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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床上,我开始一点点梳理我和韩司卓的关系。
第一次见到韩司卓,是在大学校园里。
彼时我读大二,韩司卓是大一的新生。我的生活十分单调,通常是图书馆、教学楼、宿舍和食堂四点一线。
直到学校组织的篮球比赛开展,我们专业女生极少,学部规定各个班的罚球必须由女生投球,我和舍友作为班里唯二的女生不得不上了场。
结果显而易见,我一个也没投进。
舍友投进一个后拉着我到一块树荫下等待球赛结束,我们这才发现这边的场地是用来开展大一的球赛的。
我闭眼假寐,突然听到一声惊呼,下意识睁眼,下一秒就被眼前出现的篮球砸中了脑袋,疼得我眼泪差点掉下来。
“对不起!”有个男生跑了过来,蹲在我面前,“是我们班的人没注意,你没事吧?”他说完,不远处一个男生也大喊了一声对不起。
我看着眼前的人,额头光洁,一双眼睛明亮,眼尾有颗小痣,鼻梁高挺,嘴唇红润,汗水从他脸上滑下来,被他用手背擦去了。
“...没事。”
他笑起来,五官越发明亮。
“那就好。”他转身准备走,又想起什么,对我说:“我刚才看到你罚球了。”
我一阵尴尬。
他好像看出我的窘迫,促狭的笑了一声:“虽然没进,但是动作很漂亮。”
后来我多方打听,才知道原来他叫韩司卓。
好友惊讶于我的铁树开花,毕竟她一直认为我可能是到三十多岁都不会谈恋爱的大龄剩女。
她的原话是:“宝宝,你怎么没有一点激情啊?好歹咱们也是个淡颜系的美女好吗,你要寡到什么时候?要做三十多岁的大龄剩女吗?”
于是我对韩司卓展开了追求,追他的人很多,各类美女都有,我自觉只是其中不太起眼的一个。好友却说我追人的方式很特别,我问她为什么,她却说不上来。
“感觉就像温水煮青蛙。我告诉你,就你这样的,等韩司卓反应过来绝对已经离不开你了。”
我听着只觉荒唐,毕竟那时候我俩八字都还没一撇。
韩司卓和我说,他第一次见到我这种,不紧不慢却持之以恒的追求。其他人要么轰轰烈烈,要么一段时间没什么成效后就不了了之。我是唯一一个不慌不忙,安安静静追了他大半年的人。
现在想来,我是第一个这样的人,他想和我试试也无可厚非,顶多就是试下来之后发现很一般,于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说分手。
但我其实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关于感情,我擅长逃避,年少时很多对我有好感的人,只是稍作表露我就已经开始远离。因此我从没谈过恋爱。
我对韩司卓,确实算得上“铁树开花”。
刚在一起的时候,我们之间的相处仍然很奇怪,好像虽然他答应了我,但我们并没迈过那道坎。
直到有一次,我从图书馆出来,恰好撞见他,我愣了愣,笑着喊了他一声:“韩司卓。”
他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说:“好巧。”
他抱着手,“不巧,我可是欠了你们宿舍一个大人情,才买到你的情报——她们让我给设计部做模特儿。”
“啊?”我拿出手机,“你直接问我也可以呀。”
“我给你发了消息,但你没回。”
我这才想起我开了免打扰,诶了一声,下意识皱了眉:“抱歉,我下次一定注意看消息。”
韩司卓笑起来,抬起手指压了压我的眉间,说:“谁怪你了?”
随后在回宿舍的路上自然的牵起我的手。到了宿舍楼下,我们面对面站着,我正想开口道别,他却突然握住我的肩膀。
我看着他越来越近,随后一个轻吻落在我的眉心,我愣在原地,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我的脸肯定烧红了。
我听见他说别再皱眉了,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眉心,是他刚才亲过的地方,问:“我还在皱眉吗?”
