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国岩胜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苦笑了一声,捡起断裂的刀,“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
他借着多年不见的双生兄弟的力站了起来,看了看月生,几乎是下意识的道:“这是你的孩子吗?”
月生:“……”
缘一:“……”
岩胜意识到自己在胡说什么:“……抱歉。”
真是昏了头了,缘一才多大年纪,怎么可能冒出这么大的孩子。
他的长子如今也不过刚会走路而已,女儿更是才过周岁。缘一怎么着也不可能有个这么大能跑能跳能挥剑的儿子吧。
缘一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没有多说什么,看着继国岩胜站直,从容不迫的将命令下达,安顿伤员,埋葬死者,整顿车队。
自始至终他都以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待在岩胜附近的篝火旁边,还低头从袖子里掏出帕子,给月生耐心的擦擦她身上的灰尘,和一路匆忙赶来时身上刮带的叶子。
他向一个处理好伤口的武士借了一点水,然后沾湿了帕子,转过身走回来,没注意武士复杂的眼神。
这个武士已经上了年纪,因此还记得早年家里失踪的少爷。一切的往事好像都已经随着时间逐渐淡去,他还以为那个孩子早就死了,直到火光照亮这个不平静的夜晚。
缘一坐回来,将冰凉的帕子按在月生的脸上。
确切地说,是月生脸上的红印子上。
山里的路自然不可能像道路上一览无余,旁逸斜出的枝条能蜿蜒到哪里去,谁也没有完全的把握。
月生一路跟过来,脸上身上挨了不少树枝的抽抽打打,此刻湿帕子贴在脸上,默默的接过来按着,觉得舒服一点了。
“我自己都没注意到,通透世界真好用。”
缘一:“你有天赋,迟早也可以打开的。”
月生:QAQ。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之中,月生非常贴切的认识到了继国缘一是个绝世天才的事实。
她有系统重开,自诩也算个天才。但是遇见了继国缘一,微妙的感到了一种降维打击。
一骑绝尘的剑术暂且不提,单是他的眼睛就不同寻常。旁人看见的是颜色,他不是,他像X光。
能看得出人体肌肉走向,以及血管内脏。
这种情况,被鬼杀队总结为“通透世界”,非常有利于杀鬼,队里已经有一两个剑士和他达到同样的境界。
甚至其中一个人的脸上,已经出现了和缘一相似的斑纹,实力大幅度提升。
杀鬼效果显著,以至于鬼杀队内最近开始有点狂热的追求起这种境界来。关于斑纹和通透世界。
月生在篝火旁边默默的戳一戳脑子里在装死很久的系统:“其实有系统的不是我,是他吧?”
系统:【自动扫描已开启,未检测到类似程序。】
月生:“……”好吧,纯天才。
嫉妒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月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决定放平心态,好好学习。
然后她在心里告诉系统:“你少打一点游戏,最近我觉得我的大脑有点过热了。你是新入坑了什么内存大的游戏吗?”
【抱歉,忘记修改下载地址了。】系统波动了一下,【稍等,我清一下内存,尽量不占用你的脑电波,再把下载地址改一下……】
月生不太平衡:“凭什么我在打支线的小支线,你在后台打游戏啊?”
系统沉迷游戏,连回应都有点敷衍了:【我给你放番剧。】
月生:“……”你上次还抵死不从呢。
月生正打算跟系统小吵一架怡情,一个人却沉默无声的坐在了这簇篝火旁,注视着噼里啪啦的火焰。
月生瞄了瞄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决定暂且把打游戏摸鱼的系统放一放,看看这两兄弟要说什么话。
可能是因为分别太久的缘故,继国岩胜明显是想叙叙旧的,但估计这个“旧”大多都是不太好的事情,最终咽了回去。
他看向月生:“这是……?”
“我的学生。”缘一的神色透出几分柔软的温和,“兄长方才问这是不是我的孩子,其实,可以算是。”
第46章 (内含鬼灭)
月生很轻的眨了一下眼睛。
没想到这场兄弟重逢里还能有自己的戏份。
不过也可以理解。缘一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之中有几次简短的谈及过去, 月生能够从他的寥寥几句之中判断出来,他恐怕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
而离家出走的原因也算不上愉快,岩胜恐怕也知道这一点, 因此在想要找个话题却无从下手的时候, 才谈谈她。
只不过这位岩胜先生应该是以为她是男孩儿了。
因为一开始就被缘一一口道破的原因,月生在这条支线当中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性别, 但也没有改换装扮, 仍然是男装。
她还没到性别特征发育的年纪, 因此岩胜先入为主认为她是男孩儿也很正常。
不过听缘一这么说,月生觉得有点高兴。
岩胜在稍微有些冷凝的氛围里, 默默的从口袋里掏出一点金平糖, 送给了月生。
这场景有点像是大人见面不知道该怎么相处的时候, 开始给对方带着的小孩塞东西。
月生一只手还用湿帕子按着脸颊, 抬头看看缘一, 然后接了过来,说了一声“非常感谢。”
然后一个默默的蹲到角落里不打扰他们兄弟相处。
脸上被小树枝抽打出来的痕迹大概已经开始逐渐淡去了, 因此那种微微的刺痛也不再明显。
月生坐在角落里吃糖, 她并不和继国家的武士和侍从们交谈,只是一个人坐在篝火附近,托着腮, 直勾勾的盯着飒飒作响的丛林。
月生和琰依靠食骨之井来回往返过去与未来,两方的时间流速并不对等。
或者说, 是每次登入的时间节点并不规律。
主线的时间线已经往前走了有将近两年, 但是支线的时间线就相对缓慢一些。
加茂琰第一次当医生,对产屋敷明辉这个病人很有兴趣, 坚持想要把他治好,因此来来回回的做了不少这方面的研究。
不知道是不是医患相处融洽的原因, 每次月生执行完任务回来,都能感觉到加茂琰的心情似乎很好。
比身处主线时间线要好得多。
她瞄了一眼,发现那边的双生兄弟终于顺畅的开启了谈话,气氛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僵硬。缘一并不是话多的性格,因此大多时候是岩胜在说,缘一简短的应答。
“他很高兴。”月生和系统嘀咕悄悄话。
月生自诩对缘一算得上熟悉,至少她能够察觉的出,情绪波动总是十分寡淡的缘一在此刻,心情算得上愉快。
缘一很少高兴到这种程度,他总是平静的,沉凝的,看不出多么浓烈的爱恨。
“他们的感情应该很好。”月生如此总结。
系统:【……嗯,很好。】
月生:“你不对劲。他们俩后来难道闹掰了吗?”
