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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什么叫不忘初心?这就叫不忘初心。】系统慷慨激昂的在月生的大脑里进行仅她一人可以听见的演讲, 【我们的月生,不顾好多年……话说多少年来着?算了不重要,不远万里从东京到大阪, 不顾好多年的时间差距也要call back, 这是什么精神?这是……】

“闭嘴。”月生面上保持微笑面对服部平次,内心给系统手动闭麦静音, 系统想继续演讲无果, 开了系统页面发了一堆抗议的乱码。

月生叉掉系统页面, 继续保持神秘莫测的高深微笑面对服部平次。

服部警官年纪轻轻,但已经闯过各种各样的违法犯罪现场, 什么场面没见过?但这场面属实是让他后背冒汗, 一边努力撑着微笑一边大脑疯狂运转。

工藤那家伙怎么回事?关于江户川柯南这个名字所牵连的重大事件其实已经结束了, 但却在这个案发现场被一个咒术师突然的提出来……等等, 咒术师?

服部平次要素察觉。

服部平次从记忆里翻出工藤新一还是江户川柯南的时候半夜给他打电话惊悚的咨询关于咒术师相关事件。

服部平次艰难出声:“难道你……”就是那个年仅八岁的时候就一眼看穿江户川柯南真身且至今让他没搞明白秘密到底是怎么被知道的禅院家咒术师?

好了, 姓氏也对上了。但这不是个女孩吗?性别对不上啊?!

禅院月生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原本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微微勾起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弧度。她伸手扯了扯自己背着的剑袋, 礼貌的道:“告辞了。”

接着年轻的少女转过身去, 只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和鞋子敲击地面的声音。

服部平次:“……”

服部平次:“…………”

可恶!到底怎么回事你回来说清楚啊!!谜语人离开关西!!!

还有工藤新一!他一定要找个时间拽住那小子的领子逼问他到底是怎么个事!

禅院月生回到自己住的小区的时候,才终于绷不住的趴在花坛上狂笑。

“真有意思。”她兴致勃勃的摇了摇系统, “从前有宿主去吓唬服部平次的记录吗?什么?次数不多,好, 现在增加一次了……”

系统还因为被手动闭麦的事情深感怨念, 在月生爬楼梯的时候还在嘀嘀咕咕碎碎念。月生把它的碎碎念当伴奏,慢吞吞爬回自己居住的楼层。

“好累。”她爬完之后在楼梯最上层坐了一会儿:“我讨厌爬楼梯。”

【按你现在的体力来说, 不应该啊。】系统哗啦啦翻她的各项数值记录,【毕竟只是几层楼而已。】

“我觉得这个并不仅仅只是几层楼。”月生伸出手在空气里比比划划, “应该还有心理方面的作用才对。毕竟以前就是,从小到大都在爬楼梯,从小学,到中学,到高中,回宿舍,去教室…爬各种各样的楼梯,所以每次爬都会觉得累。”

【所以最开始应该找个有电梯的楼。】系统发了一个摸着下巴思索的表情包。

月生没什么表情,坐直:“我晕电梯。”

【……】

“你说我这种人到底是谁制造出来的呢?”月生长吁短叹,“坐车晕车,坐电梯晕电梯,爬楼梯不想动,出门就分不清东南西北……”

“大概是有气无力之神制造出来的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说。

月生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次不小心把话说出声了,她回头,看见角名伦太郎没什么表情的走过来,下了两节楼梯,很随意的坐在她旁边。

并且保持了一个恰当且合理的距离,但是……

月生:“这样的话,我们就把楼梯占完了,有人上下楼梯的话会很麻烦的吧。”

“没关系的。”角名伦太郎回答道,“我会在有人经过之前让出行走空间的。”

藏狐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他身上还泛着淡淡的潮湿气息,头发就潮湿的更厉害,妙脆角的发型也因为湿气微微耷拉下来。

看的出来刚洗过澡。

月生看看天色,她坐了很长时间的车,跑了一趟案发现场,回来的时候也坐了很长时间的车。这么久下来,排球部的训练时间也刚好结束。

“如果真有有气无力之神的话,”月生若有所思,“角名君你啊,才是这位神明的最佳杰作吧?”

“谢谢你的夸奖。”角名伦太郎道,“好累啊……但是到了出门吃饭的时候了,但我又不想出门。”

月生发了几秒钟的呆:“……我也是。人类的觅食行为好频繁,一天中竟然要整整三次啊……要是能当一条蛇就好了,听说蛇吃一顿饭可以睡很久。”

“好有道理。但你不是刚从外面回来吗?怎么不顺便把饭也吃了。”

“不想吃,没找到合我口味的。”月生采用了一个较为委婉的说法。

于是脑电波诡异的对上的两个人就这么一起坐在楼梯上神游天外的发呆。到饭点了,但是动也不想动,吃也不想吃。目前想吃饭的大概只是胃而并不是人。

北信介沿着楼梯上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两个排排坐看起来下一秒就困的要睡着的两个人。

北信介:“……”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两个人之所以恰巧的住在同一栋楼里,也有些上天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意思。

月生因为从小到大都很忙碌的原因,所以有空偷懒的时候就会双目放空的长久发呆,这个时候连饭也未必吃。

北信介猜测今天她大概又被叫去跑了任务或者案发现场一类,所以特意来看看,果然还没有吃饭。同时没有吃饭的还有训练后刚洗完澡的另一个后辈。

角名伦太郎最先回过神,下意识的坐直了:“啊,北前辈。”

月生还在走神,抬了一下手就当做打招呼,但北信介觉得她还没有真的意识到他来了,这时候是全靠身体的肌肉记忆来做反应,大脑的程序还在卡顿停滞中,根本没有运转起来。

北信介站在楼梯上:“你们两个是在兼职楼梯口的座敷童子吗?”

角名伦太郎:“……”

禅院月生晃了晃脑袋,终于回过神来:“啊……信介啊,你来了。”

北信介:“吃饭了没有?”

“还没吃。”月生扯了扯自己的剑袋带子,有点恹恹的回答道,“好累啊,想睡觉,但是根本就不想动……而且感觉胃袋里是空的,就这么睡的话明天早上起来说不定会胃疼……”

北信介又问角名伦太郎:“你吃完饭了吗?”

角名伦太郎根本没料到排球部训练结束之后还能再遇到北信介,手指抓住膝盖的布料:“也没有。”

奇怪,明明只是学校里和社团里的前辈而已,不知为何有种被老妈逮到不好好吃饭的心虚感……等等,北前辈不会告家长吧?应该不会吧?

