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嫌,车南赫教我的。
两个小时后,他回了我一个好字。
还有那间小练习室的地址,我闭着眼都知道路线。
陆承勋把我送到楼下,一路上都摆着臭脸。
他语气担忧:“如果他敢对你动手动脚的话,立马给我打电话。”
我点点头,陆承勋又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扯着嗓子大喊。
“子瑜,你一定要回来啊!”
推开门的瞬间,我的心忽然缩紧了。
一切都没有变过,仿佛我第一次推门而入的场景。
有些霉味的练习室,空调噪音巨大,大镜子还缺了一个角。
地板上坐着一位戴着帽子的少年,背对着我。
整个房间像一个巨大的音响,耳边立体环绕着《cruel summer》。
音乐戛然而止,车南赫起身向我走来。
我避开了他的拥抱,淡淡开口:“车老师,咱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似乎是惊讶于我如今对他的陌生称呼,车南赫嘴角噙着凉笑。
“你就是裴子瑜吧,听说你跳舞很厉害。”
记忆让人恍神,车南赫记得我们初见时的第一句话,却记不得那些一碰就碎的承诺。
我沉着脸提醒他:“车老师,我们只有两天时间排练,我去放音乐了。”
他垂眉,马上调整到了工作模式。
——
这支舞可以说是完全刻入了我和车南赫的DNA里,不到十分钟动作就顺完了。
车南赫好像意识到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用不了两天,今天两个小时就能结束所有的排练。
他故意出错,反复地跳错那个借位接吻的动作,一遍又一遍,他的呼吸烫着我的唇角。
他知道当年我就是这样动的心,可是他不知道现在我的心毫无波澜。
说来可笑,这些故技重施的小伎俩曾经居然让我在一次次争吵中束手就擒。
车南赫无耻地紧了紧环在我腰上的手,他提议:“结尾的借位,我们真亲吧。”
我推开他,拎起地上的包就要走。
他拦在门口,一脸抱歉:“对不起,如果我冒犯到你的话。”
车南赫的声音支支吾吾:“子瑜,你不记得了吗?是因为你曾经这样提议过......”
“这间练习室是我和你的专属,我一直锁着,不让任何人进入,听说房东要租给别人,我就把整栋楼都买了下来,只因为这屋子里有我们的回忆......”
“还有,之前我们说过的那个......”
我翻了个白眼打断他:“如果两个人在一起不能创造新的回忆而是一直在回忆过去的话,说明该结束了。”
“子瑜,我会重新追求你的,我不会放弃!”
车南赫的声音顺着我离开的背影飘了过来,我毫不在乎地大步往前走。
甚至也没有注意到陆承勋居然在门口等我。
听到车南赫的追爱宣言,陆承勋一脸鄙视。
他进到练习室里揪着车南赫的衣领,克制地低吼。
“车南赫,这次,我不会再让给你任何机会。”
虽然我已经做好了双人舞cut一上线就会爆火的准备,但我没想到能火到让我的实时排名进了前三。
还没出道就已经有不少商务找上门来了。
陆承勋在办公室里抱着pad傻笑:“子瑜,你快看看这些评论,一条恶评都没有。”
【我天呢,子瑜姐姐的舞蹈实力都可以做导师了!!!】
【你一票我一票,明天就送子瑜去出道。】
【当年这支舞出来的时候我就对这个伴舞小姐姐印象深刻,不过后来听说她好像回归现生了,我当时还可惜了一段时间呢,555】
我的目光定在了最后这条评论上,鼻头开始泛酸。
车南赫爆火的那年,我的热度也很高。
我幻想着能和他成为娱乐圈的顶峰情侣。
记忆中车南赫右手捏着眉心,一口否决了我。
“子瑜,如果我们两个人都忙事业的话,见面的机会就会少之又少,甚至一年到头只能见一面。”
“而且娱乐圈水太深了,我不想你受伤。”
他温柔地绞杀,让我沉溺在他只想保护我的假象里。
权衡利弊,最后做出牺牲的人只能是我。
我甜蜜地隐退,一步一步深陷车南赫为我填的毒性蜜罐。
我把pad还给陆承勋:“那些需要和车南赫捆绑的商务都推掉吧。”
之后的录制我都刻意避开车南赫想与我营业cp的镜头。
后期没有素材可剪,观众们自然而然就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我的实力上。
一期一期的人气值积累下来,我稳坐一席出道位。
成团夜的前一晚,下了声乐课之后我看见门外正在等车南赫下班的赵姐。
我并不想与她对上,撇着头往另一个方向走,迎头就撞上了车南赫。
“提前恭喜你,明天就出道了。”
我没理他只想闷头往前走,他却又不识趣地拉住了我。
“子瑜,这里人多,换个地方说话好吗?”
