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放在抽屉里的验孕棒拿了出来。

「那恭喜，你要当爸爸了。」

谢礼脸上的失落甚至都来不及收，眼底突然亮起。

「真的？」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手忙脚乱地将我扶起身。

「我没把你压坏吧？」

「疼不疼？有没有不舒服的？我们去医院看看。」

「不用，我累了，想休息。」

谢礼伸手想将我抱去卧室。

我弯着腰侧身躲开。

「你身上味道有点重，我先去洗漱了。」

说完，我也不管谢礼的脸色是如何的僵硬，径直地走开了。

第二天一早，我睁开眼，谢礼就已经做好早饭在客厅等我。

除了刚结婚那年，他再也没有这么殷勤过。

「你不去上班？」

「我请了长假，想多陪陪你。」

「你上次不是说想去北城度假村玩吗？过两天我们就去怎么样？」

他滔滔不绝的和我讲述旅行的规划。

那副央求的样子像极了从前的我。

这两年他工作很忙，已经很少会陪我外出了。

我总是自己一个人旅游，一个人逛街。

时间长了我也会有些抱怨。

可他总是让我多体谅体谅他。

「不用了，最近有点累。」

我冷声打断了他，自顾自的吃起了早饭。

谢礼失落地点了点头。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是快递员送货上门来了。

窄窄的入户口堆满了快递。

一眼望去，基本都是婴儿用品。

「老婆，你快看，这个小车可爱吗？宝宝到时候可以扶着这个学走路。」

「这张小床怎么样，宝宝可以睡到三岁。」

谢礼叽叽喳喳的在我耳边叫唤。

嘴里都是对未来养娃的畅想。

我没有太过在意，只匆匆瞥了几眼。

「都挺好的。」

唯一不好的是，用不上了。

谢礼好像过早的把自己代入了父亲的角色。

他甚至都开始想孩子的名字。

他每说一句，心口的痛就更重一分。

可是我知道，没关系的。

这一切都是谢礼亲手种下的罪孽。

总有一天会反噬到他身上的。

快了。

…………

隔天，我去找了宋冉。

我和宋冉没聊多久时，谢礼突然找上门。

这一次我光明正大地躲在厨房里。

只是没想到谢礼进门后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们分开吧。」

极其响亮的一巴掌从客厅里传来。

透过门帘的缝隙我看见谢礼脸上红了一片。

宋冉是真的下了狠手。

「那孩子呢？」

那天他分明当着宋冉父母的面说一定会负责。

原来就是这样负责。

「我们的孩子算什么孩子，私生子吗？」

「我不会允许有私生子的存在。」

「那你分明说过要娶我，为什么又不要我了。」

「这几天我想清楚了，我，我还是爱轻轻的。」

宋冉一边哭闹一边狠狠捶打着谢礼。

如果不是知道宋冉根本没有怀孕，我都要信了她的演技。

「谢礼，你当我是什么人。」

「你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

「你就不怕你老婆知道我们的事？」

谢礼眉眼阴郁地盯着她。

「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给我100万。」

谢礼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宋冉的条件。

临走时宋冉问他：

「是不是你老婆怀孕了。」

「是，我想通了，我要当个好父亲。」

或许宋冉并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但我清楚的知道这只是谢礼的执念罢了。

谢礼的父母是从初中校服走到了婚姻殿堂的模范爱情。

谢礼一直都将这视作他的家庭荣耀。

可就在谢礼高一那一年。

有个女人突然找到他家。

也是在那时，他才知道，他的父亲还有另外一个孩子。

一个比他小十岁的弟弟。

他以为的圆满家庭早就充满了欺骗。

他的母亲最后也受不了刺激服毒自杀了。

谢礼的信念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当他站在学校的天台时，我拦住了他。

「死亡只是对一切的逃避，你死了你的父亲和继母只会过的更加惬意。」

「只有活下去，活给他们看，证明给你的父亲看，他就是个失败者。」

那天谢礼从天台上走了下来。

或许从那时起，他就执着于打破他父亲的耻辱。

而我成了他的靶子。

…………

谢礼速度很快，不过隔天就将钱打到了宋冉账上。

这钱是他将他母亲给他留下的房产卖了之后凑上的。

当天，宋冉就按照他的要求离开了。

离开前，她将手里头的视频和聊天记录全都交给了我。

原本，她是打算亲手来做这件事的。

可我只想她早点恢复正常的生活。

我回到家时，谢礼正装着孩子的婴儿车。

却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谢礼的脸一片惨白，神色慌张。

他走到我的面前，紧抓着我的手。

「老婆，这两天别上网好吗，」

