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7
我们走的悄无声息。
虽然一开始日子有些艰难,但也算重新开始生活。
恰巧当地员外家的幺女体弱多病,请了镇里的大夫诊治。
机缘巧合下,互相倒是熟识了几分。
后来我们开了个小医馆,老爹也逐渐有了盼头。
“随春姐姐!”
宋倩倩蹦蹦跳跳闯进来,心情极好:
“听说有仙人游历至此,我爹特意请他们今晚在府上一叙。”
听见仙人二字,我眉间不安地跳着。
她仍在软磨硬泡:
“仙人可是百年难遇,你就去看看吧!”
“近几日我有些咳嗽,如果你陪着我,我爹肯定让我去。”
“好不好嘛?”
她拽着我胳膊,晃得我有些头晕。
宋倩倩娇纵可爱,帮了我不少。
况且我也想见识一下,是不是所有的仙人都是非不分。
宴会设在城中最大的酒楼——望月楼。
低调却无处不彰显着奢华。
宋倩倩忙着装扮,误了入席的时辰。
凭高远眺,俯瞰阁楼,确实不错。
可登顶那刻。
我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季清月。
她正襟危坐,清冷独坐,俨然一副仙人模样。
请的仙人是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扯扯宋小姐的袖摆想要告辞,却没想她正好抬眼对上我视线。
她视线一紧,失手碰倒了茶盏。
席间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宋倩倩一把将我扯了过去。
宋员外笑意盈盈地望向我们介绍。
季清月微微颔额,眼里染上恶劣的笑意:
“我与随小姐是故交,就不必介绍了。”
宋员外惊讶地看向我:
“几年前随大夫来到我们这,没想到竟然与仙子是熟人啊!”
“想必随春大夫以前也是不一般!”
旁边赞叹声不绝于耳,我冷眼瞧着她。
季清月白皙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面:
“随大夫一手银针出神入化,杀我灵宠是挺不一般的......”
席间哄笑戛然而止,气氛古怪起来。
与六年前一模一样。
“不可能!”
宋倩倩掐着腰将我拽到身后,朝着季清月呛声:
“随春姐不是那种人,你搞错了吧?!”
周边虽然声音小,却不断有人附和:
“随大夫为人很是和善,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季清月笑意有些挂不住,挑眉看向我:
“那随小姐自己来说说看。”
众人将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看向季清月,不再有当年的软弱:
“不是我。”
“当时那只小狐狸灵丹已碎,我一个凡人可没这本事。”
“我记得那只小狐狸从小就陪着你吧?你也真是能下得去手。”
众人从我话中听出头绪,意味深长地看向季清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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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上座,垂眼俯视着我。
尚未开口,身后传来一阵凉意。
众人看向我身后惊讶吸气,季清月那点微弱的笑意荡然无存。
我没有转身。
熟悉的身形立在一侧,淡淡的檀香味传来。
我朝着宋员外微微欠身,与宋倩倩告辞。
转身时,被人先行一步拦住去路:
“宴席尚未开始,不如尽兴而归?”
“不了。”
许长岁纹丝未动,垂眼看向我:
“怎么在这里?”
我有些想笑:
“难道这里你们来的,我就来不得?”
他沉默了片刻:
“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长岁身形微动,让出了路。
走到楼下,他却追了上来:
“阿春等等......”
许长岁跟了上来,站在我身旁:
“今日有风,我送你。”
9
秋风萧瑟,有几分萧条之意。
入夜确实有几分冷。
宋倩倩在后面轻咳了一声,裹了裹衣服。
“你们不必送我。”
宋倩倩挥挥手:
“等下。”
很快有人牵着马车过来:
“小姐请......”
“我与随春是故交,正好借此机会叙叙旧。”
许长岁攥着我手腕,率先开口。
宋倩倩毫不示弱,将我扯向另一边:
“随春姐家有些距离。”
宋倩倩朝他扬扬下巴:
“许仙师还是入席吧,哪有让客人送的道理?”
两人僵持不下。
“师兄。”
季清月拦了上来:
“宴席马上要开始了,也不好让员外多等。”
“再说我们明日要早些出发。”
我无意纠缠,率先上了马车。
宋倩倩鬼鬼祟祟撩开帘子:
“走好远了,那许仙师怎么还不回去?”
季清月拽着他的胳膊,不知道在说什么。
“可能是喜欢吹风吧。”
宋倩倩凑到我面前,一脸古怪:
“老实交代,你与许仙师是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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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经是我病人。”
她显然不信: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她托着下巴思考:
“他俩看上去是一对,看她的紧张程度,那仙师该不会喜欢你吧?”
