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butterfly
Chapter21
小巷子不长不短。林雨娇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
呼吸道里是飘渺的水汽,烟草。
灯光落在?背对着她,跟那群人若无其事谈笑的祁司北后颈。
让她一度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不是看见了她,才?侧身挡在?了那群混混外。
孟闻清紧跟她身后。两人走出了小巷,远远看到大街边公交车站牌的光线,才?如释重负。
林雨娇站定?,回头看了一眼。
连身后一直鬼鬼祟祟跟着她们两个的矮胖男人,也?没再?敢追上来。
一身戾气的少年站着的地方,就像是一道?无人敢跨越的关?。
林雨娇淡淡收回目光,听小雨滴落在?公交车站牌铁棚上。
“我们坐的好像是同一班公交车。”孟闻清仰着头仔细看了一遍公交车站,惊魂未定?,“可以一起走吗。”
孟闻清家里也?住在?老城区,所以离上禾路不远。
路上的车灯明明暗暗,闪过坐在?公交车长凳上等待的两个人的脸。
雨雾中的城市在?眼中变得模糊不清。
看得出孟闻清很想跟她找话题聊,总是小心翼翼又小声搭话。
“小雨,你知?道?这个人拍照打卡的公园,是在?舟川哪个区吗。我周末想带我弟弟去逛逛。”
林雨娇接过手机,看了一眼。
先看到照片中拍照的女孩身后,一大一片碧绿的草地和湖泊。
“我不知?道?这个地方在?哪。”她看了一会儿,抱歉把手机递回去。
余光这才?看到手机屏幕照片里的脸。阳光下微棕的发色,手边随意放着一只奢侈品的菱格包,穿着一件黑色方领上衣,坐在?无边无际的芳草地上。
“小雨。”孟闻清见她拿着手机不放,试探性喊了一声。
照片定?位是舟川市,文案是和十八岁喜欢过的人再?见一面吧。
明明看起来只是千篇一律的网络文案,莫名?让林雨娇目光停留了很久。
“你认识这个博主吗。”孟闻清看着她在?走神,“我关?注她很久了。她平时在?国外上学,发的生活vlog像富家小公主。最近有假期所以回国了,没想到她来了舟川市呢。”
“认识。”林雨娇松开手,声音被晚风吹得忽远忽近,“我高中同学。”
“她叫谭佳妍。”-
过了半个小时,晚点?的夜班公交才?缓缓到站。
硬币落入投币箱的声音清脆响亮,空无一人的蓝色车座座椅在?白色灯光底下反光。林雨娇在?后排的靠窗位置坐下。
“车辆起步,请坐稳扶好,前方到站周桥村”
公交车慢慢发动,车子引擎声和广播声回荡在?车窗外深蓝的夜晚。
林雨娇有些困倦得打了个哈欠,一边拉开车窗,一边抬手戴上耳机想听歌。
车站那块车牌的光昏沉,映照着往车牌前走来的那几?个人身影。是之前她们在?巷子里遇见的那群人。
林雨娇把头半探出公交车窗外透气,措手不及,径自和刚好抬起头来的祁司北撞上视线。
晚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一只白色的耳机。
失神间,手中的耳机盒和另一只耳机意外一松手,从车窗落下,坠落在?马路上。
这一下子让她不知?道?有没有摔坏,想捡耳机盒,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
“师傅,我能不能下车捡个东西”
声音被淹没在?一片嘈杂里。公交车轰然往前,让她没站稳往前踉跄了一步,差点?摔下去。
“你小心一点?。”孟闻清不明所以。只是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
车窗外的梧桐树飞快倒退。
买新的吧。林雨娇轻轻叹了口气,坐下来。因为懊恼,也?忘记摘下了右耳上的另一只无声的耳机。
公交车沿途到站,车门一次次被打开,水汽弥漫的晚风从后门吹进来。
“小雨,你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呀。”孟闻清转过头,看见风把她的长发吹得潮湿,“喜欢什么口味的菜,等周末放晴了,来我家吃饭好不好。”
“我怎么好意思。”林雨娇摇摇头。
“倪雾姐说你不是舟川人,在?上禾路租房子住。”孟闻清真诚看着她。
“你租的房子有厨房吗,是不是老是点?外卖呀,点?外卖不健康的。”
她其实不点?外卖,也?很少有时间走进出租屋那个窄小的厨房里做饭。
不去酒吧兼职,在?家的大多数日子都是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对着电脑键盘敲敲打打论文。
窗外的黄昏一点?点?被翻涌上来的夜色覆盖,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匆匆走下楼去24小时便利店买个饭团。再?一边咬着凉透了的饭团,一边继续看书。
开年冬春季节交替的那会儿,流感严重。林雨娇也?感冒了,什么胃口也?没有,便利店买的饭团冷了之后硬邦邦的,咬了几?口扔在?了垃圾桶里。
上禾路的居民倒垃圾都倒在?巷口的绿色垃圾箱里,每天清晨都会有垃圾车过来清理。在?合租的那天开始,两个人之间就约定?好了每天谁去倒垃圾的顺序。那天是祁司北收拾。
林雨娇坐在?房间里,重感冒浑身发冷,一声接一声咳嗽。听见出去倒垃圾的人上楼回来开门的声音。房门半掩着,外头叮叮当当响起一串声音,开冰箱门声,水槽放水声,锅铲声。
她不知?道?祁司北在?厨房捣鼓什么,皱眉戴上耳塞,终于才?能专心致志翻着课堂笔记。
过了很久以后,恍惚中才?听见好像有人一直在?喊她,连忙拿下那一对耳塞。
“林,雨,娇。”不知?道?喊了她几?声的人,一字一顿。有些烦躁抵在?房门上。
“我刚煮了面条。锅里放多了。”
“要?不要?过来一起吃点?。”
天空灰茫茫的,屋外春雨绵绵。
她站起来,什么话也?没说,稀里糊涂就跟在?人家后头出去了。
两个人坐在?那张正方形的小餐桌前,一人面前放了一碗挂面,热乎乎的汤上还飘着几?点?油星。
因为不习惯跟人面对面吃饭,林雨娇一直低着头,只顾着吃面。刚出锅的面条进了胃里,让她整个人暖和了许多。
“很好吃?”