我转过身掸掉他的手,表情淡了淡。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车南赫低敛着眉睫,手臂绷得直直的。
“如果......我们都是素人,我们......还会在一起吗......”
字眼半吞半吐地从车南赫嘴里脱出,我大笑。
“会的吧。”
我想让车南赫彻底死心,毕竟他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地位。
果然他松开了我的手,嘴里挂着狞笑,嘟囔着我懂了,慢慢转身离开。
顾不得去管车南赫在想什么,我赶着去舞蹈室做最后的练习。
明日一战,我要一举拿下!
决赛全程采用直播的形式。
九个出道位,三轮比拼,只看当晚的人气值投票。
升降器将我缓缓带上了舞台,能容下万人的体育场座无虚席,舞台下浩瀚的灯牌海洋和响亮的应援声给了我一剂强心剂。
两轮结束,我的实时人气值排在了第五名。
第三轮候场时,耳返里传来导演发怒的声音。
“所有人,流程推后进备用节目,恢复时间待定,熏鱼文化的7号选手裴子瑜速到一号化妆室。”
大脑一片空白,我机械地快跑到化妆室,不知道等待我的究竟是什么。
——
刚关上门,一个手机就朝我砸过来。
制片人火冒三丈:“裴子瑜,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声音比画面先到,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翻过手机,车南赫正坐在屏幕中心。
他将自己的身子往宽大的黑色卫衣里缩了缩,他一直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泣不成声。
“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这样,我和裴子瑜相恋七年,我们有过一个孩子,是我对不起她,我辜负了她,她说只要我们都是素人就还能继续在一起......”
就像一杯冰水被灌进了大脑里,我的理智被浇熄了。
昨晚的狞笑不断闪现,我扔下手机朝车南赫的化妆间跑去。
一堆工作人员围在门口礼貌地敲门,赵姐也被车南赫锁在了门外。
见我到来,她发疯似地扑在我身上,尖声叫骂。
“你毁了他!!你现在满意了吗???”
上学时老师讲过,人的潜能是无限的。
我把门撞开了,又利落地反锁上。
车南赫惊慌失措地关停了直播,额前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汗珠。
我冲过去,一记响亮的巴掌噎住了他的发言。
他却还在执迷不悟:“子瑜,我公开了,我答应过你的绝不会食言,公开你就答应我的求婚对不对?”
车南赫瞪红着双眼,笑容有点扭曲,他慌乱地从西装里掏出那枚粉钻。
“现在只要你退出比赛,我们就都是素人了,你看,去欧洲的双人机票我都订好了,我们今晚就可以走......”