系统:【……你猜?】
系统知道很多东西。
月生很早意识到这一点,世界线在系统这类程序的眼中似乎是可以来回翻看的。
无论是主线还是支线,都会如此。
主系统的规则也许限制了系统直白的向宿主透露出信息,但月生总是能从这个统子的态度之中察觉出来一些信息。
月生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看着篝火旁坐着的继国岩胜。
他有着一张和缘一一模一样的脸庞,唯一的不同大概就在于额头上没有那种蜿蜒如流火的斑纹。
但除去这一点不同,也仍然能够一眼就区分出这两人的不同之处。
也许是气质。
两个人的生长环境并不全然相同,于是造就了截然不同的观感。如果要月生来形容一下的话,她会觉得缘一像是一轮沉静的太阳,而岩胜则是此刻夜空之上悬挂的皓月。
日月同辉啊。
月生不由得在内心和系统感叹了一下。
系统又在装死,它平常装死就一声不吭,装太多次总是让月生觉得它是不是真死了。
看来兄弟俩是有闹掰的可能,很多创作者都喜欢用双生子来刀一下读者,感觉这条支线也不例外。
缘一的鎹鸦此刻终于鸣叫着落地,它没有落在缘一的肩头,反而在月生的身边落脚,累的直喘气。
“为什么会有人跑的比鎹鸦飞的还快啊。”鎹鸦说。
“你跟了缘一那么久了,还没习惯吗?”
月生把咒具拔出来,在靠近水源的湿润土地里,使劲地刨了刨土,挖出来几条蚯蚓给鎹鸦当小零嘴吃。
布满红色纹理的小黑非常不满的嗡鸣了一下,被月生伸手拍了一掌,又清又脆。
小黑非常不满的安静下去了。
“真希望缘一偶尔顾及一下我年纪大了,不过他这样也挺好的,能救更多人。”鎹鸦欣然接受了小零食,说,“我原本以为一个缘一已经让我够呛了,没想到又来了一个能跟上缘一速度的你。”
“我当你夸我了。”月生说,“我自己也能感觉到我变强了。”
她加练的很频繁,鬼杀队附近诞生的咒灵有大部分都是她背着刀去祓除的,出去执行杀鬼任务时遇到的也是。
勤快的程度让系统都开始反思了,心想最近也没有催她推主线进度啊,最多也就在知道她对完成主线任务这件事不积极的时候抱怨了两句而已。
而对月生来说,这样多的实战所带来的,是实力的显著增强。
主线的甚尔也在对练之中察觉到了这点。
“剑术进步的速度尤其快速。”他这么说,眯着眼睛又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了一眼月生。
月生神态自若的转过头吹口哨。
禅院月生从回忆里回过神来,这一夜极速翻过了一座山,对她的体力消耗也有一点剧烈,好在不需要后半夜再翻回去。
她觉得自己和鎹鸦都辛苦了,于是沿着附近的那条小溪,猫着腰在茂密的草地里寻找小昆虫。
这是一种很遥远的童年乐趣,在这种出乎意料的时候被捡了起来。
鎹鸦是乌鸦的一种,作为杂食性动物,它们的食谱范围非常广泛,因此月生就这么不紧不慢的给鎹鸦寻找小零食,时间不知不觉也消磨过去了。
等到天光微熹,月生一个人玩的很开心,鎹鸦吃的也很开心,和兄长重逢了的缘一也很开心。
开心的两人一鸦告别了继国岩胜,在植物上的露水还没有蒸发的时候,踏上了回去的路程。
山路是不太好走的,至少相比闷头狂奔的时候,有点难走。
尤其太阳不过微微冒了一点光出来,在漫山遍野的植物之中行走,月生的衣服没多久就被露水沾染的湿了大片。
有些苦恼的停住了脚步,月生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衣摆:“……”
有点想提出等太阳出来了再继续走吧。
但是又不太好意思和缘一提,毕竟他从来不会受这些因素影响……
“怎么了?”
一片浅浅的阴影笼罩下来,缘一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又宁静。
尽管是这样问了,继国缘一却在月生还没有回答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孩子停下脚步的原因。
他很轻的眨了一下红色的眼睛,蹲下身来看着月生湿了的衣摆和足袋。
“难受的话先脱下来。”他没有一点铺垫,和往常一贯的直白,“我背着你走。”
“啊?”月生不知为何有点扭捏:“不太好吧。”
“没关系。”缘一站起来,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孩子当然是可以撒娇的。”
月生没忍住在心里对系统说:“他真的有点像个亲爹。”
系统忍不住一起感叹:【至少比直毘人亲,对吧?】
月生麻利的拧了一下潮湿的衣摆,但没有拧出水来,于是脱掉了足袋和木屐,塞进影子里,光着脚站在地上。
下一个瞬间,继国缘一已经稳稳当当的把她背了起来,继续往前走。
“好像重了一点。”缘一说,“看来最近有好好吃饭。”
“当然了。”月生打了个哈欠,圈住这个年轻男子的脖子,眯着眼睛,“我有在好好长大嘛。”
作为带着她修习剑术的老师,缘一其实能够很直白的感受到月生的身高变化。
他点点头,说:“也长高了很多。”
孩子的长大好像是很快的,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窜高了许多。
月生说:“你这样的讲话方式,真的有点像是我的父亲一样。”
缘一平稳的继续在山路上走,露水没有对他造成影响:“我那时告诉兄长,你可以算是我的孩子,没有说客套话。”
“我知道,”月生很放心的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心想你比我父亲更像一个父亲,“你对我像对待亲生孩子。”
缘一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路上静悄悄的,只有早早起床的鸟儿发出清脆的鸣叫声。
他似乎是反应了一会儿,才说:“我确实将你看做我的亲生孩子一般。”
鬼杀队的继子并不是指孩子,而仅仅是指剑术的继承人这一身份。
但架不住月生实在是突破了鬼杀队年纪最小剑士的记录,平常在聚集地或者驻点的年长剑士们,都会忍不住将她当做自家妹妹爱护。
更年长一些有了孩子的,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一腔慈爱之情。
作为老师的继国缘一其实也是如此。只不过这些温情的相处,会让他偶尔回忆起离去的妻子和孩子。
明明也不算太久,却仿佛像是上辈子一样长。
命运似乎从来不肯厚待继国缘一。
总是让他在感到幸福的时候,将这一切都破灭掉。
月生知道这件事,缘一从来没有隐瞒过他的过去。
缘一的妻子在即将临盆的时候被恶鬼杀害,那个孩子也不幸的没能降生于世。
缘一想了想,说:“你只是你,月生。我没有混淆过,只是有时会想起他们。”
想起早早离他而去的人。
月生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头,一夜没睡,让她有点犯瞌睡:“我知道。”
缘一在坎坷的山路上如履平地,他说:“你睡吧,睡醒了,我们就回去了。”
