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1 / 2)

天下一号 石钟山 7100 字 11个月前

关押室里发生的事情使得王专员坐卧不安,于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立即召开了紧急会议。几个人很快就到齐了,王专员一边焦急地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子,一边说道:“大家说说吧,在我们眼皮底下,竟发生了特务自杀事件,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马友谊犹豫了一下,抬起眼睛望着王专员说道:“专员同志,我是负责关押的,我有责任。”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王专员说道。

秦天亮接着说道:“我查过了,特务服了氰化钾自杀的。”

“这个我知道,重点是,为什么抓捕后他不服毒,在特务快开口的节骨眼上才自杀?是不是有人下毒?谁下的毒?”王专员生气地说道。

“每次他的饭菜都有好几个人检查,我们要求炊事员每次都先吃几口。”马友谊不解地说道,“问题不可能出现在饭菜上。”

李荷这时也抬起头来,说道:“厨房是我检查的,饭菜从做到装到食盒里,我都在场,每次送饭都是两个人以上,这点不可能出现问题。”

王专员看了一眼李荷,严厉地说道:“肯定有漏洞,统统查一遍,每个经手的人都要查。”

说到这里,王专员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迫使自己把一股怒气消下来,接着又说道:“人死了,他是什么身份,来重庆什么任务,我们完全不知道,太被动了。这件事,我们每个人都要好好反省,以后杜绝类似事情发生。散会吧。”

散会后,秦天亮留了下来,他想单独和王专员谈谈。

秦天亮目光专注地望着王专员说道:“这个特务的死,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说到这里,秦天亮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听李荷说,她去送饭时,马处长在审讯这个特务。”

王专员说道:“审讯特务是我命令他去的。”

秦天亮问道:“马处长是接触特务的最后一个人,特务交代了什么?”王专员欲言又止,望着秦天亮问道:“天亮,你还要说什么?”

秦天亮说道:“我听李荷说,马处长在长沙工作期间,曾被敌人抓捕过,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出来。马处长的档案我看过,根据军管会公安部的指示,我作为侦察科的负责人,对于军管会内部人员的档案,重点人员我都调阅过,马处长在长沙被捕后到营救的过程,只一笔带过,留下的资料并不全。专员同志,能不能让我见一下当初给他作审查下结论的同志?”

王专员想了想,说道:“你的意见我会向上级汇报,不过要想见到这个同志,目前不可能实现。这位同志正在苏联学习。”

秦天亮听了,一脸失望。

关于关押室里的那名降落特务莫名死去的事情,王专员和马友谊随后便向北京首长进行了汇报。

听完录音,北京首长踱起了步子,王专员和马友谊的目光一直默默地追随着。

过了一会儿,北京首长盯着马友谊说道:“此事暂时不要声张,秦天亮身份特殊,如果敌人是栽赃陷害呢,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单听特务一面之词。我们要相信证据。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让好人背黑锅。”

为了尽快查到内鬼,这天傍晚就要下班时,秦天亮走进了王专员的办公室,他想请示一下,抓紧时间调取军管会所有人员的档案进行调查。

王专员同意了他的想法,不过说要等上级的指示。

于是秦天亮告辞,转过身去正往外走,正好碰见马友谊敲门走了进来,便寒暄了一声。直到秦天亮走出门去,听着脚步声远了,马友谊这才关了屋门。

王专员说道:“我正要找你,来,坐下说。”

马友谊坐了下来,说道:“刚才李荷说,她送饭前听见了两声枪响,她跑出去过,结果特务就中毒死了。”

“肯定有人下毒,毒品也查出来了,是氰化钾。”王专员说到这里,禁不住望着马友谊问道:“你是说有人在引李荷离开投毒?”

