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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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裴洛霄应该算是彻底不相来往了,已经将近一个月他都没有来看我。
只听说他在朝中很忙,但我却不知道能忙些什么。
一日,我收到一份密令,说是西北有匪寇来犯,命我挂帅领三千精兵出征讨伐。
看着密令上圣上的玺印和卫昂兵部的印章,我决定立刻领命出发。
这宅子中的明争暗斗着实让我厌倦了,我本就喜欢行兵作战时候的飒爽与恣意。
西北的匪寇并不难摆平,我正好可以趁这个时候躲开这裴府压抑委屈的氛围。
我有三千精兵,与我一同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了八年,这次我将他们带上一同去了西北。
但等我到达边境修整,却发现行军粮里竟然掺满了砂石。
不仅如此,西北也并非是匪寇之乱,而是邻国带着最新研制的武器正在攻打边防战线。
时局紧张,我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向皇上禀告。
但是我苦撑数日却只等来公主的一封“慰问函”。
“江黎将军在边境感觉如何?将士们可有吃饱喝足?也怪我没有让裴郎多备些粮草,哦对了你不知道吧,裴郎现在不是大将军了,而是当朝兵部尚书,你那个情郎卫昂现在怕不是已经在过奈何桥了,不用谢我,你死后我会替你好好照顾裴郎。”
我怒不可遏,将信函撕成碎片,额间阵阵凸起惹得我眼前一阵眩晕。
那日的密令,竟是裴洛霄经手的,他当真已经如此糊涂!
这不是儿女情长也不是宅中争斗,这可是关乎国家的大事啊!
我继续派人传信回去请求增援,同时领着残余一千余名精兵在战场上厮杀。
我强撑了将近一年,但是终究是寡不敌众。
三千精兵只余下十一人。
我手持长枪立于城下,眼睛遥望着邑城的方向,千万只弓箭朝我射来。
死无全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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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魂魄似乎受到了某种召唤,顺着邑城的方向晃晃悠悠飘荡。
飘到了裴府之中。
傀行蛊一年未得到我的喂养,已然蜕壳而出占据了人偶的身体。
我看着人偶打开暗室的门,茫然地拿起桌上已经发霉的糕点往嘴里塞着。
即便两腮已经被撑得圆圆的人偶也不曾停下,仿佛是个饿死鬼般,既没有教养,又十分狼狈。
我听到府里的下人说,公主特地让皇上赏了一个宫殿给他们夫妻二人。
裴洛霄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但是今日府内人手却繁忙起来,说是裴洛霄借故回府取东西所以出宫了。
但是当他踏进裴府那一刻,我险些没有认出来他。
仅仅一年时间,他就变成了硕腹便便富态可掬的油腻模样,全然没有半分从前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他神色很是凝重,去了自己的院子。
我看到他从衣服里取出一根木簪,那是我们定情时他送我的礼物。
“阿黎,西北区区匪寇,怎会耽误你一年的光景,你还是不愿意见我对吗?”
就在他自顾自说着的时候,有人通传说公主来了。
他虽然慌忙收起簪子,但却逃不过公主的眼睛。
她依旧笑容甜美走到他身侧为他揉着额间:“夫君这是在思念江黎姐姐?”
“公主,你确定阿黎这次出兵只是为了打击流寇吗?”
公主停下手中动作,眼里染上一层刻意的落寞:“夫君不信我?是夫君说姐姐喜欢在战场上策马驰骋,我才求皇兄下了一个扫清流寇的军令,此番夫君是在怪我?”
