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都是父母之言,你这偷摸就娶了新妇,全然不把娘放眼里。
」
将军小声辩解:「娘,当时孩儿数次身陷险境,若不是芷兰,我早没命了。
后来我回去找您不得,这才自个做主娶妻。
」
婆母转头看清我的脸,缓了缓急色,「原来是你。
」
我亦记得她,当日我在山间寻药,偶然救过这个昏倒的老妇人,还将随身干粮给了她。
「倒是个有善心的。
」算是认下了我。
她不喜奢华,提点儿子多为兵卒思量。
只有遇着柳轻轻,才会像疼女儿般,将什么好的都捧给她。
帮她准备新奇吃食,为她添新衣加炉子。
会埋怨儿子是个大老粗,不懂女儿家的心意和精细。
她总会头疼,我便帮她针灸,帮她研制药浴。
她对着我也有了悦色,可总不及柳轻轻随意一句俏皮话就能将她逗乐,再拥着她笑骂。
看着她们,我总会想起娘来。
她温柔又不失坚韧,有着一身绝世医术,在战火中将我生下养大,教我识字学医。
可叹命途多舛,死在了胡人探子手里。
「苏姐姐,我也想学医,你能不能教教我。
这样将来我也可以帮人包扎了。
」
我便将记录人体穴位和草药药性的医书给了她两本,要她好好记。
她随手翻了几页就急了:「这么干巴巴的,一堆图案密密麻麻,这如何记得住?」
「苏姐姐你不会故意藏着,不肯用心教我吧?」
我挑眉:「不若你想试试尝百草?学贵躬行,理从践得。
这样你肯定会记忆深刻。
」
她吐吐舌头,扭头跑了。
转身却胆大到用别人的命来试药。
4
我赶到时那人正鼻孔出血,躺在地上挣扎。
柳轻轻满眼慌乱,拿着一团纱布不知如何下手。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苏姐姐给我的医书上说这两种药材都有此功效,我按照她的方子煎了,没想到,没想到......」
眼见她傻了一样在原地碍事,我将她一把推开。
她却猛地向后倒去,重重磕到柜角,流下血来。
我费尽全力总算将人救回,没酿成大错。
回去时,沈凌昭正为她缠着纱带,面色不虞地质问我:「你为什么推轻轻?她犯了什么大罪值得你这样毁人容貌?」
她微微低着头,「别怪苏姐姐,都是我的错。
」
我瞧着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恨恨道:
「你以为翻了两天医书就能为人开方了?若不是我在,那人只怕凶多吉少。
」
她却不知悔改:「怕什么?不过是个普通小兵,看着不像有军职的样子,有凌哥哥在,他不敢多嘴。
」
沈凌昭只是不痛不痒说了句胡闹。
我严厉地告诫:「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随意进清木堂。
我该为我的病人负责。
」
婆母不满我的态度:「轻轻不过想学东西,不用这么矫枉过正吧。
」
又将柳轻轻拉得更近些:「算了,不学也行,咱不受那个累。
你就陪我这个老婆子听听戏喝喝茶。
」
「别人整日不沾家,倒累的你在我身边尽孝道。
」
这是在点我呢,说我天天窝在药炉和病人边。
一阵无力感传来。
我无意口舌之争,索性搬到清木堂睡,日夜泡在药草香里。
一月后传来消息,胡人大举进犯阴山,沈凌昭不日即将出征。
5
我心中有忐忑,也有坚定。
此战若大胜,保北境二十年安定不成问题。
我默默地跟着收拾随身之物。
意外的是,柳轻轻会百般阻挠,不惜以性命相要挟。
「凌哥哥,我不能接受失去你。
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
他无奈摸摸她头顶,「哥哥是将军,带兵击退敌军是使命。
」
「不管前路有多难,我都要去。
」
她抓住我衣摆使劲晃,「你快劝劝哥哥呀,我们兵力不足,这不是送死吗?」
我深吸一口气,平静开口:「我不会劝,也不必劝,因为我们是抱着同样的信念。
」
他猛然转头看向我,眼神浓烈,有许多无法言说的情绪。
那个夜晚,我俩久违地相拥。
我能感受到他心里的纠葛和慌乱,我同样辗转无眠。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声音,叫着:「柳姑娘投湖了。
」
我们心知肚明,她是在用命演戏作赌,赌他愿意留下。
他将来人斥责一番,急匆匆穿上衣衫就奔去了。
她衣裙湿透,面色苍白,浑身打着颤:「凌哥哥,能不去吗?你不做将军好不好,只守着我、我们,我不要你去送命。
」
他脱下外袍为她包上,摸了摸她额头,一直握着她手哈气。
坚定道:「我不会再看着你出事。
」
「让嫂子陪你在家好好养病吧,等你好全了,说不定我就凯旋了。
那时候我就有时间多多陪你们了。
」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芷兰,你陪轻轻还有娘待在家里。
如今你已是将军夫人,不必再拼命。
」
「你往后就在家看顾她们,绣绣花种种草,别再行医了。
」
我的心一寸一寸凉了下来。
回屋后立即飞鸽传书,再不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