马友谊推测道:“从时间上看,当时我正在做审问,而那个人正在交代秦天亮。”

“你是怀疑秦天亮杀人灭口?”王专员问道。

马友谊补充道:“秦天亮是我的下级,我是他的入党介绍人,这么多年,我一直负责和他单线联系。按理说,我不该怀疑他,可这因果关系,都和他有关,我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王专员开始踱起步来,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思考着,最后说道:“你的怀疑我会向上级汇报的,上级会给我们明确指示。”

这天傍晚,李荷垂头刚走到军管会门前,就被传达室的苗万春叫住了。李荷不由抬起头来,问道:“苗师傅,有事?”

苗万春一边笑嘻嘻地望着李荷,一边问道:“小李同志,听说抓起来的那个特务自杀了?”

“是,自杀了。”李荷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苗万春一笑:“小李同志,这事楼上楼下都传开了,都在议论。”

李荷也跟着一笑,说道:“既然大家都知道了,也不用保密了。”

李荷见苗万春对这件事情这样感兴趣,就走了过来,问道:“苗师傅,你有经验,你帮着分析分析,他怎么就自杀了?”

苗万春点点头,说道:“小李同志,你说对了,我这要不是因为负伤离开了队伍,肯定会和你们一道战斗的,你还别说,我真有点这方面的经验。你想,特务被看得这么紧,外人是没法接触到这个特务的,一定是有内鬼呀!”

李荷怔怔地看着苗万春,苗万春见状,又是嘻嘻一笑地说道:“小李同志,我就是这么一说,你别当真,下班了,快回家做饭吧!”

回到家,像往常一样,李荷把几样可口的饭菜端到了秦天亮的家里。

秦天亮望着碗里的饭菜,仍在努力想着什么,见李荷夹了菜给他,忙朝她笑了笑,接着却问道:“李荷,我问你啊,你说,菜里能放情报不?比如放个小纸团什么的?”

李荷嗔怪地看了秦天亮一眼,说道:“我就知道你在想特务自杀的事儿呢,看你心不在焉的。”

秦天亮说道:“来,你帮我分析分析,怎么能把纸条放在菜里?”

李荷一边笑着一边说道:“你笨啊你,菜里有油有水的,纸团放里面不都泡烂了?要放只能塞馒头里。”

秦天亮又问道:“那你说说,是馒头做好了塞里头呢,还是没蒸的时候塞里头?”

这一问竟把李荷问住了,便说道:“对呀,做好了再塞里头,那谁看不出来呀!没蒸的时候塞进去,一上锅,那还能看到字不?这样吧,要不明天蒸一下馒头试试吧!”

秦天亮忙说道:“那就不用了,肯定什么字儿也看不出来了。我在想啊,饭菜里夹带情报,只能是做好了之后,就像军队那个李晓军的案子,是厨房打饭的人趁盛饭的机会放进纸条的,这样才能保证最短的时间里,纸条不会被泡烂,字迹能够清晰。”

顿了顿,秦天亮问道:“那个空降特务自杀前,饭菜你检查过了吗?”

李荷说道:“那天我在厨房,看着炊事班做的,盛盘过程我也看了,也是我带两个战士送到关押室门口的,一路上没问题啊!”

秦天亮进而问道:“那问题就出在里面了,里面是谁检查的?”

李荷说道:“马处长在里面啊!啊?你怀疑马处长?里面也有看押的战士,不是他一个人。”

秦天亮朝李荷笑笑,说道:“不要乱猜,我们吃饭吧!”

自从汪兰发报告知那3名空降人员并非基地之人,而隶属“天下一号”小组之后,不久,她便又收到了对方发来的一份电报。在那份电报上,她获知香港方面的风雷已被激活,并嘱咐她与风雷密切配合。风雷教师?原来他是自己的同志。汪兰想到这一点,不禁有些感动。

这天上午,汪兰手里拿着一份电文向老鹰的办公室走去。老鹰此时正在悠闲地喝着咖啡,见汪兰手里拿着电报走了进来,便轻松地说道:“你帮我念吧,是不是我的人得手了?”

汪兰便举着那份电文念道:“三人小组失手,全部自杀。”

老鹰愣了一下,接着便猛地从沙发里跳了起来,又一把抢过电文看了看,惊叫道:“这怎么可能?汪兰,再给香港联络站发报,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汪兰平静地说道:“确认过了,两人用枪自杀,一人被俘后自杀。”

“什么?还有一个被俘的?这么说中埋伏了?”

