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还是没忍住,用力把贴着我的两人推开。
祁瑾后仰跌坐在地。
而礼礼整个人则砸在地上,眼睛里很快蓄满泪珠。
她下意识伸手向祁瑾......
但后者慌乱又决绝地拂开她的手,狠瞪一眼后,又凑过来问我哪里难受。
我望向他身后。
礼礼眸子黯淡下来,揪着裙摆自己爬起身。
她没哭,脸上没什么表情。
和那晚阴鸷的祁瑾越发相像。
我打了个寒颤,莫名有种被毒蛇盯上了的渗人感,含糊说了句头疼想休息。
我觉得自己的精神濒临崩溃了。
清醒的时候需要无时无刻对着祁瑾和礼礼演戏。
无数次地失眠。
又无数次地从噩梦中惊醒。
只是那晚,当我冷汗涔涔地从噩梦中睁眼时,真的瞧见床头一个小小的黑影,手掌高举,闪着渗人的寒光。
——针!
压抑的恐惧终于爆发,我难以控制地惊声尖叫起来,起身的动作幅度太大,直接扯开了手背上输液的针头,传来尖锐刺痛。
我反应过来,扑上前掐着小黑影,抢走了那手里的东西——
一摸。
果然是针管!
这人是谁,我已经猜到。
果然,下一秒,被我用力掐住的礼礼开始放声哭嚎起来,尖锐又凄厉,几乎要刺穿耳膜。
房门被猛地推开。
灯光亮起。
医护人员涌入,还有围在门口看热闹的病人,瞧见的就是濒临崩溃的我,以及被掐着胳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可怜小孩儿。
顿时投向我的眼神就微妙了起来。
似愤怒,似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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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护士露出安抚的笑容,朝我伸手,要抱过啼哭不止的孩子,「安女士,您先冷静一下......」
我掐得更紧,挥着手里的空针管,愤怒地控诉着,「她拿针管往我输液瓶里按!」
「注射一定量的空气就会致死!」
「这就是在谋杀!」
可没人信。
他们看我的眼神甚至隐隐有些同情。
认为我疯了。
小孩这时哭嚎起来,一张小脸都憋红得涨紫,「......呜呜,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见状,面前几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同时扑上来,按住我的手脚,将哭得快背过气去的孩子搂过去柔声哄着。
我被放开后,狠狠抓了把头发,大喘了几口气才没直接发疯,抖着手去摸枕头下的手机。
「安小姐,我们已经联系过祁先生了,他正在赶来的路上。」有护士犹豫着开口,神情懊恼。
祁瑾向来都陪床,只今天实在有事,临走前特意送了礼,叮嘱护士们多照看,结果就出了这事儿。
我充耳不闻,按下了楚尔的电话号码。
「姐姐?」
我疲惫地阖上眼,语尾颤抖,「......你能来医院接我吗?我支撑不下去了。」
祁瑾来得很快。
他是跑上楼的,头发凌乱,脸上薄红,额头还有汗。
事情经过祁瑾在路上已经搞清楚了,所以进门后急切紧张的视线先将我上下打量过,旋即从护士手里一把拽过还在低声啜泣的礼礼。
他动作很粗鲁,提得礼礼双脚腾空,纤细的脖颈被衣领勒出红痕,小脸上泪珠不住滚落。
周围有人不忍,想劝。
但祁瑾斜扫一眼,眉眼紧绷到极致,显出压制不出的愤怒和暴戾。
又纷纷噤声。
「爸......」小孩儿呜咽着喊。
「乱喊什么?」祁瑾几乎是猛地一颤,厉声呵斥,旋即极快地转动眼珠子看向我,神情近乎惊惧。
我疲惫又麻木地望着这一切,「别骗我了,很恶心的,祁瑾。」
祁瑾愣了足有三秒,连带着手中的礼礼都摔在了地上,身体僵直着,张开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才声音艰涩地开口,「......什么?」
他挤出虚假又僵硬的笑来,走到我面前,弯腰伸手来碰我额头。
「你在说什么啊笙笙?」
「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还是在医院里待烦了?我明天带你出去散心好不好?」
我偏头避开那手,在祁瑾卸下伪装,近乎哀求的视线中下床,扶着床栏站稳,然后——
抬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扇了一巴掌过去。
「啪——」
病房内瞬间噤若寒蝉。
连礼礼都紧紧闭住了嘴巴。
祁瑾头偏向一侧,白丨皙的侧脸印上通红的指印,甚至还有指甲刮出来的血痕,额发散乱下来,遮掩了神情,只薄唇抿到发白。
他一动不动,站成了一尊雕塑。
恰巧,来人挤过人群,视线扫过礼礼和祁瑾,一双快要喷火的眼就瞪了过来。
——是林衔月。
我看着她满脸心疼地捧过祁瑾的脸。
看着礼礼乖乖抱着林衔月的腿。
看着三人靠在一起。
没忍住扯起嘴角,露出个说不清是讥诮还是愤怒的笑来。
很好。
一家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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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冷笑,祁瑾终于如梦初醒,却只同我对视一瞬,就像被刺疼般撇开视线。
他垂眸盯着林衔月,直把人看得僵硬后退。
