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傅序行还是走了。
但那只是暂时的,他真是阴魂不散。
这天晚上,可能是因为白天情绪有些激动。
我又发起了高烧。
迷迷糊糊间,我好像有听见了傅序行的声音。
“欢欢,我知道错了。”
“我那天不该赌气,我以为你耍脾气挂了我电话,我就没有再给你打回去......”
“郁氏已经快破产了。”
“要不了几天,我就可以帮你把外公的东西都拿回来了。”
“到时候拿回外公的房子,我们就一起回去那里住。”
“我保证每年都陪你去看外公和妈妈。”
“我真的后悔了,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去墓园的......”
我想挣扎着起来。
让这只苍蝇滚。
别去脏了我外公和妈妈的眼。
可我对周围的感知却越来越模糊。
再次醒来的时候,傅序行不知道去哪了。
护士小姐说我睡了整整三天。
我这次真能感觉到我活不了多久了。
前几天我还能自己下床走走。
这次醒来,我连坐起身都要护工扶我。
傍晚的时候。
傅序行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他遍布血丝的眼睛在看见我的一瞬间,就像在沙漠独行许久的旅人看见绿洲。
我的内心不由感到一阵嘲讽。
“欢欢,你终于醒了。”
傅序行提着保温壶向我走来。
我别过头不想看他。
他将保温壶递给护工,坐到床边拉住我的手。
“欢欢,你看。”
“这是你结婚一周年时送给我的西装,我把它找回来亲手洗干净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期待我能稍微对他软下尖刺。
我不想跟他说话,更不想看见他。
但突然想到什么,我转头看向傅序行。
他以为是我态度有所软化了,布满血丝的眼睛都亮了些许。
我勾起唇角:“你还记得你们从马尔代夫回来那天吗?”
他像是有些心虚无措,握着我的手都紧了不少。
我不急不徐:“那天我刚出院回到家,身上还发着低烧。”
“你和郁有音一回来就用冷水将我泼醒,然后马上叫我去厨房煮粥。”
“因为穿了不少时间湿衣服,导致我好不容易降下的体温又升了上去。”
握着我的那只手,在不经意间越收越紧。
疼痛不断从手掌处穿来。
但没关系。
我痛,傅序行只会比我更痛。
“病情就是在那时候进一步扩散的。”
“本来在那之前,我还能多活两年。”
“还有,放手。”
“你弄疼我了。”
傅序行猛地放开抓着我的手。
喉咙哽咽,嘴角不自觉地抽动几下。
张了好几次口,他才终于发出声音。
“欢欢......欢欢我真的错了。”
“我不知道,那天我真的不知道你在发烧......”
此时的他早已泪流满面。
但我的内心很平静。
即没有报复的畅快,也没有对他眼泪的心疼。
很累,真的很累。
我不想再说什么。
示意护工扶我躺下,随后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
昏沉间,我又听见傅序行在我耳边唠叨的声音。
“欢欢,郁家已经破产了。”
“外公那栋房子我让人买下来划到你名下了。”
“等你好点我就带你回去,到时候要重新装修还是打扫干净都听你的。”
“郁有音他们现在整天被人追债。”
“但是不够,还不够......”
“伤害过你和孩子的人,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
这次醒来,待在我身边的是护工刘姨。
我躺太久浑身酸软,就想让她扶我起来坐坐。
但叫了好几声,她才不耐烦地回应我。
刘姨的脸色很不好。
还会时不时白我一眼,厌恶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护士小姐来查房。
她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我以为是我的病情又加重了。
但仔细看来好像不是。
在我的坚持下,护士小姐还是将手机递给了我。
“你看了别太激动。”
“我和李医生都知道你是什么人,傅总也已经在处理这件事了。”
我不明所以,接过手机。
wb上铺天盖地是“当代吸血虫,人性湮灭,丧尽天良!”
我顺便点进一个链接。
里面是一个视频。
视频里的主角,正是郁有音他们三人。
郁有音苍白着脸,对着镜头哭诉我大学毕业抢她未婚夫,离婚后还因为嫉妒害她流产。
郁备康在旁黑着脸一言不发。
但郁有音哭完,林琴琴立马跟上。
“欢欢,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就像小时候你嫉妒你妹妹钢琴弹得比你好,砸了她的钢琴一样。”
“只要你收手,我们还会是一家人。”
“你爸爸这两年身体越来越差,你现在让他破产就是把他往绝路上逼啊。”
“音音已经保证她不会再和傅总联系了。”
“你就高抬贵手放了我们吧。”
视频里的母女俩哭得声泪俱下,好似我是什么“白雪公主的后妈”。
下面的评论区也是一片谩骂。
「天哪,这种嫉妒心和报复心都这么极端的人能不能去死啊!」
「小时候嫉妒妹妹,砸妹妹钢琴;长大嫉妒妹妹,害妹妹流产。这种人要是不严加处置,真怕她中年嫉妒妹妹,直接杀了妹妹。」
「楼上说得有道理! @京市警方 这算杀人未遂了吧?你们不管的吗?」
「@京市警方」
「@京市警方」
护士小姐在一旁担忧地看着我。
“欢欢,你别在意这些言论,现在好多人都是没有了解事情真相就胡乱跟风。”
“傅总也已经去调那天医院的监控了,虽然楼梯间的监控坏了,但只要证明你当时没有和郁有音在一起就够了。”
我对护士小姐报以一个感激的微笑,反过来安慰她:“别担心,我没事的,清者自清。”
我为什么会砸钢琴?