说完,老鹰暗自沉思起来,半晌说道:“他们的行踪,从岛上秘密出去,途经香港,这一路没人知道,共军怎么得到的消息?”

“长官,在哪儿泄的密可不好说,他们在香港落脚,又出发,有可能消息走漏了。”说到这里,汪兰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这份电报,‘国防部’联络站发到了一号电台,按规定,一号电台的电文要抄送‘国防部’,现在台北‘国防部’应该也收到了。”

老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恶狠狠地将那份电文攥成一团,咬着牙说道:“看来有人背后整我,出卖了我的弟兄!三人小组出发时,顾显章在场,他知道是什么任务。”

汪兰说道:“顾长官他不可能阻挠‘国防部’的行动。”

老鹰点点头,却又问道:“不是他,那又会是谁呢?”

汪兰假作思忖,片刻说道:“长官,算我推测胡说。我看,情报泄密的事儿,就是香港情报站干的,他们以前也这么害过顾长官,他们出卖情报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老鹰听了,一时气愤起来,说道:“我在国外刚回来,没想到国民党内部就变成这样了,怪不得一路败退下来,看来只能我这种人出手了。”

汪兰接着又说道:“长官,我们所有和大陆联系的电报都是发给‘国防部’香港联络站的,我们对‘国防部’那些人无法保密。”

汪兰一语中的,让老鹰深感佩服,便望着她说道:“不愧是电报组长,你说说,有什么好办法,绕过‘国防部’那些人的耳目?”

汪兰说道:“要想保密,只能在香港建立自己的情报中转站。”

老鹰点点头,说道:“汪组长,你说得对,这事我得和顾司令长官商量商量。他人脉熟,这事还得请他帮忙。”

汪组长笑笑,叮嘱道:“不过,请鹰长官替我保密,这些话不是我一个电报组长该说的。”

老鹰笑道:“明白,汪组长不想惹火烧身。”

老鹰很快就把顾显章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并把自己想在香港建立情报中转站的想法说给了他听。顾显章一听就惊住了。

“不行,绝对不行!”顾显章狐疑地望着老鹰问道,“这主意是谁给你出的?”

老鹰看着顾显章,不高兴地说道:“这主意还用别人出,我自己不会想?再不这样的话,我们的情报还得泄漏,我们的行动还得失败。”

顾显章冷冷一笑,说道:“你那3个人不都是德国特训出来的吗?不都是神通广大、以一当十吗?失败了怨情报,亏你想得出来。”

老鹰听了,瞪着眼睛反问道:“3个人刚一落地就被共军包围,我问你,共军怎么知道的?连空降地点、时间都掌握了,连包围圈都设好了,你以为是碰上的?情报肯定是泄露了。不是香港,那就是基地上的人,基地上的人可都是你从大陆带过来的,要真是基地里出了共产党,那你就是共党的最大保护伞。”

顾显章听了,立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老鹰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建立自己的情报站完全有必要,基地的电文到了香港就不受我们控制了,香港和台北、基地都不一样,我们的人能进去,共产党也能进去,那可是个公开的情报战战场。况且,我们的行动都在‘国防部’人的眼皮底下,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顾显章想了想,认真地说道:“要是绕开‘国防部’,万一出点什么纸漏,你我的脑袋搭进去都不够。”

老鹰一笑,说道:“顾长官,你是和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搅在一起时间长了,考虑问题都是弯弯绕绕。我告诉你,就因为你胆小怕事,才落到这步田地。”

顾显章盯着老鹰,一时没了话说。

顾显章这天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下来了,突然感觉到烟瘾上来,便抽了一会儿大烟,接着便重重地把烟枪放在茶几上,回想着白天老鹰对他讲过的一番话,禁不住一声声地叹起气来。

正在这时,顾影气呼呼地推门进来,几步走到顾显章面前,说道:“爸,那个汪兰肯定是共产党,你抓不抓?”

