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的想去接住眼泪。

不是心疼，而是嫌脏。

我没办法原谅他们。

他们的偏爱在这十几年里一直伤害着我，哪里是几句对不起就可以弥补的？

这样子的父母，不要也罢。

9

我妈去查了我的死因，找到了路口的监控。

监控里，我在红灯的时候摇摇晃晃的走上斑马线，被一辆来不及停下的车撞飞。

我妈捂着嘴看着这个画面，泪流不止。

我爸在旁边控制不住的颤抖着，他紧紧抓着我妈手里的平板，跪在了地上。

「小敏......对不起，爸不该让你做那个手术，是我害了你......是我们害了你啊！」

眼角膜移植手术结束后，我爸妈整天围着周玲转。

而我只是被他们随意打发走。

可因为照顾不好术后的伤口，引发了感染，压迫了视觉神经。

我把路口的红灯看成了绿灯，导致了车祸的发生。

作为医生，我爸只需要看个视频就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跪在地上大力抽打着自己的脸，一句又一句的忏悔着。

可没有用啊，我已经死了。

我死了的消息彻底传开了，周围很多人都表示惋惜。

我的前男友也找上了我妈。

【阿姨，小敏离世的消息我刚知道，还请节哀。】

【但是周敏之前一直受精神病的困扰应该也很痛苦，希望她能得到解脱。】

我妈皱着眉回她：【什么精神病？】

【周敏不是有精神病吗？是周玲告诉我的啊。】

17岁的时候，我的病历被周玲翻了出来。

我想要抢回来，却被她一脚踹翻在地。

周玲看着上面的字，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抑郁症？我看你是有精神病吧？」

在爸妈不在的时候，她就用精神病这个名称喊我。

在我和男友一周年纪念日的时候，她找上了我的男友。

用精神病这个名字编排我，吓得男友离开了我。

之后又是花言巧语把我的恋人变成了自己的男友，还带到我面前炫耀。

「神经病，你根本不配有人爱。」

不配有人爱，就像是一个魔咒，让我的心理阴影越来越深。

我爸重重的打了周玲一巴掌。

「周玲，你真是个畜生！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自己的姐姐？」

我妈痛心的看着她，而周玲也不甘示弱。

「你们又算什么好东西，他是我的姐姐，难道就不是你们的女儿吗？凭什么就把错都怪在我身上？」

周玲曾经的伪装都被一一卸下，我爸妈终于看清了他是个多么卑劣的人。

所以在周玲的班主任打来电话时，我妈拒绝为他收拾烂摊子了。

「周野妈妈，周玲最近在学校发生了性质恶劣的校园霸凌，希望你们家长能到学校来一趟。」

我妈语气仿佛淬了冰：「我们后续会赔偿受害者的，至于周玲，处分或是退学，我们都接受。」

她刚说完，周玲就愤怒的大叫：「妈！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她终于也被父母抛弃了。

10

周玲之前在学校就有霸凌别人的事件，但都被我妈用钱压下来了。

周玲最擅长颠倒黑白，她总能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无辜的角色。

而我妈，这次不再信她了。

毕竟她亲眼见证了周玲霸凌自己亲姐姐的证据，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是好孩子呢？

周玲被学校退学了，这对于她这个之前一直被娇宠着的人来说，是个屈辱。

「妈！我是你的亲女儿啊！你就帮我这一次又怎么了？」

我妈冷眼看着他：「周玲！这是你应该受着的，你害你姐姐遭受那么多痛苦，这是你的报应！」

两人爆发了巨大的争吵，曾经和睦的母女变成了敌对的仇人。

恶人自有恶人磨，说的就是她们。

家里的氛围从此变得很差，周玲成天有家不回，和外面的混混呆在一起。

因为思念过度，我妈最近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她在看一份重要文件时，没注意到文件的重要数字的问题，直接签了名。