耳边掠过对方低沉声音。
才?让她意识到自己吃得好快,窘迫抬头,竖了竖筷子说好吃。
餐桌挨着一扇窗,雨下得春夜发闷。
祁司北吃着吃着,站起来,伸手想去开窗透气。
窗户挨着林雨娇的位置,他没所谓地够过来半个身子,推开了窗子。
风从阴天灰色空气里涌进来,鼓起少年的黑色T恤。
近到林雨娇从那碗面里抬头,就能闻见对方身上清爽的皂水气息。
这个阴雨绵绵的世界,仿佛小到只剩下眼前少年的衣摆-
公交车行驶在?寂静的马路上,满地被雨淋湿的梧桐树叶,烂掉的绿色叶子溶入坑坑洼洼雨地。
孟闻清还在?跟她讲话。
“我妈很厉害的,什么菜都会做呢。”孟闻清打开了相册,一张张给她看,“这是我妈烧的鲫鱼汤,这是我妈做的油焖青菜”
林雨娇看了一眼那些照片。
夜晚的雾水垂落下空气,就像照片里那些瓷碗盛着的饭菜正在?她面前,冒着热气一样的错觉。
她上初中的时候,葛雯卖菜的小摊子刚开业,在?菜市场最边缘的一个角落,没什么生意,挨着一家卤味店。不上学的日子里,林雨娇也?跟着凌晨四点?就起床,在?菜市场外面帮葛雯摆摊多赚点?钱。
半扎着低马尾,穿着白色无袖背心的小女孩坐在?小马扎上,熟练掰开菜叶子,指间沾着的清晨露水一闪一闪。
她都快忘记了葛雯做的饭,是什么味道?的。
孟闻清性子后知?后觉,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还在?继续兴致勃勃给她看相册。她不是一个会扫别?人兴致的人,仍然低着头一张张耐心看完,听孟闻清说话。
车窗外车子川流不息。
红绿灯路口,公交车缓缓停下来。林雨娇把头慢慢偏向车窗边,呼吸着车窗外的湿润的夜风。
脸上感觉很潮,一时间分不清是被风吹来的雨水,还是什么东西。
她抬手擦了擦眼睛,路灯光下,擦得更加红了。
前方绿灯闪烁,变成了黄灯。
窗外经?过的车子一辆辆停下。
林雨娇还在?望着这一片落寞的雨天发呆,右耳那只忘记摘下来的耳机里,突如其来传来一声清晰“蓝牙已?连接”。
她吓了一跳,不知?道?连的是谁的手机。
耳机里瞬间传来绵长的音乐声,接触不良,那首她不熟悉的英文歌沙沙作响。
“Julie,
don''tleavemetillthem”
潮湿夜晚,昏黄的车灯落在?林雨娇不知?所措的脸上。
她双手趴在?窗边的栏杆上,像只探头探脑的小猫,往车窗外看去。
公交车旁边停了一辆等红绿灯的黑色汽车,开车的人是个男孩子,很年轻。在?等红绿灯间隙回过头和车上另外几?个人笑着聊天。
后座靠着车窗坐的人几?乎不跟他们搭话,闭着眼睛在?睡觉。
隔着那扇起雾的车窗,雾水把一切都模糊了。林雨娇努力去看,也?只能看清祁司北那张扬的发色,和凌厉的下颚线。
还有他左耳上的那只白色耳机。
那是她不小心丢出公交车车窗外的那一只耳机和耳机盒。
耳机里那首沙哑慵懒的英文歌还在?唱,连的是他的手机蓝牙,放的大概也?是他的歌单。
林雨娇趴在?车窗上,从上而下怔怔盯着那辆车子后座里的熟睡的人。
雨天堵车,前方长长的车队里,有人不耐烦此?起彼伏摁着喇叭。
模糊不清的霓虹闪烁,惹人心烦的雨夜。驾驶座上开车的卢易心里堵着一团水汽,也?跟着重重摁了一声喇叭。
“哪个孙子这么不会开车,挡爷的路。”
摁完喇叭的下一秒,卢易在?后视镜里,看到后座人被生生吵醒。
“不好意思啊北哥,忘了你睡觉。”
卢易识趣降低了声音。
祁司北没跟他计较,在?雨夜里睁开眼。耳机里的歌声还在?继续。
那是只不属于他的耳机。手心里顽劣留下的那只陌生耳机盒,还贴着一只粉红色HelloKitty的大头贴。
旁边那哥们低头见着了,也?没多问他。总觉得在?他身上看见女孩子的东西,是多正常一事儿。
闷热,烦躁。
祁司北抬头,视线越过那模糊不清的车窗,看见外头那辆也?在?等红绿灯的那辆301路公交车。
耳机的主人坐在?后排,不知?道?刚才?跟别?人聊了些什么,眼眶红红趴在?公交车车窗边,一脸落寞。
车窗起雾。
耳机里的歌声还在?放,肆意包裹整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ifyouarehurting(如果你悲伤),
letmeputthatahetiyou(让我给你带来止痛药)”
他抬头盯着坐在?公交车窗边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脸低落的人,耷拉下漆黑眼眸。
冷劲修长的手指,摸上冰冷的车窗玻璃。
在?起雾的车窗上,画了一个笑脸。
正对上公交车后排坐着的,那张紧皱着眉的林雨娇的脸。
第22章butterfly
Chapter22
她低下头,盯着旁边黑车起雾的车窗上,那张寥寥几笔划出来的笑脸。
很幼稚的举动?,只有小孩才这么玩吧。
幼稚到和车窗边少年那张惹眼的侧脸,那样格格不入。
隔着那扇雾蒙蒙的车窗,林雨娇看不太清祁司北的表情,也分不清到底是那个他画在?车窗上的笑脸在?笑,还是他本人真?的也窝在?后座肆无忌惮勾了勾嘴角。
他笑得连肩膀都在?发颤。
黄灯闪烁,变成绿灯。
街上的车流呼啸往前。孟闻清这才好奇转头向她。
“小雨,你一直往窗外看什么。”
林雨娇闷闷收回?视线,想起他明明捡到了自?己耳机又不发微信告诉她。正?巧这时?马路上的绿化带上,跑过一只不知是走丢的还是流浪的大?狗。
“看狗。”她低低开口。
“你盯着一只狗看这么久?”孟闻清也跟着把头探了过来,看着雨中在?绿化带上跑来跑去的大?狗。想起自?己小时?候被狗追的经历,不自?主抱紧了林雨娇的胳膊,“小雨,你说它是好狗还是坏狗。”
趴在?车窗边吹风的人,轻轻转了一下脸。
“坏狗。”
这时?候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林雨娇抬起手,睁开眼盯了一眼手机。
Arctic:耳机回?去还你。
雨:好。
昏暗的轿车后座,雨丝像无数碎玻璃纷飞在?车窗上。
后座上的人不知是冻着了,还是怎么回?事,忽然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怎么着,着凉了北哥?”身边朋友开他玩笑。
祁司北没?搭理,暗白光亮的手机屏幕映照睡眼惺忪的脸,斜着身子,手指在?键盘上敲字。
Arctic:你刚是不是背后骂我。
雨:没?有。
她是打字出来的“没?有”,本来就心虚。微信自?动?跳出来几个摇头代表“没?有”的表情包,还不小心手指误触,点了第一个表情包发了过去。
是一只不停摇头的小猫。
对面人没?再接着回?她什么。
不跟小猫计较。
孟闻清还在?目不转睛看窗外绿化带边上的狗,说一些有的没?的话。
风一阵阵从公交车窗吹来,林雨娇泛红的耳尖在?发丝下若隐若现?-
那夜的眼泪和雨仿佛都有预兆。
几天之后的晚上,林中敏给她打来一个电话,问?她身上有没?有多余的钱。
林雨娇刚洗完澡,站在?阳台上。风从防盗窗里涌进来,抬头就能看到窗外上禾路破败的雨后。
林中敏告诉她,刘桂玲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在?浴室摔倒了。
“你外婆刘桂玲年纪大?了,心血管方面问?题挺大?。”电话那头的人语气一反常态,“我跟你李阿姨最?近一直在?医院照顾你外婆。住院费一天好几百,我这边吃不消了。”
林雨娇打了个电话,给之前拜托照顾刘桂玲的邻居阿姨,对方也确认了这件事。她没?多想,总觉得是林中敏去医院照顾刘桂玲是这人要面子,不能落下抛弃老人的不好名声。
刘桂玲脑子还行的时?候,经常瞪着那辆三?轮车,载着小时?候的她在?杭南的小巷子里到处走。
下雨天,南方的小巷子里爬满了藤蔓,湿压压,绿闷闷的藤蔓植物一动?不动?趴在?灰白色的砖瓦上。
总给人一种一辈子走不出的感觉。
上禾路也是这样纵横交错的巷子。每一个夏夜大?雨后,林雨娇从学校项目组导师那边回?到上禾路,都已经很晚了,要走过这样一条条的小巷子。
各种招待所,小卖部的店铺牌子发锈。雨水滴落在?铁锈上,变成锈水,又落在?水泥地。
有时?候她会在?小卖部里碰见?买烟的祁司北。
自?从上禾路发生过那几起凶杀案以后,每一次晚归,她在?小卖部里碰见?他的次数越来越多。
贴着“小卖部”三?个破旧大?字的老式推拉门,灰蒙蒙的玻璃后面,倚在?玻璃台子上的人身影挺拔。
刚洗过的头发还没?吹干,湿漉漉往下滴着水。
好看的让门口经过的几个放学回?家的高中生移不开眼睛。
掀开门帘出来的时?候撞见?林雨娇,祁司北脸上照常没?什么情绪,指间那支烟滚烫猩红。
“挺巧啊。”