而北信介接收到完全不出所料的回答之后,叹了口气:“把剑袋放回去?我对附近的店铺很熟悉,有好吃的。晚上吃拉面怎么样?”

月生陷入了思考当中:“我可以……”把剑袋塞进影子里吗?不,还是算了。后半段话还没有出口就被她自己否了,月生慢吞吞的扒着楼梯扶手站起来:“不了,背着去吧。”

北信介冲角名伸出手:“你也来?”

角名伦太郎有些莫名的指了指自己,但北信介确实在看他,于是默默的抓住他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月生下了一节楼梯,又露出一种痛苦的表情:“啊……等会儿还要再上来一次。”

想想就让人绝望,但是冰箱里还没来得及添置东西,胃袋正在身体里拳打脚踢的抗议,有点难受,还是得去对付两口。

果然还是得快点添置一些零食之类的。

北信介领着两个孩子下楼吃饭,一路上细细盘问了两个人家里的存粮情况,最后只好叹着气让孩子先吃饭再说。

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北信介对于这片土地确实更加熟稔,进门的时候店长还打了招呼。

知道他是领着学校的后辈来吃饭之后,还热情的送了一碟小菜。

相比于面,月生本人更倾向米饭。不过她也不是不能吃,因此饭端上来之后,就开始很老实的嗦面,嚼嚼。

“月生。”

“嗯?”月生喝了口面汤,困惑抬头,眨了眨眼。

北信介语重心长:“好好吃饭。”

“信介,你是我老爸吗?”

“不要转移话题,我知道你经常饭都不吃就到处跑。”

禅院月生一时语塞,没想到来兵库读书后会被北信介当场制裁,“我有吃零食的。”

“但你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带着零食的吧?”北信介平静指出,“经常性随便对付两口,连零食也忘记带的时候就干脆不吃。把自己折腾出胃病才肯老实吗?”

月生欲盖弥彰的喝汤。

桌子的另一边,角名伦太郎低头吃饭,根本不敢抬头。

奇怪,太奇怪了。明明直面北前辈暴风雨的人是禅院,但坐在一旁的他为什么会感到心虚?他有好好吃饭的,最多偶尔偷懒一下……

“角名。”

北信介点名。

被点到的人拿筷子的手僵硬了一下,咕咚一下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是?”

“你也是。好好吃饭。”

角名伦太郎真的有一种被逮住的心虚感:“是。”

第92章

月生和角名伦太郎如坐针毡的吃着晚饭。

倒也不是说北信介究竟说出了怎样具有压迫性的言语, 他并非这样的人。

整顿饭下来,北信介其实也只在开头的一小段叮嘱两个后辈好好吃饭而已。

但是,但是啊——明明只年长一岁而已啊, 明明只是大了一级的学长啊。但北信介这个人就是莫名有一种靠谱的大人的既视感, 搞的两个人莫名就觉得自己像是那种为了吃零食不好好吃饭的孩子一样……

好强烈的心虚感,怎会如此。

虽说两个人确实都有不好好吃饭的前科。

月生更是默不作声的吃面, 喝汤, 一碗汤见底之后, 她看着汤底,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中。

……没吃饱。

唉。

明明开饭之前根本就没有吃饭的欲望, 但此时此刻, 身体里的胃却非常明确的发出自己还空着一半的信号。

在她看看北信介碗里还剩多少, 角名碗里还剩多少, 正处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再来一碗的时候。

北信介已经站起身, 去找了店老板:“您好,麻烦再来一碗。”

店老板很爽快的笑:“好哦, 请稍等一会儿, 马上就上来。”

“麻烦了。”北信介点点头,又在月生震惊的目光之中坐回来。

“怎么了?”北信介道,“不是没吃饱吗?”

月生摸了摸下巴:“不, 只是觉得信介你有时候洞察人心的才能还蛮可怕的。”

角名悄悄竖起一只耳朵听他们讲话。

好有趣,北前辈和禅院既然很早就认识, 他倒是很想知道这位看起来非常稳重的前辈有没有什么有趣的往事。

“倒也没有那种才能。”北信介很平和, 想了想,解释道, “我从前每次见到月生你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你在吃点什么东西, 那时候我就想,你每天到处跑那么辛苦,消耗的能量肯定很多,所以需要更多的食物来补充营养。”

“而且今天下午又有事出去了吧?我到楼梯上的时候你应该刚回来不久?辛苦了一个下午,饿坏了吧?你刚才盯着汤底,大概是没吃饱。又看我和角名吃到哪里了,应该是在考虑时间还够不够你再来一碗。”

“完全正确。”月生举起满分小牌子,“其实今天下午大部分时间都在坐车,回来的时候晕晕的。”

角名伦太郎从碗里抬起头,看了一眼月生依在旁边的剑袋,目露好奇之色:“说起来……禅院君是练剑道的啊?”

月生“嗯”了一声,一碗新的拉面放在了桌子上,她拖到自己面前。

“今天下午也是去练剑吗?”

“差不多?不过基本没动手就是了。”月生从旁边捞起自己的剑袋,打开封口:“要摸摸看吗?”

角名伦太郎看着露出来的一节黑色剑柄,两眼放光:“哇哦,好帅气,没关系吗?”

“没关系,不过刀是开刃的,要小心。”月生把剑从剑袋里抽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角名的错觉,他总感觉那把剑好像颤抖了一下,像是在表达不满似的,接着禅院君一巴掌拍在剑鞘上,平静的递给了他。

角名伦太郎小心的双手接过,沉甸甸的重量,比预想之中要沉重的多。

乌黑的剑鞘,雕刻着细密古老的纹路,角名伦太郎拔出一截剑刃,一股莫名的寒意蔓延上来。

剑鞘乌黑,剑刃也乌黑,却意外的蜿蜒着红色的纹路,如同开裂的火山土地中流淌着的红色岩浆。

剑身之上,还有许多凑近了才能观察到的划痕,昭示着这把刀曾经身经百战。……什么样的情况下需要人手持一把开刃的刀剑身经百战呢?

“好帅。”角名伦太郎合上刀,双手奉还,“比想象中沉很多,没想到禅院君你每天背着这样沉的剑到处跑。”

“啊,习惯了的话其实还好?”月生把雪中梅塞回剑袋,奖励似的摸摸剑柄,感受到这把剑的剑柄又发出一声不满的细微嗡鸣,像是小孩子“哼”了一声。

“从小就在练吗?”

