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有权有势的人家都出去避祸,余下的都是一些讨生机的商户。
街口的说书先生也歇了业,听说去投靠了北海的师傅。
霜月小心的盘着货。
牧府的马车经过路口的时候,丫鬟们明显都慌慌张张的。
兰韵这些下等丫鬟留在府中,其余的跟着车马离京避祸。
按理说牧府的车马早就该离京了,可牧衡因宫中事务耽搁了,这才走的晚了几天。
路过画坊的时候,如烟还不住地耻笑。
“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吧,听说北蛮的官兵最爱汉族女子了,尤其是少妇。”
说完消失在街角。
未到一刻钟,听见临街的店铺都在关门。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城门关了,已经出不去了,大家就地隐蔽。”
霜月闻言也迅速关了门。
未久,听见一队车马疾驰而过,门外有女子的呼救声。
霜月爬上窗子查看,不时瞪大了眼睛。
“小姐,是牧府的马车,被截下了,看那马背上,还有一个女子。”
“是如烟!”
我爬上窗子。
如烟的衣服被扯破,裸露着后背趴在马背上。
这一次我看清了,确实不是汉兵。
他们肆无忌惮的打砸街边的物品,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大喝几声之后,见无人出街,为首的那个人将一个人拉下马车,绑在街边。
是牧衡。
他颤颤巍巍的走向前,靠着仅有的一丝血性忍住没有求饶。
如烟不住的哭喊:“大人,救我!”
为首的那人将如烟拉下马,拽进了街边的空铺。
牧衡直勾勾的站在那里,生生的听着里面的惨叫。
那人提着裤子出来之后,排在第二排的士兵又进去。
依次进去了五六轮,听着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小,牧衡竟也小声的啜泣起来。
为首的那人将牧衡一脚踢开:“把他绑起来。”
汉兵攻进来的时候,这些北蛮兵已经将城中烧的差不多了。
京中的大户早就携妻妾出走,其余也各自避祸,所以所屠之处,大多是空城。
躲在画坊的人听着外面的惨状,竟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多谢夫人肯收留我们,要不然我们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是啊,京中这么多商户,竟只有你一个妇人能向我们伸出援手,我还......实在是惭愧!”
这些人,多是外来户。
听闻有人攻城,他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听学画的女子掩面哭泣,才知晓此事,便由她们传递消息,可到画坊避难。
傅峥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
和他一同来的,有一个身着黄袍的公子。
傅峥将他交于我和霜月,将我们领到后院,便只身出了门。
原来他在后院成天挖坑,是在挖密道。
密道很隐秘,密道的出口,是一块不显眼的地砖。
怪不得我天天从这过都没发现异常。
傅峥说外面不安全,若非必须,不要出密道。
公子威严很盛,不怒自威。
但是看的出来,他在努力和我们套近乎。
“听说你之前是牧衡的夫人?”
我点点头。
“真是勇敢无畏,太傅的婚事,说不要就不要了。”
我没有说话。
他接着道:“不过还好,你能识人。”
北蛮兵从院子里过的时候,霜月紧紧的捂住嘴巴。
身子不住的颤抖。
上座的公子正襟危坐,手中紧握着一把短剑。
我挡在他的前面,手里我这傅峥留下的短刀:“我答应了傅峥,就算拼上命,也不会让来人动公子一根汗毛。”
那人浅笑,亦透着威严。
“傅峥真是,不怎么怜香惜玉呢。”
官兵走了。
到了晚上,傅峥回来了。
“我们赢了!”