「今晚的事情,是你策划的。」
「你利用了礼礼。」
「所以你闹着自杀也要我过去。」
他语气笃定而森冷。
林衔月摇头否定,但被祁瑾一把掐住脸颊,只能狼狈仰头。
「林衔月,我应该告诉过你安笙对我有多重要......」
他一字一顿道,「......你怎么敢的?」
林衔月抬手挣扎,指甲深陷入祁瑾的手腕,终于得了一丝自由,毫不犹豫地张嘴咬在他虎口处,嘴里流出血来。
她眼中的恨意也浓得像是要渗出来。
「祁瑾!凭什么那个女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她掐着礼礼手臂往前推,悲伤又绝望地控诉道,「你甚至都没有问过礼礼一句做没做过?!」
「她是你女儿啊!她才四岁!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礼礼揪着自己衣摆,下巴还挂着泪珠,声音怯怯。
「......我只是想来找笙笙阿姨玩,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太无辜了。
无辜到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神经衰弱到出现幻觉。
不过也都无所谓了。
我甩了甩还有些发麻的手,越过三人朝病房外走。
刚刚楚尔说快到了。
我想出去找他。
却被祁瑾快步过来拉住手腕。
我回头,瞧见他发红的眼尾。
「笙笙,你别生气。」
「你受的委屈,我会替你讨回来的。」
祁瑾哄着我,语气很低,语速也快,像是怕重了慢了我就会消失不见。
「不用,我会自己报警处理。」我抽不开手,眉头蹙得更紧,勉强压着的怒意又冒头,「祁瑾,放手!你还想再挨一巴掌吗?」
他嘴唇翕动几下,最后膝盖弯曲落地,仰头看我,拉着我的手贴在他脸颊边,姿态前所未有地卑微和讨好。
「笙笙,只要你消气,怎么打都行。」
许多双眼睛看着。
许多个镜头对着。
他毫无尊严,像只即将被遗弃而瑟瑟发抖的败犬。
「但请你别离开我。」
「只有这个,求你......」
「祁瑾!」林衔月气得快疯了,精致的五官都扭曲起来,过来扯祁瑾却被反手重重推开,后腰撞上桌子,整个人瘫坐下去搂着女儿开始哭。
时不时拿怨毒的目光瞪我。
活像是我才是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
我难以理解,嗤笑一声,问跪在我面前的男人,「祁瑾,你和她什么时候睡在一起的?」
祁瑾瞳孔微缩,张嘴除了「我」之外再吐不出任何一个字。
「我想了很久,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
「不、不是!」他五官皱起,神情痛苦,大声斥责,「是林衔月勾引我,我当时昏了头才......」
我冷冷地看着他。
祁瑾声音渐低,狠狠咬了下牙,才艰涩开口,「......当时你一心扑在工作上。」
「......我想要我们的孩子。」
我的心脏被钝刀子划拉着痛,冰冷的神情再也维持不住。
「但最终,你放任她杀了我们的孩子!」
祁瑾呼吸都滞住,眼神涣散,艰难挤出气音,「......你都知道了。」
「林衔月来找你那晚,我没睡着,都听到了。」我麻木开口。
「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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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高大的男人像是濒死的困兽,膝行几步,抱着我的腿,抬起的脸上写满痛苦与悔恨,赤红的双目流出泪来,「......笙笙,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林衔月是跟我提过要伤害你,但我没同意!我怎么可能同意?!」
「我没想到她会干出这么极端的事情来......」
「她害你差点没命,还有我们的孩子......我当时恨不得直接杀了她......」
我望着楚尔挤开人群跑来,心想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于是用这辈子最冰冷怨毒的眼神,冷冷回视那双盛满乞求的眼。
讥诮开口。
「但她当时怀了你的孩子。」
「还帮你合理合法地吞并了我的公司。」
「所以你也没那么恨她。」
「还花钱让人替她顶罪。」
「祁瑾,别再摆出一副很爱我的样子了,假得让我想吐!」
祁瑾瞳孔微微收缩,似乎陷入了最深最沉的噩梦。
旋即被冲到近前的楚尔一脚重重踹在胸膛,朝后砸在地上,翻身用力呛咳,唇边溢出血迹。
而我,面无表情。
「姐姐,还好吧?」楚尔凑过来,关切问我。
我朝他露出个苦笑来。
「累了,走吧。」
但祁瑾仍旧爬过来,沾血的手在我脚腕上用力圈着,仰头固执又绝望地看我,「......笙笙,别离开我。」
我抬起另外只脚,踩在他手背上,重重碾着。
祁瑾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
直到我盯着他,一字一顿道——
「祁瑾,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出院后,考虑到祁瑾可能会发疯,我只能暂住楚尔家。
他表现出三分局促,十分兴奋,和万分的喜悦。
跟只突然长了尾巴的大金毛一样,围着我转个不停。
无论是做饭做家务,还是看书锻炼,那暗戳戳的眼神时不时就飘过来......