“啊,是的。”月生吃饭,嚼嚼,“很小的时候看到这把剑,心想真帅啊,出于自己的意愿就学了。期间还跟过很厉害的老师,想想还真是幸运。”

上个月还跑去和正在读大学的继国缘一手合了一场,被修理的很惨。可恶啊,转世了还是那么天才,根本打不过。

角名伦太郎思考了一下,“但稻荷崎怎么说,并不是剑道强校吧?我依稀记得,国内当之无愧的第一剑道强校应该是鬼灭学园?”

禅院月生和北信介的动作同时顿了一顿。

另一边,角名伦太郎还在思考,“是因为在强校比较难出头吗?也是,毕竟每个学校的参赛名额很有限吧……”

“不。”月生出声道,“其实,我就是从鬼灭学园的国中部毕业的,”

“唉?”角名伦太郎震惊扭头。

“我也不是为了剑道部才来的啦。”月生用小指抓了抓脸颊,“我现在还没打算参加社团。剑道只是兴趣而已。”

角名伦太郎愕然。

北信介:“可以说吗?”

月生:“一搜就能搜到吧?”

“也是。”北信介点了点头,“月生拿过全国剑道大赛冠军的,拿过一次之后就没再参赛了。”

角名伦太郎低头,拿出手机搜索国中组往年全国剑道大赛冠军。

角名伦太郎抬头,为之咂舌:“你的乱来程度还真是超乎想象啊。不过就这样再也不参赛,不会可惜吗?说不定以后能遇到更强的对手什么的。”

月生的动作顿住两秒钟,“……不,事实上,最强的那个对手,我上个月才被他修理一顿。”

月生深吸一口气,握拳,露出一种咬牙切齿的表情来:“可恶,继国缘一学长读了大学之后还是那么强……”

角名伦太郎又默默的搜索“继国缘一”是谁。

然后被百科跳出来的一连串奖项绕花了眼睛。

“……哇。”角名伦太郎说,“哇塞。”

鬼灭学园,果然不愧是第一剑道强校,真是高手如云啊。

等到月生吃饱喝足要去结账的时候,才发现帐已经被北信介结过了。

“唉?唉?!”

北信介:“作为前辈拉着两个后辈出来吃饭,总没有叫你们付账的道理,走吧。”

心知肚明是自己不好好吃饭所以北信介才操心过来看并且把他们拉出去吃饭的两个人:“……”

怎么办,更心虚了。感觉良心受到了谴责。

而北信介不仅包了两个后辈的一顿饭,还在吃完晚饭之后像赶着小动物一样赶着他们两个去买菜,买零食。起码要往冰箱里面塞一点东西。

“偶尔有不想吃饭的想法是人之常情,但起码冰箱里面要在这个时候有一些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月生默默地、默默的用胳膊肘戳了一下角名伦太郎:“感觉完全被看穿了呢。”

角名伦太郎缩着脖子:“……”

两个人最后每人提着两个装的鼓鼓囊囊的大袋子和北信介在路口分别,月生的情况要更加悲惨一些,因为她背上还背着一柄沉甸甸的雪中梅。这把剑从最开始从咒具库里拿出来,还被她送去给锻刀师重锻过,再根据她的年纪增长逐渐做出一些调整,重量实在不可小觑。

只是她背习惯了,所以可以天天背着四处跑。

左边袋子提着一些还算新鲜的蔬菜等等,右边袋子则提着各种各样的零食,回去之后要整理进冰箱里面。月生这种时候的收纳欲望忽然非常旺盛,想到整理完毕之后会整齐的放好,就觉得颇为幸福。但又想到整理完毕之后又要洗澡,又感到麻烦。

洗澡这种事真是麻烦,但又必须去洗,什么时候人生可以像是游戏一样,只要点击一下洗澡的按键,立刻就可以一键跳跃到洗完澡之后的清爽状态……

而一旁的角名伦太郎仍然忍不住去想那把刀的手感,因此不自觉的被月生背上的剑袋吸引了一会儿目光,接着又联想到旁边一起走着的人是一个全国冠军。

角名伦太郎想了一想:“不会感到可惜吗?”

“什么?”月生回过头,问。

角名伦太郎提起自己拎着袋子的手,分出一根手指来,指了指她的剑袋:“全国冠军那回事。如果继续参赛,说不定可以得到更多奖杯。你国一就拿了冠军的时候,一鸣惊人,几乎成为了明星选手吧?但第二年你就不再参赛了,很多报刊都非常惋惜。”

月生点头:“当时很多记者都想要来采访我来着,问我为什么不想再参赛了……可是,这种事又不需要什么理由。”

藏狐同学眨了一下眼睛:“唉?你很有天赋哦。说不定能拿大满贯呢,就这样放弃很可能得到的奖杯,很可能遇到的强大对手,真的一点都不会惋惜吗?”

“奖杯对我来说并不是必须得到、非常想要的东西,强大的对手,我也已经遇到足够多了。”月生这样回答道,“在我感到不想、没必要、不必的时候,干脆的放弃并不是什么难事。何况我只是放弃了比赛,并不是放弃了我的剑道。我只是想要寻找其他我想要做的事情。”

月生走在回去的路上,角名伦太郎能看到她的背影,也能听到她的声音。

“更何况,我就是知道自己能够拿到大满贯,才放弃了比赛的。”

这句话听起来平淡,没有波动,仿佛在陈述着什么板上钉钉的事实。

可正是因为如此,角名伦太郎才惊诧于她无与伦比的底气和自信,以及那平和的傲气来。

许多许多年后,大家都成长为了大人的时候,角名伦太郎偶尔还是会想起这一幕。

想起在一个春天的夜晚,他年轻的同班同学如此平淡的说出了自己的人生准则。

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了,毕竟人生只有那么长。

而月生在和同班的角名君告别,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再一次嗡鸣了一声。

一份资料发送了过来,月生翻了翻,指尖停顿在一份人物信息上。

照片上是一个额头有着缝合线的年轻女人,正微笑着看着镜头。

这个人的名字是虎杖香织。

第93章

禅院月生收拾完东西洗完澡, 躺在床上之前又把警方给她发过来的相关资料翻看了一遍。

寻找额头有缝合线的人其实仅仅只是月生的一个猜测,毕竟目前发现的和那位脑花君有关的线索当中,大部分情况额头都会被平面切开。

这就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首次见面的时候, 大火与狼藉之中, 映照的那张陌生的脸,额头上一条黑色的缝合线。

月生的指尖停留在虎杖香织的个人信息上, 思考了一会儿后, 向下滑动页面, 又轻轻点击在【宫城】上。

这个人的信息显示已死亡,也难为服部警官大海捞针把人捞出来。月生按灭手机, 熄灯睡觉。

宫城啊……

略微有点远, 有时间去看一下好了。

尽管是来到了兵库读高中, 但月生目前并没有什么加入新社团的想法。追查不到来源的脑花君像是一团疑云一般笼罩在心头, 让月生十分挂怀。

总之得先干掉那个东西才行。

她通常一下课就跑的没影了, 很多时候来北信介都找不到她的踪迹。所以在过了很多天之后,另外班级的宫侑同学才终于成功的堵到了她的人。

月生看着站在面前的金发同龄人, 感到略微的困惑。

“有什么事吗?”