月生就真的安心的睡了过去,一片安宁的黑暗降临。
等到月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渡边一郎在早上见到缘一的时候,和他交流完信息就已经先行离去了。柱级的剑士很忙,这个任务完成了,还有下一个任务等待着。
月生睡饱了,同时也打算和继国缘一暂时告别,连夜赶路,回了鬼杀队的总聚集地和加茂琰见面。
“我得回去一趟,你要不要一起?”她问。
加茂琰正在屋子里研究一堆瓶瓶罐罐,闻言头也不抬,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两三天吧。”月生道,“甚尔要成年了,他离家出走估摸着就这几天。”
第47章 番外
锋利的刀片在蜡烛燃烧的火焰之上迅速的炙烤过一遍, 然后轻轻的贴上少女的胳膊。
那条胳膊斑斑驳驳,布满各种各样陈旧的伤疤。
这些是伤口愈合之后留下的痕迹,在加茂琰的身上并不算多么的稀奇。锋利的刀片压在白皙的皮肤上, 很快划开了表层组织, 于是血液滴滴答答的流淌进伤口下方早已准备好的容器之中。
少女低着头,估算了一下, 然后没什么表情的将刀片与皮肤分离。
原本的伤口几乎在转瞬之间消失无踪, 仿佛刚才的一切举动都没有发生一般。加茂琰轻轻抖了抖刀片, 利刃上残存的血珠如同活过来一般,主动跳进了盛放血液的容器之中。
这些血液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铺满一层容器的血在静默了两秒钟之后, 忽然开始搅动、凝聚起来, 最终变成几枚鲜红圆润的珍珠, 落进加茂琰的手心。
她收起这几枚漂亮的血珍珠, 放进口袋里,出了门, 平静的穿过重重回廊, 去查看伤员。
鬼杀队队员的伤亡频率总是颇高,轻伤重伤对于剑士们来说堪称家常便饭。
因此加茂琰在研究诅咒的空隙,也成为了一名帮忙治疗的医师。
反转术式经常运用于咒术师们的治疗当中, 但普通人也身怀咒力,因此效果也非常不错。
至少原本许多重伤垂死的剑士因为加茂琰而活了下来。剑士们对待恶鬼总是严肃而酷烈的, 但面对鬼杀队的医护人员, 却显得尊敬又温和。
况且他们得知目前是这位名叫琰的医师在为长久病着的主公医治,因此对她更加爱护。
加茂琰把长长的头发扎成麻花辫, 在弥漫着淡淡血气的屋子里给伤员们换药。
这种味道对她来说并不严重,她早已经习惯这样的气息, 无论是自己身上散发出的,还是别人的身上散发出的。丝丝缕缕,如线一般,缠绕在梦境的深处。
裹得厚厚的绷带被拆开,躺在床上的少女安静的歪了歪头,眼睛微微的弯起来。
换药对于受伤的剑士来说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换完药之后因为牵动伤口而疼的满头冷汗,在这里司空见惯。
加茂琰总是耐心的,她用布料浸湿了水,拧干后帮助伤员擦脸。
等到她挨个在伤员们身边停留过一次,处理完所有的换药程序,要走出这淡淡的血气出去透透气的时候,第一个少女伸出她完好的那条手臂,轻轻拉住了加茂琰的衣角。
加茂琰下意识回头,弯下腰温声道:“怎么了吗?”
这少女的伤势是很重的。
她是炎柱炼狱苍寿郎的继子之一,在前不久的任务当中,遭遇了一只拥有血鬼术的恶鬼,因此全身大面积烧伤。刚送回来的时候,另一只手臂几乎不成人形。
那少女用完好的那只手,不知道从哪儿变魔术似的掏出一枚方方正正的糖来,笑着递给加茂琰,小声说:“这是我留的,给你吃。”
琰为她不是感到痛苦而拉住她松了一口气,低下头,目光凝聚在那块洁白的糖上面,觉得心底柔软的地方被轻轻的触动了一下。
她接过那块坚硬的糖,在少女有点惊异的眼神之中轻松的掰成两半,一半塞进自己的嘴里,另一半喂给了少女。
少女含住糖,有点含糊的说:“好吃吧?”
战国时期的糖是稀罕东西,也就鬼杀队的主公有钱,因此剑士们可以吃到。
不过相比现代五花八门的分类,肯定是逊色许多。
加茂琰含着半块硬糖,点点头:“很甜。”
几乎要让人的心都融化在这半块糖果之中了。
这个年轻的少女在躺在床上的剑士的注视之下,脚步轻快的出了门,到庭院里摸了摸盛放的紫藤花,接着,这个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产屋敷一家居住的地方略有一些远,因此加茂琰要多走一会儿才能到达。
明辉的妻子秋华早已等待在门口迎接她,两个人一块进去,明辉正看着两个孩子看着厚厚的一叠情报。
介于家族中的孩子大多命短的原因,产屋敷的后人学习的速度也总是非常的快,为的就是如果现任当主不幸死亡,继承人能够稳稳当当的接住鬼杀队,和剑士们一同继续前行。
两个孩子是双胞胎兄妹,只不过哥哥也扮做女孩的装扮。琰来照例给产屋敷明辉检查,而兄妹两个也到了休息时间。
琰从口袋里掏出两枚漂亮的红色珍珠,平等的给双胞胎一人发了一个,让他们自己用丝线穿着玩,然后开始记录产屋敷明辉身上的诅咒情况。
压制毕竟只是压制,没办法根除。两年过去,诅咒已经出现的复发的趋势,一些紫色的凹凸不平的痕迹,如同伤疤一般席卷而来。
浅浅的蜿蜒在产屋敷明辉的额头上。
“最近的感受怎么样?”
“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产屋敷明辉如此回答:“我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身体,因为你的治疗,这两年反而健康许多。”
甚至能在院子里走几圈,偶尔还能做一下挥剑的尝试。
病弱主公也有一颗想要和孩子们并肩作战的心。
琰点了点头,完成了今天的记录。转个头,发现两个孩子绳结编到一半,放在桌子上暂且不管,排排坐在阳光下。
将剔透的珍珠对准阳光,动作神态一模一样的观察。
这两个孩子相比初见的时候已经长开了许多,小孩子的变化总是很快。加茂琰默默的蹲在两个孩子的旁边。
产屋敷夫妇两个头挨着头贴了贴,眼睛弯弯的看着三个孩子晒太阳。
“这是什么?”哥哥问。
“看起来不太像珍珠。”妹妹说。
“嗯,不是珍珠。”琰平静的说,“是我的血。”
两个孩子一起回过头来看她。琰放血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但两个孩子的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一点惊诧来。
“随身带着就行。”琰说,“在我不在,而你们的父亲又很不舒服的情况下,可以放进碗里,给他喝掉。”
然后这点血再在他身体里和诅咒杀一遍。
“真厉害。”妹妹说,眼睛里带着点崇拜。
琰眨了眨眼:“这没什么。”
“怎么会没什么呢?”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来。
加茂琰半个身子浸泡在温暖的日光之中,她回过头,对上产屋敷明辉温和又包容的眼睛。
“这确实很厉害啊。”
琰托着腮,有些不以为然,“可是,这对我来说很容易做到啊。”
明辉和秋华对视一眼,认真的点了点头,“那不就更厉害了吗?”
