赔礼吧。”
宋涵：“啊？”
“师姐！”
孟秋实一把抓住了冉光的手。冉光转头，她的衣裳上沾了假的血迹，让她看上去有种战损的美感。
但她的表情却没有太大的起伏，只是平静的说：“怎么了？”
孟秋实盯着她，没有说话。
冉光又柔了声音：“没有事的话，我就去化妆间了，这些假血难受得很，而且沾久了……也不知道好不好洗。”
“我跟你一起去。”
孟秋实说，她加快了步伐，走到冉光的身边。
冉光没有反对，也没有反对的理由。她们两人一起并肩往前，衣袖翻飞，长发垂落。
偶尔孟秋实扭头朝冉光看去，那目光里都仿佛带着情深。
但冉光却没有看她，她甚至刻意地回避了孟秋实的目光。
只在孟秋实失落一般转头时，她才看过来，目光悄悄地扫过孟秋实的脸。
身后有工作人员忍不住抬起手机悄悄地拍了一张，然后捂着嘴：“呜呜，这是什么虐恋情深的感觉。”
太好嗑了。
冉光推开门。化妆师抬起头，笑了：“两位天仙回来了。”
冉光点头：“我要换一身，下一场要用。”
“在这里准备着了。我看看这套……嘶，损坏得有点厉害啊，怕是不能再用了……”
化妆师看着这戏服都觉得心痛。这可不是一些古偶剧的样子货啊。
宋涵那个败家的，仗着自己不缺钱，那是可着劲的往里砸钱。这些戏服，价值不菲。
化妆师抬起衣服检查，一愣：“这是，手指头戳的？”
冉光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后会注意的。刚才确实有点用力了。”
化妆师努力堆起笑容，又看了眼冉光的手，然后说：“不打紧不打紧。冉老师，来，我给你换衣服。”
这些戏服更换麻烦，一个人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