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惊觉其实离我和韩司卓分手，也才过了不到一周。

我自认我们算是三观不合，韩司卓也没有实质意义上的出轨，只是他没有边界感这件事，我不能接受。因此还能说是和平分手，并没有到仇人的地步。

于是我问：“有什么事吗？”

他急促的呼吸了两下，牵强的勾起笑容，看着我说：“你冷静一点了吗？什么时候才回家？”

声音有些哑。

我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在做什么，说：“我一直都很冷静。韩司卓，我们已经分手了。”

“分个屁，我没同意！”他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我猜测他昨晚估计喝了很多酒，眼睛里还充斥着血丝。

他声音有些抖：“就因为那个游戏吗？我可以解释...隔着纸牌而已，大家都玩儿，没什么啊，我只是谈了个恋爱，有什么不一样？”

他说话没有逻辑，我却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才二十岁，正是爱玩的年纪，为什么要把所谓玩乐的自由从此扼杀？那或许会让他觉得自己游离在人群之外，何况那只是隔着纸牌的短暂接触，连亲吻都算不上，他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

我止住他的话，开口：“韩司卓，那不是唯一的理由，却是最直接的那个。”

他愣住了。

“你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确实，我相信你。你没有想要把我带进你的世界，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未来，我理解，毕竟你还年轻。”

“你爱玩，出去吃饭喝酒是常有的事，我没有阻止过你，我也不介意，人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能因为你和我在一起，就限制你的社交。”

“但你没有分寸和边界感，是我在这段时间里一点点感受到，然后目睹到的。所以，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我说完，他僵在原地，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被屋内传来的一声呼唤打断了。

“小羽——”穿着实验服的贺时年走了出来。在实验室必须穿实验服，他今天特意带了。

他装作伤心的样子：“你怎么忍心留师兄一个人处理数据？”

他突然开始学着导师叫我的小名，让我一阵尴尬，刚刚才生出来的一点哀伤也一扫而空。

“小刘不也在嘛...”

他扣住我的手腕，“那你也不准偷懒。”随后看向韩司卓，笑着说：“同学，有事下次再说吧，我们很忙。”说完拉着我回到实验室。

韩司卓看着两人越走越远，周羽好像就要这样永远走出他的世界，再也不回头，他觉得眼眶发胀。

踏进大门的前一秒，我听见韩司卓在身后很轻的喊了一声“周羽”，像个被扔在原地的小孩，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感到一瞬间的怅然。

门关上了。

韩司卓没有了消息，我没再在意。

贺时年跟完上次测量的数据之后就离开了，我的生活又重回正轨——如果谢清悠没有来找我的话。

我看着联系人处的红点犯难，谢清悠在一小时内就加了我的好友不下十次。

想当做没看见的办法失败，我只好点了添加，问她什么事。

谢清悠：「你真有能耐。」

我只觉得莫名其妙，想着要不删了吧，她又发来了消息：「现在只要有女生的局，韩司卓怎么都叫不来，是你让他这样的？限制别人的交友，你太有能耐了。」

一口大锅从天而降，我退出删除界面，回：「第一，不关我的事。第二，我们分手了，以后不要再因为他的事找我。」

那边回得很快：「你们分手了？」

我只觉得好笑，这不是如她所愿？区别只在于她的挑衅我并不在乎，分手是我仔细思考后的决定。

我没再回，过了一会儿，她又发来一条：「韩司卓说你们没分手。」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是该夸他固执，还是告诉他别再做无用功。

最终我还是什么也没回，谢清悠也没再发消息，估计是发现了问题并不在我这。

后来有次和童云在街上遇见王凯，一时间我们都有些尴尬。

“嫂子，最近还好吧？”

他没改掉叫我嫂子的习惯，我也不想为难他，点点头，说：“挺好的。”

“噢，行。”他挠挠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老韩和清悠最近好像闹得有点僵。”

我拉住旁边似乎要暴起的童云，问：“怎么了。”

“最近老韩酗酒有点儿凶，跟疯了似的，胃出血住了两次院。然后，谢清悠有次生气说漏嘴了，就是，说她找过你，和你说她和老韩以后会结婚。”

我平静的看着他，他又支支吾吾的说：“老韩气坏了，说都是她的错，两个人吵了很久。”

话落，他突然定定看着我，说：“他说他想结婚的人是你。”