明辉想了想,开始细细的数:“你能够压制现在的御三家也束手无策的诅咒,你治好了很多医师们无能为力的伤,你也挽救了非常多剑士的生命。这些都是很厉害的事情,并不是说你轻易的做到了,这些就不厉害了啊。”
“是呀。”秋华温柔的说,“请千万不要妄自菲薄,琰大人。您让很多人活了下来,也让很多人得到了幸福。”
加茂琰眨了眨眼,不知为何想起方才给她递糖的剑士,和剑士弯弯的眼睛,如同月牙一般。
两个孩子的休息时间结束,继续去看情报信息。加茂琰坐在廊下,托着腮,看着庭院中跳跃的光影。
频繁的穿梭时间并没有混淆加茂琰对于时间的感知。她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
更高的个子,更强的咒力,更熟练的术式使用。
已经正在发育的性别特征。
她在加茂家待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因为家里有些人的目光已经变得更加让人不快,他们说出来的话也不算好听。
而这里分明是几百年前,却让琰感到更加的自由。
产屋敷明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子里出来,坐在她的旁边,安抚的拍了拍这个少女的肩膀。
“你最近不太开心。”明辉温和又笃定的说。
加茂琰晃了晃腿,没有反驳这一点。
“我在鬼杀队做的很好吗?”琰低声问他,像一个孩子在寻求长辈的认同。
“当然很好,你是鬼杀队最好的医师。”明辉的声音带着令人安心的稳定,他说出来的话一向是非常让人信服的,“为什么要怀疑自己呢?所有人都尊敬你,爱戴你。你有时候好像没意识到自己救了多少人。”
明辉低下头,看着这个孩子的发顶:“是因为回家的时候,有许多人否定你了吗?”
加茂琰沉默了一会儿:“我其实不是很在意他们的话。”
但他们当中有一个人的话,她总是忍不住去在意。
明明心里很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心里明白他们怀抱着怎样的恶意。
可那些话仍然不可避免的对加茂琰的心理产生了一点负面的影响。
“你很强大,琰。”产屋敷明辉温和的道,“你的性情很温和,你的品行也非常的正直,你拥有非比寻常的天赋。尽管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但我仍然不吝啬对你的感谢,因为你实在拯救了太多人。这些都是你的优点,它们在你的身上闪闪发光,就像繁星点缀高远的夜幕。”
“我其实没有那么正直。”琰说,“这是我没有学习呼吸剑术的原因。”
产屋敷明辉却笑起来:“这难道不是一种正直吗?”
琰一怔:“……”
“不要怀疑自己,琰。”产屋敷明辉注视着这个孩子,“你的优点毋庸置疑。也许会有很多人对你说出难听的言论,但他们都不如你。那些刻薄语言的来源,不过是因为他们的嫉妒。”
“为你的天赋和优点自豪吧,琰。这是上天给你的珍贵礼物。”
他的声音那么近,却又好像那么远,遥遥的穿过了数百年的时光,补上了加茂琰成长之中长久的渴求着、又长久的缺失的东西。
于是她心中干涸开裂的那一小部分,仿佛在这一刻流淌过汹涌的河流,覆盖了那份痛苦的贫瘠。
加茂琰回过头来,撞进一双比父亲更加慈爱的眼睛。
第48章
禅院甚尔呼吸了一口院子里的空气, 感到了一种奇妙的宁静。
这种宁静在几年前其实并不常见。禅院家不是一个让人感到愉快的地方,尤其甚尔是一个从头到脚都和这个家族格格不入的人。
周围貌似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在甚尔的感官之中并不是兄弟,甚至和他同父同母的禅院甚一好像也不是。
大家都被咒力和术式规定在固定的框架之中, 等级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好了。很不幸的, 甚尔是地位低微者其中之一。
那些和身体、年龄一起长大的,不是所谓名为“爱”的东西, 而是在无孔不入的讥诮、嘲讽、以及孤立和霸凌。
一切的改变发生在什么时候呢?甚尔在非常偶尔的情况下会思考这个问题。
但这种非常偶尔的思考, 会让他想起几年前从训练场和咒灵厮杀之后, 爬出来的那一天。
好像是个晴天吧。
天空上有云吗?不记得了。只记得太阳似乎很刺眼,亮的人的精神也能感受到些微的刺痛。
但是比那天的太阳更明亮的, 是禅院直毘人长子的那双眼睛。
甚尔在对上那双眼睛的那一刻, 下意识的感到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记得了。
禅院家的男人很多, 而他恰巧不擅长记住男人。任何年龄阶段都包含在内。
云泥之别的大少爷亲自点了他的名, 于是躯俱留部队的小炮灰摇身一变, 成为了继承人身边炙手可热的亲卫。
甚尔在头几天非常频繁的感受到那种糅杂着各种羡慕嫉妒乃至于诅咒的眼神。
说实话,很爽。
真的很爽, 没人能拒绝这种打脸的爽感。尤其不久之后他光明正大的仗势欺人, 拎着咒具把找上门来的年轻一辈们挨个暴揍了一顿。
甚尔其实还记得有些人的脸。
记忆里这些人的样子已经褪色了,但尖酸刻薄的言语他还记得。
甚尔把所有人挨个收拾了一遍,站得笔直感受他们仰视他怨恨不甘的眼神时, 在心里嗤笑。
原来也不过如此。
这群货色也就那样。
他新的工作内容,是保护这个被看做禅院家未来的大少爷的生命安全。
从祓除任务中不要出差错。
到拦下各路的刺杀。
十影很值钱, 非常、非常。
黑市的价格总是在不断的攀升, 而外界的杀意所带来的刺杀,并不只有五条家宴会那一次。
这些全部都要甚尔来负责。
不过好在老板给钱是非常大方的, 也从来不追究他偶尔玩忽职守,在禅院家消失个一两天的情况。
甚至这两年因为实力增强, 都不管他露面越来越少的情况了。
这是一种相当奇妙的放纵。
这种放纵也许来源于甚尔当年初来乍到,却拒绝了直毘人的橄榄枝。
甚尔其实总觉得禅院月生是一个相当奇妙的小鬼,明明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像一只小鸡崽子,但小鸡崽子却意外的挺护短。
而且很活泼。
叽叽喳喳的吵闹。
并且还隐藏了自己可爱的小秘密。
大概是年纪到了吧,听说小孩子都会有自己的秘密。如果让雪惠来评价一下,她说不定只会欣慰于那个小鬼有可以分享秘密的人。