“挺巧。”林雨娇机械重复说了一遍。
真?的挺巧的。
漆黑的夜路,巷子里坏了的路灯一闪一闪。两个人踩在?长?着青苔的雨地上走回?那栋居民楼。
抬头看,看不清远处朦胧的黑暗之下到底是什么。
只看得见?近处彼此的两个影子-
林雨娇把上大?学以来到处兼职,实习攒的所有钱,大?概有几万来块钱,都转给了林中敏,让他照顾好刘桂玲。
对方没?说什么,收到钱之后马上挂断了电话。
她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收起手机,继续踮脚去收挂在?晾衣杆上的裙子。
白天那会儿舟川市的天空里开过太阳,只是这会儿夜里凌晨下雨了。
把脸埋进裙摆里,还能感受到阳光暖烘烘的气息。
林雨娇深深呼吸这若有若无的阳光味道,仿佛真?的很留恋这一点点温暖的余温。
就这么把头埋在?温暖的阳光气息里,很久很久以后,才抬头看见?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一直盯着她的人。
阳台窗外晚风寂静。
晾衣杆下站着的人无声把脸埋进衣服里,像在?哭。她只穿着那条白色的吊带睡裙,顶上没?晾干的衣服一滴滴落下水珠,嘀嗒在?单薄白皙的肩膀,
纤瘦得在?风雨中快站不住了。
“对不起。”林雨娇胡乱擦了擦眼睛,意识到挡到他晒衣服了,“挡着你去阳台的路了。”
随即,扯下那件挂在?晾衣杆上的衣服,低着头匆匆离开。
她跑得太快太匆忙,身上的裙摆还勾到了他手腕上的手表。
棉麻布料的白裙子多出的那根线头,不小心缠绕在?祁司北黑色的皮质表带上。
“你解?”倚着墙的人居高临下垂眸看着她,低低咬字,“还是我解。”
水汽填满的空气,呼吸粘稠。
视线里,祁司北已经半蹲下去。
月光透过阳台,落在?那只青筋分明的手背上,一点点解开那根绕在?手腕表带上的裙摆白丝线。
雨夜,人的触觉变得麻木,林雨娇分不清小腿上的气息是蹲在?地上近在?咫尺的人的呼吸,还是潮湿气流。
暴雨天。世界像是被浸泡在?一杯灰蓝色的水里,心里喘着一团说不上来发涩水汽。
她一开始有些不自?在?,一直到盯着蹲在?脚边的人解开了那根线,松了口气。于是脑子微微放空了。
下一秒,裙摆一紧。
那根把玩在?他手中的细线,分不清是祁司北故意还是无意,绕在?指间,手臂上的力道一重往后一收。
扑面而来少女裙摆上洗衣粉的花香。
林雨娇发着呆,防不胜防没?站稳,往旁边一摔差点摔他身上,连忙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墙壁。
祁司北突然站起来。
她扶在?墙上的那只手臂,也没?来得及收回?来,这个高度刚好触碰到站起来的人的上腰。
隔着T恤薄薄一层面料,线条紧实。
“在?想什么。”他站在?墙前,任由她的手这么堵着,顽劣咬着重音,“明明看着我也能走神?”
林雨娇仰着脸不说话。眼睛眨巴了一下,睫毛上大?概是因为有细密的雾水。
湿漉漉的一层又一层,倒映在?那双清冷杏眼里。
窗外的雨声好重。
简陋孤独的巷子里,没?有一盏灯火。
一片蓝色昏暗里,狭窄的房间,淡淡的烟草味和少女裙子上洗衣粉的花香揉杂在?一起,变成一种很复杂的气息。
她看见?祁司北闭上眼睛,缓缓低下头。
又突然睁开,自?嘲勾了勾唇角别过脸。
昏暗里他喉结滚动?,笑了。
“不吓好孩子来着。”
第23章butterfly
Chapter23
开秋几场大雨,路口的梧桐落叶纷纷,只剩长枝撑起灰压压的天空。
最近老城区停水停电严重,四处在维修的路面碎石满地,露出老?旧的水管。几个买菜回来挎着菜篮路过的阿姨站在边上,对着那些破碎的石头指指点点。
他们这栋居民楼新的宽带接起来以后,林雨娇考虑到客厅那台电视久放着不用会坏,偶尔会开电视。
老?电视机沙沙作响,两个人都说不出什么想看的台。毕竟现在的年轻人都已经不怎么看电视。
大多数时候,总是随便?停留在CCTV13台,放着七点的新闻联播。
七点太阳已经落下去了,没开灯的客厅,视线里光线灰暗摇晃。
两人无所事事,各自抱着手坐在沙发的一头,谁也没去开灯。
只有?新闻联播里忽明忽暗的光,闪过?沙发上两个人的脸。
“中央台消息报道,第十八届文化交流技术节将在北京举行开幕式”
林雨娇不管电视里放什么,都托着腮看得很认真。
客厅半开的窗户外,飘来饭菜香,整栋楼一股油烟味。
新闻联播播报声里,沙发另一头坐着的人无聊闭上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无声无息歪倒下来。
这样?睡更舒服。
林雨娇盯着新闻联播,忽然感觉手背上痒酥酥的触感。
很软。
低头,看见忽明忽暗的电视机光下,祁司北柔软的银发蹭着她的手背。
一时间她不知道该抽回手,还是这么放着。
看不清在沙发上蜷缩着睡着的人什么表情。林雨娇试探性挪了一点点手。
不知道祁司北在做什么梦,大概把她的手当?成枕头了,不耐烦皱眉,又往下躺了几分。
她低头看了一眼,有?点不忍心?,于是不动了。
傍晚的晚风在客厅里乱吹,吹起窗外巷子?里梧桐树的气息。
好天气会做一个好梦。
新闻联播还在继续。女主持人播音腔字正腔圆,看着屏幕前天南海北的观众。
“近日?,南江市楚盛村发生一起入室灭门案,南江警方正在全力追捕嫌疑人”
电视机里闪过?案发现场的几张照片。虽然每一张都打了马赛克,仍然能让人知道马赛克下是大片刺目的血迹。
林雨娇没来得及捂住眼睛,小声叫了一声,直起身去摸遥控器。
连带着吵醒了半躺在沙发上睡着的人。
电视机黑白雪花屏的噪音聒噪。
祁司北伸了个懒腰,侧过?身漫不经心?问她:“我睡多久了。”
“大概,二?十分钟。”林雨娇还在手忙脚乱换台,整个客厅都是雪花屏的噪音,耳朵嗡嗡的。
“你是不是做梦了。”一边换台,一边随口搭话,“梦到了什么。”
手中的遥控器突然被人中途拿走,抬手关了电视。
电视机的噪音消失,整个屋子?的夜晚安静下来。
刚睡醒的人懒散捧起茶几上的水杯,仰头喝了几口冷水。
“你啊。”
一片寂静沉默里,只剩下这个尾音咬得漫不经心?的字,异常清晰。
视线里,祁司北百无聊赖咬着水杯边缘盯着她,笑得很欲。
林雨娇被他盯得双手无意识地抓住那张沙发,晚风吹得长?发微微乱了,那双眼睛错乱惊愕。
他说梦见了她。
很久很久以后,祁司北才扯了一下嘴角侧过?身。
“骗你的。”
“我忘了梦到什么。记不得。”
“我本来就不信你。”
林雨娇有?点恼。起身,准备去厨房收拾一下。
经过?茶几前狭窄的过?道,半窝在沙发另一头的人突然抬脚,挡住了她的去路,也挡住了她的退路。
“你能让我梦见吗。”
压着少年不经意间捉弄的低低笑意,掠过?她的耳畔。
天边最后一缕光线,也从?远方的巷子?尽头忽然落下去。
屋子?里陷入深深的黑暗,什么都看不清了。
只听见眼前坐着的人,近在咫尺的压迫感呼吸。仿佛从?四面八方,严严实?实?包裹住她。
无处可躲。
许久,她听见从?自己喉咙里模糊不清的一声“好”。
有?些涩痛。
祁司北,如果你总是做不开心?的噩梦。
允许你,不如梦见我-
接连几周的气温一天比一天低,一场秋雨一场凉爽。
前八个周的周三,学院都安排了有?晚课,还要一直上到晚上九点多。
气温骤降的那一天,天气预报显示晚间有?阵雨。
林雨娇穿了一件薄薄的灰色毛衣,坐在三楼教?室里的前排,认真仰着头看着ppt。
身边几个学生吵吵闹闹,下课的时候一直私下抱怨老?师讲课让人听着想睡觉。
头顶亮着让人昏昏欲睡的白炽灯,后排没关的窗户外呼呼吹进来冷风。
还有?几枚宽大的梧桐落叶。
第二?节课上课从?九点开始,班级里变得有?点异常。
“安静。”民法学的授课教?授七十多岁,以对学生严格出名,头一次见有?班级在她课上还能这么热闹的,“不想听的可以现在出去,不要影响其他人。”
林雨娇低着头,专心?致志在笔记本上写笔记。
胳膊肘被人突如其来碰了一下。
“林林。”李竹半捂嘴,躲避老?教?授的视线凑到她耳边来,“我想逃课。一会儿老?师问起来,说我肚子?痛在厕所。”
“好。”她不打听别?人的事情,轻轻应了一声。
李竹看着她欲言又止,倒是想说什么来着。
身后坐着的陈望灯戳了戳李竹的背:“李竹,磨蹭什么呢,走了走了,再不去真的挤不进去。”
余光讥笑瞥了一眼林雨娇。
“你别?喊她了,好学生才不会跟我们逃课。”
接下去的十五分钟的时间里,教?室里不断有?人偷偷摸摸出门,借口上厕所,再也没回来。
老?教?授渐渐察觉到整间教?室似乎少了三分之?二?的学生之?后,把点名册摔到了讲台上。
“人呢?都干嘛去了。”
“我现在来点个名。”
“李竹?”