气氛安静下来，我知道他和童云都在看我的脸色。但我也不知道说什么，这句话来得确实太晚了，我看着王凯，说：“帮我转告他保重身体吧。”

半晌，王凯说：“行。”

「你的项链，我找到了。」

我看着聊天界面愣神，最上面一条消息还是我当初发的那条「你好，请问备注。」

下面是一张图片，桌上放着我妈妈以前给我买的一条项链，当初和韩司卓住在一起的时候找不到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韩司卓。

我回道：「谢谢，能麻烦你帮我寄到学校吗？或者你放到楼下早餐店，我可以去拿。」

他拨过来一个语音通话，我接了。

“你回家来拿。”他开口，嗓音仍旧有些沙哑。

我一顿，有些犹豫，其实我真的不想回去，也不是很想看到他。

“不然我就扔掉了。”

我皱起眉，有些生气：“韩司卓。”

“嗯。”他苦笑一声：“我猜你又皱眉了吧。”

一时无言，我声音有些冷：“我明天来拿。”

“好。”他答应得很快，“周羽，我...”

我已经挂了电话，再次删掉他的微信。

但是删完我就后悔了，我没有钥匙，要是明天去的时候他不在家怎么办。

我哀嚎一声，将自己砸在床上，决定顺其自然，盖上被子睡觉。

第二天下午，我告别导师，蹬上共享单车前往韩司卓家。

按下门铃，里面传来一阵响动。没过多久，门从里面打开了，露出韩司卓有些苍白的脸。

我伸出手：“项链。”

韩司卓却像没听到似的转身进屋，边说：“到饭点了，你吃饭了吗？家里没什么吃的了，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一直到现在都没吃。”

他干笑一声：“有点乱，我都还没收拾好。”

屋里地上倒着一些空酒瓶，室内摆设有些凌乱，但能看出已经被人整理过，我不想和他进行客套的闲聊，打断他的话喊了他一声。

他停下来，我们一个站在屋外一个站在屋内，一道门的界限却那么分明。

他转过身，强撑出一个笑：“能不能陪我吃个饭再走？”

我摇摇头：“我吃过了。”

没人再说话，正当我想再开口时，他突然颤抖着声音问：“你和他在一起了吗？”

我怔住，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什么？”

他突然崩溃似的喊了一声：“我看见他玩你头发了！”

他声音又弱下去，抬手抹了把脸：“你对他笑，看起来很开心...还让他拉你的手。”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回想起测量那天的事情，原来那不是错觉，还被韩司卓看见了，难怪那天他突然给我发了这么多条好友申请，第二天还找上了门来。

“韩司卓。”我不想和他解释，他看向我，眼中有着希冀，我张了张嘴，还是开口：“这不关你的事。”

那一点微光极迅速的灭了。

韩司卓站在原地木了很久，然后才从小桌上拿起一串项链向我走过来。

他把项链递给我，我沉默的接过，顿了一秒后说：“那我就先走了。”

我转过身准备回家，他突然从身后握住了我的手腕，急促的说了一句“我错了。”

我顿住，他的声音染上哭腔，又带着一点孤注一掷的绝望：“我真的知道错了，我...”

我回过神来，压下心底泛上的酸意，一点点抽出我的手，然后说：“保重身体。”

说完没再停留，离开了他家。

回到童云家，我只觉得疲惫。将项链放好后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我开始到厨房做饭。

七点多童云回来了，我们一起吃完饭，聊了一下彼此毕业之后的打算，我仍旧跟在导师手下读研究生，她决定考公。

九点多时，突然有人敲门，我让童云继续看电视，我去开门看看。

打开门，我看到醉醺醺的韩司卓靠坐在铁门边。

童云家的门有两道，外面是一扇栅栏铁门，铁门后才是大门。

因此我和韩司卓之间隔了一道铁门的距离，我不知道他又去哪喝了酒，但看起来醉得很厉害。

我没有问他怎么找到这来的，就像我说的，办法总比困难多。

他看见我，突然弯着眼睛笑起来，说：“周羽，我又找到你了，这次好像欠了更多人情...”

我突然想起那次走出图书馆，见到阳光下的韩司卓，他说为了找到没回消息的我欠了舍友一个大人情。

人生若只如初见。

童云听到声音跟了过来，看见韩司卓很生气，在我身后骂着让他立刻离开。

可他就像没听到似的，自顾自说着话。

“你什么时候回家？周羽，你为什么不回家了…你不在家，家里就变得很奇怪...”