顾显章抬了抬眉毛。

顾影说道:“三人小组失利,情报就是她传出去的。”

顾显章一怔,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顾影说道:“我知道你又说证据。爸,告诉你,证据我没有,但我肯定,她就是共产党,说不定就是你要找的蜂王。”

顾显章长嘘了一口气,不耐烦地说道:“小影,你还嫌不够乱是不是?谁是共产党谁不是,我心里清楚。你现在什么都不要管,把你自己管好了,比什么都强。”

顾影听了,生气地说道:“爸,你今天不信我的话,以后你会后悔的!”

顾显章接着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快过年了,家眷村的一片空地上十分热闹,基地在给每个家眷发放春节物资。在一张桌子前面排着长长的一列家属,汪兰也站在里面。

把分发的东西领到之后,汪兰送到了梁晴姑妈的住处。看上去,这个独门小院既干净又利落,条件要比眷村好上许多。汪兰提着东西进了院门,童嫂和梁晴应声从屋里迎了出来。梁晴将东西接过来客套地说道:“汪组长,还麻烦你帮我家领东西。”

汪兰一笑,说道:“也是顺手的事。”

梁晴便将那些东西送进屋里了。汪兰向童嫂递过一个眼色,忙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叠好的纸条,交代道:“这份情报走海路,电台现在不安全。”

童嫂把那纸条接过来,顺手揣进了口袋里,又捏了捏,点着头说道:“放心吧!”接着又问道:“以后我们这边有事,怎么联系你?”

汪兰听了,又从另一只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童嫂,说道:“每天晚上9点半,小树林里,10点我不到就是没情况,你有情况就把这块手帕挂树上。”

童嫂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天晚上,秦天亮正在忙活着做饭,听到有人敲门,便擦了一下手过去开门,一个黑影冷不防挤进门来。

“谁?”秦天亮下意识地问道。

来人把帽子摘了下来,又把围巾打开,冲秦天亮一笑,说道:“不认识我了?”

秦天亮吃了一惊,问道:“江水舟,你怎么来这里了?”

江水舟一边四处打量着,一边说道:“故地重游,缅怀一下故居。你现在和谁做邻居呢?”

秦天亮警觉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江水舟说道:“一号让你弄几张特别通行证。”

秦天亮盯着江水舟问道:“干什么?”

“老A指示,让我们节前弄点动静出来,在自来水厂投毒。我该走了。”江水舟撂下这话,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第二天上午,秦天亮被叫到了北京首长的办公室里。就在昨天晚上,王专员和马友谊两个人把对秦天亮杀人灭口的嫌疑汇报给了北京首长。

北京首长一边在那里踱步,一边向旁边沙发上的秦天亮问道:“那个特务说,‘天下一号’母版在你身上,什么意思?”

秦天亮想了想,说道:“首长,我想特务是想把这水搅浑,把我拉下水。特务已经找过我了,要在自来水厂下手。”

“你打算怎么办?”

秦天亮说道:“特务让我配合他们,我想来个将计就计。”

“秦天亮,你现在的身份很敏感,你的同事在怀疑你,如果事前你不把梁晴母子的事情说清楚,我也会怀疑你。你分析一下,敌人说母版在你身上什么意思?”

“在我身上?”秦天亮这样自语着,半晌,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把左边的裤脚拉起来。那里有一道手术后的疤痕。

秦天亮说道:“敌人撤退前,给我动过刑,身体受了伤,他们给我做过手术。”

首长抬头望着秦天亮的眼睛说道:“天亮,现在同志们怀疑你,是因为你身上有无法解释清楚的疑点,在事情没有甄别清楚之前,我对你也不会完全相信。”

“首长,我会全力配合组织对我的甄别。”

这天下班秦天亮从办公室往回走时,天已经黑下来了。快要走到军管会家属楼时,江水舟从路边的树丛里跳了出来。一眼看见是江水舟,秦天亮有些吃惊地问道:“黑灯瞎火的,你躲这儿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