“祝德凯?”
教?授的脸色越来越差,提高了声音。
“林雨娇?”
“到。”
老?教?授抬眼,目光透过?老?花镜,落在教?室第一排的人身上。
空气团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水汽。一身单薄灰毛衣的人手里握着水笔,安静坐在位置上。灰白单调的颜色,却显得整个人愈发清冷透白。
几个坐在后排,同专业别?的班的男生目光不看ppt,总往林雨娇身上看。
“这位同学背上有?字吗。”气得老?教?授一直皱眉,忍不住开口,“不好好听课往人家身上看什么呢。”
老?师看了林雨娇几眼,接着继续点名。
一个班级里的学生走了一大半。
“今天所有?翘课的同学,我都会记下来。”
下课铃声响起,老?教?授关了PPT,铁青着脸看着台下寥寥无几的学生:“下节课你们不用来找我说理由,我不想听,除非把学院给你们批的假条给我看。”
“就这样?,下课!”
教?室里一大片桌椅挪动的声音。
长?廊外经过?的都是下了晚课出来的学生,很拥挤。林雨娇抱着书?挤在人群中,听前面的女生和朋友在阴阳怪气那个教?授。
“还非要看学院开的假条,怎么这么多事。”
“烦死了。”
“老?师,我生病了能不能请假。”一个女生故意拖长?了每个字音,“很严重呢。”
“你他妈能说能笑有?什么病。”朋友和她打闹。
“当?然是一场名为祁司北的高烧。”
周围人声鼎沸,几个女生笑得很刺耳,笑到直不起腰。
湿漉漉的走廊地面,倒映着长?廊上昏暗的灯光,雨路走久了有?些头晕。
耳畔吵吵嚷嚷的。
林雨娇安静走在路上,拿出手机,总感觉充电口很潮湿,认认真真竖起手机研究是不是进水了。
好像没有?。
她划开手机,点进微信朋友圈,随手刷了几下,想看看能不能正常使?用。
林雨娇微信好友很少,朋友圈就算三天不看,也不会错过?没看的动态。
舟川大学的校园墙,还是大一刚入学的时候,李竹说校园墙上有?人在捞她,不停催她去看,她才加上的。
朋友圈第一条,就是校园墙发了一条朋友圈,发布时间在今晚九点。
是一张同学投稿的截屏。
[祁司北在操场看朋友路演]
附带一张模糊不清的黑色高大背影。
林雨娇抬头,雨夜中的教?学楼下课人山人海,都在往楼梯口蜂拥而下。
她一个人被挤在人流里,紧紧握着手中的伞,一只手在手机上看从?舟川大学公交站出发,到上禾路的公交什么时候来。
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都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天气预报没有?出错。
走出了校门,雨开始下起来。
绵绵阴雨,落在林雨娇撑开的伞面上-
快走到公交车站牌了,微信里闪过?一条语音通话。
点开接通,雨声里,她费力去听李竹的声音。
“林林你还在学校里吗。”
“我”林雨娇还没开口,就被对方急急打断。
“我看到你好像带伞了吧,外面下雨了。我在操场,救急救急。”
语音通话不像打字,可以斟酌很久。意识到林雨娇长?久的沉默,李竹在那头是真有?点急:“林林,我今天刚洗的头,今天只有?你记得带伞了,我们这四五个人都不出半把……”
“我现在过?来。”林雨娇说不出拒绝李竹的话。
“我在操场北边跑道!谢谢大美女。”对方欣喜若狂,挂断了电话,“等你!”
她重新走进学校大门,往操场走去。
细雨在晚风中弥漫,如一层雾水,湿漉漉依附在皮肤上。
操场上空舞台灯光很亮,今夜应该是音乐学院有?学生路演活动,提早几周就在公众号上大肆宣传,差不多全校都知道。
只是不知道,现在校园墙上铺天盖地投稿的那个人,也会去看演出。
雨越来越大,操场乌泱泱人山人海,不见得有?人离场,仍有?人源源不断走进来。
林雨娇人瘦,挤不过?那些人,花了十几分钟才找到李竹。
李竹和陈望灯,还带着三四个朋友,早就被淋成落汤鸡。也都跟她挤在那把伞下,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走了吧。”雨夜的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林雨娇半个身子?在淋雨,往台上看了一眼,“没意思。”
“没意思?”耳边陈望灯尖声尖气叫喊,“林雨娇,你往那看。”
陈望灯伸手,仿佛在给她指了一条黑暗雨夜中的明路。
她不得不转过?身,往不远处最前排看去。
这就是祁司北。就算始终漫不经心?盯着台上演出的人,从?未转过?身,也能让今晚身后那么多人淋雨站在操场看他。
“音乐学院路演策划人是谁,也太会营销了,演出名单明明没有?他,结果正式演出他来当?观众了。”
“我早就跟你打赌过?他会来,程译野的场子?,他肯定会来捧。”
“早知道我六点就过?来占第一排了,梦一个站在他身边。”
人声喧嚣。
台上正抱着一把蓝色电吉他的是程译野。
压着一顶黑色鸭舌帽,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从?北那里抢过?来的。聚光灯下侧脸棱角分明,一阵阵带感电音扫弦。
一首歌唱完的间隙,吊儿郎当?一手搭在麦克风上:“好听吗,各位。”
台下响起尖叫和掌声。
程译野突然笑了,笑得特坏。
“虽然路演流程里没有?,但可以有?。”
“大家期不期待我现场随机抓个惊喜嘉宾上台。”
赶在人群更高的声浪爆发出来之?前,程译野已经一手撑着跳下舞台,走向第一排那个一身黑的人。
“祁司北,唱累了,上来替我一首。”
“不去。”祁司北挑眉。
脱了外套随手搭在肩上,落拓的身形,黑色T恤被他撑的宽肩窄腰。
从?外套口袋掉在湿漉漉的跑道上一包烟。
“随便?唱一首嘛。”程译野拽过?他的肩,推推搡搡往台上走。
“少恶心?我。”他听程译野一米八几的人这么讲话,低头“啧”了一声。
拗不过?,还是被程译野推搡上台。站在台上的那一刻,祁司北前额发丝已经被大雨打湿,他只是抬手随意往后一抓,聚光灯下,清清楚楚露出整张难以忽视的耀眼眉眼。
依然还是慵懒困倦的样?子?,极其随意站在话筒前,看着台下几千人。
台上人明明什么话都没说。
林雨娇耳边全是一声比一声更大的尖叫,视线里无数晃动着的手臂,已经无人在意今夜这场雨。
“谢谢你们来。”祁司北看了一眼站在台边喝水的罪魁祸首程译野,活动了一下脖颈,耸耸肩准备下台,“但我确实?没准备好今晚要上台。”
声音清冷懒散。
傻逼程译野。关他什么事。他又没同意参加学校这场路演。
“我要晕过?去了。”陈望灯拉着李竹的手,激动的脸都红了。
她们抢的位置离台子?不算太远,林雨娇跟李竹那群朋友都不太熟,没有?人在意到她举着伞太久了。
一个人静静抬手想把湿发勾到耳后。心?跳猛烈撞了一下。
突然对视上一道目光。
祁司北的目光穿越了人山人海,从?明亮的聚光灯一直穿越到阴湿的夜色里,落在她的身上。
林雨娇手中的雨伞摇晃了一下。终于无法控制地在风雨中倒下去。
漫天纷飞的大雨落了林雨娇一身,她慌乱中弯下腰去捡伞。