他露出得逞的笑容:“没有,骗你的。”
半年后,韩司卓突然问我要不要同居。
我不知作何反应,只愣愣的看着他,他说:“你马上大三了,课少了点儿,我家离学校和实验校区都很近,方便你去做实验。”
他轻咳一声,接着说:“还有就是,我家有两间空房,你可以选一间住。”
我不是扭捏的性格,也信任韩司卓的为人,于是我同意了。
之后的日子,我就变成学校、实验室和家三头跑,但好在的确离得很近,我骑着自行车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达。
我们会在家里一起做饭,听歌,看电影,或者我写我的实验报告,他做他的专业作业,在我看来和过日子没什么区别了。
之后我问过他几次,怎么想我们的未来。
他有些含糊其辞,笑着打马虎眼。
我想着可能是太早了,也没再提。
原来是早有要结婚的人。
手表发出哒的一声。
十一点了。
我到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拨通好友的电话。
“喂?宝宝,怎么啦?”童云活泼的声线透过电流传过来,一时竟让我有种落泪的冲动。
“小童,你在家吗?”
“在啊,怎么了?”她一向敏锐,立刻察觉出不对劲,说:“你要来我家吗?”
我点点头,意识到她看不见,又说:“嗯,我要来找你。”
“好。”她什么也没问,只说:“行李多吗?我驾照下来了,本姑娘来接你。”
“多。”我说,“我要带很多东西。”
“好。”
我挂断电话,冷静的开始收拾行李,将这一年半在这座房子里留下的东西尽量带走,最后也只装了一个行李箱和一个帆布包。
毕竟也才一年半。
等我收拾完,童云也到了,打电话叫我下楼。临走前,我站在门口,看向那一晚我所处的位置,随后将钥匙放在鞋柜上,关上了门。
童云一边开车一边大骂:“狗娘养的韩司卓!”
我无奈发笑:“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我还不了解你?绝对是那狗崽子干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儿。你的性格我还不懂吗,不到爆发看起来没什么事儿,一爆发起来比谁都无情。”
我捂着心口:“我在你心里居然是这种形象,好心痛。”
“你少来,快说怎么回事。”
我默了默,将事情大概简明扼要的告诉了她,气得她直砸方向盘,我吓坏了,急忙抓住安全带,大喊:“开车呢,安全重要,安全重要!”
有惊无险的回了她家,我们洗漱后躺上床,她在黑暗中问我:“所以你们是玩完了吗。”
我沉默一会儿,说:“嗯,其实韩司卓不见得喜欢谢清悠,但他没有对于男女之间基本的分寸感,爱玩,我们不合适。”
童云看着我,声音居然有些哽咽:“可你那么喜欢他。”
我擦了擦她的眼泪,“但我更喜欢我自己,他让我难受了,我就不喜欢他了。你知道的,我是唯心主义。”
我想笑,却发现笑不出来。
童云抱着我大哭出声:“可是宝宝,我心疼你...”
我觉得我不想哭,但不知道是因为童云抱我抱得太紧,还是黑暗太能放大情绪,扰乱人心,我最终也抱着她大哭起来。
韩司卓,我如你所愿先离开,你以后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玩,再也不用怕玩不起了。
第二天起来已经日上三竿,我难得睡到这么晚,手机没了电,我扯过床头的充电器充上电,去洗漱间洗漱,床上的童云嘟囔了几声。
出来后我拿起手机,发现有一整页的未接来电,来电人都是韩司卓。
我并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于是拉黑了联系人,想了想,又将联系方式删除了。
微信消息也很多,我先回复了导师的信息,然后一条条点开未读。
王凯:「那个...嫂子,你在哪儿呀?」
张俊泽:「嫂子,你回一下韩司卓电话呗。」
最后点开韩司卓消息界面,入目是一连串对方已取消的微信通话,往上翻才翻到消息。第一条是凌晨四点,看来他那个时候才散局。
「怎么不在家?」
「你的东西为什么不见了?」
「你去哪了。」
「周羽。」
我点开对话框,认为这段感情应该有一个正式的告别:「我们分手吧。」
那边几乎是立刻回复:「你在哪。」
我没回复,直到他又发了句:「什么意思。」
我才回:「字面意思。」
我正准备删除好友,他又发了一句:「就因为昨天那个游戏,你就要分手?」
我顿了顿,按下删除键。
他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也没必要和他说。
之后我仍旧奔波于实验室和学校,日子好像和以前没多大区别,直到我遇见贺时年。
“小羽!”听到导师叫我,我应了一声,急忙放下笔,跑向隔壁办公室,一进门就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我一愣,下意识喊了一声师兄。
“小师妹,好久不见。”贺时年笑着和我打了个招呼。
他从导师手下毕业已经一年,我和他曾经共同做过几个实验,贺时年细心又耐心,实验数据总是做的非常好,堪称标准。
导师从电脑后面探出头来,对我说:“小羽,这次测量你带着时年和小刘去,你们三个测一组数据,你做组长。”
我一惊,“我吗?”