说着车南赫又掏出两张票塞到我的手里。
我感觉我的泪水随着我发抖的身体在颗颗抖落,机票被我撕了个稀巴烂。
我甚至感觉颈部的青筋会因为极度的充血扩张而爆炸。
我再也忍不住,手边有什么就抓什么,无差别地朝着车南赫砸过去。
他不还手,像个木头一样站在那里任我砸得他头破血流。
我累了,跌坐在满地狼藉里,和火灾那天一样的绝望和无助。
车南赫屈膝与我齐平,他的眼眶比我还湿。
“离开这里,我们一定会幸福的,子瑜。”
他的呼吸越凑越近,快要触到我的唇角的时候,我张口咬住了他。
滚烫的红色洇染白裙子,一滴一滴炸开,像一株枯萎的蜀葵。
也许是车南赫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了,强烈的痛感让他彻底暴走。
我被狠狠地推开砸在柜子上,力度之大我又反弹了半米。
车南赫的眼神变得混沌,手里握着先前被我砸碎的化妆镜碎片,拖着颤颤巍巍的身子向我靠近。
“我......现在什么都没了......呵呵......就连你也抛弃我......”
他忽然升高音调尖笑着,举起碎片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血腥味在鼻间升起,越靠越近。
车南赫的声音扭曲:“子瑜,你总说我不够爱你,现在你能相信我的爱了吗?我们马上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玻璃碎片朝着我的心脏猛冲,我在尖叫声中晕了过去。
意识还未完全消散之前,我听见车南赫被击中在地的惨叫。
我在这家熟悉的医院再次醒来,陆承勋告诉我我因为惊吓过度昏睡了五天。
他说他以为我醒来会先问车南赫的情况。
结果我一开口就是:“五天?那比赛怎么样了?”
陆承勋笑着的脸瞬间就阴了下去,他说:“对不起,没能送你出道。”
我反握住他的手,对他挤了一个平和的微笑。
陆承勋走后,我拿出手机想搜索那天直播的后续。
居然一个字条都没有了,应该是被车南赫的公司操作掉了吧。
划掉页面的时候不小心接通了正在打进来的陌生号码。
是赵姐。
她的语气略显疲惫:“裴子瑜,你还有心的话明晚来送一下车南赫吧,他现在的精神状况很不稳定,我给你发航班信息。”
随即一段视频被传到了我的手机上。
车南赫全身被束缚带牢牢裹住,他在挣扎,口中含糊不清咆哮着:“子瑜还在家等我,你们放开我!”
“不必了。”说完我就要挂电话。
赵姐又叹了叹气:“他现在彻底崩溃了,赔得倾家荡产,你满意了?”
我:“......”
“也罢,我会带他去国外治疗一段时间,如果你想知道他的近况,打这个电话就行。”赵姐自嘲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我没当回事,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公司参加庆功宴。
虽然我没出道,但是同公司的另一位练习生高位出道了。
堵车途中,手机屏幕亮起。
实时新闻推送:航班X799182失事,暂未发现生还者。
雪下得更大了,坠落在我掌心里的雪花,冻得我生疼。
——
宴会办得很盛大,圈里有头有脸的大佬们几乎都出席了。
陆承勋拉着我到处结识人脉,他说总有一天会送我站上最大的舞台。
整晚,他替我喝了无数杯酒,在卫生间狂吐不止。
我心疼地给他递着纸巾,他却又抬起头给了我一个醉眼朦胧的笑容。
陆承勋嘴里像塞了一块抹布一样的口齿不清。
“子瑜,你送我回家好吗?”
回到陆承勋的家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他醉得不省人事,连门都开不了,我尝试了无数次密码之后,输入了我的生日。
【门已打开,请快速进入】
和我想象中不一样,陆承勋的房子里生活痕迹感很重。
我将他驮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后,小声带上了卧室门。
走廊尽头亮着光,我本准备上个厕所就离开,但是虚掩着门的房间把我吸引了过去。
门一开,我僵直地愣在原地,视线在顷刻间模糊。
一整间屋子,密密麻麻地,全是我的照片。
我小心地取下一张捧在手心。
是圣诞节,我14岁的生日。
照片背面写着字:子瑜生日快乐,希望她每天都能像今天一样开心,也希望我明年还能继续陪在她身边。
15岁第一次给公司的前辈伴舞:子瑜就是最棒的!!!我也要努力才行!