“怎么回事啊。”李竹连忙捂住头发,疑惑看向林雨娇,“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摇摇头说她没关系的。
再次直起腰,调整姿势撑伞的时候,耳畔却传来重新走回台上的人清冷桀骜的音色。
“那就随便?唱一首。”
台上乐队的乐手们谁都没反应过?来,祁司北也没有?等任何?人的意思,站在话筒前直接开口,清唱。
他唱的是Jay的《暗号》。
没有?伴奏,只有?夜色里无穷无尽的雨声,合着少年的声音。
“我害怕你心?碎没人帮你擦眼泪,
别?管那是非,只要我们感觉对”
十六岁唱歌的人,和二?十二?岁唱歌的人,声音都没怎么变过?,还是那样?唱什么都坦荡明亮。
祁司北唱完,径自走人下台,重新站到台下。
雨声和乱嘈嘈的四下说话声落入林雨娇耳朵。林雨娇举着伞,本来就不太喜欢这么热闹的场合,有?些体力不支。
像一条在水面上沉浮挣扎的鱼。
李竹转头的时候才注意到林雨娇,只发现了她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知道她肯定不认识祁司北,但就是想让她多说话。
所以极大声提高了声音:“林雨娇你怎么一直不说话,你不喜欢他吗?”
周围突然安静了几秒钟,几束目光不约而同落在话题焦点林雨娇脸上。
她被很多人这么凝视着,只想尽快脱身,语气略带敷衍:“嗯,我喜欢。”
李竹这才和身边几个女孩移开看向林雨娇的奇怪目光,继续热烈讨论。
刚才的插曲也很快淹没在周围人山人海里那些女孩子?的话题里。
路演结束,有?同学站在操场口负责疏散人群。
林雨娇答应了李竹把她们几个人送到宿舍楼下再走,快走出操场门的时候,回了一下头。
祁司北捧着不知道谁送的一束鲜花,明媚的颜色衬得他脸色越发冷白,无所顾忌地盘腿坐在雨地,听身边站着的从?台上下来的几个男男女女的朋友聊天。
身后茫茫人海,好像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与此同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谁啊大晚上给你发消息。”
林雨娇奇怪说不知道。站在人群里,慢慢点开微信。
手机颤了一下。
Arctic:你刚刚跟你朋友说。
Arctic:喜欢我啊?
第24章butterfly
Chapter24
雨打湿了手机屏幕。
彩色光线晕染开?,微信聊天记录上的字一个一个变得模糊。
林雨娇握着手机站在跑道上,头发?被雨淋得很湿。
她把全?是雨水的手机屏幕,在?外套衣摆笨拙擦了几下?。键盘发?出去一堆字母乱码。
雨:sdhshf。
“雨下?好大,走不走啊。”陈望灯看见她一直杵在?原地,不耐烦催促她。
三个人就?挤着一把伞,还是林雨娇的伞。
她没说话,几乎是下?意识的,举着手机往不远处看。
操场中间的空地上还是聚集着一堆人,只是不见了坐在?雨地里的祁司北。
她失神收回视线,平静说了接了一句:“走吧”
目光忽然触及到身后。
祁司北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一个人站在?跑道最边上,戴着耳机听歌。单手扯着黑色外套搭在?左肩,四面?八方?涌来的风,肆意鼓起少年身上的T恤。
“林雨娇,我半个身子都在?淋雨哎,快走吧别磨蹭了。”
陈望灯还在?耳边嘟囔抱怨着。
粘稠潮湿的雨珠入侵呼吸道,每一寸空气都变得很难受。
谁也没预料到。一直沉默举着伞的人,把伞往不停催促的陈望灯手里冷冷一塞,转身走出了伞下?。
“你们走。”
李竹和陈望灯都愣住了。看着她毫不犹豫的,走进?了这一场温和夜晚的大雨。
那个纤瘦如蝴蝶的背影,逆着人流,头也不回地穿越过人山人海。
走到站在?跑道边上的少年面?前。
仿佛人潮汹涌,也要向着他走。
林雨娇弓了弓身子,没有任何迟疑,径自躲进?了祁司北的伞下?。
远处操场边泛起昏黄的路灯光,光线潮水一般,往两人的伞下?翻涌过来。
她的眼睛被雨淋得亮晶晶的,脸庞上感受到对方?打下?来的温热呼吸,仰起头,直直看着他开?口。
“一起。”
话说到一半,少年握着伞的手指骨节泛白,那把黑伞往她身后倾斜下?来,半圈住了她。
刹那间,遮挡住了远处路灯的光影,铺天盖地的黑暗里,只剩眼前人那张冷白薄情的五官。
“喊我一起。”祁司北摘下?耳机,懒洋洋低头,扬起几分肆无忌惮的轻笑,“干什么。”
总让她产生误会的错觉,即使前方?刀山火海,都会陪她一起。
她被祁司北这么打断了一下?,脑子一空。很久很久以后,才轻轻接上后半句话。
“一起回家吗。”
跑道上人来人往,大雨还在?下?,大家都在?讨论今夜这一场炸翻天的路演。无人注意到跑道边那把黑色的伞下?,正是在?舞台上耀眼不可一世的人。
此?刻判若两人。只是安静低眸,看着伞下?的少女。
雨声落在?伞面?,像沉闷狂热的心跳。
祁司北张了张嘴,想说话。
余光瞥到操场门口进?来的几个人,像是学校视察的领导。几个人围着的那个中年男人穿着一丝不苟的条纹衬衫,听着周围人介绍着什么,不时点点头。
男人的目光似有似无,往操场跑道边上看来。
林雨娇背对着人群,还静静仰着头等待他的回答。
只听到铺天盖地的雨声里,面?前忽然弯下?脊梁骨的人,在?她耳边一句轻声的低语。
“别回头。”
她愣了一下?,本能反应,不知所措想要回头看怎么了。
“还挺不乖啊。”
祁司北抬手,毫无征兆地摁住她的后脑勺。
那只手背冷白的手掌,摸上她湿得不像话的长发?。林雨娇感受到他的手掌温度,隔着冰冷的发?丝,滚烫入侵触感。
“说了,让你别回头。”
手中一凉。
是他把那把黑色的长柄伞塞到了她的手中。
“往前走。”
丢下?这句话以后,他后退几步,走出了这把伞。
林雨娇握着那把他的伞。
伞显然对她来说站一个人有点太大了。黑色的伞面?严严实实,把外头的风雨遮挡住,一点雨都淋不到她身上。
大雨中狂傲离开?的背影,银色的头发?,灼目的白-
路演结束,舞台被拆成满地乱七八糟放着的钢筋,像是一片钢铁废墟。
冷雨层层叠叠,落在?台阶上坐着抽烟的人身上。
猩红的火星,落在?雨地,瞬间湮灭成灰。
面?前不断有人经过。有女生偷偷拿出手机,想拍他,没关闪光灯。
刺白的闪光灯在?黑夜里闪烁了一下?,一瞬间照亮了那张冷戾的脸。
一副活该一辈子活在?聚光灯下?的耀眼模样。
程译野跨过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坐到他身边,陪了一支烟。
“看到那人了吗。”他翘着二郎腿,有搭没搭跟祁司北讲话,“叫陈冬雄,做港口贸易的大佬,江南一带的大老板,我爸几个月前谈生意跟他吃饭,见过。”
大雨里,他听见身边人喉咙里模糊不清的一声讥笑。
淬着血一样,低喑讥讽。
“你和他认识?”程译野挑眉,“看他年纪,都能当你爸了。”
“我开?玩笑的北,他跟你姓都不一样。”