「网上出现了我的谣言，你别信，等我回来给你解释。」

说完，谢礼就急匆匆跑出了门。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

他对宋冉宋清清二姐妹做的事被曝光在了网络。

就连他绝情地要求宋冉打掉孩子的话也被录了下来。

一时间，网上都是对他的唾骂。

甚至有人将他人肉了出来。

唯有女方的信息被掩盖住了。

宋冉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谢礼回来时，衣衫凌乱，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他焦急不堪地朝谁打着电话。

可一直没人接听。

宋冉一家早就被我送去了别处。

他颓废地跌坐在地。

听师姐说是因为他的社会影响太过恶劣，已经被开除了。

我将谢礼从地上扶起时，他圈着我的腰整个人都在发抖。

「轻轻，轻轻，我只有你了。」

我拍了拍他的头顶，将他带到餐桌旁。

「谢礼，生日快乐。」

或许，他自己都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

而这一切就是我送他的大礼。

我起身走到一旁，将柜子里放着的盒子递到他的面前。

「谢礼，我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你看看喜欢吗？」

那盒子看着寻常，外表并没有什么标志。

谢礼接过后并没有打开的意思。

「看看吧，我想你会喜欢的。」

他似乎被我勾起了一丝兴趣。

有些好奇的打量了几眼。

接着他的手按在了上面。

盒子被他打开了。

那一瞬间，他好像呆住了。

紧接着，双手开始颤抖 。

他应该认出了那是什么。

毕竟那是他的专长。

「不喜欢吗？我清洗过了，不脏的。」

谢礼半天没动，只死死盯着我。

「怎么了，谢医生？」

「是忘了吗，说起来那场手术，还是谢医生亲自操刀的。」

他睁着一双眼瞪的老大，眼里的恐惧几乎都要化为实质。

「轻轻，为什么。」

「你，你是不是知道了。」

「不是的，那都是假的。」

「我可以解释的。」

谢礼突然跪倒在我面前。

「是宋冉一直缠着我，是她先勾引的我。」

「之前的话也只是我和同事在开玩笑。」

「别这样，别不要我。」

他的眼底一片猩红，眼角还冒着水汽。

和想象不同，我以为我会歇斯底里地朝他大叫。

可是没有，我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从身后拿出了离婚协议书。

「谢礼，还要继续骗我吗?」

「或者说，还要继续骗你自己吗？」

「说不介意的人是你。」

「说脏的人也是你。」

「你还不承认吗？你已经对我腻了。」

我将他拽着我衣角的手一根根掰开。

他跌倒在地上，眼眶通红。

「谢礼，你是真的爱我吗？」

「谢礼，你的父亲做不得十年如一日的守着你母亲，你以为你就是个例外吗？」

「所有人都被你的伪装给骗了，就连你自己都要信了。」

「别说了！别说了！不是的！」

谢礼突然开始吼叫。

他捂着耳朵拼命摇头，嘴里不断念叨着：「不是的，不是的！」

我知道他已经无法沟通，起身将离婚协议书放在他的手里。

「谢礼，我们离婚吧。」

「明天找个时间和我一起去民政局。」

说完，我不再停留，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可就在我离开不到半个小时，就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有人报警说谢礼要跳楼。

他站在28楼的阳台上，就像风中的一片残叶，摇摇欲坠。

看见我时，他那双灰白的眼终于有了神采。

他不让其他人靠近，只许我走近和他说话。

「轻轻，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

月色将他的脸映的发白，一如十年前那样。

「谢礼，你的死活，我一点也不在意。」

「我回来，只是想告诉你。」

「是你先不要我的。」

「从一开始，就是我看错了你。」

谢礼的身影晃的更厉害了。

「你自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从一而终的爱情。」

「可是没有，你只是个连自己都欺骗的可怜人。」

他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抬头看了一眼月色。

「不是的，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只是太想证明了。」

他顿了一下，又回头看了我一眼。

「轻轻，对不起。」

「我就不耽误你第十年了。」

纯白色的衣角顺着我的指缝向下坠落。

底下传来一片惊呼声。

谢礼还是跳了。

谢礼入墓那天，阳光有些刺眼。

我突然想起不知道谁告诉我。

只有将烂掉的土壤换掉，鲜花才能重新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