别侮辱喜欢这个词。
世间万般喜欢,都不该是质疑和伤害。
她又自顾自的摇头否认:
“不对不对,他可是仙人!”
宋倩倩将我送下马车:
“天凉了,下车时记得披上外衣。”
她攥着我的手,欲言又止: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何恩怨,但是我相信你,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马车在黑夜里逐渐看不清。
如果当时......也有人这么相信我就好了。
院子中央狂风骤起,熟悉的身形逐渐清晰。
11
院子里的银杏叶子席卷院落。
风渐渐平息。
许长岁沉默地帮我摘下肩膀上的落叶。
再次相见,似乎已经过了半生。
许长岁率先开口:
“还在躲我?”
声音里含着缱绻思念和痛苦。
他的容貌丝毫没有变化。
一如初见模样。
只是手腕间系着与他毫不相称的简陋红绳。
“问心无愧。”
我与他对视:
“为何要躲?”
“那你为何不辞而别?”
难道我离开不是对谁都好吗?
真是好笑。
逼我离开的是他们,如今质问的也是他们。
看我发笑,许长岁攥住我的手:
“你我还未和离,仍是夫妻!”
“呵——”
这下我是真的笑出声来。
我们之间根本没下婚书,哪里需要和离书!
许长岁异常执拗:
“我们拜了天地,又有高堂作证......”
言辞恳切,满含情意。
只有我知道,这几年我过的有多艰苦。
我时常梦到熟悉的院子里爹撒手人寰,季清月窗口冷笑。
崩溃转过身,许长岁一脸阴沉地质问我:
“为什么要杀死小白?”
画面一转,村子里的人将我死死围住。
我向许长岁求救,他却无动于衷冷眼看我身陷囹圄。
自己在未知的黑暗中打圈。
醒来时满脸泪痕,冷汗将被褥浸湿。
只有看到爹在医馆中忙碌,才敢将心一点点放回肚子里。
逐渐的,我也能分辨梦中和现实。
过了很久,也不再梦见这段仿佛前尘般的往事。
只是今天猝不及防的相遇,将这一切又勾出来:
“长岁......”
这是我为他取的名字。
那时他危在旦夕又记忆全无,我希望他长命百岁。
他忽然间住了口,眼尾泛红。
“我想安稳度过这一生,别打扰我了。”
“你若是想要和离书,我这就去写......”
“不要,我现在不要!”
攥着我的手腕不住地颤抖。
关上门仿佛用尽了力气,手腕上有些瘙痒。
是一条粗糙的红色线圈。
成亲那晚,许长岁少有地羞红了脸。
我们相拥着饮下合卺酒,我衣服上的流苏挂在了他的配饰。
没做结发之礼,我从衣物上取下少许流苏,做成了两个线圈。
如今已经泛旧,物是人非。
12
老爹听见了声响,举着烛火出来:
“小春?你怎么这么狼狈?”
我随意擦了两下眼睛,视线昏暗:
“外面刚才起了大风,卷起好多土。”
我随意扯了两句,糊弄过去。
爹上了年纪,眼睛也不太好,只有唠叨没变:
“听着你声音不对劲,赶紧去睡觉吧,别再感冒了。”
夜里,我似乎看见许长岁了。
但是我已经分不出是梦还是现实。
恍惚间冷汗浸湿了手中紧攥的红绳。
果然是被老爹说中了。
我一病不起。
病来如山倒,不知怎么传到了宋倩倩那边。
她着急忙慌跑来看我。
别看平日她蹦蹦跳跳,却是个见病倒的体质。
我哪敢让她进来,只隔着窗棂说话。
她从未见过我这个鬼样子,担心的要哭出声来:
“小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我去请许仙师帮你看看?”
镜中的我简单束发,面色苍白。
唇瓣毫无血色,偏一双眼睛红的像兔子。
我撑起身子,勉强朝她笑道:
“别靠近了,再过来我还没好,先去照顾你了。”
今天天气不错,可她穿的太过单薄。
我让她走,她偏不。
我叹了口气:
“许仙师还没走?”
她摇摇头,有些不解我突然问这。
我掏出一个盒子,远远递给她:
“那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东西还给他。”
“这是什么?”
自由。
他的自由。
13
夜晚我鼻子堵塞,呼吸间喉咙刺痛无比。
一双微凉的手拂过,疼痛减了几分。
许长岁将我环抱在怀里,手掌轻拍着我后背。
嘴里呢喃着:
“随春乖,随春乖,生病快快好起来......”
我惊醒过来,怀疑又陷在梦中。
可他不再是冷眼旁观,浑身戾气。
而是红着眼轻声抚慰着我:
“阿春阿春病消散......”
“长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