平心而论, 她和宫侑不能算是非常熟悉。

她毕竟不是打排球的,和金色的小狐狸也不在同一个班级。相对来说,她对邻居角名伦太郎以及班上的银色小狐狸更熟悉一点。

宫治同学做的饭团非常好吃, 而且时不时会多做两个投喂一下熟人。月生处在被投喂的范围之内,她包里就装着一个。

宫侑支支吾吾的来道歉:“那个……北前辈都和我说了……”

月生没反应过来:“……什么?”

宫侑的额头急的微微冒出来一点冷汗, 他的脸涨的有点红, 看起来想大声喊一点什么内容,但不知为何又顾忌着什么, 咽下去了:“就是那个……那个!总之很对不起!我不应该说出请你女扮男装去打排球之类的话……我听说你以前……”

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难得的在观察别人的神色,试图从月生的表情里揣摩一下该不该说下去。

月生顿了大概一秒钟左右,然后恍然大悟:“噢!你说那个!你是为这个来道歉的啊?”

宫侑憋气:“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又不是那种会特意戳别人伤口的混蛋好吗?我好歹……”

“那个没关系啦。”月生双手放进外套的口袋里,耸了耸肩,露出一个微笑来。老实说,她其实都把这件事给忘记了,这些天一直在应付课业和研究情报,这种小事几乎无法从记忆里捞起来了。

“也没有到伤口的地步,不过信介大概在这方面较为担心。啊,如果你真想道歉的话?”月生摸了摸下巴,“请把你今天的饭团给我吧?”

宫侑有点茫然,“?”

月生:“就是治君做的那个,我知道你肯定有份。”

宫侑:“……”

月生又摸了摸下巴。因为宫侑的表情很有趣,看起来像是纠结了一下究竟究竟要不要将自己的饭团当做赔礼送出去,但最后还是回了班级,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了饭团。

月生咬了一口梅子馅的饭团,优哉游哉的飘回了自己的座位。

路过宫治的座位时,年轻的厨子一眼认出了自己做的饭。

宫治探了个头,“唉?这个梅子饭团看起来像是我做的?”

月生淡然的又咬了一口:“别怀疑,就是你做的。”

宫治:“从哪里来的?我记得今天梅子馅是给蠢侑的。”

月生嚼嚼:“昂?就是从侑君哪里敲诈过来的。”

“什么?”宫治大惊失色,“蠢侑居然肯把饭团让出来?你怎么敲诈来的?按那家伙的护食程度来说不应该啊?”

接着他从座位上探过半个身子,试图向月生讨教敲诈宫侑食物的使用技巧。

月生笑而不语。

角名伦太郎憋了憋,最终还是没忍住吐槽:“护食什么的,是在说什么小动物吗?”

月生立刻回答道:“是的,狐狸们。”

角名:“喂你不要真的接下来啊!”

宫治:“所以到底怎么办到的啊告诉我吧!我明天给你带饭团!全新口味的。”

月生想了想宫治做的香香的饭:“你确定吗?不具备参考价值。首先,你要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童年创伤,然后被宫侑戳一下,然后让宫侑知道他戳到了你的童年创伤。接下来你就可以从他手里敲诈出口粮了。”

宫治:“……”

角名:“……”

两个人同时停顿了一秒钟,然后在月生面前开始紧急眼神交流,关于讨教这件事是不是也又戳了一下她的童年创伤……

月生:“噗。”

“唉?”

月生看着两只狐狸投过来的视线,抿了抿唇,试图把笑意压下去一些,“你们两个这不是也上当了吗?开玩笑的,那件事对我来说也没有严重到创伤的地方,只是想起来会让我很不爽而已。”

她看着两位同学露出的犹疑之色,又一次摸了摸下巴。

三口两口把剩下的梅子饭团吃完之后,月生笑眯眯的伸出双手:“既然很介意的话,不如也拿出自己的零食来贿赂我吧?”

“什么嘛,这不是沦落到和蠢侑同样的地步了吗?”

“啊。真是的,早该在治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就躲出去,这样我就不至于跟着一起损失零食了。”

两个高中生一边嘴上嘀嘀咕咕的抱怨着,一边转头去翻自己的书包。宫治上供了自己今日饭团的一半在月生的右手上,角名伦太郎则上供了两包妙脆角和一根清凉饮料棒在月生的左手上。

月生笑:“唉,果然很好用哦。”

宫治露出一个半月眼:“这算什么啦。不仅没学到还赔了饭团……那句话种花古话怎么说来着?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月生全然当自己没有听到,揣着自己新斩获的零食,哼着小调,晃晃悠悠的开始收拾东西。

稻荷崎社团招新的时候她去逛了一圈,没找到什么能激发兴趣的,所以在没有参加社团的情况下周末相当空闲,正好可以跑一趟宫城县。

虽说知道去了大概也捞不到什么线索……但是万一呢?还是跑一趟看看好了。

走之前她拜托了宫治帮忙给北信介带句话,这个周末她不在兵库,所以不用再去喊她吃晚饭。

月生和北家的奶奶关系不错,因此有空的时候经常去北奶奶哪里蹭饭,很多时候北信介还会跑过来喊。

因为知道孙子的后辈一个人住在兵库读书,所以月生和角名伦太郎意外的成为了北奶奶的投喂对象……

哎呀,一想到饲养员有北奶奶,在学校里还有宫治,就觉得这个高中生活会很幸福呢。

从窗户看到个子高高的女孩轻盈的晃出教学楼,宫治摸了摸下巴:“禅院君……有时候还挺可怕的。”

角名伦太郎弯着腰探头看了一眼:“啊……是呢。”