让贺时年做我的组员?
导师点点头,“这次时年是回来看我,我顺便让他跟着你们去,主要是锻炼下小刘,你的能力我也放心,就让他在旁边看着。”
“好的。”话都说到这份上,我答应下来,“那测量点就选西区教学楼可以吗?”
“可以。”导师说,“你俩好久没见了吧,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去叙叙旧?”
贺时年总是笑着,声音也温润有力:“知道了,老师。”
随后他看向我,英俊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小师妹,请你吃饭?”
......
贺时年挑着眉,“我说请你吃饭,你就吃食堂?”他装作为难的提醒:“师兄我可是已经工作了。”
“抱歉,师兄,我的报告还没写完,实在是离不开学校,委屈你和我吃一次食堂了。”我对于他请客这件事本身就有些无措,现在还要让人陪我一起吃食堂,更加局促起来,双手合十道:“下次我请你。”
他笑了,说:“我逗你的,我也很久没吃过学校食堂了,很怀念.....你还是很不经逗啊。”
我无奈:“师兄...别拿以前的事笑我了。”
有次实验我的数据怎么都对不上,急得我汗都快下来了,贺时年对我说你完了,肯定有哪步做错了。
我立刻就想重新做一遍,那个实验耗时长,我一想到要是因为我一个人耽误大家的进度,那我怎么都不能赎罪了。
贺时年拦住我,不可置信的说:“你要重做?这个实验这么累。”
我急得甩开了他的手,要先去看看会不会是实验器材的问题。
他又一次拉住我,这次神情严肃起来,“我刚刚逗你的,你的水源和我们不一样,我忘记和你说了,抱歉,吓到你了。”
我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松了口气,对他说:“贺师兄,以后不要这样了,真的吓到我了。”
“知道了。”他说。
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心里想,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
吃完饭,贺时年问:“我们什么时候去做测量?”
我想了想,说:“明天下午吧,到时候我联系你。”
贺时年点头,“好,那我们加个微信?”
我才想起来当初我们只是一起做过两个实验,并没有添加联系方式,急忙把手机拿出来调出二维码,“好的。”
“嗯...”贺时年边扫码边说:“不应该是后辈扫前辈的吗,这样好像我在搭讪你诶。”
我汗颜:“师兄...”
“哈哈哈,抱歉,抱歉。”他笑着说,但看上去并不像抱歉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
第二天下午,我叫上小刘和贺时年,一起到了西区。
我们架好仪器开始校准。
天气有点热,我扎了一个马尾,突然感觉发尾动了动,我扭头,发现贺时年站在我身后,影子将我笼起来,怪不得不晒。
“调好了吗?”他问。
我失去了询问的机会,又觉得问“你刚刚是不是弄我头发了”好像很奇怪,于是也没再想,只说调好了,然后将位置让给小刘,说:“你试试看能不能看到测量点。”
一个下午很快过去,我们带着满意的数据打道回府。
这段时间我一直借住在童云家,享用了她家的第二个卧室,但偶尔还是会跑到童云的床上。
我洗完澡出来,照例想要刷一会儿手机,却发现有个人添加了我很多次,头像名称都不是我眼熟的。
有时会有一些学弟学妹不知道从哪要到我的联系方式,来找我请教保研相关和期末考试的资料。
我没在意,只想他可能是太急了,点了通过,礼貌的发了一句:「你好,请问备注。」
结果消息石沉大海,迟迟没有回应。
我有些疑惑,却也没在意,吹干头发后,定好闹钟上床睡觉了。
我没想到韩司卓会找到实验室来。
说真的,当师妹说有人找我的时候,我想过是童云都没想过是他。
他看上去很憔悴,一点都不像那个张扬明媚的少年了,我站在台阶上看着他,一时相对无言。
我有点想问他怎么知道我在这的,但又一想,我的生活一直很单调,也不是什么特工,想要知道我的动向,办法总比困难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