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面容带着一丝神经质和憔悴。

我却粉黛不施，淡然恬静。

只是轻笑了一声，便目不斜视地走远。

我感到顾之川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他疲惫道，「谢娇，我们分手吧。」

*

学校的迎新晚会上。

我和商淮坐在前排。

一回头，只见身穿军训服的学弟学妹们齐聚一堂，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迎新晚会很热闹。

有跳舞的，有讲脱口秀的，氛围躁动热烈。

直到我看见顾之川抱着吉他，站到了台上。

在礼堂昏暗的橙黄色灯光下，顾之川唱了一首慢情歌。

他的目光难过而深情地看向我。

一曲终了。

他手握话筒的指尖发白，双眼微微发红。

盛夏的晚风里。

他当着学校礼堂几千人的面，情难自抑地哽咽道：

「姜茉，你凭什么说走就走，只把我一个人留在原地？」

露天礼堂短暂地安静了一瞬。

随后，爆发出了年轻而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

那些深知内情和我同级的大四学生们，神色复杂地看着我们二人。

我坐在第一排，和商淮十指相扣。

礼堂很吵。

我环顾四周，真诚向商淮发问道：

「你听到了吗，哪来的狗叫？」

在周围同学诧异的呼声中，顾之川不甘地咬唇。

他抱着吉他，从台下跳了下来，径直朝我走来。

「姜茉，我只占用你几分钟的时间。和我说几句话，好吗。」

顾之川一路把我拉到安静的后台。

他英俊的面容此时有些紧张，眼角发红，声音凄然。

「姜茉，我好像被永远地困在那场火灾里了。

「这些日子，我常常会梦见那场大火里，你对我伸出手的场景。

「我怎么会那么坏啊。明明你是为了救我才会失声的，我却用你的缺陷来讨好谢娇。

「谢娇家里是有钱，可她太娇气了。和她在一起，我过得并不好。我现在才明白，只有我和你，才是一路人。

「姜茉，我承认之前的事是我错了，不该嘲笑你的声音，不该撕了你的夏令营申请表。

「我真的很喜欢你，你能不能和商淮分手，再给我一次机会？」

说到后面，他已经嗓子发干。

可我只是淡淡道。

「我和你可不是一路人，我可没有你那么卑劣。」

说着，我歪了下头，问他。

「你说你常常会梦见那场大火。那你知不知道，那场火究竟是谁造成的？」

「我——」

顾之川愣了一下，立刻向我表忠心：

「我知道那场火不是你爷爷造成的，我那时只是说气话。」

我摇了摇头，把之前商淮发给我的视频放了一遍。

看到后面，顾之川脸上血色尽失。

我怜悯地看着他。

「你嘲笑我是纵火犯的孙女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才是纵火犯的儿子？」

「不对——这是假的！」

顾之川怔怔后退，脸上一片空白，不愿接受现实。

「我劝你抽空回趟家，去看看你父亲吧。」

当年小区居民虽然怀疑是我爷爷造成的火，但苦于没有证据，最多是路过我家时唾骂几句。

但如今，视频证据清晰明了。

火灾的受害者们便一起将顾之川的父亲告上了法庭，要求赔偿。

走前，我对他说：

「别再说喜欢我了。你自己想想做了多少伤害我的事，难道伤害我就是你喜欢我的方式吗？

「那你的喜欢还真有点......下贱。」

顾之川的嘴唇猛地颤了一下，浑身失了力气，抱着头跌落在地。

「别说了......求你......」

我将他抛在原地，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回到露天舞台，我无心观看表演，捏了捏商淮的手。

「怎么了？」他低头看我。

「没什么......突然很想亲你。」

商淮的耳根突然红了。

「回去亲。」他说。

于是，我们双手交握，悄悄溜出了礼堂。

像是夏夜的一场浪漫私奔。

*

毕业那年。

我获得了学校的优秀毕业生奖项。

我站在台上，看着或是熟悉的或是不熟悉的一张张面孔，做着致辞。

「大家好，我是姜茉。

「你们当中或许有人听到过我的名字，知道我曾经失声三年，无法开口与人交流。

「但你们应该也知道，我在大学四年里的绩点从未跌出前三。

「我想说的是，在这个心智尚未完全成熟，心思敏感的年纪，我们很容易被困在一些小事里，比如人际关系，或是身体缺陷。

「但我们不能一味地沉浸在自怨自艾当中，而是要对着自己的目标，埋头向前冲。

「将军赶路，不追小兔。你的注意力在哪里，你的未来就在哪里。

「最后，送给大家一句——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整个操场响起欢呼的掌声。

当天，我的照片在表白墙上出现了37次。

有新生疯狂打探我。

【墙墙，表白姜学姐，她真的好酷！】

【我是校草粉丝，本来不喜欢姜茉，但听了她的演讲之后特意去了解了她，眼泪一下就下来了。我只想对她的同班同学说，你们是不是没有心？仗着别人不能说话就故意排挤，冷暴力何尝又不是一种校园霸凌？！】

【我以前故意排挤过姜茉，我道歉。】

【道歉+1。】

......

可我已经不在意那些道歉了。

不知从何时起，那些阴暗潮湿的目光早已被我甩到身后。

毕业季的阳光热烈。

我进入了喜欢的课题组，奔向了前途光明的人生。

听说顾之川父亲，被当年火灾的受害者索赔。

因为拿不出那么多钱，顾之川只能向谢娇低头借钱，在毕业后成了谢娇的上门女婿。

谢娇继保研失败后，又考研失败，待在家里准备二战。

但家里有顾之川。

一看见他，谢娇就想起自己曾经被顾之川甩了的事情，再加上考研的压力大，便动不动拿他撒气。

他们整天吵架，过得是一地鸡毛。

研二那年，我的研究获得了国内知名奖项。

那天。

我坐飞机去了上海，在几千万人的直播上侃侃而谈，介绍我的项目成果。

突然，我和台下一个沉默的身影对上了视线。

是顾之川。

他坐在第一排，手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纱布。

他像是看着什么珍宝一样。

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英俊疲惫的眼里满是留恋。

可我只是像对待任何一个普通观众一样，淡淡地扫过他，没有多看他一眼。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

致谢结束后，会场内的掌声余音不绝。

场内的灯光亮起。

观众离开座椅，纷纷散场。

有人诧异地看着第一排、一个低头悔恨哭泣的男人。

我抱着鲜花，停留在他身前。

「我......」

顾之川有些受宠若惊地抬起头，「你现在过得很好，我只是......想来看看你。」

「不需要，你回去吧。」我说。

顾之川的胸膛猛地起伏了一下，他眼底发红。

「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了。」

「当然」，我说，「即使再见面，又能干什么呢？」

离开顾之川。

我去了后台的酒会。

导师领着我去见了几个商业大佬，最终，我们谈下了一笔合作。

这些年，我攒的钱越来越多，早就搬离了筒子楼，住进了高档小区。

我的生活扶摇直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