想到了自己损失的妙脆角和清凉饮料棒,啊,好心痛。

月生对他们的感叹一无所知,她回家一趟,把出租屋里该断电的东西断电,然后整理了一下邮寄过来的箱子。

是百合子和雪惠邮过来的,一大箱衣服,以及一大箱零食。拆开之后,里面有一张字条,字迹潇洒。

【差不多要换季了,逛街的时候看到新衣服,感觉很适合你,买了,记得穿。零食味道不错,都尝过。】

月生把字条抽出来,收藏进自己的收藏册子里。这里面珍藏了不少东西,但大多是一些写着许多字的纸条。

从早上因为出门太早贴在冰箱上的“早饭记得吃”,到“家里的酸奶没有了要买一些回来”……再到邮寄快递的各种附赠纸条,旅行中求的签,和纪念品书签之类,一起坐过的车票……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很多东西其实在失去作用之后就应该丢掉的,但月生想要收藏,百合子和雪惠就会记得给她特意留着。

月生很喜欢这些,仅仅只是生活中的微小痕迹,但她却能够切切实实的从这些小小的物件当中感受到自己被用心的珍爱着,只是想到这一点就感到十足的幸福。

合上收藏册子,再妥帖的放进影子里,月生整理了新衣服,新零食,然后背着一个包出门了。

坐上电车的时候,手机【嗡】的一声发出振动。

她低头点亮手机屏幕,看着置顶群聊。

【AAA天降正义小组】

【五条悟】:这个周末有没有人有空?有没有人有空?有没有人有空?

【五条悟】:有没有人组队刷诅咒师副本?有没有组队刷诅咒师副本?有没有组队啊?

【五条悟】:世界上最帅气的六眼拥有者发出组队邀请。

【加茂琰】:砸在桌面上的大部头.jpg

【加茂琰】:把书替我背了我就有空。

【五条悟】:好啊。拿来我背。

【加茂琰】:……不好意思,忘记你真的能背了。但你没办法替我考试呢亲,去不了。

【五条悟】:@禅院月生

【禅院月生】:车票.jpg

【禅院月生】:出差宫城县。禅院月生拒绝了您的组队邀请。

【五条悟】:行,老子要去开单人无双了。

【加茂琰】:?

【禅院月生】:?哈喽?你的自称???

第94章

五条悟同学的自称不知不觉也改变了。

月生在手迅速的打出字后意识到这一点, 啊,这孩子果然也是到这个年纪了呢。五条悟和她同岁,不过和她这个虚假的高中生完全不同。

小五同学今年是货真价实的青春期。

也就是说, 青春期的常见并发症中二病也一起来了。他们组队一起刷副本的时候其实已经略有征兆了, 到了今天这家伙连自称口癖都改了。

中二病少年味儿扑面而来。

月生发出消息后停顿了一秒钟,然后果断的截屏, 保存, 上传云端, 顺便在系统页面新建一个文件夹,塞进去。

群聊里五条悟对自己的全新自称完全没有任何不适, 整个人非常自信, 完全不顾加茂琰在群里面笑的震天响。而禅院月生则在沉默良久之后表示:“你开心就好。”

嗨呀, 毕竟她们两个好像都没有怎么中二病过, 想想看还真是青春呢。所以在窃窃私语的笑了一下之后, 就开始溺爱这孩子了。

加茂琰说如果五条悟想的话,她可以研究一下怎么给摄像装置附魔, 最好能让摄像装置记录下咒力波动。可以在五条悟出任务的时候跟拍, 到时候给他单独剪辑一个超燃混剪。

禅院月生则表示她可以负责配乐的部分,虽然她不太懂剪辑,但她刷过很多混剪的视频。

三个各自有事要做的人在群聊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禅院月生则在坐了许久的车之后终于在宫城下车。

她走过来来往往的人流,晕车的后劲加上迷失的方向感让她原地发了一会儿呆, 直到系统打开了实时地图。

月生找了个有风的口子, 站在原地吹了会儿风,转头又买了一份冰镇的饮料之后, 这才不紧不慢的出了车站,往自己的目的地赶去。

姓虎杖的人家并不贫困。

但是, 倘若单从命运的角度来讲的话,神明对这家人绝对算不上善待。

这家人的独子虎杖仁的妻子虎杖香织,在生下了儿子之后很快就去世了,没过多久,虎杖仁也意外丧命。于是前不久还幸福的家庭转瞬之间支离破碎,只剩下一对爷孙相依为命。

月生找到附近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兜了两个圈子,每个地方的居民区总是有自己的特色,让初来乍到得人总难免迷路上两分钟。

月生横穿儿童公园的时候,有一个小孩跌跌撞撞的跑过来,眼看着过两步就要摔到。

就在这个小孩儿即将撞上月生大腿的前一刻,她弯下腰,双手抄起这孩子的腋下,将他抱了起来。

“小心一点儿。”月生不由得放软了声音。

系统在这个时候发出了:【oi——】的怪声,像是森林里的类人猿发出的叫声又经过一层机械化处理,月生又听到了它在咔咔狂拍的声音。

对于系统的间歇性抽风她早已习惯,那孩子无意识抓住了她的衣角的时候,月生这才认真端详这孩子的脸庞。

独属于小孩子的圆润软萌,一双大眼睛眨呀眨。这孩子的头发颜色很奇妙,发根是很常见的黑色,发尾却是很显眼的粉色。

“哎呀。”月生忍不住轻轻的说。

这个孩子看起来不过两三岁大小,月生却不由得想起甚尔的儿子小惠,大概也是这么大的一点点。

“对不起。”小朋友有点磕磕巴巴的先道歉,口气也很是软萌可爱,“我没事。”

月生此刻托着他的腋下把他抱起来,小朋友就这么晃晃悬空的小短腿,也不害怕,还能发出新奇好玩又刺激的笑声。

月生蹲下身把他放下来,摸摸他的头:“你叫什么名字?”

系统的海量检索其实早已经把虎杖香织这个人的全部相关信息都展示在月生的眼前,但月生确实也需要一个能够让她上门拜访的正当理由。

起码不会被那位暴脾气的虎杖老爷子一个照面赶出去,总要有一个话题开启的点才好。

月生这样想着,忍不住又捏了捏孩子柔软的脸庞,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糖果给他。

“我叫虎杖悠仁。”小小的虎杖悠仁如实回答,他双手接过送给他的糖果,眼睛明亮无比:“谢谢。”

于是月生就在原地抱着自己的腿,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来:“啊,好巧哦。我正好要去拜访你家呢。悠仁小朋友,你家大人在家吗?”

悠仁小朋友很谨慎的没有立刻吃掉陌生人给的糖果,听完她说话之后,看起来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

月生也是在讲完话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行为和语言都有点像人贩子,心里不由得“……”了一下,有点懊悔的谴责自己,起码释放善意也不应该用这种和人贩子诱骗小孩相似的手段。

但虎杖悠仁若有所思的看了她几秒钟之后,几乎是立刻就流露出一个开朗的笑来:“好啊,跟我来吧!”