不过这也正常,就像他自己的心里面也偷偷的藏住了一个没有宣之于口的秘密,谁也没说。这个秘密被小心的安放在最柔软的地方,偶尔去触碰一下,像是一块流淌的蜜糖。
禅院甚尔没兴趣挖掘大少爷和他的好朋友为什么如此频繁的往返影子的世界,因为他并不打算留在禅院家,而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让他几乎按捺不住内心的雀跃。
这鬼地方谁爱待谁待。
禅院甚尔几乎从来不过生日,但是二十岁的生日这一天,他打算送自己一份生日礼物,叫做自由。
这件事月生早就知道。
禅院雪惠在挺久之前离开了这座院子,回到百合子那里和她的表姐妹相互陪伴,但她也知道。
这么一看,大少爷还真是宽宏大量。
甚尔对禅院家没有什么留恋的东西,也没有什么一定要带走的东西。这场离家出走其实很简洁,带着他的身份证明和存在卡里的积蓄就够了。
只需要明天一早,像往常一样出个门,然后再也不回来。这就够了。
但计划好像总是容易出点波折。
甚尔认为自己不会惊动任何人,到了半夜,他其实在考虑要不要给禅院月生留两句话或者一条短信之类的。
毕竟这几年实在托他的福,过了一段相当舒服的日子。
但是这时候,响起了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
禅院甚尔转过头,看见门上映着一个矮小的身影。
禅院月生长高的速度并不慢,但是在甚尔眼中,仍然是小鸡崽子一个。
甚尔沉默了几秒钟,还是抱着手臂开了门:“大少爷,大半夜的扰人清梦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月生抬起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习惯性的踢了他的小腿一脚:“你根本说不出好听的话。而且你根本没睡,好吗?”
甚尔挑眉:“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月生低着头,按亮了手机屏幕,一声不吭的等了一会儿。
期间手机屏幕暗淡过两次,又被他重新点亮。
甚尔为这个堪称有点莫名其妙的行为摸不着头脑:“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难道是来挽留我的?先说好,我可不会……”
“嘘。”月生打断了他,明亮的手机屏幕翻转过来,对准他,上面显示零点零分,刚刚好,“少说废话,不请我进去?”
“哦,对了,现在是第二天。”月生在这一天的第一分钟说,“祝你成年快乐。”
甚尔:“……”
禅院甚尔一声不吭的让开了身体,看着小鸡崽子蹦蹦跳跳的进了屋子。也许不是错觉,这小孩看起来比平常更高兴。
从前两天开始,这小朋友就开始频繁的往外面跑,也不许人跟着,一个人不知道偷偷摸摸干什么去了。
月生从进门直到坐下,一直在絮絮叨叨的讲话:“我知道你明天肯定就借着出门的由头离家出走了,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回来,说真的不想待在这破地方也实属正常,要不是……”
他卡住了,“要不是”后面的内容被这个孩子从嗓子尖咽回去,和从前咽零食一样,孤零零的塞进肚子里。
甚尔百无聊赖的坐在他对面:“不挽留我?”
月生很奇怪:“为什么要留?你想走,我也同意你走。这不是我们早就知道的事情吗?这两年你行踪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头子们应该也习惯你偶尔露一面的情况。我给你遮掩一下,等到他们察觉你其实是逃走了,应该也到了懒得追究的时候。”
毕竟那群人巴不得甚尔离月生远远的。
甚尔:“那你大晚上来这一趟干什么?就只是祝我成年快乐?”
月生却道:“你这段时间没去赛马场了,为什么?”
这个问题突如其来,甚至毫无由头。
甚尔:“……”
甚尔:“………因为赛马场被人举报了,最近查未成年查的很严。”
“至少你终于存下来一点积蓄了。”月生勾起了一点嘴角,露出一个很明显的,带着点揶揄和高兴的笑意:“我们人渣先生还没来得及下海,就已经先被治住了,真是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
甚尔:“怎么,嫉妒我傍上了富婆吗?”
“是的,小白脸先生。”月生如此感叹,“还没吃过社会的苦就被有钱的漂亮姐姐收服,真是羡慕你啊。”
甚尔:“…………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月生低下头,那双手伸进了自己的影子之中摸索。
白炽灯照在她的脸上,这个孩子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落一片浅浅的阴影。
相比初见的时候,这位大少爷长高了很多,看起来也更瘦、更矫健了一些。实力也增长的非常快速,术式的运用更加成熟,在出祓除任务的时候,基本用不上甚尔出手就能自己解决的相当完美。
进步更大的是剑术。似乎在影子里有着无数次惊险的生死搏杀正在挑战,让他得以飞快成长。
练完了级就跑过来找甚尔对打,以至于他能很明显的察觉到这小鬼的进步。
“啪!”
一张银行卡拍在桌子上。
再然后是一些哗啦啦的纸张资料,月生先低着头翻看过一遍,确认没有出错,然后再放心的拍在桌子上,一边拍一边说:“我知道你最近终于攒下来一些钱,但是我觉得完全不够啊。这些东西都是我这两天弄好的,有点匆忙,但应该能拿的上台面……”
甚尔的脸抽了抽:“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月生抬头,平静的有点气人:“你的嫁妆。”
甚尔:“……”
言语很难形容禅院甚尔此刻的心情。
月生把卡推过去:“钱。密码是数字6一直按,你回头可以再改或者转账,都随你。”
甚尔:“………”
把资料推过去:“东京的一座房子,地段不错,我特意找了五条家的小悟咨询了一下,很僻静。车没有,因为你没有驾驶证件。”
甚尔:“…………”
再然后,是哐哐两件特级咒具。
月生:“一件是我私库里挑的,一件是黑市上淘来的。虽然你决定洗手当家庭主夫这件事让让我非常吃惊,但为了防止发生一些狗血的悲剧,你拿着。”
【你看起来真想是给孩子送嫁忧心忡忡的家长。】系统犀利的说,【但是这份忧心忡忡针对谁不好说。】
月生心想,我都很担心啊!