半晌,没有人回答他。
程译野疑惑抬头。
黑漆漆的雨水,从天而降,全?部砸在?坐在?台阶上的人肩膀上,手里那支烟还亮着狂躁的猩红。
祁司北就?这么似笑非笑看着他,什么话也没接,眼眸浸了湿漉漉的雨水,冰冷讥讽。
让程译野愣了一下?。
他跟他所有朋友都不一样。
把自己?活得一身反骨,谁也没办法?多靠近一点。
程译野走了以后,台阶上的人还这么一动不动坐着。
操场上的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还在?拆舞台的零零散散几个工人。
一片巨大的阴影投落在?他身上。
陈冬雄撑着伞,站在?他的面?前。这些?年他在?商圈里生意过得风生水起,五十多岁的人没有一根白发?,举着那把昂贵的伞,高高在?上站着。
“你染头发?了。”
一句平淡的官腔,不经意似的,透出刺人的嘲讽,像在?欣赏他到底要怎么样无可救药的腐烂。
祁司北也慢慢站起来。
他二十二岁了,早就?比陈冬雄高出一个头。不知道为什么站在?他面?前,总显得狼狈。
印象里他跟陈冬雄见面?,都没有站得很直。
消毒水味弥漫,icu外灯光冷冷的长廊,几乎半蹲在?玻璃外的少年双眼一寸寸泛红。
白色,到处都是死寂,刺眼的白。
病床上的人浑身插满了管子,昔日艳丽的容貌,瘦得近乎已经没有人的样子。
她明明说过想有尊严的离开?。
陈冬雄站在?那些?医疗仪器前,若无其事轻轻抚摸着仪器表面?。
“你来太晚了。”
“她死了。”
祁婉黎把他从陈冬雄的手里抢回来,只陪了他三年,三年,他都来不及不恨她当初为什么放弃他,和那个美?国人远走他乡。
走的那天,祁婉黎往他衣服里哭着塞满了美?金,告诉他真的过不下?去,就?带着这些?钱一个人走。
他抓不住妈妈长发?上的香水味。
他不要钱。
他想要爱。
操场的灯突然灭了。
祁司北站在?一片黑暗里,不知道陈冬雄什么时候走的。
像小时候一个人被陈冬雄让司机扔在?灯红酒绿的街头,迷路了一样。那双骄傲的眼睛里罕见露出茫然。
下?意识地在?黑暗里拢住了手,又摊开?手掌。
没有抓住星星。
每一次抓住的都是黑暗-
林雨娇回到家里,才发?现房间的窗被风雨吹开?了。
雨水打湿了白色窗帘,湿答答沾上老旧窗户的铁锈。她叹了一口气,卷起窗帘,满手都是雨水。
雨夜淡蓝的光从玻璃窗外涌进?来。
床也被雨淋湿了一点,来不及换床单。梦里都是一片泛滥开?的潮湿。
梦见19年舟川台风黄色暴雨预警,街道办的阿姨过来给他们每栋楼宣传防洪须知。站在?宣传栏前面?,口齿洪亮,对着一大群人做急救科普。
“来就?来了,我们又不怕台风。”
“舟川这些?年暴雨天气还少吗,衣服一个礼拜了,还晒不干。”
“怪不得,路过你们家阳台老看见那件绿衣服飘飘。”
站在?一群不认真听讲七嘴八舌的老头老太里,被街道办阿姨早上七点敲门喊醒下?楼站在?人群里的林雨娇和祁司北,显得格外安静。
一个是真的在?乖巧认真听讲,一个单纯是没睡醒。
“大家不要把台风天当成普通天气,我们上禾路都是老房子,该转移的一定?要听从街道办安排,到时候房子倒了,人都找不回来的”
那阿姨还准备了视频,想要强调台风灾难。
把一群天天在?家看电视剧的老头老太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互相交流。
只吓到了林雨娇一个人。
“你在?害怕?”身边站着的人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转过脸看着她嗤笑。
“没有。”林雨娇梗着脖子强撑。
“哦。”祁司北懒洋洋低下?头,“那你能别扯我衣服吗。”
“要他妈的走光了。”
林雨娇愣愣往下?看。
她的手因为害怕,无意识地一直勾着他宽松的T恤下?摆,死死勾着。像一只乞讨食物的猫一样,伸着爪子不放手。
把他衣领扯得一直往下?拽。
后来一户派一代表,去街道办阿姨那里签名,代表自己?已经知晓了防洪措施。
林雨娇忙着帮别的不认字的老人们签名,就?让祁司北去签了他们那一户的。
舟川连着下?了好几天雨,那场台风并没有过境舟川,绕了路去了别的地方?。
雨过天晴,街道办那个阿姨在?某一天才气势汹汹突然找上门。
那天只有林雨娇在?家,一脸疑惑接过那张签名表。
祁司北在?林雨娇的签名栏那里,用签字笔,涂了一只很小的小猫爪印-
睡到半夜,林雨娇从梦里惊醒。
不知道今年还会不会有台风过境。
她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那双白色的人字拖往客厅储物柜走去,想拿吹风机,把被淋湿的床单吹干。
居民楼隔音太差,不知谁家的老人手机,在?整点报时。
“现在?是北京时间,两点整。”
雨停了,屋内视线里到处是水波一样晃动的蓝。
客厅这张狭窄的沙发?,不知道在?这放了几十年。
沙发?上躺了一个人,颓废把身子蜷缩在?那张旧沙发?上。
“祁司北。”林雨娇握着水杯,站在?茶几前愣愣喊他,“你怎么睡在?这里。”
他睡眠很轻,被她喊醒了也什么话没说,睁开?眼从臂弯里看着她。
一身白色睡裙的人捧着水杯,站在?没开?灯的客厅里。白裙子的边缘像在?雨夜里溶化开?了一样,变成很淡很淡的晚风,朝他温柔吹拂过来。
“干嘛。”
被喊醒的人声音很低。
她放下?水杯走过来,用手背轻轻碰了碰祁司北的额头。
烫得她的手颤了颤。
“你发?烧了。”林雨娇蹲下?身,很认真地看着他说。
没声音回答她,于是她固执一直这么蹲着。
“林雨娇。”
躺在?沙发?上的人察觉到她一直没走,不耐掀起眼皮。
“你要这么看我一整晚吗。”
“你去巷口的诊所,打一枚退烧针。”蹲在?沙发?前的人仰着脸耐心跟他解释,“感觉已经烧得温度很高了,不能硬撑着。”
祁司北还是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他淋了一场雨,估摸着现在?烧到三十八九了,确实烧得有点神智不清,有时候根本听不清林雨娇在?讲些?什么。
她还讲话还慢吞吞的。
只看得清她唇角那颗不小心蹭上去的水珠,晶莹剔透,是她刚喝完的那杯水留下?的。
水珠顺着唇角划落,落在?她的锁骨上。
月光透过窗玻璃,朦胧散开?。
林雨娇想起自己?的床头柜里有一支温度计,起身去房间里拿来了。消毒完之后,递给了躺在?沙发?上的人。
“你先自己?看一下?,烧成什么样了。”
祁司北懒懒接过去,往后仰着头,含在?嘴里。
冰凉的水银触碰着滚烫的舌根,他闭上眼,胸膛的呼吸规律起伏着。
依然一动不动。
林雨娇看着有点急,她从小体质不好经常发?烧,葛雯摆摊忙碌没有时间带她去医院,这么多次发?烧感冒,早就?让她很早就?会用手摸额头试探到底有没有发?烧了。
祁司北的样子,看起来是高烧。
她没多想,去房间里随便套了一件可以外出的米白裙子。
站在?沙发?前,动手去拉祁司北。
他的腕骨被冷风吹得,在?她手心里,一阵阵发?冷。
“小北。”林雨娇叹了一口气,不依不饶想拉他起来,“我带你走去医院吧。”