他醉着酒，说话断断续续的，一句话要说好几次才说得完，絮叨着：“...很奇怪，花瓶里的花枯了...喝完酒回家，微波炉里也没有蜂蜜水...家里为什么没有留灯？”

说着说着，他居然哭了起来。

“生病的时候一直陪着我的那个人去哪儿了，倒在沙发上睡着以后，起来身上却没有毯子...我想像以前没有你的时候那样生活，但为什么做什么都会想起你？”

童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了房间，把空间都留给了我们。

“你总是很忙，不管什么时候你好像都有自己的事，我都不知道自己对你来说到底是不是真的重要。”

韩司卓哭得身子都弯了下去，脸上全是泪痕，额头几乎要贴到地面。

“我们...我们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我惊觉原来在这段感情里，韩司卓或许也在我这里受到了伤害，但他却没有告诉我。

他没有想要解决问题，却以玩乐来逃避，抑或是对抗，而我对这些不敏感，没有察觉。

终究还是不合适。

和韩司卓一起住的时候，我们一起买过一个花瓶，一开始是觉得它实在太漂亮，没有真的想插花，直到后来我发现韩司卓家路口不远的地方有一家花店。

于是我每天回家路过花店时就会买一朵当日特供的玫瑰，然后将花瓶里的花换掉，我以为他没注意过，也或许是注意到了，但没有放在心上。

他爱出去玩，我忙着学习，不常和他去，知道他喜欢喝酒，就在睡前煮一杯蜂蜜水，放在恒温模式的微波炉里，然后再打开鞋柜处的小灯。

有些时候他醉得厉害，刚进门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我起夜的时候发现，就会抱来一床毯子盖在他身上。

有次他发高烧，夜里总反复，我请了第二天的假，前前后后给他量体温、擦身体，换衣服忙活了一夜，直到清晨温度稳定下来，我才顶着黑眼圈回了房间。

我眼眶泛酸，看着他难受的模样，心里也不舒服起来。

我蹲下身跪坐，叫了一声韩司卓。

他抬起头，嘴唇颤抖着。

“你会找到一个对你很好、很温柔的人。”

韩司卓愣愣看着我，眼睛里蓄的泪水还在往下掉。

“她会每天给花瓶换花，会在你出去聚会的时候给你留灯，把蜂蜜水放在微波炉里。”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开始摇头，哭得更加厉害，嘴里断断续续的说着我不要和对不起。

“她也会照顾生病的你，给你盖毯子，和你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他早已泣不成声，我也发现原来童云和我说的话是那么准。

他说韩司卓反应过来后会发现他离不开我，说我在下完决定之后就会变得很无情。

“...只是那个人，不会是我了。”

一语成谶。

转眼我就要毕业了，但我并没有太惆怅，毕竟等于只拿了个本科毕业证，我还要继续跟着老师读研究生。

韩司卓不请自来参加了我的毕业典礼，不过他没有上前，只是在不远处看着我拍毕业照。

自上次之后，我们也算真正对这段感情做了了结。他来找我，我不会说什么，但他不上前，我也不会去找他。

我们终究还是变成了一开始时单纯的学姐与学弟的关系。

就是没想到贺时年也不请自来了。

我看到他时还有些惊讶，他笑着递给我一张卷轴，说：“给你写的祝贺词，恭喜本科毕业。”

我受宠若惊，打开看了看，是写得极漂亮的瘦金体。

我由衷的说了声：“谢谢，太漂亮了。”

我没有问他测量那天的事，太尴尬，贺时年没有表达过什么，我也不想随意揣测我的师兄。

说到底也不清楚真相，或许他只是替我摘下落在头发上的叶子，毕竟西区最不缺的就是树。

贺时年看上去好像想说什么，但最终他笑了一下，没说出口，对我张开手，说：“抱一个吧，小师妹。”

我拥抱上去，真心的感谢我这位师兄。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背，说：“周羽的羽，是羽毛的羽，你要飞到更高的地方去。”

“我知道，谢谢师兄。”

人生路上会遇到许多人，经历许多事，收获许多感情。

友情、爱情、师生情，都是我路上收获的东西，或许我会因什么踌躇，却始终不会停下脚步。

我也想说，爱情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感觉受到伤害的那一刻，就应该勇敢的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