女方她没有去刻意了解,她既担心对方得知甚尔的真面目抛弃他,又担心有钱人朝三暮四渣甚尔……老天爷,渣甚尔,这是什么可怕的词汇,但如果真的发生了,以甚尔的武力值会发生什么血案也说不定。
这么一想这些组合就更梦幻了,结婚或者情杀什么的,月生简直不敢相信这种词汇能和甚尔扯上关系。
对于男方的人品,其实也挺堪忧的。毕竟成年之后百无禁忌,万一甚尔又去赛马场,倾家荡产的输掉怎么办。如果真的发生了,对于女方来说简直就是灾难啊。
月生开始焦虑的咬自己的指甲:“甚尔,对方到底靠不靠谱啊,还有,你结婚之后到底靠不靠谱啊。人家要是辜负你了,我……我可能会拦着你杀人吧,免得你进去……但人家要是没辜负你,你辜负人家了……那,那我可能会帮对方打你吧……”
“……”甚尔说,“我假设谈恋爱的人不是你,那么你为什么会替我婚前焦虑呢?”
还有,为什么一定默认了他们俩会有一个辜负对方啊?这小孩怎么回事?
第49章
“我也不想的。”月生确实忍不住有点焦虑, 说,“毕竟你也没什么娘家人,我应该能算一个。这些事情我不来操心, 还有谁来操心呢?”
她一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指尖, 顿了顿,低头看看自己养的非常漂亮的指甲, 立刻放弃了咬指甲这一动作。
甚尔抱着手臂:“看不出来你这么热心。”
月生抱着头, 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也就这一次……虽然你人的确不咋地, 经常性放我鸽子,在陪我出任务出到一半的时候失踪, 大冬天把手放进我的衣领, 手合的时候把我按在地上打, 不放过任何从我口袋里掏钱的机会, 嘲笑我的身高……”说着说着, 她自己也忍不住忿忿不平起来,“话说, 凭什么你这种人能遇到人美心善的富婆姐姐啊。”
甚尔:“请收起你嫉妒的嘴脸, 我假设你没有把厨房的柠檬都榨成汁放进浴桶里泡澡。”
月生谴责:“你说话真刻薄!”
甚尔:“过奖。”
月生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最终还是停止了对于甚尔的数落,强行到总结升华的部分, “虽然你人的确不怎么样,不过这么多年, 还是谢谢你。至少在这个院子里, 你是为数不多的活人之一。”
甚尔心想你说话也挺刻薄的,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 就看见面前的小鸡崽子抬起头来。
这张脸对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已经发生了一些变化,不知不觉间似乎更趋近于长大了, 而那双眼睛,依旧如同往昔一般明亮。
像是闪着光泽的黑珍珠。
“我希望你得到幸福。”
月生很认真的说。
甚尔的身体停顿了一下。
他看起来好像有点被这句话感动了,不过这些比较柔软的情绪才刚从心里涌出来,还没到脸上,月生就忍不住愁着眉继续絮絮叨叨:
“我也不知道你以后是做家庭主夫还是别的什么……不过你应该已经放下去当杀手的打算了?这也算一件好事,杀手的工作不稳定的,你可千万别在有了家庭之后去铤而走险啊……有空还是去读点书什么的,让富婆姐姐在被你的身体吸引之后,发现你的灵魂还是稍微有点内涵,说不定就不会抛弃你了……”
冷酷的爹,无情的哥,不讲道理的家族,和离家出走的他。
月生说着,自己都有点被感动了。
甚尔原本想要流露出一点什么情绪来,他自己也忘记了。
这个年轻人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伸手,捏住了月生的后脖颈,真的像是提小鸡崽子一样把他提起来,丢出了门口。
月生下意识开始挣扎:“唉唉唉你干什么把我放下来——”
纸门“砰”的一声在月生的面前关上了,这种情况俗称碰了一鼻子灰。
月生:“喂!我是认真的!你有空的时候还是稍微去读点书吧!万一以后有了小孩,小孩问爸爸是在哪个学校毕业的呀?到时候你怎么回答?禅院家家庭教育的漏网之鱼吗?”
甚尔的声音隔着一层门扉,听起来很冷静:“滚。”
月生:“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
【我今天终于见识到了,你们种花人对于读书的执念。】系统的人机声音在月生的脑子里独奏。
月生没搭理它,让它自己滚回后台打游戏。
不知道为什么,甚尔的声音听起来竟然有种微妙的疲惫和心累:“我都还没出门,你就已经想那么远了吗?”
月生退后两步,盘着腿坐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的月光。
“我是为你感到高兴,甚尔。”
“听不出来,我感觉是在替我焦虑。”
“可我是真的很高兴。”月生移动自己的位置,坐到回廊的边缘,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腿,“你要找到真正的家人了,这不是很好吗?”
甚尔一声不吭。
“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了家主,你要不要回来?”
“不要。”非常果断且毫不犹豫的拒绝。
“唉?”月生说,“好吧。其实要是我成了家主,我自己都不一定回来。”
屋子里的甚尔转过头,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映在纸门上,在寂静的夜里,竟然显得安静了许多。
甚尔平静的看着那个影子,忽然想,也许并不只有他和这里格格不入。
甚尔没有接月生的话,只是懒洋洋的开口了:“回去睡觉吧,大少爷。”
“熬夜长不高的。”
这段时间在支线一直昼夜颠倒的月生:“……”
算了算了,他快结婚了。
月生在心里劝自己,别计较甚尔对于她身高的诅咒。
接着她跳进庭院的土地上,正要往外走,却顿了顿,回过头来,说:“我刚才说的,是认真的。”
懒洋洋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哪句?”
“‘希望你得到幸福’这一句。”月生如此回答道。
轻柔的月光像是绸缎一般在她的身上流淌,昏暗的夜色之中,禅院月生抬了抬头。
“哦,多读点书也是认真的。”月生还是没忍住,说,“闲着没事看看课本,学点东西。要是有一天你栽在没有学历这件事情上了,我一定翻山越岭去嘲笑你。”
“…………”
“婚礼我就不去了。”月生最后说,“我毕竟是禅院家的人,万一把想刺杀我的诅咒师带到婚礼现场就不好了。不过我猜你也没想邀请任何一个禅院,那我就提前说吧。”
“新婚快乐。”
月生转头离开了。
一阵轻柔的夜风拂过院子里那颗树木茂密的树叶,发出飒飒的响声。小小的院落里很快就恢复了寂静,就好像没有人来到访过一样。
这一夜平静又安宁,和从前禅院家的任何一个夜晚都没有任何区别。
月生并没有多留,她这几天一直在外面各种跑,办理各种各样的手续用来给甚尔添嫁妆……啊,这个词果然有点微妙但是又很合适。
在东京挑选房产的时候还顺手干掉了两拨找上门来的诅咒师。
而五条悟则趁着这个机会给她通了一则消息:“加茂家在给琰物色结婚对象了。”
月生:“……”谢谢你的消息,有点想杀人了。
五条悟一个人跑出来玩,用一个挺危险的动作蹲在栏杆上,“我也是上次在出任务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加茂家的一级术师,对方无意之间说漏嘴才知道的。琰这两年很少在家里待,加茂家内部好像挺不满的。”
月生淡淡的:“谁管他们。”
她伸出手,揪着五条悟的卫衣领子,把他提起来,然后安全落地。
五条悟没什么表情:“真烦人……琰才十五岁不到呢。”
“十六岁就到法定结婚年龄了。”月生没什么表情,右手摩挲着自己手上磨出来的剑茧。
“琰又不乐意。”五条悟跟她嘀咕,“而且,加茂家内部好像对你也挺不满的。”
月生一只脚踩在楼顶的栏杆上,眯了眯眼睛:“可以预料。但是谁在意他们的想法呢?”