躺在?沙发?上的那颗银发?凌乱的脑袋,微微动了动。
他听不清她讲话,嘴里含着那支温度计,烧得迷迷糊糊的看了她一眼。
耳朵里全?是窗外的风雨声。
还有她的嘴一张一合,说出听不太清晰的那句话,他只听得到半句。
“小北,我带你走。”
窗外的蓝雨汹涌敲打着窗台。
沙发?前的林雨娇还在?认认真真,低着头去想怎么把他拉起来。
手里捏住的那只手腕突然一转,反手握住了她。昏暗里,祁司北手腕上的青色纹身张狂刺进?眼底。
因为体形的差异,他再怎么生病,稍稍用力,她也完全?没有办法?反抗。
脚下?一个踉跄,直接往他身上倒了下?去。
手在?他身上胡乱找了一个支撑点,抬起脸。
两人之间,只隔着那支透明的温度计。
还好隔着那支温度计。
林雨娇脑子里的想法?刚一闪而过,下?一秒。祁司北神智不清,像只狗一样凑过来。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
湿润滚烫的是他的眼泪,还是汗水,林雨娇分不清。渗入了她的颈窝处最敏感皮肤里一样,灼热。
祁司北咬着温度计,喉咙里溢出来的声音委屈,又含糊不清。
“好。”
“我跟你走。”
逃出这一场暴雨。
别丢下?我。
第25章butterfly
Chapter25
凌晨四点,林雨娇带着祁司北下?楼,碰见了一楼住着的王阿姨,卖凉皮刚收摊回来。
知道他们去医院以后,王艾琴递给林雨娇一串电瓶车钥匙。
“烧这么烫,别耽误了。”
她让林雨娇开她的电瓶车,送人去医院挂水。
居民楼下?的铁皮车棚上,还有雨积水,晚风一吹,哗啦啦往下?流淌。
带着铁锈的气息。
车棚中间挂着的灯泡,附着一层灰尘。暗白的光线透过?灰尘,落在侧着身懒懒坐在后座的人脸上,灯光叫嚣折射在银色耳骨钉上。
他生病大概很难受,穿着黑色夹克外套,一直弓着身子。
烦躁地想躲避车棚顶上那盏灯的光线。
林雨娇看到?了。
转过?身,慢慢抬起手,在他眼前挡住那盏灼目的灯。
“这?样呢,好点了吗。”
纤细的手指影子,像一只蝴蝶一样覆盖在他的眼睛上。
祁司北察觉到?刺目的白光被挡住,微微掀起眼皮。
蓝色昏暗的雾水夜,温和宁静,仰头看到?的是?林雨娇认真?的眼眸。
她在为他挡光线。
也许是?这?个举动,有点眼熟。让他忽然想起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雷雨把那个盛夏夜晚淋得发烫。那时?候祁司北和朋友在外面玩到?凌晨三点回家,在上禾路的小巷里,碰着兼职夜班,凌晨下?班回来的林雨娇。
她没看见他,专心盯着地上。
套着一件款式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蹲着身子,在给?巷口一只被淋得瑟瑟发抖的流浪狗撑伞挡雨。
后来那些放晴的夜晚,祁司北有时?候从隔壁小卖部里买了烟,随性倚在巷口那个绿满青苔的角落里抽烟,就会突然想起那个落魄的雨天。
想起林雨娇好笑站在雨中,为狗撑伞的这?事,就低下?头笑得肩膀发抖。
倚着墙站的人,比这?条破败阴暗的小巷,还堕落。
惹得几个看起来很乖的晚自习下?课结伴回家的高中生,站在巷口徘徊,根本不敢经过?他面前。
又忍不住慌乱打量他几眼。
雨天。
落难的小狗,会有人撑伞-
电瓶车开出?了居民楼附近。
诊所在几条街外,凌晨的马路空无一人。林雨娇开着电瓶车,只听到?耳边呼啸的晚风。
上禾路高高低低的上世纪旧楼房,飞快倒退。
晚风里是?巷子里的潮湿霉味,混着那些居民楼阳台上挂着的衣服洗衣粉的气息。
祁司北没抓着她,双手随意撑在身后,仰头去看前方的路。
晚风自由吹起少?年的头发,露出?锋芒难近的眉眼。
红绿灯路口,前座的人从后视镜里看见他这?样子的姿势,怕祁司北掉下?去,转头告诉他坐好。
“怎么?。”后座人侧过?脸,脸在夜色里顽劣不羁,“要我伸手抱你啊。”
梧桐落叶纷飞的十字路口,红灯变成黄灯。
老?城区路不好走,林雨娇是?真?的怕他掉下?去。攥着变速器的手紧了几分,声音很轻:“那你伸手吧。”
“伸手干什么?。”祁司北仰着脑袋,发着烧的人吹了一趟晚风清醒了一点,恶劣咬了每个字的重音。
故意的。
她两只手紧紧抓着车把手,轻轻开口:“抱我。”
“你说什么?。”后座的人被风吹得眯起眼,“听不清啊。”
“真?没听见。”
电瓶车意外在坑坑洼洼的马路上一个急刹车。林雨娇往前一颤,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过?头看着祁司北那双漆黑玩味的眼睛。
“祁司北。”
“我说,抱着我吧。”
“你就不会掉下?去了。”
电瓶车继续孤孤零零行驶在老?城区的马路上。路边梧桐的枝桠向着天生长,挂起这?陈旧不堪的夜色。
祁司北在后座抬头,看到?开车的人的手,肉眼可见的颤抖。
她在等他抱她。
林雨娇没有什么?朋友,更别说有什么?亲密接触的异性。在学校里见到?她永远都是?一个人。
食堂,教室,回家,三点一线。就连去mist酒吧打工,也只是?因为一开始倪雾这?个高中数学从没及过?格,算不清账的老?板,招聘的时?候手一挥写的兼职工资特别高。
她有一张漂亮清冷的脸。
却有着干净得要命的人生。
因为他无心一句要伸手抱她。电瓶车摇摇晃晃,开得很不稳。
是?她自己?害怕,也更怕他不安全。
视线里路灯落在上禾路坎坷不平的水坑里,照耀着坑里的雨水,仿佛前路波光粼粼。
风变大了一点。
林雨娇出?门着急,只穿了一条裙子。风吹起她的裙摆。
后座的人伸手。
低垂着手,轻轻抓住了她的裙摆,往下?压了压。
手心里那一点白色蕾丝裙摆的布料,痒酥酥摩擦着手掌心的皮肤。
祁司北往手心深处摁了摁。
平日里对什么?看不屑的人一脸专心模样,守护少?女的裙摆。
晚风如何?再吹,都不会掀起她的裙摆,不至于走光。
雨夜的月亮,像蓝色的太阳悬挂在天边。
仿佛要拼命在暴雨里,生长出?一整个艳阳天-
输完液的当夜,祁司北就退烧了。
他平时?身体素质挺好的,睡了一整个白天,就跟没事人一样了。该上课上课,该演出?接演出?。
黑色连衣帽耷拉下?来,半遮住脸,一只脚踝搭在另一条腿上,漫不经心坐在livehouse主控台边打游戏。
各种设备五颜六色的光落在他的脸上。
vj是?他一朋友,吴丞戈,只觉得他今晚登台唱慢歌挺奇怪。
一身落拓黑衣的人拿着话筒,深蓝灯光把台子翻涌成海水,半坐在台子边唱情歌,迷得台下?小妹妹尖叫声一片。
祁司北喜欢蓝色。吴丞戈知道他的喜好,所以给?他每场舞台设计几乎都是?蓝色调。有一次没忍住,好奇问?过?他为什么?。
每个人对颜色理解不一样。他对祁司北这?个人的一切,都还蛮好奇的。
回答的人语气平淡,三言两语,说因为感?觉很空,很自由。
吴丞戈从那时?候就知道了,祁司北不喜欢有人在他身边,任何?人都不能是?。
他的世界只要他自己?。
“你背着我们谈女朋友了?”吴丞戈见怪不怪,还是?问?了一嘴,“搞地下?恋,唱情歌秀是?吧?”