月生自己反而顿了一下:“唉?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悠仁小朋友原本都已经转过身打算带路了,听见这些话又转过身来,神色认真的道:“我觉得,大姐姐你不是坏人哦。”

月生摸了摸下巴,心想这算什么,直觉系吗?难道说日漫里的直觉系角色从幼崽时期就已经非常敏锐了吗?

儿童公园距离虎杖家住的地方不远,不然那位虎杖老爷子也不可能就这么放心的让年幼的孙子一个人跑出去玩。不过小孙子领回来一个个子高高的年轻女孩儿,这倒是让人有些出乎意料了。

并不算高大的老人弯着腰,耐心的听完小孙子有点磕巴的讲完前因后果,这个年纪的孩子讲话还不是很顺畅,但他却很耐心。听完之后指了指屋子里,道:“你去玩玩具吧。”

虎杖悠仁“噢”了一声,低下头从口袋里掏掏,献宝似的把自己口袋里月生送给他的糖果送给爷爷,然后哒哒哒跑去里屋玩小车了。

老爷子身体还算硬朗,儿子和儿媳妇的意外死亡对他打击很大,仿佛头发也一夜之间白了许多。但好在还留下一个小孙子,能让他疲惫的心留下几分宽慰。

月生坦然接受他的打量,轻轻歪了一下头。她知道自己这种贸然找上门的情况,是无法轻易取得这个老人的信任的。

然而老人只是平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就让开了身体:“请进来吧。”

月生道:“冒昧打扰,失礼了。我是禅院月生。”

虎杖倭助转身去倒茶:“你看起来还在读书。”

月生道:“是,读高一。”

“比我想象中年轻的多。”

一杯茶被推到月生的面前来,老人停止了脊背,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注视她。

半晌,就在月生盘算着如何开口的时候,虎杖倭助沉声道:“你是为了我那个儿媳妇来的?”

月生眨了一下眼睛,坦然承认:“是的。我听说,您的儿媳妇虎杖香织夫人,在怀孕分娩之前,曾经出过一场车祸?”

虎杖倭助往里屋看了一眼。

穿过半个屋子的空间,他能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坐在地上,自娱自乐的玩着一辆玩具车,嘴里还发出“咻咻”的声音,给车辆配音。

小朋友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虎杖倭助缓缓的站起身来,道:“我们到外面谈这件事吧。”

虎杖悠仁的年纪还太小了,他未必能够听懂年长些的人们究竟在谈论什么话题。虎杖倭助自己对这件事情尚且讳莫如深,哪怕孙子什么都不懂,他也不想在他面前提及这件事。

禅院月生默不作声的又跟着他出去,小小的院落里种着一棵树,虎杖倭助就站在那棵树前,平静的看着粗糙的树干。

“我一直猜测也许有人会来。原本我打算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里,但你是悠仁带回来的,也许这可以算得上命运。”他说,“尽管他还太小太小,但我知道,悠仁的直觉总是准确的。你是怀抱着善意还是怀抱着恶意来的?”

“我的杀意并不指向孩子。”

“那就是指向我那个不知所踪的‘儿媳妇’了。”

虎杖倭助仍然出神的注视着树干,“我的儿子死后,我后悔过很多次,当初不应该放任他一意孤行的。欺骗自己的代价他品尝到了,我也品尝到了。而这份苦果也终将延续在悠仁的身上,我很后悔。”

“你刚才问我,香织分娩之前是不是出过车祸。是的,她当时送进医院抢救的时候,其实已经没有脉搏了。”虎杖倭助平静的道,“她死了。她当时眼睛睁着,车祸伤及了头部,我确定,她死了。”

“但她仍然送进了抢救室,很快,就像是一场鬼神赐予的奇迹般的,她又活了过来。但我想这一切需要代价,车祸过后,她额头上留下的缝合线就是。”

虎杖倭助粗糙的手掌拂过粗糙的树皮,如同两颗老树相互依偎,他仍然没有回过头,今天将这个曾经想带进坟墓的秘密讲出究竟会带来怎样的结果,他无法预料。

“但活过来的并不是香织。”这个老人有些出神,像是陷入了回忆当中,“明明记忆、生活习惯和各种各样的小细节都没有出错,但是我能感觉到,活过来的不是我的儿媳妇。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但日常的生活和舞台上的表演怎么可能完全一样?生活在真实中的人看着无时无刻不在表演的演员,只会觉得恐怖吧?“”

“香织真正的死掉了,而寄宿在她身体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

月生出声道:“悠仁的父亲知道这件事吗?”

“也许知道,也许他更愿意欺骗自己。”虎杖倭助的按在树皮上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他自愿踏入谎言的漩涡,欺骗自己并不是一个好的主意,但我因为畏惧那具皮囊之下的怪物,放纵了他将自己骗了过去,最终酿成了惨剧。我老了,也许没有多少年好活了,但我唯一担忧的,只有悠仁的未来。”

额头有缝合线的香织毫无疑问是假的,但她几乎毫无破绽。虎杖倭助在无法言明的日常当中却察觉了那渗入角落的恐怖。这场度日如年的煎熬终于在香织宣告死亡的那一刻结束。

但他知道香织没有真的死去,她只是更换了躯壳。

而悠仁的父亲——他的儿子,和他真正的儿媳,他们都切切实实的死去了。

月生慢慢的向前走,和这个佝偻着腰的老人并肩,她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

这样晴朗的天气,没有一丝云。但一种诡异的冰凉却渗透在边边角角,无处可躲。

“她——那个东西,还会回来吗?”虎杖倭助像是在问月生,又像是冥冥之中在向着谁祷告祈求。

月生眨了一下眼睛,仰头看着天,道:“也许噢。”

【你说的话好冰凉啊。】系统说,【给老人的伤痛雪上加霜。】

月生在心里冲它撇嘴,心想我要是说不会回来,有谁会相信吗?

脑花君来历不明,行为不明,目的不明。不过月生还是很好奇那东西究竟有没有性别,是男是女。不,无论是男是女,到底都为什么要来生孩子……啊。

月生陷入了深沉的思考当中。

怎么个事,岛国人口老龄化这件事传播范围已经广到不明物种都听闻了这件事,来勤勤恳恳为岛国出生率做贡献吗?