小白猫锲而不舍的第二次踩在栏杆上,稳稳当当的蹲着。银白的发丝下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真想看你揭开这个秘密的时候他们的表情。不过加茂家不知道,我上次去总监会偷听,两个加茂家的老头在蛐蛐你们。”
五条悟觉得脚底被栏杆抵的有点痛,随决定换个姿势,坐在栏杆上,双腿垂下来。
纵观家族历史,御三家互相通婚联姻的次数不少,但大多是旁系。家族血脉和术式绑定,谁也不希望自家引以为豪的术式通过血缘遗传到对面去。
四岁,在老家伙们的眼中,差的也不算太多。
因此加茂家的老头子们对于这件事情格外的不满。
从前年纪小也就算了,可眼看着琰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他们早早就开始物色人选,怎么能放任自家的小姐和禅院家的少爷来往过密?
但这两个孩子也不知道一天天都跑到哪里去了,就是找不着人影。月生没听直毘人提起家族之间有没有来回施压拉扯,估计是直毘人没当回事,或者含着幸灾乐祸的心情推波助澜。
御三家表面上同气连枝,可若真是哪家的继承人出了点岔子,其他家族不当面笑出来已经够客气了。
月生弯下腰,伸出了一只手。
穷奇在她身后伸了个懒腰,漂亮的花纹流光溢彩。
这只漂亮的猛兽体型肉眼可见的更大了,一双雪白的翅膀扇动出的风刮过了五条悟短短的白发。
禅院月生声音淡淡的,甚至带着点缥缈:“全杀掉算了。”
语气意外的平静,听起来和感叹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五条悟又站起来,踩在栏杆上双手插兜:“你说谁?加茂家还是楼后面藏的那几个诅咒师?”
月生:“这又不是单选题。”
刚刚迈入成年的穷奇如同风一般刮了出去,发出一声普通人听不见的咆哮。
五条悟:“到时候给我打电话。”
一颗凑热闹的心昭然若揭。
月生:“你先能出了东京再说吧。”
五条悟忿忿不平:“喂!你们两个组团去刷我不知道的副本就算了,这种事也不带我?”
月生有点敷衍的放生他:“你先能出了东京再说吧。”
五条悟抗议的声音震天响:“喂!!!”
第50章 (内含鬼灭)
月生在勤勤恳恳的做任务。
这个任务并不仅仅指咒灵的祓除任务, 还有支线的恶鬼抓捕任务。
鬼杀队每年的选拔是一关相当残酷的生死关,前来参加选拔的剑士要带着自己的剑,在布满紫藤花和恶鬼的藤袭山上度过七天。
紫藤花是种的, 而恶鬼则是要剑士们去抓的。
能够被顺利活捉回来的恶鬼很合适做新手入门的考验, 这个任务也就理所当然的落到了级别更高的剑士们身上。
主要任务大部分都负担在柱级剑士和柱的继子们手里,鬼杀队的等级完全按照实力来排名, 等级更高的剑士更加强大, 也能在猎杀恶鬼之时有余力活捉。
月生也是其中之一。
鬼杀队成为“柱”的要求是杀满整整五十只恶鬼。这条件月生在前不久其实达到了, 但是她自己目前还想窝在继子的位置上,产屋敷明辉也就没有强求。
柱级剑士的工作强度在鬼杀队当中首屈一指, 而月生的年纪又太小了。这应该也是产屋敷明辉所考虑到的重要因素之一。
但月生就比较咸鱼, 她在四处杀鬼的同时, 也按照业绩捉了拿去当新手入门练习的恶鬼。
另外还捉了一只强一点的拖回了藤袭山附近的一个院子。
加茂琰最近在这儿做研究。
月生的支线目标是捡可以掉落的剑术经验包, 而琰的目标似乎更偏向于对自己术式使用方式的新开发。
两个人各自忙各自的, 见面的时候还能给对方塞点东西。
而上一次见面的时候,琰的手里盘着一颗血色的珍珠, 指挥月生:“你给我带一只鬼回来。”
月生探头:“主公批了吗?”
琰:“主公批准我去研究抓回来的鬼了, 但是那些鬼太弱,你抓个强一点的回来给我。”
于是月生就真的勤勤恳恳的五花大绑拖了一只回来,在这一年选拔日期到来的时候赶回来带给了加茂琰。
她没怎么提主线那边加茂家的事情, 琰好像也全然忘记了一般,两个人头挨着头, 观察那只饿的真的想啃人的鬼。
这个伴手礼足够特别了, 特别的加茂琰两眼冒光,从袖子里掏出了一颗血色的珍珠塞进了恶鬼的嘴里。
月生:“那好像是你的血。”
“嗯。”琰转了转手里月生从主线给她带回来的手术刀, 刀刃的边缘闪烁着锋利的寒光。
本来想先解剖一下,但是现在看来可以先放放。
毕竟是鬼, 具有一定的危险性,也不方便交给隐来运输。因此月生拖着它,回来的速度慢了一些。
这只鬼原本是要在城镇里屠杀,不过被月生截胡,前前后后加起来,实打实的饿了许多天。这会儿终于有一点血进了嘴,伸着舌头就想要更多。
饥饿感几乎要将这只鬼吞噬了,然而强大的剑士就杵在那里,强行唤回了它的理智。
月生沉静的抄起抹布,塞进了布满尖牙的恶鬼口中。
“怎么说。”月生问。
加茂琰打了个哈欠,伸出手指,揉了揉眼下的青黑:“鬼是鬼王通过血液的传播制造出来的,我觉得我的赤血操术可以往这方面试验一下……藤袭山上那些鬼还不值得我放血,所以才叫你弄个强一点的回来。”
原本就因为人血入口,变得有点躁动的恶鬼扭曲着身体在地上乱滚,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喘气声,和嘶哑的非人嚎叫声。
哪怕理智已经将近崩溃,对于阳光的畏惧,仍然让它在屋子里的阴影处蹒跚。
屋子里开着窗户,很轻易的就能闻到那漫山遍野的紫藤花香气。鬼杀队新一轮的选拔已经开始,年轻的剑士们此刻正在山上与恶鬼厮杀。
加茂琰蹲在桌子上,托着腮看着地上的恶鬼满地滚:“我很好奇鬼血的运作方式。你知道,赤血操术就是靠操控血液来吃咒术师这碗饭的,既然都是操控,那鬼王的运作方式,我为什么不能学?”
