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挑了挑眉,手中紧紧攥着簪子,近乎划出了血液方才松手。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曾经在寒冬腊月里,柳如烟故意找茬,将这根簪子扔到寒冷刺骨的湖水里,让我去捡。
君落雪当时只是淡漠的说了一个字,去。
于是我没用内力,硬生生在湖水中泡的毫无血色了,方才找到白玉簪子。
我生了一场大病,从此畏惧寒冷,见着湖水便会下意识害怕。
但这正是柳如烟想要的结果,她更爱君落雪了,二人如胶似漆。
“你说话啊!”柳如烟不耐烦的话语将我扯回现实。
我眼眸中闪烁着怪异的光,猛然将白玉簪子狠狠插入腹中,转而朝湖水里跳下去。
寒意刺骨,水不停涌入我的鼻孔和耳洞,可谓是难受至极。
我心下升起报复的快感,害了无权无势的君无忧,柳如烟毫发无损。
但若是害了生来尊贵的沈清月,柳如烟又会如何呢?
正当我呼吸不上来时,一双温暖柔和的手搂住了我。
我被楚云救了上去,躺在他的怀中瑟瑟发抖。
这倒不是装的,我怕水,我听见姗姗来迟的君落雪幽幽的叹息。
我看见李婉月的满脸担忧和沈清璃的关切非常。
我伸出纤细素手指着愣怔的柳如烟,声音虚弱:“抢了柳......柳小姐的意中人,非本宫所想,柳小姐缘何......缘何要害本宫?”
向来不爱生事的李婉月上前扇了柳如烟一巴掌,转而跪地:“臣妾与皇上多年情分,从未求过皇上什么,但今日柳如烟险些害清月丧命,臣妾求皇上,按瑜国律法,将其斩首示众。”
这是我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再次醒来时,君落雪在床榻边悄然坐着,他弯下腰,拿起锦帕替我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无忧,你何苦呢?明明那么怕水,还要以此来陷害柳如烟。”
男子无奈的话语响起,我轻笑:“替昔年的自己报仇罢了。”
若是轻而易举的杀了柳如烟,我并不会爽快。
但让柳如烟与尚且是奴婢的我被一样陷害,且就此丧命,才会让我愉快。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我的仇人,一个也跑不掉。
君落雪温柔如春风拂面:“没关系的,柳如烟死了,无忧别念着往事了。”
我冷眼望着他:“以后别喊无忧这个名字了,我嫌恶心。”
男子愣怔了一瞬,灿烂若星河的眸子黯淡了下来:“好,都听你的。”
君落雪走后,我唤来了楚云,交给了他一张纸条,吩咐他紧紧盯着上面有名之人。
李婉月听闻我醒来一事,匆忙赶了过来,她在外人眼中端庄典雅的脸上,此时透着满满的慈祥和蔼。
“皇后娘娘。”我未曾如往日一样唤她母后,犹豫了许久的事情,此刻终于有了勇气脱口而出,“我不是原来的沈清月了,她......”
话语未说完,便被李婉月打断:“我知道的,清月虽然娇纵蛮横,目中无人,甚至有些愚笨,但她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我怎么会不认识她?”
女子素来波澜不惊的面庞上流下了泪水,她说她知道沈清月早就没了。
她也知道,占了沈清月的身体非我本意,她说她不怨我。
我莫名有些哽咽,将我推测的事实与我的往事,尽数告知了她。
其实沈清月之死,怎会与我无关呢,我在青楼里被人糟蹋致死时,沈清月恰好被疯马惊吓。
太巧了,君落雪知道我是君无忧时的缜密心细和胸有成竹,无一不在透露着,沈清月是他害的。
那日之后,宫中纷纷热闹起来,为我准备着嫁妆和三月之后的和亲事宜。
我躺在贵妃榻上,垂眼望着跪在地上的楚云:“赵将军真是好样的。”
楚云汇报说,赵将军与君落雪有密信往来,瑜国京城附近,亦然有重兵秘密驻守。
赵将军早些年是护国将军李文涛麾下的副将,得李文涛提拔,方才成为如今的正二品将军。
但品阶始终在李文涛之下,世人提及,也大多赞扬李文涛勇猛威武。
赵将军不甘屈居人下,与君落雪做笔交易,倒也能理解。
我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中,自嘲一笑,君落雪何许人也?