裴洛霄满是愧疚地拉着公主的手扶她坐下:“公主误会我了,只不过......阿黎此去一年竟一封书信也没寄回,着实有些反常。”
公主垂着的眸子闪着一丝精光:“夫君杀了姐姐的情郎,许是姐姐生气了不愿意再见到你也未定。”
她很清楚裴洛霄的七寸,这句话成功让他收回了眼中的忧疑。
但是我却无比震惊,原来那些时日他在朝中公务繁忙,却是忙着除掉卫昂。
如今看来,我领兵出征的消息被封锁以及信函被拦截,全是公主在暗中操作。
我不免觉得可笑,邑国并不强大,皇帝也算不上英明,能够稳固百年无非是靠着那些在前线拼杀的武将,现在卫昂被陷害,我和三千精兵葬身沙场,邑国怕是马上要国运飘摇了。
公主见目的已经达成,便不在府中逗留,只交代裴洛霄早些回宫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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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可以看出裴洛霄对我的感情,毕竟十年夫妻情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抛掉的。
他缓缓踱步到我的院子,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后他眸子一亮。
“阿黎?!你是何时归家的?怎么也没找人通传于我?”
他喜形于色想上前抱我,油腻的脸上竟也生出几分少年稚气。
但是人偶无情,只是重复着进食的动作。
糕点吃完了她就到池塘边捞出活鱼生啃,嘴边满是鱼鳞和斑驳的血迹。
我有些无奈,就算我平日里再不拘小节,也不会这般野蛮,也怪我养蛊虫的时候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这个将军夫人还会吃不上饭。
裴洛霄的眼里写满了震惊,想要抱我的动作凝固在半空。
他凑近人偶,但我明显能看出他眉眼的嫌弃。
“阿黎,你还在生我气才故意这样恶心我吗?”
“莫非你根本就没有领兵出征,而是一直藏匿于府中?”
“阿黎,你怎么沦为此等模样,我真是看错你了!”
他自顾自说着,却得不到一句回应。
情急恼怒之下他伸手拉扯我,但却因为用力过度直接将人偶的手臂扯断。
看着手臂中满是蠕动的子虫,他当场就吐了。
他见过我的人偶手艺,知道眼前这具身体是一具玩偶,但他也同样知道这具人偶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因为我同她说过,要是哪天我遭遇不测,就做个人偶陪他。
他那时笑着说我傻,说要是我死了那他便也不想活了。
裴洛霄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偶,茫然,不知所措,再到最后的不愿接受。
他疯了一般把裴府上上下下的人集中到一起,想要找寻我生前的蛛丝马迹。
府里的丫鬟家丁平日受我照拂,对我皆是尊重爱戴,只不过平日里被公主压着,才敢怒不敢言。
如今裴洛霄放出话来,所有后果他来承担,大家便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详细,越说越气愤。
“大人与公主在皇宫那些时日,夫人常常独自一人到练武场练剑,奴才分明见她眼角泛红,她却只说是被风沙迷了眼。”
“夫人向来刚硬,不信神佛,但她忧虑大人在朝堂之上是否遇到难事,奴婢见她日日上山为大人祈福。”
“奴婢愿意以死作证,夫人和卫大人清清白白!兰心是公主的心腹,接近夫人便是为了陷害夫人啊!大人求你去把夫人寻回来吧!奴婢......奴婢们都好想她!”
“老奴从小看着大人和夫人长大,最是知道她的脾性,大人上朝时公主日日都来寻夫人麻烦,但她却只告诉老奴莫要再让大人为这种小事所累。”
王妈是我和裴洛霄的贴身管事,自从裴叔叔离世,她便成了我们的亲人,有些话我也常常会跟她说。
她拿出一个十分潦草的香囊递给了裴洛霄:“这是夫人临行前让我交给你的,说是你近日忧思过重,随身佩戴能够助眠,但是那时大人已经住进皇宫,我便一直没有交给大人。”
裴洛霄颤抖着双手,细细抚摸着香囊上歪歪扭扭的针脚,还有针脚下淡淡的红色血迹,他崩溃大哭:“可是吾妻阿黎并不会女工啊......吾妻阿黎是那战场上英姿飒爽的将军......阿黎!阿黎你回来啊!”
他的眼神空洞而深邃,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仿佛是两口无底的枯井,映不出任何光芒,只有无尽的痛苦在其中汹涌翻腾。
他像个孩子般嚎啕哭泣,眼泪顷刻间覆满了他的脸,与他臃肿的脸产生巨大的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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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他终于查清楚了真相,明白了公主对我所做的桩桩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