“瞎他妈猜什么?,我跟你过?行不。”赢了一局游戏的人“咔嚓”一声摁灭手机屏幕,没个正经伸了个懒腰,“感?冒了,唱不上去。”
可惜现场太吵,吴丞戈还以为祁司北没说话默认了。
能让他爱到?给?人唱情歌的程度,那确实不得了。
吴丞戈脑子瞎转着的,这?么?多年没翻过?课本,脱口而出?一句成语:“百年好合北子。”
黑暗里五颜六色一片闪烁的灯光中,他看了一眼祁司北。
他半躺在椅子里,掀起眼,也在看吴丞戈。
一改台上恣意耀眼的样子,眼眸淡漠,冷得像一片从不会为任何?人泛起涟漪的湖泊。
这?才最像他。最难让人说出?百年好合的人。
连日阴天,三天以后,路上的积水才褪尽。
出?租屋客厅里,依然还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雨汽,渗入了发白的墙壁似的。
只有一天的时?候,林雨娇回到?家,急着看导师给?发的几个商业纠纷案例分析,随便往沙发上一坐,缝隙里滚出?一支体温计。
她愣愣握起温度计。那一晚的记忆才跟潮汽一样,淡淡围拢过?来。
下?着暴雨的夜,高烧不退的人神智不清,把头靠在她的颈窝里掉眼泪,让她带他走。
后知后觉脸慢慢烫起来的林雨娇,把体温计偷偷摸摸攥在手心里,想走回房间收起来。
一抬头,看见刚洗完头,站在卫生间门口擦头发的祁司北默不作声看着她。
林雨娇条件反射,一下?子站起来。
对方只是?不明所以擦着头发,水珠落在无袖手臂上,一滴滴滚落在瓷砖上。
“沙发上长刺了?”祁司北哑着声音问?。
“没有。”她把那支体温计往后一背,玻璃的小盒子在光线里亮了一下?。
不知道他看没看到?,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低声笑了一声。
林雨娇快步往自己?房间里走去。
祁司北吹干头发走出?卫生间,不知道是?不是?刚洗完头的原因,难得收敛了一点大多时?候锋利锋芒,有乖顺的样子。
抬头,看见客厅挂着的那盏灯泡下?,一只围绕着灯泡转的飞蛾。黑色翅膀上斑斑点点。
大雨过?后,经常有不知道哪里来的飞蛾躲在出?租屋各个角落里,一开灯就到?处乱飞。
祁司北两只手撑在茶几上,看了一会儿那绕着灯飞的飞蛾。
下?一秒,耳朵里传来刚走出?房间,差点一头撞上这?只飞蛾的人的惊叫。
林雨娇怕虫,又没有心理准备。一抬头就是?一只巨大的扑棱蛾子乱飞。
她僵在茶几边,被吓得不轻,快哭出?来了。
看到?茶几另一边的双手撑着的人,好笑喊了几声。
像在路边招小猫一样的声音。
她以为他是?在赶飞蛾过?去。
一边害怕抱着手臂,一边特专心致志抬起脸说话:“这?样招它能听懂吗。”
“怕就站我身后来。”
茶几边的人直起身,神色戏谑。
“我是?在招你。”
第26章butterfly
Chapter26
舟川的秋天,一场雨一场雨冷下去。
南下的寒流时不时路过这座城市,长街上车流的灯光,仿佛也浸染了冷雨,晃过人行?道上冷到哆哆嗦嗦的路人。
深夜,林雨娇下晚班走出酒吧的后巷。天冷,她戴了一顶纯白?色的毛线帽,帽檐太大,耷拉下来,半遮住那双清亮的杏眼。
倪雾远远追上来,说?她像个雪娃娃。
青石板路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倪雾跟她并排走着,不安生,还在敲手机回微信,一脚高跟鞋滑了上去。整个人往地上摔,幸好林雨娇拉了她胳膊一把。
“结冰了。你小心。”
“疼死我?了。”倪雾还是扭到了脚,倒吸几口凉气,媚红的嘴唇边秋夜冷气弥漫。
两人坐在了一户落地屋的台阶前,身后老屋铁皮门斑斑点点。
“林林,帮我?回个电话过去。”痛觉在冷温度下不断放大,倪雾不是什么能耐痛的人,一说?话扯着脚踝疼。把手机随手递给她,“你就说?让他马上开车来接我?。”
手机上的备注三?个字简单明了,谈灼舟。
林雨娇第一次在倪雾那里见这个名?字,就想起来谈灼舟是跟她一个高中的。印象里雷打不动的联考第一,独来独往的尖子生,是连上课的教室都和他们这些普通学生不在同一栋教学楼的。
林雨娇复读的那一年,在光荣榜上也最后见过一次他的名?字,全球qs前三?的大学法硕。
也在多年后见过神色淡漠的人,抽时间也要坐在mist的吧台前,语气平静,却看似不经意间问她好几遍为什么备注得这么公事化?,像是她酒吧的什么生意合伙伙伴。
“哪有他妈这么多为什么。”倪雾怒了,不耐烦把酒杯摔在吧台上。
“不问了。”坐在吧台前男人淡淡起身,往外走,眸中风月寂静的清冷。
等他走后,倪雾打烊。收起吧台上自己随手放着的手机,看见微信联系人原本连名?带姓的备注,被改成了一个表情符号。
下着雨的一片乌云。
她扑哧一声乐出来,笑着笑着,忽然?低下身,还是一个字一个字,把备注改回去。
仿佛是要划清他们之间的某种界限。
程译野嘴巴松,私下跟她什么都说?,说?倪雾上高中那会儿鬼迷心窍,猛追过谈灼舟。
他们圈子里的追,是感兴趣,玩玩,这样的意思。
谈灼舟当真了。
两人分分合合,程译野戏称,反正结婚证永远比离婚证多一本。
爱本身就不是纯粹的,而是很拧巴的拉扯。
甚至可以?混杂着任何其?他的感情。
微信聊天记录里显示半个小时前,一个未接通的视频电话。
林雨娇点了几下,没注意到也回了谈灼舟一个视频通话。
手机屏幕上霎时出现了她茫然?无措的脸。
林雨娇不习惯跟人打视频电话。反应慢一点,怔了五六秒,才缓缓抬举起手机,把镜头对?准宽大的白?色毛线帽上,那只?兔子的图案。
视频被人接通,画面昏暗中一闪一闪,不时传来嘈杂的音乐。像在KTV。
拿手机的人似乎躺在沙发上,被吵醒。没正经拿稳,歪着,露出一只?睡眼惺忪的眼睛。
“干嘛。”
“谈学长。”
林雨娇出声。她本身礼节好,而且琢磨着自己在杭南高中复读过一年,应该叫对?方一声学长。
“谈学长,你在听吗。”
“雾姐脚扭伤了,让你来酒吧后巷接她一下。”
视频里,沙发上睡着的人冷冷翻了个身,把下巴压在手臂上。
手机冷白?的光线,刺进那双戾气的眼睛。
一睁眼,映入眼帘的就是这只?呆兔子。
画面里闯入占据整个镜头的卡通兔子,系着一只?粉色蝴蝶结,还是wink的表情。
她根本没有听出他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