他喊了一声,好似耗尽了浑身的力气,躺在地上大声的呼着气。
随后起身行礼:“我接您回......回家。”
京城又恢复了安宁。
北蛮人撤退时,将篝火点燃,街上一片狼藉,房屋尽毁。
不少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官府设了安置区,但是无户籍的外地人却去不得。
一时间这类流民成了京中大患,民声鼎沸,隐隐透着不满。
我叫来忙着安置的傅峥:“清风客栈,挤挤的话,可以收容几百人。”
去客栈送吃食的时候,我遇见了挤在角落的牧衡。
他还是那身华服,只不过没了往日的容光。
我将一个馒头递给他,起身离开。
他起身:“阿宁,没想到,这是你的客栈。
我真是无用,从来没看到过你的长处。”
“每个人都有自己在意的东西,能护住就行,至于其他,都不值一提。”
他拿着手里的馒头,似有泪落下。
“其实,我在塘中找到了那个匣子,里面......阿宁,我知你的心意,只是我太思念婉卿了,你也知道,她是我在你之前爱的人,你不就是因为这样才......才对我......”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我的爱意,我的隐忍。
只是此时的我,比什么时候都清醒。
听说,如烟那一日没能走出那间铺子。
而他为了活命,不过也是生生的听着而已。
就像当初他为了巴结光王,不肯进宫求见皇上为婉卿求一副救命的药一样。
他在乎的,始终是他自己。
皇上驾崩了。
光王获罪,秦王继位。
听说光王妄图串通北蛮人妄图逼宫,并欲将秦王斩杀于京中。
傅峥回来也是因为此事。
秦王贤明,是众臣力保的对象。
所以光王才会背水一战。
牧衡作为光王的党羽,自然也难逃罪责。
牧府上下,除不入流的下等丫鬟被再次发卖外,其余的皆判斩首和流刑。
我买下兰韵的身籍,让她入画坊帮忙。
她大哭:“我还以为,您不要我了。”
我拍了下她的肩膀:“好了,哭得丑死了,你要是出来,谁给我传递消息。”
牧衡走之前来找我说的那番话,我就知他有问题。
所以让兰韵偷了他的信件出来。
作为光王的走狗,他帮着他联络内外,提供银钱。
光王许他百世荣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从书信中得知,北蛮人会先佯装在城中闹事先攻皇城。
傅峥就早做计划,将秦王接出,在皇城做好埋伏。
一切都出奇的顺利,除了北蛮人提前进京,关了城门。
所以牧衡成了弃子,没能在既定的时间出京。
兰韵擦干眼泪:“我都吓死了,我第一次去偷主家的东西,身上出了一身的汗。”
我笑笑:“你立大功了。”
画坊的生意好的不像话。
说书的先生也回来了,或者说,他根本没走。
安置难民的时候我在客栈的二楼见过他。
我路过的时候他罕见的开了口。
“夫人,以前是我口无遮拦,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停下脚步:“先生这是说的哪里话,人活在世,不就是给旁人评论的。”
他起身:“夫人真是大气,惭愧惭愧!”
回到画坊的时候,一队官差模样的人站在门口。
霜月和兰韵怔怔的站在一旁,不敢说话。
“这是犯事了?”
见我回来,他们先是行礼,而后拿出密谕。
再次见到那位公子的时候,他高高在上。
我行礼的时候他率先开了口。
“猜到是我了吧。”
我低头无语。
“如今牧衡已获罪,你也,你也是自由身,听闻你在城中接济了难民,很是大义。”
他露出了与之前的威严不相等的和气。
“我想说,如果你愿意留在宫中,我可以......”
“皇上。”
我打断他。
“我当初不要声誉,不要钱财,也要出牧府,是因为心中有所求。
这所求当初牧衡给不了,现在想必......”
“我还是觉得与画为伴,自由自在的日子更适合我。”
说完,屈身跪下:“都言皇上清正贤明,想必在您的照拂下,我等商户亦能重见天日。”
良久,座上人发话:“也罢。”
我回到画坊的时候,傅峥忙上前。
“我当初就不该......”
我笑笑,将霜月的手放在他的手间。
“你如今是红人,求一桩婚事不难吧。”
霜月听出了言外之意:“小姐你要做什么。”
“想出去走走。”
“如今这画坊生意也好起来了,让管家盯着,我想四处去看看。”
“那我也要去。”
“你不行,你去了不怕你的傅大将军跑了啊。”
兰韵上前一步:“你安心做你的傅夫人,我陪小姐去。”
傅峥拉着霜月的手:“也好,出去一段,到处看看。”
“那小姐去哪里。”
“下江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