那架钢琴是我外公送给妈妈的成年礼。
后来妈妈去世,那架钢琴就留给了我。
我遗传了妈妈的艺术天赋,自小就弹得一手好琴。
郁有音见我会弹,她也闹着要学。
有一次她们机构举办比赛。
她自己明明也有一台钢琴,却非要带我妈妈的那台琴去。
说什么那台琴和她的礼服更配。
郁备康因为我和外公相似的性格,一直对我厌恶至极。
自然不会向着我。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最后我还能没能留住妈妈的东西。
九岁的我亲自砸碎了那台钢琴。
傍晚的时候,傅序行又来了。
当时我正在吃饭。
也是难为护工,不知道她去哪特地给我找来不知道几天前的馊饭。
傅序行进来时,她正对我咒骂不休。
“你在干什么?”
门口传来一道强压怒火的声音。
不用抬头都知道来人是谁。
护工哆哆嗦嗦地转身。
看见门口面色阴沉的傅序行,直接两腿一软倒在了地上。
她牙齿直打颤:“傅......傅总,这是误会......”
傅序行大步走来。
看见我碗中的饭菜后,直接一把将桌子掀到护工身上。
她的眸中闪烁着恐惧,尖利的嗓音几乎破了声。
门外进来两个保镖将她拖了出去。
走廊传来那个护工求饶的声音:“傅总,傅总我错了。我不该听信网上的......”
等到收拾干净房间里的狼藉,新护工带来新鲜饭菜已是半小时后。
等我吃完,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傅序行才终于开口。
“欢欢,网上那些谣言我都解决好了。”
“郁有音我也让她们付出代价了,我保证她以后再也没办法来找你麻烦。”
*
我昏睡的时间越来越久。
化疗对我而言,已经只是加重痛苦的作用。
我不顾众人的劝阻,大把大把地吃着止痛药。
等到我对市面上所有止痛药都产生抗药性的时候。
应该就是我和家人团聚的时候了。
傅序行好像没有再去公司了。
每次醒来,我都能看见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
有次醒来,我突然很想再去看看我外公和妈妈。
但傅序行不让。
他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讲起了郁备康他们的近况。
郁备康现在负债不少,但他已经没了年轻时的冲劲。
自从上次对我的网暴事件,他们被锤后。
便开始有网友整天去他在城中村的家门口泼油漆。
当然,里面肯定不乏傅序行的手笔。
为了逃避现实,郁备康开始整日沉浸在酒水和赌博中。
他欠下的债务越来越多。
林琴琴为了还债,只能被迫去城郊的一家小餐馆给人洗碗。
毕竟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只有那里才有可能没人认出她。
至于郁有音,上次网暴事件反转后。
她竟然直接带了把刀过来,想和我同归于尽。
不过她一出电梯门就被保镖拦下了。
据某次梦中傅序行的电话内容。
她现在应该是在公海某个荒岛上绝地求生。
最终,我还是没能去看外公和妈妈。
那时的我,已经连坐都坐不起来了。
在得知郁有音的结局后,我心口压着的那块石头好像终于消失了。
*
这天我是被痛醒的。
厕所里有光亮,傅序行不在身边。
我知道机会来了。
我努力抬起手,在身旁不断摸索着。
终于,我在颈侧摸到了一条软管。
“欢欢!”
听到傅序行的声音,我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可还是晚了。
在这之后,每次我睁开眼睛。
床边都不再只有傅序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每次醒来,我和傅序行都在互相哀求着对方。
我求他放我走,他求我别离开他。
止痛药的作用越来越弱。
每每醒来,我都是被痛得一身冷汗。
最后傅序行比我先受不了。
注射安乐死那天,意识消散之际。
傅序行在我耳边不断地求我。
他让我等等他。
他让我慢点走。
他说他马上就会去找我。
*
不知道为什么。
死后,我的魂魄没有立刻离开,只能在傅序行周围活动。
我死后,傅序行赶走病房里的所有人。
但他什么也没说。
就那么抓着我的手待到深夜。
他坚持以我丈夫的身份给我办了葬礼。
墓碑上写着:亡妻郁欢
下葬那天,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
整个墓园仿佛都笼罩在雾霾中。
傅序行没有打伞,身着我给他买的那身黑身西装。
看着我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他在雨中站到晚上闭园,管理员前来赶人。
他言不发地回到别墅。
洗漱完毕后,他躺在主卧的床上。
带着我和他的结婚戒指,吞下了一片白色药片。
“欢欢,我马上就能来找你了。”
傅序行死后,我并没有看见他的魂魄。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没有消失。
傅序行的助理好像已经提前知道了结果。
隔天早晨就上门为他办了后事。
傅序行葬在我的隔壁。
我没有动作。
没过多久,我就等来了我要等的人。
是李医生。
一个月前,我才知道他曾是我外公资助过的学生。
我拜托了他最后一件事。
傅序行死后,不要让他跟我葬在一起恶心我。
李医生信守承诺。
他向医院请了一星期假,调换了傅序行的骨灰盒。
将傅序行的骨灰带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海边悬崖。
随着骨灰倾倒而下。
我的灵魂骤然一轻。
前方,外公和妈妈正朝我挥着手。
而他俩的身边,有一个可爱的小孩正向着我跑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