也是因为这样，导致公司生产出现巨大漏洞，公司出现了巨大亏损。

这一次的打击，甚至比周玲出生前的那场危机还严重。

我妈每天为此忙的焦头烂额。

也是在这时，我妈收到了班主任退回的我的参赛画作。

上面画着绚烂的烟花。

而最下方是三个人影，两大一小。

小的那个影子不过四五岁的样子。

这是我四岁生日时，爸妈带我去看烟花的画面。

当时他们承诺，以后每年生日都会带我来看烟花。

我当真了。

但自从周玲出生后，我们再也没有看过烟花。

我妈当然看出来这画的什么，她双手颤抖着摸着画上干了的颜料，就连手脏了也没察觉。

「小敏......敏敏......」

她一遍遍念着我的名字，像是在无尽的忏悔。

我就站在我妈身边看着她狼狈的样子。

画这幅画时，我还在期望能在最后比赛的时候让爸妈共同见证我们幸福的回忆。

可现在，早就没有幸福了。

我是恨着他们，怨着他们的。

我爸忽然着急的推开门，大力拍打着周玲的门。

「滚出来，周玲！你到底做了什么？」

周玲出来后，不明所以地挨了我爸一巴掌。

「你才是灾星！你这个灾星究竟做了什么？」

周玲不知道真相，但我知道。

今天我爸的医院收到了一封举报信，信上的内容是我爸没有经过流程、同时不尊重供体意愿执行了活体眼角膜移植手术。

是我举报的。

11

这封信是由我的心理医生寄出去的。

在做眼角膜移植手术之前，我经历了一次心理治疗。

我的医生劝我，不能压抑自己的痛苦，要懂得宣泄、反抗。

我当场写了一封信交给她，让她一个月后寄到我爸的医院去。

周玲一直闹着要赶紧把手术做完，我爸就用了自己的关系省去了做流程的时间。

我原本想着，在这一个月里我会努力矫正爸妈的偏心。

我对这样偏心的家庭，已经厌倦了。

但我没活到这时候。

我冷眼旁观着我爸对我妹的拳打脚踢。

周玲最近和混混走得近，也染上了乖戾的性子。

她狠狠推开我爸，朝他吐了口唾沫：「别在这发神经，我姐那个神经病是你害死的，难不成还想弄死我?」

我爸彻底恼怒了，挥起拳头就要朝她打过去，被周玲躲过去了。

而我爸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拳头，狠狠的砸在了旁边的铁架子上。

鲜血从手上涌出来，架子也被巨大的冲击推到，重重的砸在我爸手上。

「我的手！我的手......」

我爸看着流着血的手，痛苦的大叫。

而他之前宝贝的小女儿惊恐的看着他倒地的画面，慌张的跑了。

我爸这个眼科界的「黄金右手」，废了。

起码不能再支撑他做手术了。

加上最近的投诉事件，医院选择把他开除。

在我爸离开医院这天，我妈的公司也进行了破产清算。

曾经一夜获得的东西，现在又全部还回去了。

一夜之间，他们两个像老了二十岁，头上多了无数根白发。

我爸坐在沙发上痛苦的抱着头：「错了，我们都错了，明明周玲才是灾星！」

「错了......我们错了十多年......」

可我妈还是捧着我的照片重复着：「小敏，妈妈错了......」

她没有搭理我爸一句，我爸也逐渐发现不对劲。

他凑到我妈面前，看见我妈涣散的瞳孔，表情僵硬。

我妈疯了。

成了一个只会说「敏敏，我错了」的疯女人。

12

我爸找到周玲的时候，她的眼睛已经瞎了。

被霸凌的那个学生家长对学校的处置不满，找上她朝她眼睛泼了强硫酸。

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眼球彻底坏死，没有复明的可能。

她躺在病床上大声哭嚎：「不可能，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可能又会看不见？」

「爸爸，你再去找适合的眼角膜。不行，我不能瞎！」

我爸没有理会她的大哭，只是扯出一抹苦笑。

现在的家里，有瞎子、有疯子、还有一个被不断折磨的男人。

周玲因为瞎了，每天都在无能狂怒。

我妈会一直拿着和我有关的东西，每天念叨着我的名字。

一周后，就到了我的生日。

我妈抱着骨灰盒，被我爸带到了我的坟墓前。

他们给我买了一个蛋糕，在我的坟墓前点燃蜡烛。

可蜡烛还没燃起来，就被风吹灭。

我爸头发花白，声音痛苦。

「小敏，你还不愿意原谅爸爸妈妈吗？」

我站在旁边，肯定的点了头。

我不愿意。

回家之前，我妈执意要买烟花回家。

我爸拗不过她，她抱着一袋烟花笑着回了家。

我也看不懂我妈想要干什么，直到看到她拿出我的画。

在画的背面我写了一行小字：

【想要和爸妈一起看一场烟花。】

可我已经死了，哪里还能看到烟花呢？

我妈抱着烟花进了厨房，她把煤气打开，点燃了火。

一点点的烧着烟花，哪怕燃起的火星溅到手上也不放手。

她攥着燃烧的烟花走到客厅，扔到客厅的每个角落。

「小敏，和妈妈一起看烟花！」

飞溅的火花点燃了布艺沙发，旁边还有我爸没喝完的酒瓶。

火势越来越大，熟睡的我爸从房间冲出来，拽着我妈和周玲就想跑。

但是被我妈死死抱住了。

她神志不清，但是却用了全身的力气拉住我爸。

「要陪小敏看烟花！」

到最后，两人因为吸入太多浓烟，晕倒在地。

而瞎了的周玲始终找不到出口，被燃烧的木架砸中，再也没有起来。

我的画在大火里一点点被烧成灰烬。

而我妈透明的躯体也奇迹般的出现在我眼前。

她表情激动，想要冲上来抱我，被我躲过去了。

「敏敏，妈妈错了......妈妈帮你惩罚了坏人，原谅妈妈，好吗？我们一起看好多场烟花......」

可是妈妈，你也是坏人。

我看着我越来越透明的身体，朝她笑了笑：「我喜欢烟花，但是下一次，我想自己看一场。」

下辈子，希望我有个从未有偏爱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