是能在瑜国皇宫如履薄冰苟活多年之人,是能回到朝国,以残废之躯登基之人。
此等藏于暗处的猛兽,怎么会因我而亲自赴瑜国呢?
他图的可不是我,他图的是这整个瑜国!
我将楚云汇报来的消息告知了李婉月,她堂堂将门虎女,又在宫中沉浮多年,略微一想便想通了。
李婉月愿与我联手,绞杀君落雪,她悄然向父亲李文涛递了信。
我与君落雪成亲之日,十里红妆,锣鼓喧天,红绸从瑜国铺到了朝国,可谓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浩大。
我一袭凤冠霞帔,端坐在轿子内,红色盖头遮挡了我的视线。
君落雪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丰神俊朗,五官如画,脸上止不住的笑意。
百姓们纷纷低声言语着,朝国皇帝娶得心上人,愉悦到一直在笑。
我内力深厚,坐在轿子里听的真真切切,只觉讽刺。
君落雪笑的岂是娶得我?他笑的是即将要夺得这瑜国了。
不过这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里,谁是螳螂,谁是黄雀,尚且未可知呢。
轿子缓缓被抬到了城门前,按瑜国和亲的规矩,公主需在城门三叩首,以谢母国养育之恩,不忘国土。
我伸出纤细修长的十指拨开帘子,往下走去,直直跪在地上叩首。
每每叩下去时,我皆会万分警惕,观察周围动静,毕竟君落雪此时再不出手,可就没机会了。
当我叩到第三个时,万千身着朝国盔甲的将士们冲了上来,兵器在阳光照射下,格外耀眼。
城墙上的沈清璃眉目紧蹙:“朝国皇上,这是何意?”
红衣似火的君落雪轻笑言语了三个字,灭,瑜,国。
他挥了挥手:“给朕上。”
朝国的将士们纷纷停留在原地未动,我站了起来,连连低笑。
“给本宫把赵将军带上来!”
随着我一声令下,遍体鳞伤的赵将军被带了上来。
君落雪瞳孔骤缩,我继续道:“跟赵将军里应外合,谋瑜国江山,此计甚好,可惜啊......”
后面的话,我未曾说出口,君落雪却也心知肚明。
可惜我太了解他了,他每每做任何事情,我都能精准猜到他的目的。
我将君落雪带到了朝国将士扎营之地,只见血流成河,连鲜花绿草都被诡异的染红了。
我微微歪头,天真无邪道:“公子,喜欢无忧以朝国将士鲜血铸就而成的嫁妆吗?”
朝国将士早在我穿上凤冠霞帔那一刻,便被李文涛携带的英勇猛将杀了。
至于城门前出现的“朝国将士”,不过是我为了逗逗君落雪,特意让人扮的罢了。
君落雪似是知道逃不掉了,他竟十分淡然的替我将碎发别到耳后。
“无忧,你素来聪明,或许我当年就不该将你从乞丐堆里救回,但我不悔。”
他目光温柔的回忆着我们的点点滴滴,他说春日里百花齐放,他为我编花环。
他说夏日里酷热难耐,他为我扇扇子,他说秋日里硕果累累,他偷溜出宫带我摘果子。
他说冬日里寒意刺骨,没有碳火,他把他的棉被盖在我的身上,从未让我冷过。
他说瑜国皇宫十余载,落雪有无忧相陪,此生之幸。
可权势迷人眼,他不能永远屈居人下做质子,所以他舍弃了无忧。
我心口竟毫无波澜,皆是大仇得报的快感,近乎疯狂的将匕首刺入了君落雪的心口。
“公子,你坏就坏在做事不够果决,既然舍了我,何必让我再活过来。”
我低低笑着:“既然我活了过来,那欺我辱我之人,皆别想活。”
君落雪死了,我率领大军同李文涛灭了群龙无首的朝国。
我吩咐楚云悄然杀了柳贵妃,护国将军府在瑜国权势滔天,只手遮云,自然无人查到我头上。
这样方才算报完仇了,柳如烟,柳贵妃,君落雪皆在地狱团聚吧。
一晃眼,过去了十个年头,沈清璃寿终正寝,后宫却无皇子。
在我与李婉月商量过后,以雷霆之势将李文涛的嫡长子扶上帝位。
后来,我踏遍大好河山,尝遍天下美食,见过春日百花,夏日蝉鸣,秋日硕果,冬日雪花。
见过江南烟雨朦胧,塞外风光无限,此生无憾。
看吧,我一个人,亦然可以无忧无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