【太地狱了!】系统的机械音发出高音,它谴责道,【这个想法真是太地狱了!脑洞可以接地气,但是不要接地府!】

哦……好吧,对不起。

月生老老实实的在心里道歉,回过头的时候,很平和的注视着虎杖倭助,目光温柔的几乎不可思议。

“事实上,我想我能提供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月生平静的道,声音像是春日里静静流淌的溪水,“如果您愿意相信我的话。”

对于将要做的事情,月生其实也不是很有把握。但是做事情嘛,先做了再说。就像她来的时候也不是很确定车祸之后的虎杖香织究竟是不是不明生物脑花酱,先来了再说。

月生第二次来的时候表现的就没有那么“普通人”了,她是背着自己的剑袋来的,手上还提着许多的袋子。

虎杖悠仁对于这个年长且愿意陪他玩的大姐姐显然很有好感,更不要说月生第二次来的时候给他带了零食、玩具,还陪他玩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小车。

等到月生坐车回兵库之前虎杖倭助还抱着孙子一起去送了,临走之前月生笑眯眯的捏捏悠仁小朋友的小手,然后对着虎杖倭助道:“关于我说的事情,希望您可以认真考虑。”

虎杖倭助点头,他仍然有些疲惫。家人的离世加速了他的衰老,这种衰老又从他佝偻着的腰背流露出来。

“谢谢。”他说。

月生点头,转身上了车。车轮划过轨道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消失不见。

虎杖倭助抱着孙子回了家,一路上,孩子的目光总是随时被路边各种各样新鲜的东西所吸引,但这种吸引却并不足以改变虎杖悠仁乖巧懂事的本质。

他还只是小小的一只,却能够察觉的爷爷总是很疲惫,因此也有意识的懂事起来。

这使得虎杖倭助很省心,非常省心。但很多时候老爷子其实期盼着孩子能够活泼一点,每当这个时候,这孩子又仿佛有读心术一般,总能恰当的做点活泼开朗的举动,像一头精力充沛的小老虎。

可爱的小老虎。

所以哪怕对生下他的母亲心存恐惧,虎杖倭助仍然认真养育这个孩子。

“爷爷。”小老虎摇头晃脑,“阿月姐姐还会来吗?”

“有空的话,会来的。”虎杖倭助揉了揉他的脑袋,“她在读高中,明天要上课。周末有空的时候,会来的。”

小老虎于是“噢”了一声,发出崇拜的声音:“高中啊……我也想读高中。高中好厉害。”

“你以后也会读高中的,只是要等很长时间。”

“等多久呢?”

“等你比我还高的时候。”

这孩子接着就挣扎着从爷爷的怀抱里下来,站在地面上,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有点泄气:“还差好远哦。我现在跟爷爷的身高差好多。”

虎杖倭助忍不住笑,拍拍孙子的脑壳,他忽然说,“那,让你到阿月姐姐那里去的话,你愿不愿意?”

“唉?”小朋友的眼睛像灯泡一样被点亮了,有点迫不及待的问:“我可以去阿月姐姐那里吗?”

“可以。”虎杖倭助近乎从容的告诉他,“去她那里,她会保护你的。”

虎杖悠仁眨巴眨巴眼睛:“那,爷爷呢?”

虎杖倭助蹲下身来,粗糙的掌心按在孩子的头顶。

他注视着这个孩子纯粹的、明亮无暇的眼睛,喉咙里快要溢出叹息的声音。

“回家吧。”

夕阳血红的光铺在地面之上。今天的余晖比往日更加鲜艳,明晃晃的照在人的身上,像野兽的血盆大口。

不速之客的到访是在周一的傍晚,虎杖倭助看到那条额头上的缝合线的时候,竟然有一种大石落地的踏实感。

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沉沉的落下,老人沉默不语的注视他,而年轻的男人的掀开兜帽,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来。

她……不,他变了。

难说他究竟又在重新扮演着谁的人生,但也许是刻意的展现,虎杖倭助看见了香织的影子。

说话时停顿转折的语气,站立时的小动作,全部都属于香织。

但这个人变的不止是躯壳。他额头的缝合线不再像虎杖香织一样是完美的医学痕迹。他的手指微不可查的有些颤抖,而缝合线的边角溢出点点烧伤一般的痕迹。

“好久不见了——”他缓声说话,语气柔和,“我听说,你要把我的儿子,交给禅院家的女孩儿?”

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从喉咙里蔓延上来,虎杖倭助的额头青筋暴起。

而笼罩在黑暗之中的罪魁祸首却轻笑起来,“这我可不能同意。有人为了得到这个孩子,付给我很大的代价,我才乐意来造出这个孩子——当然了,也有我自己的考量就是了。我本来以为你能很好的替我抚养这个孩子,谁知道你有这样多自己的想法?唉……真是没办法。”

黑暗里,面容模糊不清的男人轻声道,“早知道全灭口了。放在孤儿院也不是不行,不过没关系,现在改变决定也不迟……交给禅院家的女孩儿可绝对不行,她坏了我一次事情了,不能再有第二次……”

刹那之间,一道炽烈的刀光破开沉寂的黑暗与死寂,横空劈下!

年轻男人瞪大了眼睛,熟悉而明亮的火光如此熟悉,几乎让大脑长久以来的灼痛翻倍涌来。

火焰与刀光照亮他的脸,他的瞳孔中则倒映出月生面无表情持刀的面容。

“钓到鱼了。”月生翻转刀柄,目标明确,砍向大脑,“运气真不错。”

第95章

脑花君自从和月生的第一次交手之后, 应该就不好受起来了。

加茂家灭门的那一晚是双方的初次见面,后来加茂琰和禅院月生各种查资料并推理分析,其实锁定了一个疑似的嫌疑人。

咒术界历史上的最恶诅咒师, 加茂宪伦。

那是百年前的人物了, 因此也只是一个有可能的猜测。但如果加茂宪伦曾经是脑花君的身份之一,那么脑花君那天晚上的目标不言而喻。

他在觊觎加茂琰的身体和术式。

月生对此感到一种相当的恼火。她对于自己亲近的人总是像小动物划分地盘一样在心里画一个圈, 谁要是胆敢在外面对她圈里的人心怀不轨, 就像是在冒犯她的领地。

那天晚上加茂琰原本不打算让她去, 但是月生真正做了决定的事情总是很难改变。也幸好她提着刀跟着一起去了,不然加茂琰还真未必能同时应付整个加茂家和这个凭空跳出来的不明物种。

熊熊烈火之中令人感到恶心的窥探和觊觎如此的明显, 所以她起手就是一个日之呼吸砍过去。

在斩鬼时代杀鬼的那段时间养成了她习惯性的斩首, 这种习惯在面对咒灵的时候也相当好用。然而在那种时候, 下意识做出的选择却没能对脑花君一击致命。

斩首无法祓除。砍上去之前她意识到这一点, 于是紧急拧了一下手腕, 却终究没能达到最好的效果。不过一个晃眼的功夫,不明物种如同壁虎断尾逃生一般舍弃躯壳, 逃之夭夭。