好奇和求知欲就这样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在她年轻的面庞之上。
月生默默的上了桌子,蹲在她旁边:“可怕可怕。你现在戴一副眼镜,就可以cos漫画里的疯狂科学家去当最终反派大boss了。”
“谢谢对我科研精神的夸奖。”加茂琰说,“你下次回去再来的话,可以给我带一副没有度数的眼镜。”
月生:“可以,不过你要是再不注意休息的话,过不了多久就能真的戴上有度数的眼镜了。”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低头看着浑身大汗扭曲爬行的鬼:“你的血在起作用。”
加茂琰平淡的“嗯”了一声。
和刚刚登入支线时相比,她长的更高了。这两年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鬼杀队,产屋敷夫妇直接负责她的衣食住行,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将这个女孩养的很好。
加茂琰喜欢鲜亮的颜色,产屋敷秋华给她挑选的全都是时兴的好料子来制衣。今天穿的是一身明亮的淡黄,边角缀着紫藤花的图案。这是鬼杀队的标志。
她的半张脸映在窗户落进来的阳光中,另外半张脸则沉在阴影里,衬得她气场莫测。
加茂琰垂着眼睛,纤细的指尖把玩着垂下来的黑色长发,在恶鬼的哀嚎声中不动如山。
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来。
月生转头看去,有一瞬几乎要以为这并不是人,而是一株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紫藤花了。
但这个想法仅仅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很快就像是童话书的一页一样轻巧的翻过去。
月生在有点吵闹的伴奏声当中问:“你这件衣服是谁给你挑的?”
“秋华夫人。”琰也转过头来,这让月生觉得她从那种仿若不属于人间的氛围当中脱离出来了,“你觉得好看?料子我哪儿还有剩下的,回头请裁缝也给你裁一身出来?”
月生点头:“好啊。”
黄色和紫色是对比色,但两种颜色在衣服的料子上呈现出来的偏偏都很浅,因此奇妙的糅杂出一种柔和的明亮来。
堪称赏心悦目。
恶鬼的声音在此刻逐渐停止,加茂琰转了转指尖的手术刀,坐在桌子上,低下头看着那只鬼。
珍珠早已在恶鬼的身体之中重新化作流动的血液,此刻的鬼已经丧失了全部的力气,瘫倒在地上,只能发出最后的喘息。
距离死亡也仅仅只有一线之隔。
这一幕,让人很难想象这只鬼曾经也是个人类。
加茂琰从桌子上跳下来,没有感情的注视着蜷缩在阴影当中的鬼,“还算过得去。”
起码撑住了加茂琰的所有探索,还没死。
忽然之间,那只鬼的一只眼珠动了动。
原本暗淡无光的眼睛在这一刻忽然化作鲜艳的赤红色,那只眼睛冷酷且傲慢,绝不属于这只鬼。
月生本能的察觉到不对劲,下一刻已经握住刀柄蓄势待发。
加茂琰点点头:“噢——原来如此。”
少女蹲下身,弯腰,歪了歪头,澄澈的眼睛看起来仿佛什么小动物一般:“这应该算是我们的第一次正式厮杀?”
“鬼舞辻无惨。”
其实也不能算。充其量只能是两个人的血在鬼的身体里碰了个面,彼此都尝试着吞噬对方。
月生在这个名字出口的那一瞬间几乎要按捺不住自己暴起的冲动,但她仍然克制住了自己的手,蹲在桌子上,在加茂琰的身后对着那只鬼目露杀气。
事实上,这只鬼几乎已经丧失了意识,而此刻那只清晰的眼睛,属于尚未露面的鬼王。
加茂琰用手术刀的刀尖戳了戳这只鬼,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来。
之前,仅仅只是定时为产屋敷明辉祓除诅咒。这算不上什么正经动手,毕竟明辉的身体里又没有鬼王的血。
而这一次,才算的上真正的在鬼王面前亮了个相,告诉他:
——能操控血液的,不止你一个。
“为自己祈祷吧。”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那只眼睛,“祈祷你的血比我更强大,否则这些鬼到最后是谁的,可不好说。”
没等对方有什么回复,下一刻,她就已经轻快的让开了身体,呼唤了一声:“阿月。”
一刀裹挟着炽烈火焰的刀光忍耐许久,终于在这一刻悍然出鞘,转瞬之间斩下了恶鬼的头颅。
月生在灰烬中想要抱怨两句,但加茂琰已经提前开口:“接下来这段时间我跟你一起出任务。”
“啊?”月生说,“哦,行。记得知会主公。”
月生反应了一秒就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既然刚才的那只眼睛属于鬼王,那么就说明鬼舞辻无惨可以锁定自己掌控着的鬼的位置。
如果加茂琰还想继续做和鬼相关的研究,最好不要固定位置,和月生一起四处跑是最合适的选择。
而且可以拿更强的鬼来做实验。
“不过,”月生流利的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收刀归鞘,问,“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你打算当鬼王2.0?”
加茂琰:“你猜。”
月生摸着下巴:“感觉结论不太能成立啊。毕竟你的血也还是人血的范畴之内,没办法达到鬼王这种控制程度吧?不过用威胁对方性命倒是可以做到……”
加茂琰低头把锋利的手术刀收进了自己的收纳袋里,贴身放好,头也没回的伸手给了月生一个脑瓜崩:“你还真认真思考起来了?”
月生捂住自己的额头,豆豆眼:“啊……所以你真有把握吗?”
加茂琰转过头来,很平静:“没有。”
月生:o.O?
加茂琰一只手握拳:“第一次会面绝对不能输阵,虽然我一点把握也没有,但是这么说很帅,所以我这么说了。”
月生点点头:“确实很帅,感觉比鬼王还像反派。如果哪天你真的把鬼王手下全抢过来了,请大魔王务必罩我。”
加茂琰的眼睛像月牙一样弯起来,轻拍月生的额头:“包的,小狗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