16岁和陆承勋的第一张合照:医生说我哮喘越来越严重了,不适合继续高强度练舞,可是申请了三年,公司终于同意我和子瑜双人组合出道啦~开心!我不能给子瑜拖后腿。
17岁的生日:陪子瑜过的第五个生日,希望明年我能有勇气向她告白!
18岁的生日:生日快乐,今年也没能说出口。
19岁的生日,年末舞台的抓拍:子瑜好棒!!你的人生要开始发光啦,不知道今年谁会陪你过生日,但是生日快乐。
19岁的最后一天,跨年舞台的抓拍:子瑜,新年快乐,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
20岁我在机场准备和车南赫一起飞国外演出:一整年没有联系了,子瑜,你爱上你身边的那个男人了吗?
21岁的圣诞节,我在电影院门口徘徊:偶遇你,却不敢上前和你打招呼,生日快乐,子瑜。
一段信息的截图:三年了,你终于回我的消息了,你说你和车南赫恋爱了很开心,可是我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我该祝福你吗?
22岁的圣诞节,我在电影院门口茫然:没想到只是来碰碰运气,真的遇见你了,坐在你的身后,和你看了同一部电影,但是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开心,生日快乐。
23岁的生日,没有我的电影院门口:子瑜,生日快乐(被划掉),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24岁的生日,我在电影院门口痛哭:好想上去抱抱你,你明明在信息里和我讲你很快乐,为什么你看上去却是如此悲伤。
25岁,是一片摊在掌心的雪花:生日快乐,今天下雪了,你说你最喜欢雪花的形状,今年我想把你抢回来。
荆棘缠绕心,恣意掠夺着每一寸氧气。
照片里所有不被珍视的落寞背影,却一丝一缕地牵动着另一个同样不被珍视的灵魂。
我快喘不上气了,却还得极力压制住哭声。
泪光闪动间,一具宽大的身影覆上了我的身影。
他双手环住我的腰慢慢贴近,背部袭来一阵阵急促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对不起,我今晚装醉使了点小手段。”
我能感受到陆承勋喉间传来的震颤,转身踮起脚尖印上了他干涩的嘴唇。
鼻尖的呼吸烫人却也醉人,贪心地汲取着舌尖纠缠时产生的空气。
越吻越深,越深越痛。
陆承勋颈间的雪松木香辗转在我的后背,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我的发尖。
两个孤单的身影在月光下渐渐重合,陆承勋情不自禁地喊了我的名字。
子瑜,我爱你。
夜风涌入,所有微小的狎昵卷入风中,吹乱了我的发丝。
九年,这首未完成的诗,我和陆承勋花了一整晚的时间才注完了韵脚。
清晨,我溺在陆承勋的怀里,烟圈升起。
“那些信息,都不是我回的。”
陆承勋把玩着我的耳垂:“我知道。”
“那天在医院,你问,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我的消息,我就懂了。”
我如梦初醒般地叹了口气,嘴里嚼出几个字。
“我一直以为,你在记恨着那年我的不告而别。”
原来一切都是车南赫卑劣的把戏,他互相给了我们两个人假号码。
陆承勋将我又往怀里紧了紧,他说,还好,把你抢回来了。
我忽然感觉心头一酸,特别难过。
不懂爱是何物的年纪遇上了陆承勋,他以自己的方式认真地,隐忍地爱着我。
他像一个礼物来到我的身边治愈我,保护我。
在爱我的这件事情上,陆承勋从来没有退缩过。
我花了七年的时间去小心翼翼地爱着那个本不该存在于我生命之中的人。
就像做了很长的一个梦,哭过笑过,醒来除了枕间的泪痕,皆是泡沫。
等我抽离了思绪回过神来,陆承勋又不怀好意地压倒了我。
他咬着我的肩膀:“今天我们就把造宝宝的事情定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