日之呼吸的剑术对他造成了伤害。

而且是持续伤害。

能从继国缘一手底下走过三个回合的鬼不多, 因此遇到的时候,月生总是要细心的观察一番。杀掉鬼王的那一晚她能注意到,缘一斩在鬼舞辻无惨身上的每一刀都在持续灼烧着它的身体。

原理月生也不是很清楚, 但这种持续灼烧的负面BUFF真刀实枪的加在脑花君本体上,足够它喝上一壶。

最近在兵库发现的尸体大约也是因为如此。脑花不知道活了多少年, 对这种长久的灼烧疼痛还能勉强应付, 但人类的身体却无法长久承受,所以它更加频繁的更换身体。

也因为疼痛摧残理智, 处理尸体的时候就仓促匆忙了一些,还被钓鱼爱好者从河里钓了出来。

巨大的阴影如同游鱼一般在地面上闪过, 山君在月生持刀现身的一瞬间将虎杖倭助带走,而头上有着缝合线的脑花君狼狈的滚了出去,勉强避开了致命的一刀。

它现在未必有术式。

月生在心里飞速的盘算起来。

如果它真的是一个咒术师或者诅咒师,那么术式就应该是这种支撑它更换身体的效果。如果加茂宪伦曾经是它的身份之一,它就一定可以使用被寄生身体的术式……

但那一刀之后它能找到什么好身体?一个飘荡的脑子根本杀不了一个强力咒术师,而且就算是咒术师——

能有几个是她的对手?

爬起来的青年勉强站起身,他额头的缝合线处,更多烧伤的痕迹像是溢满的水一样在额头上流淌,逸散出点点的火星,“原来你下了个套啊……日之呼吸,这种呼吸法几百年前就该随着鬼杀队的消失匿迹一起绝后了才对啊……”

一声清澈的啼鸣响彻起来,羂索回过头去,看见一只绚丽的大鸟静静停留在楼梯的栏杆之上,再一转头,月生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微笑来,调整手腕,握紧刀柄。

“你不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禅院月生轻声道。

下一刻,明亮的刀光,如同游龙一般穿透了它的头颅!

雪中梅溅起大片鲜血,月生握着刀柄,居高临下的歪了一下头,“但是呢,我也不是很有兴趣解释。所以,请立刻下地狱吧。”

禅院月生具有丰富看动画片经验和看剧经验,哪怕后来的一些作品质量持续走低,她也能总结出一个精简的事实——反派死于话多。

大多数时候如此。

月生其实有点拿不准自己算不算反派,毕竟自己有时候确实……咳。所以她决定无论如何不能和敌人废话。倾诉欲这种东西可以留给亲近的人,不明物种就算了。

至于对方的疑惑,可以在下地狱之后留给地狱的使者。要是没有地狱那就直接消散,多方便。

禅院月生烧干了脑花酱,把雪中梅拔起来的时候动作停顿了大概两三秒左右。手里乌黑的剑立刻不满的嗡鸣起来。

“我没有嫌弃你。”月生哄它,但手和胳膊一动不动,犹豫着要不要收回剑鞘里。

和言语截然相反的行动俨然已经被雪中梅看穿,剑身抖的更厉害了,它没法儿讲话,但月生觉得它骂的很脏。

“别骂我啊。”月生苦恼的说,“你骂这个不明物种嘛。虽然我也不是很确定它究竟是什么东西也不是很感兴趣……但是它真的很恶心啊。你骂它不要骂我嘛,毕竟我真的会把你丢出去的。你知道的吧?我还有一把日轮刀,虽然它现在半退休了,但我找个咒具师也未必不能让它再上岗。”

雪中梅开始震手了。

系统槽多无口:【别跟它吵架了,你把甩一甩就是啦。雪中梅是把好剑,不会沾血的。你先处理尸体啊!】

月生握紧剑柄,往干净的剑身部分拍了一巴掌,然后开始大摆锤式狂甩,甩完之后收回剑鞘,塞进了影子。

她伸手,挠了挠凤皇的下巴。

巨大的而美丽的鸟类舒展羽翼,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啼鸣。它垂下头蹭了蹭月生的后背。

处理尸体对月生来说算不上特别麻烦。诅咒师向来是咒术界心头大患,对于警方来说也是如此。

拥有着不同寻常的力量,与此同时又难以管控。警方和咒术界的合作是长久存在的,只不过总监会那边一向比较爱拿乔。好在近些年对接的负责人换了禅院润二郎,因此情况变得好得多。

月生最后检查了一遍,确定某不知名脑花(至少在她这里完全没有留下名字)已经死的透透了的时候,联系了警方进行交涉。

她在打起来的时候就放下了帐,为的就是防止像上一次一样被它跑掉。一个好的咒术师决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宫城这边来交接的警察是一位个子高高瘦瘦的警官,半长的头发利落的扎着,整个人看起来很严肃端方,但交流的时候态度又和善。

月生隐瞒了虎杖悠仁的特殊性,别管这孩子的出生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脑花也干掉了,就让他作为一个普通的孩子就这么长大就好了。

虎杖倭助请求月生为他保守这个秘密,这一次他真的决定要将这个秘密彻底的带进坟墓。过去的惨剧已经无可避免的发生了,许许多多的痛苦既然无法挽回也不可改变,那就让这些苦果被他自己全部吞下,咽进身体,最后融入他的骨灰当中。

悠仁是一个好孩子。

他还那么小,他的人生才刚刚站在起跑线上,只跌跌撞撞的才迈出第一步而已。

那孩子理应拥有光明的美好未来,而不是被上一辈人的错误拖入无边漩涡。

月生处理完交接事宜,赶到爷孙俩暂时落脚的地方的时候,夜已经很深。

小老虎团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软乎乎的脸蛋。灯是熄灭的,只有床头留着一盏昏黄的小夜灯,朦胧的照在坐在床边的虎杖倭助脸上。

老人安静的守在孩子的身边。答应这个计划其实是一个尝试也是一个冒险,谁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钓来那条鱼,好在大家的运气都还算不错,接下来就完全是冒险的部分了。

但月生考量的还算齐全。她已经逐渐年长,咒力不断地增加,调伏的式神也同样如此。猛兽们收敛起爪牙时同样有温情的一面,尤其是对待幼崽,因此可以很好的守护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